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思冥想之時便看到爹爹低頭探到床底。
“承兒躲在床底,不嫌髒嗎?”
“爹爹好厲害!”我羨慕敬佩地看向爹爹,而後滾着身子從床底爬出來。
“這回輪到承兒找爹爹了。”褚佑笑道。
“好,承兒也會找到爹爹!”我主動接過白綢布,正兒八經地蒙起自己的眼睛。
“數到一百方可,承兒不可偷看。”
“嗯!”我開懷道。
“一”
“二”
“三”
“四”
……
我聽話地從一數到一百,而後結下白綢布,眼前一片迷蒙,适應過來後便抖擻了一下精神鬥志昂然地沖出去到處找着爹爹。
小身子靈巧地穿梭在浸月閣,翻找着草地,亭臺,我和爹爹有過約定,玩躲貓貓絕對不許跑出浸月閣,只是我找遍了浸月閣也找不到爹爹的身影。
“爹爹!”我不滿地大聲喊起來,想了想自己怎麽可能如此容易便認輸,于是便再次認真地尋找着。
有時,突兀的改變便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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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找越着急,慢慢的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夜幕也漸漸降臨,眼前的景象越發陌生起來,一草一木皆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只是那從草中有一絲光亮。我毫不思考便邁步走向那光芒,那是一個小木屋,圍滿了青藤女蘿,在叢林中很是寧靜,絲絲情意,渲染。
我托腮思索了一番,想着浸月島還沒有哪裏是他禇承不敢去的,于是……我并不知道那是我生命的臨界,黑暗的臨界。
“爹爹~”我敲着木門,稚嫩的聲音在着高樹矮叢中尤顯突兀。
沒有得到回聲我便直接推開那木門走進去,“吱呀”一聲,迎接我的便是爹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我歪着腦袋,道:“爹爹,我找到你了!”
“爹爹怎麽在地上睡覺?”
得到的依舊是木屋的回聲,我知道最近爹爹嗜睡我便也沒有打擾,邁着輕輕的步伐抱膝蹲在爹爹身邊,口中輕哼着不知調子的曲子。
日光落下,木屋內靜的像一灘死水。
“爹爹快醒醒,承兒想回去了。”
“爹爹……承兒害怕,為何不理承兒……”
我就這樣推着地上的爹爹,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我也不知道為何那心底的恐懼突然爆發,就如同娘親不見了,還有那旦馨花落時,那隐隐的一絲痛楚,我很想抓住很想知道為何會痛,但是我無法形容出來。
直到我那小小的手酸痛得不成樣,爹爹還是沒有醒過來,我渾身震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些事情,我拖着身子躲在角落裏,抱着膝蓋呆呆地看着爹爹。
“為何……為何都不要承兒……”意識開始迷離,我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事實告訴我,爹爹真的一睡不醒了,我才反應過來……有些事該明白。
但是我不想明白,承兒到底哪裏做錯了?
我突然好困,好想像爹爹那樣睡去,而我也無力撐下去,顫顫巍巍地就這樣倒在地上,微合的眼眸我看到一道月白的身影,而後便是被抱起來。
最後的一眸,爹爹依舊沒有起來,我也安靜的睡去。
仿佛夢中,旦馨花火,燃燒了這個世間。
我不懂的世間,直到我明白過來,一切不再。
——風起錄·浸月霾——
七歲。
禇承輕輕掙開灰色的淺眸,無神的深淵,跌進萬劫不複。
侍者進來服侍他更衣洗漱,他漠然颔首便不再言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習慣如此讓別人進屋服侍自己起床,或許是一年前那雙和自己一樣淺灰的眸子永遠合上之日,他便不知道禇承到底是何人。
不知為何喜歡上穿黑色的衣衫,總覺得世間一切都該是黑色的。如今身上的這套衣衫便是娘親親手為自己縫制的,剛好是黑色,很漂亮,線頭的接駁處能感受娘親看向自己的一抹笑容。
小小的手緊握了一下衣袖,使着笨拙的輕功飛出了浸月閣,叢林墨去禇承暗色的背影。
