矚目

第34章

聞言, 謝菁的腳步停下。像沒聽清一樣，她眼皮動了動，輕聲重複：“賭徒？”

奶奶也停下腳步, 回視着她。

謝菁努力分辨着老人剛才的話, 卻怎麽也找不出第二個意思?。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猶疑地确認着：“是…賭博的那群人嗎？”

奶奶點頭, 看着她的表情：“你不知道嗎？”

謝菁照實道：“不知道。”

“難怪我?剛才看你倆感覺生疏了不少，沒以前?那麽膩歪了。”奶奶說：“你倆是鬧矛盾了嗎？”

謝菁默了幾秒, 點頭：“是鬧矛盾了。”

“霜然?從小就住在我?家旁邊, 是我?看着長大的。她最是重感情的了, ”奶奶笑：“如果她做了錯事，你可千萬別怪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的話, 莫名讓謝菁想起了兩人還沒做同桌時，林霜然?的同桌轉校時她的狀态。謝菁漫不經心嗯了聲，思?緒卻完全被老人剛才的話占據：“您剛才說……她被賭徒追債, 是什麽意思?？”

“要是沒她那個爸，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奶奶心情明顯不如剛才那麽好, “成天喝酒賭博，不務正業, 還沒有一點男人的擔當。欠了賭債就躲着, 留女?兒一個人在家被賭徒找上門。”

“……”

奶奶越說越激動, 音量不受控地大了幾分。前?面安嘉本和林霜然?聊着天, 聽着動靜，笑嘻嘻回頭：“被什麽找上門。”

林霜然?也回頭看向她倆。

奶奶瞬間消聲，謝菁心底琢磨着她的話，面上邊鎮定地回：“就随便聊天。”

靜默幾秒。

林霜然?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似是在打量着表情。半晌，她淺淺彎了下唇，哦了聲。

安嘉眼珠轉了轉，往回走幾步，親熱地挽住了奶奶的胳膊，說：“我?也想和奶奶聊聊天。” 因着她的動作，林霜然?也自然?的後退幾步，站在謝菁的身邊。

四人并排向前?走，在安嘉有意放緩腳步下，她和奶奶漸漸落在了後面。

在這樣的局勢下，就變成了謝菁林霜然?一對，安嘉和奶奶是另外?一對。

隔出來?的距離不算近。

林霜然?雙手插兜，餘光瞥了眼謝菁毫無抗拒的臉，唇角笑意愈濃。她帶着她來?到超市的生鮮區，拿出盒蝦：“吃嗎？”

謝菁瞅了眼：“吃。”

林霜然?又拿出條魚：“這個呢？”

“拿着吧。”

“選帶魚還是選鲫魚？”

“都行。”

謝菁推着個購物?車，林霜然?遇到想買的東西一股腦全放在裏面。她來?到一個裝滿瓶瓶罐罐的櫃架上，拿了瓶番茄醬：“這個呢？”

謝菁回答不變：“想買就拿。”

聞言，林霜然?皺了皺眉，向她靠近了一步，手中舉着的番茄醬湊到她眼前?，試圖讓她看清：“你口?味變了嗎？”

似是才回過神，謝菁垂眸，盯着那罐醬。她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從林霜然?手中拿過醬，放在購物?車裏面：“這不是你愛吃麽。”

“……”

“你愛吃就拿。”

接下來?的時間裏，林霜然?能?明顯的感覺到，謝菁買東西的态度心不在焉的，像是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但即是如此，她仍為謝菁剛才的話而開心，也極盡可能?地，将兩人單獨逛超市的時間延長。

也因此，買的東西很多，足足裝夠了三?大袋。

除去?老人，三?人一人拎着一袋，向外?走。安嘉的車停在商場門口?，她們把東西放進後備箱，随後安嘉坐上駕駛座上。

林霜然?習慣性?的給奶奶開車門，動作猝不及防地被阻止住。她擡眼，正看見謝菁單手抵着車門，唇角帶笑：“讓奶奶坐我?車走吧，我?們好久沒見了，敘敘舊。”

接着，又聽到她征求奶奶意見：“行嗎，奶奶。”

