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督軍,下次再算計之前能不能通知我一聲?秀蘭也好有個準備。”
兩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談話,白秀蘭忽的說起這個話茬。
顧钊又要和她上演恩愛,這是要擋誰的槍口?
“陝西姓段的是北洋軍直屬,韓家在徽州出事,最近又接二連三的打仗。那邊是早就不放心了,故而送段曉玉過來是要為我做側室,順便監視。”他眯了眯眼,“外人看我,身份顯赫,手握重兵,似乎十分威風。可樹大招風,如今南北兩大勢力都虎視眈眈,我現在得罪不起段司令,只能順勢為之。”
顧钊不讨厭白秀蘭,甚至還有些欣賞。收拾韓司令那一出,他也沒想白秀蘭死,他篤定對方只想用白秀蘭作為人質。
“前些日那事并非我本意,可到底是傷了夫人,夫人想要什麽補償?”他聲音平淡,沒有起伏。“我盡力而為。”
白秀蘭聽他講完,眉峰上揚。顧钊這個人,裝的倒是煞有其事,也不知話有幾分真假,不過這陝西段家應該是真的。
“前些日确實心涼,督軍願意解釋,秀蘭已是受寵若驚。”她抿了抿唇。“夫妻之間存着心結,總歸是不好。”
“夫人能這麽想就好。”
這事好像就這麽揭過去了,白秀蘭望着天花板:“剛剛你說起北洋軍,如此做法,也拖不了多長時間。我倒是有個法子,雖說不能一勞永逸,可也能讓他們互相折騰一段時間,不知督軍願不願意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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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顧钊匆匆就走了。
他走的時候深深看着白秀蘭,忽的笑了起來,眸中陰晦一掃而空,面容晴朗,意氣風發。
“夫人若是身為男子,定會有大作為!”
白秀蘭不語,顧钊俯首到她面前,兩人離的很緊,燈光不甚明亮,更為兩人之間添了暧昧。
“夫人有膽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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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白秀蘭反應一向遲鈍,不解風情。
“督軍何嘗不是呢!”
顧钊直起身,大笑。
他整理自己的衣服,站的筆直。形如松柏,精神而有神。
“在家等我。”
他轉身跨開步伐快速離開病房。
病房門關上,白秀蘭表情漸漸冷凝起來。
顧钊離開徽州,七八天內是回不來。她有策劃離開的空間了,想着,白秀蘭眯了眼睛,她甚至想唱個曲兒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可惜,兩世,白秀蘭都是五音不全。
一九一三年,多事之秋。
督軍遇刺重傷,徽州傳的沸沸揚揚,可具體如何?誰也猜測不出個所以然來,前有韓将軍為例,顧钊那人狡猾擅長算計。
誰知道這傳言是真的還是他刻意為之?下的圈套,等待獵物落入!
白秀蘭在醫院見到了白之卿,白之卿臉色更加不好看。
“怎麽又進醫院?”
視線觸及到白秀蘭頭上的紗布,怒不可遏:“他又要你擋子彈?”
他得知內部消息,顧钊根本沒有受傷。
白秀蘭摸摸鼻子,不知道怎麽和白之卿解釋,索性直言:“我自己弄得。”她笑的一臉無所謂。“太愛督軍,無奈他竟娶姨娘,我是傷心欲絕,恨不得和督軍情斷義絕,這不,姨娘就仗着寵愛,對我下了毒手,才落得一身傷。”
白之卿差點又要暴跳如雷,毀了他文質彬彬的形象。
“誰還欺負上門了?秀蘭,怎麽回事?”
白秀蘭笑着看他,沒說話。
新婚才幾日?顧钊竟要娶妾,這不是侮辱人?
他恨死了顧钊,也恨死了自己的無能。如今,他離不開徽州,心知肚明的事兒!可真想帶着白家走,走到天涯海角一家人安安穩穩度日。抛棄這亂世繁華,不再涉及朝政,天下蒼生如何與他何幹!
