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催/情
烈日當空,路上行人寥寥。前方有個茶鋪,破舊的旗子半死不活地飄着。趕路的人擡眼一看,心裏一喜,加快腳步過去歇息。
蘇離和蘇夜離開了莫愁山的地盤,這兩日,他們被大光明宗的人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把人甩開,終于可以喘口氣了。蘇離的精神不太好,極力避免和大光明宗的人接觸,這讓蘇夜很是不滿。
“懦夫!咱們就應該趁此機會對莫愁山和大光明宗趕盡殺絕!”蘇夜恨恨道,“光死了一個靈劍長老有什麽用,歸元君和冥焰最該死!他們是兩大仙門的頭頭,父親的死,藥師谷的事,這兩人都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蘇夜一路都在憤憤不平,蘇離充耳不聞,簡單替他處理了一下傷口,用強硬的手段把人帶走了。
蘇夜的眼睛無法視物,全靠蘇離用傀儡線牽引。兩人體型相差太大,路上行人見了他們,紛紛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尤其是蘇夜強壯的體格和醜陋的面孔,孩子見了立馬吓哭。然而,像他這樣如怪物般的存在,卻心甘情願跟在一位身穿藍色道袍的年輕人身後,舉止笨拙怪異,兩人的組合看着實在太奇怪了。
慢慢走到茶鋪,蘇夜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跟蘇離面對面坐下,直到這時,他身體裏那種刺痛的感覺才消失。
“遇到仇人就慫,對付起自己兄弟來卻毫不手軟,蘇離啊蘇離,你可真行。”蘇夜滿臉嘲諷,“哪天你死了下去黃泉路上見到父親,一定要好好跟他老人家說說你的豐功偉績啊!”
蘇離懶得理他,跟店小二道:“勞駕,兩碗茶,一斤牛肉。”
“蘇離,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蘇夜身體前傾,沖他壓低了聲音怒吼,“咱倆就在這裏分道揚镳,你把寸心灰給我,自去你的鐵海修煉去,我回去找冥焰報仇,從此咱倆互不相幹!”
蘇離面無表情,正巧茶小二端來茶水,嘴裏喊着:“客官,茶來了!”
他本想高聲提醒,忽然發現這桌的氣氛不太對勁,蘇夜被打擾,猛地一回頭,店小二被那對全白的眼睛吓得一個趔趄,手上的東西全都打翻。蘇夜眼盲,動作卻快,趕在茶水灑完之前接住了兩個茶碗。
“啪啪”兩聲,蘇夜把兩碗茶重重往桌上一放,又震出了不少水漬。店小二目瞪口呆,他粗聲粗氣地喝令:“滾!”
店小二忙不疊滾開。
蘇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眉頭微皺,放下碗道:“不要在我面前搞小動作,你應該知道我的身體從小就被鍛煉得百毒不侵。”
“既然知道父親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你就不應該辜負他老人家!”蘇夜一拍桌子,仿佛随時都要站起來跟蘇離幹架。
“我們現在還不是兩大仙門的對手,就算我把迷蠱和劍蠱給了你,恐怕也對付不了歸元君。”蘇離道,“先找個地方把你體內的蠱蟲取出來,不然冥焰随時都會找到我們。”
蘇夜橫眉冷對:“有了寸心灰,我還要什麽迷蠱和劍蠱?”
“我跟你說了幾遍,寸心灰已經沒有了!你以為這種東西是什麽爛大街的粗劣毒/藥,爹爹會留下幾斤給我嗎?”蘇離沒好氣地道,“寸心灰是我們最後的底牌,前幾天已經用掉了……”
“沒有就再煉!”蘇夜沉聲道,“你把配方給我,我一定可以煉出來……”
“寸心灰,是沒有配方的……”
“胡說!”蘇夜怒道,“要是沒有配方,父親是怎麽煉出來的?”
“我……”蘇離一手撐住額頭,感覺有點暈暈的。他這幾天心情一直很煩躁,這會兒幾乎到達了頂峰。身體裏好像鑽進來無數條小蟲子,正在噬咬他的靈脈,不是很痛,但很麻癢,很難受。
他向來身強體健,很少出現這種暈眩的感覺。蘇夜突然不說話了,蘇離猛地擡頭:“你下的什麽毒?”
“哼。”蘇夜道,“我沒有對你下毒。”
蘇離甩了甩頭,身體裏那種麻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手腳有點使不上力氣。這種情況……他可以肯定剛才蘇夜在茶水裏放了東西,但是不對,他的血是至毒,任何毒物進到他的身體都會被消解。何況他只喝了一口,察覺出不對就沒再碰了,以蘇夜的水平,不可能煉出可以傷害到他的毒/藥……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蘇離生氣了,手指微微發動,有一股要把面前這個大塊頭碎屍萬段的沖動,“大光明宗的人還在後面緊追不舍,你現在對我下手?!”
“我說了沒下毒。”蘇夜沉聲道,“我只不過喂你吃了點催/情散,這是父親的傑作,不是毒。”
蘇離臉色驟變。催/情散确實不是毒,它的作用是調動和催化人身體裏最隐秘的欲/望,其效力之強,令蘇藥郎在多年前被無數受害女子列為最痛恨之人。也因為催/情散的問世,蘇藥郎的煉藥天賦被天羅教發現,被擄去做了祭司。
蘇夜又給他下催/情散?!
前世的蘇夜就偷偷摸摸給他下藥,打算霸王硬上弓強占了他,只不過被蘇離及時識破。他沒想到在荒山野嶺,在身後還有無數追兵的情況下,蘇夜也敢對他下手!
