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故人(上)
趙與莒知道有些人做賊是好吃懶做,但有些人卻是被逼無奈。若對方是個男人,他絕對沒有絲毫的興趣,但既然是個女賊,他就覺得除非是被逼無奈,否則哪家的女子會來做這種事?
“那女子是江湖人,還是尋常的民女?”完顏康卻沒急着答應趙與莒,而是問管家道。
“穿着打扮只是個民女,但身手卻着實不錯。”
“那八成就是江湖人了,趙兄,這事就與民生凋敝沒什麽關系了。江湖上有那麽幾種人最要小心,老人女人小孩、僧人道士,再就是身上帶着殘疾的。江湖上女飛賊雖少見,但卻也并非稀奇。趙兄若是要見這女子,可是要小心些。”
“原來這世上真有江湖啊。”趙與莒知道只是“江湖女賊”而非是生活所迫的民女,頓時放心了些,可同時卻又來了興趣,“我還以為那些說說書人講的江湖都是杜撰的東西,與那些鬼狐仙怪的傳說并沒什麽不同。”
完顏康至少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物——義妹東邪的女兒,他家那口子是西毒的侄子,還有他爹……趙與莒與他相熟三年多,卻依舊不知道江湖的存在。完顏康先是一奇,繼而一想卻是明白了,趙與莒開始到他家做客的時候,黃蓉和郭靖已經跟着黃藥師,或者說跟着完顏洪烈到襄陽去了。而每次他來,歐陽克都會不知道躲到什麽地方去,等他走了,才會帶着十裏地外都能聞見的醋味突然冒出來……
而完顏康和趙與莒談話的時候,貌似也并未談及什麽江湖事。所以,趙與莒不知道,倒也不算奇怪了。這麽一想,又看趙與莒此時的表情,完顏康便以為他是少年心性,喜歡江湖的新奇:“趙兄稍待,我去安排你與那位女賊……”
“誰說我要見她?”
“嗯?”這回答倒是出乎完顏康的意料。
“既然并非為生活所迫,且還是有些本事的女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卻來做賊,這種江湖人,我何必見她?”
他既然不見,那完顏康就只需要打發了女賊便好了:“拿十兩銀子給那位女俠,放她走吧。”
管家領命而去,趙與莒卻滿臉的驚愕:“若是不好送交官府,那把人放了就好了。你怎地還給她銀子?甚至還稱呼她女俠?”
“江湖上的大俠們,手頭緊了到大戶人家一游,不能算是偷,只能算是劫富濟貧。不過,若是個男子我也好處理,打一頓扔出去便好了。但她是個女子,方才我也與趙兄說了,江湖上的危險人物。女人,特別是年輕的姑娘,本來有些事就不好與女子計較。況且,即便她自己本事稀松,但誰知道這姑娘有沒有相好?破財免災。”
“做個女子還真是吃香。”
“趙兄這話可就說錯了。”
“說錯了?”趙與莒愕然,他這可是為完顏康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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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是遇到我了,只是虛驚一場,但卻立刻就能得自由,還有了銀子。但若是遇到旁人呢?若是對她起了歹意的,那後果……無論是做什麽,姑娘家出來讨生計,總是應該照顧一下的。”
“康兄倒是憐香惜玉,但說起來,怎地到了現在,也不見康兄身邊有一二紅顏知己呢?”
“我倒是已有知己,卻非紅顏。”完顏康到并沒遮掩,宋代,尤其是南宋對同性之事,非常的開通,契兄契弟解契的時候,與尋常婚嫁并無什麽不同,相鄰親屬也多來祝賀,絕無另眼相看之事。
這卻又是趙與莒與完顏康相熟已久,卻不知道的事情了,趙與莒“啊”的驚嘆一聲,“康兄可是将佳人藏得真深。”趙與莒略微有些胸口發悶,他卻只以為自己是因為完顏康“見外”之舉而苦悶——既沒說與他聽過,也沒讓他見到那位知己過。
“我家那位面皮薄,每次趙兄來了都躲起來,我也沒法子。最近他回家省親去了,待他回來了,必讓他與趙兄見面。”
趙與莒又與完顏康談笑了一陣,便告辭離開。原本解開了心結,他今日該是心情愉快的。但不知怎地,一股悶氣從剛剛知道完顏康的知己,一直憋到出門上了馬車,卻依舊未曾散去。
馬車在路上搖搖晃晃的走着,憋悶的趙與莒聊開了窗戶上的布簾,要給自己透透氣,結果就看見一個有着幾分姿色的女子,站在路邊上,眼睛看着完顏康宅子的大門。趙與莒立刻皺起了眉,這便是那女賊吧,怎地拿了銀子還徘徊不去,難不成是嫌棄銀兩少?
不過十兩紋銀,也夠五口之家富庶的裹上兩三年了。
“停車。”趙與莒道,車夫雖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但還是停下了車,趙與莒立刻探出了頭來,“那女子,拿了銀子還不走,難不成是貪心不足?”
女子尚算紅潤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不過卻仍咬着唇,對着趙與莒一福:“這位公子想來是長風山莊的客人吧?我只想見見山莊的莊主,謝過他的恩德。”
聽她這麽一所,趙與莒頓時沒那麽怒氣沖沖了:“山莊的莊主是不會見你的,你還是走吧。”
“公子,那您可否将恩公的姓名告知小女子。”
“這位姑娘,我看你也是知道些道理的,怎麽會去做賊呢?”
“爹爹原本便卧病在床,母親也病倒了,實在是……”
“那你是不是江湖人?”
“早年間曾随爹爹賣藝為生,現在卻早已不做那些了。”
“哦……”趙與莒點頭,這麽說來,還是完顏康錯了,這姑娘确實是被生活所迫的,低聲吩咐中年太監又去拿了五十兩的銀票,她家中既然有兩位生病的老人,那十兩銀子可能不夠。
銀票交到這姑娘手裏,對方自然是推辭不要。趙與莒卻道:“算是我借與你的,待你有錢了,再還給我。”同時,趙與莒随便編了一個地名。
姑娘總算是收下了銀子,卻也立刻跪倒在地,對着趙與莒叩了三個響頭:“兩位恩公的大恩,楊念慈來日必當報答。”說罷便離開了。
趙與莒的車隊重新開始出發,幫助了一戶自家的百姓,趙與莒的心情也變好了許多。他卻不知道,那楊念慈,原本該叫穆念慈,但随着她爹從穆易改回真名楊鐵心,她的姓氏也一般改回來了。
楊念慈拿着五十兩的銀票十兩現銀,抓了藥,又買了肉和菜,高高興興的回到家。做好了飯菜,有伺候着義父義母用飯。
楊鐵心坐在桌邊上,很是奇怪為何今日的飯菜如此豐盛,皺着眉頭,卻不動筷:“念兒,這些飯菜是哪來的?”
楊念慈不敢說謊,原原本本的将事情都說了。
而楊鐵心雖然帶着楊念慈跑江湖賣藝多年,但他卻絲毫也沒學會那些賣藝人的圓滑世故,原本就直腸直肚的性格,經過多年坎坷的打磨,更是冷硬到近乎偏執,外加敏感得過分——要不然也不會跑中都比武招親去。
楊念慈的銀錢若是自己偷到的,按照江湖規矩,楊鐵心至多是讓她小心些。但她不止沒偷到,還讓人捉了,且這六十兩的銀子,竟然是人家白給的。特別是有五十兩還是人家的朋友在見到楊念慈之後給的。
“啪!”楊鐵心當即就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了,“還回去!”
“爹?”
“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