林霜然?順勢看向老人，奶奶背對着她，看不到神情，只能?看到她點點頭，應允下來?。

雙方都有這個意思?，林霜然?沒說什麽，點頭同意下來?。随後，謝菁牽起奶奶的手，向醫院的方向走。

她的車還停在那裏。

默默看了會兒，林霜然?也坐回車裏。安嘉在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八卦道：“姐，你進度怎麽樣了？”

林霜然?一愣：“什麽進度？”

安嘉擠眉弄眼：“就…追人的進度。”

林霜然?哦了聲，提及這件事情，她總沒有幾分底氣：“我?也說不清楚。”

她手扒上駕駛座，前?傾着身子問：“作為旁觀者，你覺得呢？”

安嘉沒有多想：“我?覺得她喜歡你啊。”

林霜然?：“……我?在和你很嚴肅的談論這件事情。”

“我?哪裏不嚴肅了，”安嘉開動車子，操縱着方向盤：“即使?還沒達到喜歡的程度，但肯定對你有幾分意思?。”

林霜然?沉默幾秒，意味不明道：“她對我?有意思?？”

安嘉：“是啊。”

林霜然?：“你別是看錯了吧。”

安靜須臾。

“我?也是在娛樂圈助理界馳騁過的人，怎麽可能?會看錯！再說了，你身高腿長，長的漂亮，還是知名演員，粉絲一點不輸流量，你這麽優秀，她對你有意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安嘉無語道：“你對自己有點自信好嗎！”

“……”

可能?是覺得自己剛才太過激動，安嘉咳了聲，聲音軟下來?：“咱遠的不提，就先論現在。要是讓我?和我?前?任兩人逛半小時超市，我?肯定在想着怎麽能?扇他幾個巴掌，而不是心平氣和的一起買東西。”

“……”

“這麽一想，是不是覺得我?的觀點沒錯？”

林霜然?身子緩慢坐回去?，靠在座背上。她眼睛看着窗外?，腦海反複想起謝菁買番茄醬說過的話，唇角悄悄彎起來?。

“可能?吧。”

…

另一邊。

謝菁牽着奶奶的手，一路走到車旁。她替她拉開車門，小心護着老人坐進去?。奶奶看了她一眼，剛才笑意盈盈的模樣全部消失不見，神色有點冷，動作卻溫柔。

奶奶嘆口?氣，後悔自己一時嘴碎。

謝菁坐上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她發動車子，直截了當地說：“奶奶您直接跟我?說，然?然?被賭徒追債是什麽意思?？”

“……”

“這事我?要查也能?查出來?，但我?不想等了，您直接告訴我?不行嗎？”

奶奶妥協的嘆口?氣，聲音帶着歲月流逝的澀啞：“我?們那棟公寓裏，沒有人不知道，林歲是個畜生。”

謝菁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他剛搬來?的時候，是帶着他妻子一起的，那時候霜然?還沒出生。當時還請了很多人喝酒，性?格特別好。”奶奶說：“但是他妻子去?世之後，性?格就變了。”

謝菁見過林歲，在一次家長會上。

當時她和林霜然?不是同桌，去?班裏拿作業的時候，見到了這個男人。男人穿着幹淨的白?襯衫，袖口?向上卷了一截，有淡淡的煙味。

濃眉薄唇，身形清瘦，脊背卻顯彎度。見到謝菁，他喊住她，眉眼間盡是陰郁，語氣卻溫和：“同學，你知道林霜然?的座位在哪嗎？”

謝菁指了指，男人找到位置坐下來?。

之後，再沒別的交集。

“他幾乎染上了所有的惡習，當時我?們以為他亡妻心痛，但過了很久，他一點沒有改，反而變本加厲。”奶奶語速慢，宛若鈍刀一下一下割磨着：“這個幸福的家庭散了之後，最慘的就是霜然?。每天半夜都會有五大三?粗的男人狠狠敲着門，咒罵林歲不還錢。”

“……”

“當時霜然?就在家裏面。”

門鎖着，賭徒們也沒有辦法?。要麽是一直在深夜裏敲門咒罵，要麽就是拎着酒瓶子賴在家門口?直到天明。

在這期間，林歲一直沒有出現。

從始至終承受着的，只有林霜然?一人。

這種?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

像是沒有盡頭。

奶奶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在一個暴雨傾盆的雨夜。像是在進行每天必要的工作，紋着花臂的男人們絲毫不在意天氣，照樣過來?把門拍的啪啪作響。