蘇離手腕一翻,冰蠶絲從指間射/出。蘇夜聞風而動,大大的手掌向下一按,将蘇離的手腕緊緊按在桌子上。
冰蠶絲迅速纏上蘇夜粗壯的胳膊,勒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蘇離看着蘇夜,咬牙切齒道:“信不信我廢掉你一條胳膊。”
“我不在乎。”蘇夜拽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将蘇離的身體拉得撞到茶桌,限制了他的行動。然後蘇夜站起來,扭住他的胳膊,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扛到了肩上,大步離開茶鋪。
“催/情散的藥效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會消失。”蘇夜道,“你有足夠的時間決定,要不要把寸心灰交給我。”
“混賬蘇夜……”蘇離試圖用元神決控制對方,然而他現在情緒激動,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蘇夜手長腳長,沒一會兒就扛着人從大路上消失了。茶鋪的人們目瞪口呆,好久會不過神來。
蘇夜尋了個村落,找了個空無一人的閣樓,把蘇離綁了起來。催/情散的藥力漸漸發揮,細密的汗珠滲出額頭,呼吸也變得炙熱起來,腦子越來越不清楚。蘇離咬着牙,拼命保持清醒,連舌頭都咬破了。
傍晚時分,蘇夜去村裏抓了個女孩回來,迷暈了,就綁在蘇離對面。粗大的繩子緊緊勒住女孩的身體,将她渾身上下的優點毫無保留地展現。蘇夜站在兩人中間,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臉頰,又沿着身體曲線往下感受,聽到耳邊傳來粗重的呼吸,冷冷道:“把寸心灰的配方交出來,我就讓她幫你纾解。”
蘇離從看到女孩的一瞬間就把眼睛閉上了,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頸間滾落,他死死咬着牙,白皙的皮膚被繩子勒得通紅,好幾處磨破了,正在滲血。
“蘇夜……”他的牙齒在打戰,聲音哆哆嗦嗦,“你把迷蠱和劍蠱拿走……現在就走……我以後不會找你麻煩……寸心灰我沒有……真的沒有了……”
“這種時候了還在嘴硬。”蘇夜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是真的……我以前也問過爹爹……怎麽煉制寸心灰……”蘇離喘着粗氣,凄然一笑,“他說……‘一寸相思一寸灰’……寸心灰是一種悲傷……悲傷是沒有配方的……我猜……這種毒/藥可能和我娘有什麽關系……”
“胡說!父親是驚才絕豔的藥師,沒了你娘難道煉不出毒/藥了嗎?!”蘇夜沖到他面前,蹲下,大手沿着他的腿摸過去,在根部用力捏了一把,嘶聲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不跟我說實話!”
“啊——”蘇離眼角飙淚,痛苦地呻/吟出聲,“你住手、住手……”
“把東西交出來,我就讓那個女人結束你的痛苦!”蘇夜恨不能鑽進他耳朵裏,讓他聽到自己的話。
“嗚嗚嗚……”蘇離不說話了,幾乎快把牙齒咬碎,最後卻爆發出一陣吶喊,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蘇離拼命抽氣,拼命流淚,嘴裏嗚嗚哇哇,就是不肯跟蘇夜說話。要是在從前,蘇藥郎還在的時候,別說哭得這樣慘,蘇離只要眼圈一紅,蘇藥郎都會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哄他。
“你!”蘇夜氣結,聽着蘇離的哭聲,他焦躁地在閣樓裏走來走去。外面突然傳來輕微的說話聲,似乎有不少人來了,正跟村人打聽他們的下落。
“你閉嘴!”蘇夜沖到蘇離身邊,雙手窸窸窣窣一陣亂摸,翻出了那個白色的小瓷瓶。蘇夜揭開瓶子,毫不猶豫将裏面的東西倒進嘴裏含/住,尋了個空地坐下,開始運轉靈力。
蘇離止住哭泣,渾身顫抖不已,側過頭看他,發現蘇夜已經入定。他努力調整呼吸,從袖子裏翻出冰蠶絲,艱難地用作刀具割了幾下繩子。終于,身上的束縛一松,他渾身無力地從椅子上倒了下來。
蘇離摔倒的動靜驚動了蘇夜,但他不在乎了。他能感覺到迷蠱和劍蠱鑽進了他的靈脈,霎時,身體裏其他的蠱蟲全部如臨大敵。
蘇夜吐出一口黑血,大大小小的蟲子混合着嘔吐物排出體外,頓覺神清氣爽。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閣樓窗前,一躍而下。
外面很快就傳來了打鬥聲,期間夾雜着郎軒标志性的渾厚嗓音,充滿極致的憤怒:“蘇!夜!我要你給我師父償命!”
蘇離躺在閣樓的木板上,像一個瀕死的人那樣大口大口呼吸,眼前的一切漸漸變成紅色,他快看不清了。不過,他還是咬牙翻了個身,朝對面那個昏迷的女孩伸出手掌。
“一……二……集中注意力……三……”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終于,冰蠶絲準确地穿過了女孩身體和繩子的空隙,只聽一聲輕響,繩子解開,那女孩砰的倒在地上。
淩亂的腳步聲正在快速接近,蘇離一手撐地,想用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但顫抖的四肢根本無法使勁。一次又一次失敗之後,他趴在地上,用牙齒咬住胳膊,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咚咚咚幾聲腳步聲響,一個颀長的藍色身影出現在閣樓裏,看見雜亂的木板上躺着的兩個人,又驚又怒。
一股淡淡的清香傳來,又一人沖上來,見狀,忍不住驚呼:“霍師兄!阿離他……”
她的話還沒說完,霍白快步走到蘇離身上,将他從地上撈起來,緊緊摟在懷裏。
一入手,霍白發現蘇離的衣服竟然全部濕透了,身體滾燙得吓人。即将失去神智的蘇離嗅到那股熟悉的氣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嘴裏無意識地喊着:“師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