費小姐總是忘記她

第35章 她在我的眼睛裏

“我在這工作了這好幾年，真不知道B市還有這樣的地方……”費欣用手掩住口鼻，空氣裏彌漫着生活垃圾的腐臭味，她細細的高跟鞋根踩在爛泥堆砌的小路上，身後留下一個又一個的深深的小坑，費欣感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腳後跟與大地的頑強抗争。

“哎，往哪裏潑呢!”費欣剛想陷在泥裏的高跟鞋□□，迎面就一盆髒水潑到了她面前的地上 。潑水的人往木框子門外貓了一頭，連個道歉都沒有就有縮了回去。

“還是我來吧。”程文玥彎腰下，讓費欣扶着自己，她則把陷在泥坑裏的高跟鞋摳出了出來，起身後用紙巾擦着高跟鞋上的泥，讓費欣把光着的那只腳踩在自己的腳面上。

她打量着四周給費欣解釋着，“以前B市只有老城區，還趕不上你姥家的縣城面積大，現在的B市，是包含了新開發的城區，分了東南西三塊，南部沿海和東部沿海，靠海吃海，出口港貿易多，最先發展的。而西邊原本就是些鄉下村子和荒地，這不東南兩邊都發展差不多了，這才開始規劃“西部”大開發了，村子被征地、拆遷等等這都是錢，這一片原來是原來村子裏的人自己搭建的房子，住的也是村裏的人，後來也不少務工人員來這裏租平房，便宜，這裏怎麽說呢，就是跟城市建設的一塊爛疤一樣，必須除掉，但是又沒能力一下子拔掉，只能慢慢來，看吧，這路都是人用腳在荒地上猜出來的，什麽廁所啊，供水啊垃圾處理啊，都沒有配套設施，遍地都是垃圾場。”

“你怎麽啥都知道？市長規劃的時候跟你商量了？”費欣接過了高跟鞋重新穿上，還不忘擠兌程文玥。程文玥笑笑無視費欣的揶揄，拍拍自己的後背，半躬着腰道，“上來。”

費欣“哦”了一聲，先是表現出一副疑惑的樣子，“你要背我？”不等程文玥肯定，她已經一躍而起跳到程文玥的背上了，“架！你掰着我的腿點，別讓我鞋子掉下去！”

前面有一段十來米的低窪泥濘路，費欣知道自己的鞋子鐵定是過不去，與其一步一拔鞋子浪費時間，倒不如接受程文玥的好意，再說了，程文玥主動要求背她的呀，幹嘛不讓背，嘻嘻。

“哎，前面是不是就是剛才那阿姨說的臭水溝？”費欣讓程文玥把自己放下，看着旁邊的幾個棚戶，琢磨哪個才是別人口中最破的王佳慧的家。

“程文玥，聽說你們搞保全的，嗓門都特大特有穿透力？”

看着費欣狡黠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程文玥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除了無奈的對她笑一笑，剩下只有“遵命”了。

“王佳……”慧字還沒喊完，程文玥就被費欣拉一把，指着前面第三戶棚戶道，“會不會是那家？”

程文玥順勢看過去，就見那戶家的鑲玻璃的舊木框子門哐當被誰從裏面踹開，門框上有半頁玻璃搖搖欲墜的玻璃顫巍巍的左右掙紮了一番，最終求生欲沒有戰勝命運，哐啷摔在了地上，半頁玻璃摔成了一地尖銳的玻璃渣子。

三個男人罵罵咧咧的從屋裏走了出來，一邊往街上走，一邊喊着，“還錢！最多就兩天！”

“是要債的，沒錯吧。”費欣暗戳戳的往程文玥的後背一躲，露出個小腦袋看着走來的三個人，人家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她還趕忙裝作看風景，撇開了視線。

等要債的人走沒影了，費欣這才拉着程文玥往剛才的那一家走。

那家的門前，蹲了一個瘦小的姑娘正背對着她們整理門框，背上的馬尾辮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可能是在跟人撕扯的過程中被扯壞了頭繩，頭發亂糟糟，顯得頭發有些許的髒亂。