嘴裏不停說着肮髒、唾罵的話。

在這雷聲交加的雨夜裏，顯得格外?瘆人。

奶奶睡不着，自覺忍耐他們夠久了。如果他們依舊還是這副德行的話，報警也得把他們關進局裏，消停幾天。

奶奶在手機上撥號110，邊在貓眼裏看外?面的情況。

男人們本沒打算呆多久，發洩了一通後，啐了口?痰準備離開。誰知，剛轉身，就碰上了回家的林歲。

林歲全身被雨淋濕，衣服濕答答地挂在身上，頭發也滴着水。他嘴裏咬着根煙，見到他們，只是掀了掀眼皮，一言不發。

男人們笑起來?：“你他.媽還知道回來?啊。”

林歲倚在牆上，抽了口?煙。

面容在青白?煙霧下模糊不明。

帶頭的花臂男：“你這是有錢了，準備還了？”

林歲掏了掏口?袋，幹幹淨淨。

“……”花臂男被他這模樣氣到無言，轉了轉脖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領：“那你過來?是來?找揍的嗎？”

林歲依舊不吭聲。

男人們氣得牙癢癢，本想和往常一樣，直接在他身上招呼，不知想到了什麽，忍住了。花臂男眼珠轉了轉，臉上帶着惡意的笑：“你沒錢，總得拿些?東西抵吧。”

這回林歲總算出了聲，他聲音滞澀：“你要什麽？”

“拿你女?兒抵，如何？”

“你女?兒上高中了吧，細胳膊細腿的，看着就眼饞。”花臂男嘿嘿笑起來?，模樣猥瑣至極：“當我?媳婦不夠格，做個小三?還是可以的。怎麽樣，這筆買賣做不做？”

他們的聲音毫無掩飾，奶奶在門內聽得清清楚楚。

她自認為活到這個歲數，人生閱歷豐富到了一定程度，見過了那麽多人，心境淡漠如塵，不會為了一件事情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可時至今日，她發現，世界上永遠不缺惡人。

也不缺。

比惡還要惡上百倍的人。

雷聲混雜着閃電，在雨夜裏肆虐妄為。月亮縮在厚厚的烏雲裏，光芒被盡數掩蓋。

昏沉潮濕的樓道裏，那是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奶奶認為，是她這一生中，見過的最陰暗的地方。

在花臂男那句話落下沒多久。

奶奶聽見。

非常輕輕的一道聲音，在黑暗裏顯得頹廢：“行啊。”

是林歲說的。

奶奶神色頓住。

花臂男也愣了，而後他拍拍林歲的臉，極為得意的笑起來?：“行啊你這小子，比老子還狠。”

奶奶直接撥打了報警電話。

花臂男笑夠了，在林歲身上摸出了家門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現在，反悔也沒用了。”

林歲不發一語，像死了一樣。

即使?是雨夜，警察的動作依舊很快。

在花臂男用鑰匙打開房門，還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時，警察已經迅速趕來?，将林歲和花臂男同夥扣住。作為報案人，奶奶說明了下基本情況，而後警察把他們全部押到派出所。

奶奶年紀大，沒有同去?，只是被錄了下口?供。

一切恢複寂靜後。

想到他們剛才的話，奶奶走進林歲家，裏面燈亮着。她眼神掃視了圈，走到關門的卧室前?，敲了敲：“霜然?在嗎？”

良久，門打開，墨玉般的眼睛，聲線軟。

“在呢。”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林歲的話，奶奶走進去?，有些?局促：“在幹嘛呢？”

林霜然?把書立起來?：“在看書。”

“怎麽不睡覺？”

“吵，睡不着。”

奶奶笑了下，朝她伸手：“那跟奶奶一起睡吧，奶奶也睡不着。”

奶奶手小，上面布滿了歲月的紋路，看着極沒安全感。林霜然?盯着看了幾秒，輕輕回握住。

“好。”