他恨不得自己真能這麽想,可一想到如今國家腐敗,國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心就一陣陣煎熬。
他放不下的。
白秀蘭看他的神情忽明忽暗,笑着說道:“大哥別激動,你坐。”
“我坐的下去嗎?”白之卿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怒火,他扯了下領帶,看着白秀蘭。“你和大哥老實說,你打的什麽算盤?如果你真的在督軍府不愉快,過的壓抑,我無論如何也要帶你走。”
他無法壓抑心中沉沉情緒,太久,他試圖讓自己移開視線,轉移注意力,卻是無法。
白秀蘭面色嚴肅下來,她看了眼病房門板,壓低聲音對着白之卿說道:“小心隔牆有耳,大哥,你以為真沒人懷疑你嗎?”
白之卿快要把自己逼瘋了,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面色頹喪,到底是在床前椅子上坐下,他擡手捂住臉陷入黑暗之中,很長時間。
“離開?離開到哪裏去?只要你姓白,就是換了城市換了地方,只要顧钊活着一天,他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依着他的性格,那時候,他也會步步緊逼。”白秀蘭目光清朗,她坐了起來,看着白之卿。“沒有足夠的能力自保,談何安逸?何來愉快?你我是成年人,在那裏也能混口飯吃,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都無所謂,可是之笙之瑾呢?母親呢?他們要如何自處?”
白秀蘭聲音不大,卻是字句清楚。
“如今亂世,誰不是夾縫中求生存?”
白秀蘭笑笑,目光卻似要看透白之卿:“大哥既要我坦白,你為何不提及自己?”
白之卿猛的擡頭看過來,白秀蘭卻似毫不在意。
“大哥可有紙筆?”
白之卿懂她意思,忙抽出上衣口袋中插着的鋼筆。
“秀蘭,這件事,你沒有必要牽扯進來。”
他喉嚨滾動一下,自從上次白秀蘭的坦言,他就知道白秀蘭的立場。
“我不會牽扯進去。”
白秀蘭倒是回答的幹淨利索。“任何勢力,我都不會參與進去。”她揚眉,聳肩,表情坦然。“也許大哥會罵我冷血,我只想明哲保身,我無須信仰。”
她這麽直白,白之卿倒不好說什麽,半天後,他才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白秀蘭手裏握着白之卿的鋼筆,轉身扯下病床上的一張報紙,纖瘦白皙的手腕輕動,一連串龍飛鳳舞的字體出現在報紙上。
“七日後,北平混戰。”
她擡頭看着白之卿彎起唇露出個十分耀眼的笑。
“大哥,可要抓住時機。”
她又在紙上寫:“大哥為誰辦事?徽州負責的人是誰?目标是誰?”
一個人的字體代表性格,白秀蘭寫的一手狂草。筆尖鋒利,有着力透紙背的氣勢,骨氣洞達。白之卿第一眼看到是先看了眼白秀蘭的臉,又看內容,臉頓時變了,他表情漸漸嚴肅下來。
“你知道多少?”
白秀蘭動了下眉毛。“知道不多,不然為何要問大哥?”
白之卿目光深思,他一向儒雅的氣質漸漸鋒利起來。
“你從何得知?”
這事行的隐蔽,白秀蘭說她那方都不是,可一個深閨小姐,如何得知這些?
“猜測。”
白秀蘭手指劃過紙面,翻了一面才又開始寫,她聲音依舊柔軟。
“大哥應當開銀行,賣藥品。”她唇角笑意很淺,手中動作頓了下,擡頭深深看着白之卿。“這些賺錢。”她把最後兩個字咬的很重。
不但賺錢,更賺命!
白之卿看到她筆下一行字。
“進入財政局,葉家恐怕是棄卒,打仗需要很多的錢。布匹,銀行,藥品,囤積戰備物資。”
她又在紙上寫道:“足夠的錢,我才能離開,大哥。同樣,足夠的錢,才會有自己的勢力,離理想更近一步。督軍心機深沉,能互相利用,卻不能相信。”
最後,白秀蘭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裏應外合,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