碎掉的玻璃已經被掃到了一邊，瘦弱的姑娘正把一張拆開的酒盒子往掉了玻璃的門上釘，代替沒有的門玻璃。

費欣發現旁邊的窗戶上也有兩處是用拆開的酒盒子代替了玻璃釘在上面，這個家不光是窮的寒酸，還很破敗。

“你好，請問王佳慧住這裏嗎？”程文玥打量完這裏開口問拿着小錘子敲釘子的姑娘。

瘦小的姑娘緩緩轉過頭，看到門口站了兩個陌生的女人，這才站起身，撩了撩挂在臉上亂發，有些警惕的看着費欣和程文玥，并不開口。

費欣好奇的打量着整個瘦小的姑娘，身高估計連一米六都不到，留着厚厚的齊劉海，幾乎把眼睛都給遮住了，看她的長相，就像個高中生。“美女，你好，我們是來找王佳慧的，她在嗎？你是她妹妹？”

費欣在網上問過王佳慧的年紀，雖然比自己小，但也基本上大學畢業的年紀了，而且聽王佳慧的聲音明顯是個成熟女人。所以她才會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是王佳慧的妹妹。

“你們找她做什麽？”小姑娘一開口，費欣就知道自己想錯了，而程文玥則是吃驚，要是這樣的聲音是出自一個四十左右媽媽，她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對方看起來那麽少女的一個人，竟然有那麽成熟的聲音，甚至有一點點蒼老的感覺在裏面。

“慧之心？王佳慧？我是吾心向月！”費欣喊了王佳慧的網名，難掩自己的興奮，王佳慧顯然沒想到費欣真的會來找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一個沒留神，費欣已經撲上去抱住了王佳慧。王佳慧手足無措，剛想把費欣推開，旁邊的程文玥已經把費欣從王佳慧的身上拽下來了，小聲對費欣道，“你這頭一次見面就這麽熱情，也不怕吓着人家。”

費欣恍然大悟，拉起了王佳慧的手，重新介紹自己。程文玥看待在外面說話也不是個事，主動道，“可不可以請我們進屋喝杯水？中午吃的有點鹹。”

王佳慧面露難色，屋裏傳來一個女人咳嗽的聲音。王佳慧打開了門，還是把兩個人讓進了屋裏。

鐵皮屋子裏面只有一間，籠統也就是20平米的地方，睡覺、吃飯活動都在裏面，老舊的木床上躺着一個短頭發的女人，床頭自己做的衣架上挂着一瓶藥液，細細的輸液管正滴答滴答的通過細小的針管往女人的靜脈裏注射着。

屋裏還彌漫着一股中草藥和麝香膏藥的味道。

其實都快春分了，氣溫早就褪去了嚴冬的寒冷，但此時在這間屋裏，費欣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數九寒冬，屋裏連地面都沒有鋪，潮濕和陰冷從地下一層層的湧上來。唯一的破窗戶因為前面棚戶的遮擋，根本沒法讓陽光直射進來。屋子的主人為了取暖在窗前蹲了一個小煤爐，生鏽的薄鐵皮爐桶子通過窗戶上的破洞伸出去，這會正冒着似有似無的青煙。

看着屋裏的情況，費欣抽了下鼻子，莫名的心酸，泥土地散落着被前一波讨債人打落的碗筷，折疊式的簡易小飯桌被掀翻在地，王佳慧苦笑着從木床底下拉出來僅有的兩個木頭馬紮，遞給了費欣和程文玥，自嘲的說了一句，“再多來一個人，都沒地方坐了。”

費欣和程文玥并沒有坐下，而是把馬紮放在一邊，幫着王佳慧一起收拾。

等把地上的碗筷收拾好了，王佳慧不好意思的開口，“平時也沒人來，沒有準備杯子。”她刷了兩個飯碗用開水燙了燙，然後放在重新支起的小飯桌上，又到了開水進去。

費欣一直在看着病床上人，她沒有去端水，而是小心翼翼的問，“佳慧，那位是？”

“哦，那是我媽，這兩天感冒了，所以正在打點滴。”王佳慧有些尴尬的往自己嘴巴上比劃了一下，“她昨晚燒了一夜，剛才又……剛睡着，所以拜托兩位說話小聲點。”

王佳慧知道就算自己不說讨債的來鬧事，對面的兩個人也知道了。

王佳慧看看費欣和程文玥的穿着打扮，又看看自己，一對比難免有些局促，她看着放在桌上的上兩碗水，費欣和程文玥并沒有動，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問二人來此的目的。

