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钊渾身都是血,脫掉外面大衣,裏面的襯衣被血浸濕,神智已經不大清醒。可在白秀蘭幫他脫衣服的時候,突然睜開了眼,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白秀蘭,幹裂的嘴唇十分用力的阖動。
“夫人,這件事……不可張揚……”
那眸子漆黑深邃,白秀蘭以為他是徹底清醒了,斂了神色,嚴肅回道。
“我知道。”
剛要說下一句,顧钊頭一歪,昏死過去,再沒了意識。
白秀蘭:“……”
醫生進去房間檢查,白秀蘭退出滿是血腥味的卧室。她依靠在二樓的欄杆上,視線悠悠揚的從吊燈轉到站在門口守衛的徐德成身上。他依舊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黑色的軍靴上沾有血跡,上衣也有星星點點的血,看起來像是噴濺上去。
“督軍。”白秀蘭默了片刻,問道。“怎麽受的傷?”
徐德成站的筆直,聞言眉頭擰成了一團,沒有說話。
“為難?”白秀蘭笑笑。“我只是擔心。”
今日之事九死一生,顧钊能活着回來已是萬幸。她自穿越過來,随遇而安。在白家的時候,當個悠閑的米蟲她很樂意。嫁到顧家又能有什麽變化?她依舊安安穩穩過日,不問世事,可是現實總是和夢想相差甚遠。
結婚只一日,就發生了這麽多事,往後呢?
顧钊活着她不得安穩,死了對她也沒好處,着實糟心。
她站了很長時間,眼睛看着明亮的吊燈,心思越來越遠。
直到醫生出來。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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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蘭回神,看着這位醫生的臉。
“督軍如何了?”
“失血過多,傷口感染引起發炎,如果今晚不發燒,就不會有事……”
白秀蘭知道他的意思,她對顧钊沒什麽感情,只是有些感嘆,這男人果真是命不好。不過這次是把自己克死了,眯起了眼睛。
“需要注意什麽?”
“今晚要時刻注意着督軍情況。”
他收拾了東西要走,白秀蘭才擡眸看過去。
“徐副官,帶醫生去客房。”
徐德成和那醫生都愣住了,眼睛看着白秀蘭。
“夫人……”
徐德成欲言又止,最後開口。
“張醫生不會在督軍府留。”
白秀蘭眉頭上揚。
“那督軍呢?”
“我留了藥,照看的當,不會出什麽問題,我留在這裏反而會引起外界懷疑。”
張顯良沒說下去,也沒打算自己的話督軍夫人能理解,她女流之輩,政治上那些東西,她怎麽會明白。徐德成表情也是深沉,白秀蘭看着對面的醫生,誠懇說道。
“剛剛是我想的不周,徐副官,送送張醫生。”
張顯良表情深刻起來,對白秀蘭說了道別語,轉身離開。
白秀蘭并不想伺候顧钊,可是現在這情況,顧钊能硬撐着走回來,就知道這件事有多嚴峻。再有一次韓少帥事件,她能保證葉先生再出現一次嗎?
白秀蘭下樓喝了一杯茶,才轉身上樓。
推開卧室的門,顧钊躺在床上,卧室裏光線有些暗,透着股死氣沉沉的壓抑來。
白秀蘭左右端詳了一番顧钊,這男人真是蠻拼命。
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嘆口氣。
“別死了就成。”
徐德成回來,白秀蘭剛想把顧钊交給他照顧,自己去客房睡覺,就觸及他那明顯的黑眼圈。随即住了腳步,直接問道。
“你先去睡一會兒,半夜來替。”
徐德成一愣,猛的擡頭看向白秀蘭。
“聽不懂?”
白秀蘭重複了一遍,語氣不是很好。
“督軍受這麽重的傷,你呢?如果有傷就去處理。”
徐德成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敬了個禮,喉嚨滾動,說了聲是,轉身出了卧室。
白秀蘭耐心一向很少,她取了一瓶紅酒坐在卧室裏慢慢品嘗,顧钊這裏的藏酒都是精品,實在難得一見。白秀蘭上輩子沒多少哀嚎,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酒。
她搖晃着玻璃杯中殷紅液體,靠在窗戶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漸漸陷入深思。如果不穿越過來,她的日子會有變化嗎?
一輩子待在部隊?被訓練,訓練別人。
真累。
床上人突然動了一下,白秀蘭放下酒杯去摸了摸顧钊的額頭,沒發燒。
她守了半夜就睡着了,子時,她被徐德成叫醒。
白秀蘭有些起床氣,陰沉沉的眸子盯着徐德成一句話不說。
“督軍發燒了。”
白秀蘭心情煩躁。
“然後?”
徐德成有些急,臉色都變了。
“張醫生走時交代高燒不退,就沒救了……”
白秀蘭才算是醒來,她連忙過去摸了摸顧钊的額頭,滾燙,他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白秀蘭的睡意徹底消失,她揉了揉自己的臉。
“藥呢?”她從來沒照顧過人。“拿來喂他吃。”
徐德成匆匆去拿了藥,西藥,顧钊現在處于昏迷狀态,根本喂不進去。
“水呢?”