路徑的延伸早已爛熟在禇承心裏,那一個拐彎,每一棵樹,每一株草的生長他都知曉。長長的睫毛微顫,如冰珠雕成的瞳眸洩露出半分軟意。
于他,無所謂光明,黑暗。
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循着路徑的延長走去,路過芳菲,踏過落英,最後就在那湖的邊沿停下來,他記得,自始到此。
三十步。
他緩緩抱膝蹲坐在湖邊,耳邊能聽到蟲鳴鳥叫,或許還有娘親的琴聲,爹爹的玩笑。
湖色依舊,寧靜沉璧,禇承指尖輕劃便是一道紅光打向那湖中心,一瞬間一個漩渦滿開來,水花四濺,落回湖中“叮咚”作響,歡快得不像樣。
水滴落盡,而漣漪不盡。
一聲驚雷,夏雨滂沱,若是尋常家的孩童定會驚恐地躲到爹娘的懷裏撒嬌哭泣,可禇承他沒有資格,他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夏雨驚雷之時沒有再哭泣着尋爹爹娘親,而是平靜淡漠地打開房屋的所有門窗,而後一個人走出去,走進呼嘯的傾盆大雨中,最後來到那舊木亭看着旦馨花被雨水打破,看着這灰暗的天地被雨水摧毀,他由心而發的暢快。
就像如今,禇承依舊蹲坐在湖邊,不躲不移,不哭不鬧,靜得宛如一尊石像,雨水很快便将他浸濕。
雨足足下了一整日,禇承便蹲坐了一整日,直到整個世間俨如沉睡,螢火蟲偷跑出來圍繞着這個毫不動彈的男孩。
謬音使上輕功漂浮在叢林中飛到那湖邊,他知道禇承的習慣,每到休息之日便是一聲不吭地蹲坐湖邊。如今大雨滂沱,謬音也沒有執傘,就如禇承那般任憑大雨淹沒自己。
他終于找到那個孩子,停在他五步之遙,謬音頓時不知如何開口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忽而禇承站起了身子,就是一步便堕入深湖,碧湖很快便接納了這個男孩……
謬音凝眉,素袖輕揮便将湖水全數分開而後腳下踩風便将那融入湖中的男孩接到懷裏,彼年幼時,他便是如此抱着年幼的他,沒有話語,只是靜靜地看着懷裏的男孩。
“謝謝師父”禇承只說了這句話便從謬音身上跳下來,一步一步地原路返回。
謬音站在原地,看向那滿是水漪的碧湖,心思千轉跌宕,猛獸暴雨。每一次禇承和謬音相對而行,直到空氣雨水隔絕二人。
“承兒?”一聲略有滄桑的聲音在禇承右方響起。
禇承沒有理會,繼續前行,而那聲音漸近最後一雙微微起皺的雙手摸上禇承的頭頂,而禇承只覺大雨再也沒有打向自己,耳邊是依舊慈祥的聲音道:“下雨了承兒怎會不撐傘?”
“不喜歡。”禇承冰冷得不似這個年齡的孩童,淺灰的眸中更是淩寒逼人。
“承兒跟爺爺回去如何?”宸老試探般問道,他知道禇承這個孩子很是令人心痛,一年前褚佑死後便是這般樣子,沒有同齡孩子的歡笑,不喜說話,而他也知道謬音是無情無欲之人,除了教導禇承功課便沒有過多的關心愛護。
禇承眸中跳動了些異樣,他道:“好。”言罷便不再多言,衣袂輕晃步步漸遠,重新陷入雨勢中。
宸老無聲輕嘆,他道:“先生莫不是真的放任承兒如此下去?”
謬音果真從暗處走出來,尊貴的面容上滑過一絲動容,他道:“命,不可改。”
“總要試試,承兒還是個孩子,他還有很長的路。”宸老搖搖頭,道。
“他能承受。”
“先生把承兒當做何人?”宸老突然問道,那被歲月印下痕跡的面龐盡是睿智的老者之姿。
“徒弟,褚家後人。”
“他是孩子,用心改變他。”
謬音神色無動,他避開宸老的問題道:“禇承有勞宸老照顧了。”
言罷,人也不在。
【木落居】
那日起,禇承便從浸月閣搬來了木落居與宸老住在一起,每日去留影閣跟随謬音學習,而空暇時宸老本想将自己的醫術傳授與他,但是禇承不喜從醫便也作罷,只是随意幫着采藥分藥材。
春去秋來,冬至。
落落雪碎,禇承身披紫色絨衣,獨坐雪地契戚撫琴,長發已經長至地面,浮在冰雪之上。飛絮輕染睫尖,依舊貫古清眸望着門口之路,被積雪掩埋的路。
緩慢的音律自指尖滑出,若天倫享樂,猶娘親低喃,或嚴父教誨,但這只是禇承想象中的場景罷了,桐木古琴琴音很是深遠,纏繞着整個木落居。
他在等,等那門路上出現一人,或是二人執手向他而來,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也不知自己到底為了何而望着那路,無盡之路。
指下施力,琴弦盡斷,桐木盡毀。
禇承起身,轉身,身後傳來謬音的聲音。
“桐木琴上好,為何毀了?”
“不喜歡。”
謬音仿佛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