程文玥看王佳慧的視線一直落在水碗上，為了不讓王佳慧尴尬，她幹脆端起其中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後把碗往桌上一放，笑着道，“謝謝了，這下給我解了渴。”

“中午的菜有那麽鹹啊。”費欣與程文玥的目光對上，突然明白了程文玥的意思，于是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還真別說，我也有點渴。”

“你們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僵局被打破，王佳慧雖然還是怯怯的，但主動開口問起來。

費欣便把來意告訴了她。聽費欣說完，王佳慧沉默了好久，她擡頭看看還在床上打點滴的媽媽，嘆了口氣，還是拒絕了費欣，“謝謝你給我介紹工作，可是我做不了。”

“為什麽？你不是沒有其他工作嗎？雖然配音部現在的工資不多，但以後随着業務的開展，收入肯定是會提高的，至少，你去上班的話每個月還可以拿基本工資啊。”費欣不解，試圖繼續說服王佳慧。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真不能去，我怕給你拖後腿，畢竟我不是專業的，而且，我媽也需要照且腰椎不好，要常年卧床的，離不開人。”說完王佳慧低下頭，擺弄着衣角，不再說話。

費欣還想說什麽，程文玥偷偷戳了戳她的胳膊，然後對王佳慧道，“今天打擾你了，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有份正經的工作，比你出去收廢品賣廢品要強的多，至少能讓你母親過的比現在好。”

說完程文玥起身，拉着費欣走，費欣從包裏掏名片時，想要從錢包裏掏錢給王佳慧，程文玥眼疾手快摁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費欣只好把名片塞給了王佳慧，再三叮囑，“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慧……”病床上的王佳慧的媽媽腦袋往歪了一下，聲音細細弱弱的，“我想吃肉餃子……”

“哦，媽，你等等啊，我待會去做。”王佳慧對着媽媽強顏歡笑一下，這才把費欣和程文玥送出了家門。

王佳慧伸手開門的時候，帶起來一陣風，程文玥和費欣都看到了她劉海掩蓋下的凸起的疤痕。

離開了王佳慧家，費欣錘頭走路一直悶悶不樂，程文玥拍了拍她，安慰道，“誰活着都不容易，你沒必要這麽自責。”

費欣嘆口氣，擡頭問她，“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給她錢？”

程文玥拽過她，認真的看着她道，“你能一直給她錢嗎？還是你能養她還有她生病的媽一輩子？都不能。”

“可是我就是想幫她一把，就像我當時落難，你幫我一樣。”費欣嘟着嘴，有些沮喪。程文玥一把拽住把她摟緊懷裏，拍着後背安慰，“那怎麽能一樣。”

“那怎麽不一樣了。”費欣心腸軟，一想到王佳慧處境，這淺淺的眼窩就要酸的冒淚水。程文玥耐心解釋道，“你就算把錢拿了出來，她也不會要的，她如果接受別人的施舍的話，就不會拒絕你的工作邀請，她跟你不一樣。你不怕磨難，對你來說，生活中的這些磕磕絆絆都是挑戰，更能激起你的鬥志，你不會向生活屈服，我就喜歡你勇敢的樣子。但是你這個網友說不好聽的，她可能已經自暴自棄了。”

“你怎麽知道她自暴自棄了，還有你想誇我優秀就直接誇，我不臉紅的。”費欣回頭看看已經消失在視野中的王佳慧的住所，心裏還是很沉重。“你說她跟我不一樣，但是我卻能體會她的無助，雖然不知道她以前經歷了什麽，總歸是不好的經歷，如果她真像你說的自暴自棄了，我才會更擔心，有時候別人拉一把真的能改變一生的，這一把對伸手出的人來說，不過是順便，但對陷在絕境的人卻是希望。”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也不能看着你招不到員工不是，走！”

“你拉我去哪兒？”

程文玥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紮堆唠嗑的棚戶區居民，“你想幫助她，總得知道她需要什麽才行，對症下藥。”

費欣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道，“哎，咱們剛認識時候，你是不是也是這麽調查我，然後對我對症下藥？”

“你說呢。”程文玥彎腰，指着前面泥濘的路道，“要不要背你啊？”