徐德成拿過來,白秀蘭把藥全部碾成粉末倒進水裏,吩咐徐德成。
“抱他起來。”
徐德成這時候也有些慌,他本能的聽從夫人。
白秀蘭一手拿着藥碗,一手捏着顧钊的下巴掰開他的嘴唇,動作粗魯的往裏面灌藥。
徐德成驚呆了,半響都沒說出話,也只有夫人敢這麽對待督軍!
藥順着嘴角往下滑,白秀蘭皺着眉,直接抓住了徐德成的手腕往下壓。
“放低些。”徐德成手腕一疼,
顧钊幾乎要平躺下去,白秀蘭又拉了一下。
“別太低,會嗆到。”
徐德成沒料到夫人力氣這麽大,剛才拉那麽一下,只覺得手腕都快被扯斷,等喂完藥,站到一旁,手悄悄的背到身後。
雖然順着嘴角流出了許多,可好歹是喂進去一點藥,白秀蘭又吩咐徐德成拿酒精來給顧钊擦身。
她出了憋悶的卧室,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會兒,這麽折騰天就亮了。顧钊是退了燒,白秀蘭頂着熊貓眼到卧室,手摸上顧钊的額頭,已經不那麽燙手了。
突然手下的人動了下,白秀蘭移開手,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兩人對視片刻,白秀蘭又摸了下他的額頭,果然是不燒了,才開口。
“醒了?”
白秀蘭一夜沒睡,嗓音有些啞。“醒了就好。”
顧钊看着白秀蘭很長時間,白秀蘭沒見過哪個生病的人眸子有他這麽亮,看透人心一般,一點都不像重傷快死的人。
顧钊看了白秀蘭很長時間,然後嘴唇阖動,沒有發出聲音。
“水……”
“你稍等。”
白秀蘭匆匆下樓調了蜂蜜水端上來,她琢磨了一夜,還是不能讓顧钊死。他要是死了,自己作為一個寡婦,在這個亂世,想要安穩,實在困難。
用着勺子小心翼翼的喂顧钊喝了點水,他終于能發出聲音來。粗粝的指腹突然按住白秀蘭的手,目光沉沉看着她,默了一會兒,開口。
“讓徐德成來。”
白秀蘭看了他一眼,才站起來,放下碗勺,恭恭敬敬說道。
“督軍,那我出去了。”
她實則困極,如今也是強撐着罷了。
別說顧钊會不會嫌棄自己伺候的不好,她是真伺候不下去了,再待一會兒就要倒下。很想去客房補覺,躺進軟綿綿的被子裏沉沉睡過去。可如今天已大亮,一會兒還要去給顧家兩老請安吃早餐去,此刻最要緊的是下樓洗漱讓下人給換衣裳。
“回去休息。”
快要走出房間,突然身後顧钊開口,聲音沙啞粗糙。
白秀蘭轉身,看着他的眼睛,眸子深邃漆黑,沒什麽情緒。
“一夜沒睡?”
白秀蘭看他半天,說道:“還要去給爹娘請安。”
顧钊傷重,說話實在費力,好半天才喘出下一句。“差丫鬟,去說一聲,省了。”
躺着說話不腰疼,新婚第二日,她不去請安,公婆怎麽看?
可是對着顧钊,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其實也不是很困。”
出了房門就看到守在門口的徐德成,白秀蘭轉告了顧钊的吩咐,快快下樓去洗漱。
丫鬟化妝的時候,白秀蘭特地吩咐粉撲厚點,熊貓眼實在難看。換上簡單的盤扣長裙,還沒出門,徐德成小跑着上前。
“夫人。”
他動作标準的敬禮。
“督軍請你去一趟卧室。”
白秀蘭回頭,挑眉。
“有事?”
“不知。”
好吧,這個答案真是幹淨利索明了。
白秀蘭又去一趟卧室,藥味很重,她去拉開窗簾,又開了窗戶,涼風吹進來為屋子裏添了些許生機。
“督軍。”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到床前。
“不困?”
他問了這麽一句,白秀蘭還沒想好怎麽回答,他就換了話題。
“韓少帥來府上鬧事?”
“嗯,虧得葉先生來的及時。”這事顧钊應當是知道,可為什麽要再問自己一遍呢?白秀蘭剛才困的有些迷瞪的腦袋一瞬間清明了。
“葉崇。”
白秀蘭擡眼看過去,葉崇果然不是顧钊派來。
葉崇,這個名字?她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葉崇?葉崇!百年後出現在歷史書上的人物,原來是他,白秀蘭揚了眉,他那個花花公子模樣那裏像是偉人了?
“怎麽?”
顧钊又問了一句,白秀蘭這才看過去。
“昨日兇險,現在仍心有餘悸。”
顧钊看着白秀蘭很長時間,白秀蘭平平淡淡的和他對視,并沒有躲閃。顧钊忽然就彎唇笑了下,他開口,音調緩慢沉啞:“我的夫人。”
“聽說,你膽子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