“不用了，前邊好多人呢，被看到會說我嬌氣的，你剛才還誇我堅強勇敢不做作的，我怎麽能讓你背呢。”費欣故意拿腔拿調，程文玥幹笑着，自己剛才是這麽說的嗎？自己還說喜歡她呢，這倒是聽不見了。

王佳慧送走了程文玥和費欣，等媽媽輸完液，把枕頭拔了，又沖了一點糖水給媽媽喝下。中午家裏背讨債的一鬧，飯也沒來得及做，她和媽媽都餓了。

“媽，我出去買點菜，很快就回來。咱們待會包餃子吃啊。”王佳慧把面袋倒過來抖擻了好一陣，勉強揉了比拳頭大的一塊面團出來。屋裏也沒有什麽菜了，更沒有肉，王佳慧從床底下掏出一個鞋盒子，打開裏面是裝茶葉的鐵皮盒子，打開了盒蓋，裏面放了這一段日子攢的給媽媽買藥的錢，她端着盒子撓了撓頭，最終從裏面抽了張二十的出來。

附近有一家大潤發超市，只有到晚上很晚，蔬菜才會打折，就算打完折，對她來說還是貴的，她情願走兩站地去北面的那個小菜市場。

程文玥和費欣正想找個附近的人打聽王佳慧的情況，之前遇到的那個阿姨啃着一截甘蔗晃悠悠的從她們面前飄過。

兩人一對視，覺得就找她問。

結果她倆還沒開口問呢，剛飄過去的大媽又嚼着甘蔗飄了回來，停在了兩人面前，十分熱情的問，“你們找到王佳慧沒有，我帶你們去！”

“謝謝您啊，不用了，您跟王佳慧很熟嗎？她家是怎麽個情況，怎麽沒見她爸爸啊。”費欣忙不疊的問道。

大媽往地上吐了一口甘蔗渣子，拍着胸脯道，“你們問我就對喽，其他人都不願意跟她們家接觸的！”

費欣和程文玥正等着大媽的後話，大媽卻吭哧吭哧啃起來甘蔗不說話了。費欣還不明白啥意思，程文玥挑眉示意費欣看大媽的手，大媽的閑着一只手正在做點錢的動作。

“算了，不問了。”費欣挺反感這種行為的，話還沒說兩句就要錢，憑什麽給她。她推着程文玥閃到旁邊打算再找個其他人問一問。

大媽一看她們要走，忙吐了嘴裏甘蔗攔着，“別人不清楚的拉，你們問不到的！”

她說的實話，原本就住在這裏的村民們剛開始是住在這裏占地方，後來就搬出去了把棚戶租給來打工的外地人，知道王佳慧情況的原住戶自然就更少。程文玥想了想她們來的時候，也是問了好多人，要麽說不知道，要麽被拒之門外。

程文玥幹脆掏出了一百直接遞給了大媽，“既然你是收費的，那就需要提供有用的信息。”

大媽接了錢喜笑顏開，還問費欣和程文玥要不要吃甘蔗。費欣看着那一百塊錢被大媽塞到了衣兜裏，嘴裏碎碎念，“這一百要是給王佳慧多好。”

程文玥握了握費欣的手，小聲在她耳邊道，“這算是你借我的，等以後你心心念的王佳慧賺了錢，你得還我。”

費欣咧嘴，挑眉看了一下程文玥，怎麽聽着這話有點不對味呢，什麽叫自己心心念的王佳慧？自己這還不是給她程文玥的親弟公司招攬人才麽！哼，真是越有錢越摳。

大媽見沒人要她的甘蔗，便很識相的說起王佳慧的事情。

“她爸幾年前就死了，炸死的。本來是在一家化工廠車間當工人的，還是個大廠子呢，雖然是工人，但好歹是幹了幾十年的老技工了，工資一個月怎麽也得六七千呢。”大媽說這話的時候不無惋惜，她嘆口氣接着道，“就是有個壞毛病，愛喝酒，白天喝了晚上喝的，結果三四年前吧，他眼看着着要退休了，一天值夜班的時候，又喝了個酩酊大醉，晚上廠子裏人少，沒人注意，他醉醺醺的點了煙就進了操作間。化工廠哦，是禁煙禁明火的，這一進去，可不就把命搭上了嗎，整個車間哄得一下都炸了，還連累了隔壁也失火了，當時廠子裏的火哦，幾十裏地外都能看到，光是滅火的消防車就來了十幾輛！”

大媽連說帶比劃的，講的生動無比，好像自己親臨現場了一般，“王佳慧的爸爸死了倒是利索了，人都死了，廠裏也不能怎麽樣他了，最後還給好幾十萬撫恤金呢！可有人就倒黴了，爆炸那晚上，化驗室有個小夥子值班的時候沒逃出來，被炸瞎了！全身重度燒傷，那小夥子就因為這倒黴運，連定好的婚都沒結成。那可是個化工廠啊，那一爆炸方圓百裏都得被波及，好些人都中毒了呢！廠子裏賠了不少錢！”

“王佳慧他們是一直住在這裏嗎，她的家就在這？沒有其他房子？”費欣追問，她不知道這個大媽有沒有誇張的成分在裏面，但爆炸這個事實足夠讓她驚心了。

“不是的，王佳慧是他爸爸死了之後才搬到這裏的，這裏的屋子是人家看他們可憐便宜租給他們的，一個月才三四百塊錢！”大媽感慨的啧啧了兩聲，很是盡心盡力的給程文玥和費欣彙報自己的情報，“她們原本有套房子的，聽說人家受害者把廠子和她死去酒鬼老爸給告了，她家的房子查封拍賣，賠給人家受害者了！”

“那王佳慧之前有沒有工作，還有那些來讨債的，是不是那些受害者家屬找來的？”費欣還在追問着。程文玥卻在一旁皺眉，她看得出來，費欣很想幫助王佳慧，可程文玥卻覺得她是在蹚渾水。可她也知道自己沒有權利不讓費欣去做這件事，她只好跟着一起蹚渾水。現在她可以明确的是，王佳慧的事情可能沒費欣想的那麽簡單，并不是找一份工作就能解決的。

“哎呀，那些讨債的呀，好像是王佳慧爸爸活着的時候欠的債，現在人死了，父債子償可不就得找王佳慧要嘛。”大媽一臉嫌棄的搖了搖頭，“你們知道王佳慧的爸爸那晚上為啥喝酒不？造孽哦，就是為了這個王佳慧！”

“什麽意思？”費欣見大媽賣關子，急的一個勁催促。

“她爸爸是被她愁的！”大媽一邊說着一邊拍着手，表示着自己的對王佳慧的不滿，那嫌棄的表情可以說是做到極致了。“王佳慧得了一種病，喜歡女的！剛上大學一年就交了個女朋友，還把人家領回家來給爸媽看，她爸氣的哦，沒辦法，就把她送到了一個什麽治療中心去治病，那個治療中心老貴了一個療程要好幾萬呢！結果王佳慧在治療中心根本不配合人家醫生還有教官的治療，老想往外跑，結果就跟人家治療中心的工作人員動了手，還要放火燒人家呢，人家治療中心就聯系了她爸，要給她辦理退院手續，她爸媽跪下求了人家院長，又賠了錢給人家，這才又把她收進去了。就因為這檔子事情，她爸天天以酒澆愁，最後就出了那爆炸的事麽，你說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才生出來這麽個催命的閨女！要我說啊，就該直接給她找個男人嫁了！這女人配男人是天定下來的，等她給人家當了媳婦，讓她去喜歡女的她也不喜歡！看你倆這麽年輕都還沒對象吧，我娘家有個兄弟，幹工程的可有錢了，就是年紀大點，年紀大怕啥，男人年紀大知道疼人，幹起活一點都不比小夥子差，到時候生上個三娃兩娃的這輩子就光等着享福了，姑娘你們叫什麽名字，給大姐留個電話！”

費欣一腦子的尴尬，這大媽話題轉移的也太不考慮邏輯了吧，她娘家兄弟？大媽年紀看着比她媽都大好不，那大媽的兄弟豈不是也是大爺……

程文玥見大媽越聊跑的越遠，趕緊岔開，“說說王佳慧的工作吧。”

大媽一臉的無所謂，“那有啥好說的，她大學都沒拿到畢業證，只能找點沒出息的工作幹，給人家商場賣賣衣服，去小超市給人家促銷下牛奶啥的，就這，人家都不敢用她，她去哪兒上班，那夥要債的人就跟到哪兒去要債，搞得人家都沒發做生意的，而且她還要照顧她那個殘廢媽，工作時間短還不能加班，這附近的廠子啊、商店啊，都不用她的。她現在就是撿撿廢品賣廢品，好像晚上去什麽網吧兼職替，她一個女的，大半夜的才去上班，是不是去網吧，那誰知道啊，這附近小酒店也不少，随便搞點啥服務不比賣破爛來錢快！也難說，她晚上出去搞那事，不也是賣破爛，搞破鞋可不也是破爛的一種。”

“行了，我們知道了，謝謝。”程文玥見費欣的臉色都開始發黑，知道她的暴脾氣快要壓不住了，她冷冷打斷大媽話，牽着費欣的手離開。

大媽顯然還有目的沒達到，竟然攔在費欣的面前問，“我看你們兩個都挺好的，感覺咱們就是一家人啊，我娘家還有個侄子沒結婚，給你介紹下吧，重點大學的大學生，工作也好…”

這個大媽看費欣和程文玥打扮和談吐，就知道不是小門小戶的窮人家的姑娘。

“不麻煩你，她有對象了。”

費欣本想自己拒絕的，程文玥去先她一步幫她解圍了。

“有對象了呀，那也沒關系，可以見一見叫個朋友嘛，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個找對象啊，一定要擦亮眼睛貨比三家的！”大媽還是很執着的想要給費欣當個媒人，結個親戚。

費欣真想來一句“關你屁事”，然後拉着程文玥走，可程文玥卻跟大媽較上了勁，不等費欣爆粗口，自己一臉認真的問大媽，“您侄子今年多大了？多高？什麽工作？工資多少？有房有車？存款呢？家庭條件怎麽樣？”

可能是程文玥的語氣不夠犀利，加上臉上的笑也不夠嘲諷，讓大媽誤以為這兩個姑娘對自己剛才說的動了心，于是樂呵呵的介紹其自己娘家的侄子，“我侄子很優秀的，你們見一見絕不後悔，他今年30，哎，其實虛歲啦，實際才29歲呢！男人嘛，其實太高了也沒用，多穿兩尺布，一米七剛剛好，他呀在一家大企業做銷售，一個月工資五六千呢，這不帶獎金和提成！他是讀完研究生才工作的，存款臨時沒有，但是家裏在老家買了個100多平的房子呢，而且家裏就他一個男孩，上面三個姐姐，這要是嫁過去，沒有負擔的！光享福。”

程文玥無意去評價別人的家庭，她冷笑了一下，對大媽道，“我這位朋友的對象，比你侄子年輕也比你侄子高，月薪可能沒法跟你侄子比。”

“哎呀，這個年景，要嫁就嫁個有錢的，沒錢可跟着遭罪了。你看看王佳慧，她要是嫁個有錢的男人至于過現在的日子嗎！”大媽有些洋洋得意。

“我想你誤會了，我朋友的對象，是不拿月薪，她管着發月薪的那個人。存款就不用提了，至于100平米的房子，她也沒有，人家住別墅。”程文玥笑眯眯的看着大媽的臉上由紅轉白又轉黑，這才心滿意足的拽着費欣離開。

大媽呆愣了一會兒後，明白自己真是碰上有錢人了，她也顧不上尴尬，竟然還想追在她們的屁股後面的再努力一把，于是她對着程文玥的後背喊着，“你朋友有對象了，你呢，我可以把我侄子介紹給你啊！我看你也不錯啊。”

程文玥一撇嘴，回頭瞪了大媽一眼，目光中帶刺，然後嘴角一挑，一側的臉上的梨渦加深，她冷冷道，“我也有對象，你侄子根本跟她沒法比。”

兩人回答車上，費欣饒有興致的盯着程文玥，“你說我有對象，我知道你是編的，那你有對象呢？你對象誰啊，我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了，你竟然隐瞞的這麽好，他叫什麽？做什麽工作的？長得好看不好看？有錢不？哦……有錢沒錢的也沒啥關系，反正你有錢，哇，你不會是包了個小白臉吧!”

見費欣越猜越過分，程文玥往副駕駛一伸手，直接捏着了她上下兩片嘴皮子讓她閉嘴，然後盯着她的眼睛道，“想知道她長得好看不好看，看着我的眼睛，她在我眼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