…

幾人回到家。

或許是安嘉的話成功鼓勵了她，林霜然?一整晚的興致都很高，心思?也不如之前?掩藏的隐秘。她不會做飯，卻仍舊趕着在廚房幫忙。

奶奶和謝菁各自整理着食材。

林霜然?在二人之間糾結了不到一秒，選擇到謝菁身邊去?。謝菁正在洗菜，她思?考了下，抛了個話題：“你沒戴圍裙。”

謝菁瞥她一眼，沒說話。

林霜然?看着她的淺色毛衣，覺得問題很大：“要不然?會弄髒衣服的。”

“……” 謝菁說：“我?在洗菜。”

林霜然?彎了彎眼眸，說道：“要我?幫你拿也可以的。”說完，她打開流理臺下面的碗櫃，取出一件幹淨的圍裙，遞給謝菁。

謝菁低眼，目光盯着圍裙幾秒，而後看向她的臉。她沒接，稍稍側頭，重複了遍剛才的話：“我?在洗菜。”

“……”林霜然?說：“那你停一會兒，先把圍裙戴上。”

感覺她像是聽不懂，謝菁表情微妙了一瞬，咬字有些?重：“手濕。”

“……”

哦。

林霜然?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害怕她因為手濕這個原因再次拒絕圍裙，林霜然?只能?試探地問了句：“那我?幫你戴？”

謝菁停下洗菜的動作，頭稍稍低了些?。

看着她的舉動，林霜然?了然?。她勉強壓住上揚的唇角，踮起腳尖，把圍裙套在謝菁的脖子上。

接着是腰。

謝菁低着的頭擡高，視線仍落在她身上。林霜然?指了指腰側松開的系帶，鎮定道：“這個——”

謝菁揚眉：“腰你也夠不着嗎？”

本來?是想征求她的同意，但看謝菁沒有抗拒的意思?，林霜然?也不再多問了。她保持着平靜的模樣，直接上前?一步，兩條手臂從她腰側穿過去?，系上帶子。

除去?系帶的動作，這個動作和擁抱沒有任何區別。

林霜然?心髒砰砰跳，卻不敢表露出分毫。她手指動作很慢，盡可能?拉慢系帶的動作，将擁抱時間延長。

手臂圈着的腰很瘦，身上帶着股幽淡的香味。

怕抱得太久會被謝菁發現端倪。

林霜然?琢磨着時間，将帶子系好。随後，她後退一步，對上謝菁的眼。謝菁的眸色是淺淺的茶色，她一向不屑掩藏什麽，此刻沉默着，眼裏翻湧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林霜然?怔住，愣愣的看着她。

半晌。

像什麽都沒表現出來?一樣，謝菁轉身洗菜：“謝謝。”

“……”

林霜然?沒再打擾她，坐在沙發上思?考着。回想起剛剛擁抱的行為，林霜然?朝謝菁身上瞅了眼，抿了抿唇。

她有些?憂俱，卻又很矛盾。

想讓謝菁看出來?自己那點心思?，卻又生怕她會看出來?。

像個兩面派。

—

吃完飯後，幾人收拾了下。見天色不早了，安嘉和她們告了別。林霜然?餘光瞥了眼謝菁，想讓她留下來?，卻沒有理由。

但直到天完全黑下來?，謝菁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林霜然?猶疑地問了句：“你不回家嗎？”

謝菁正在玩着手機，聞言，她偏頭：“這也是我?家。”

盯着她的神情，林霜然?沒和她争辯，她也巴不得謝菁留下來?。注意到奶奶去?了書房休息，林霜然?頓了下，看向謝菁：“你今晚要在沙發上睡麽？”

謝菁看她：“怎麽？”

書房本來?是個雜物?間，因奶奶的到來?，才添了張床過去?。兩人對比之下，林霜然?覺得一直睡沙發也有些?慘：“要不，你到卧室睡。”

謝菁：“你要睡沙發？”

“不，”林霜然?眨了下眼，“我?也睡床。”

謝菁頓住，眼神微妙。

暧昧順着兩人同床共枕的聯想，在空氣中旖旎發散。謝菁微不可察的深呼吸一次，低眼看手機。

“好。”

林霜然?走到卧室裏，準備翻出睡衣洗澡。她本挑了個長袖睡衣，想到客廳沙發上的某人，她動作一頓，換成了蕾絲低領連衣裙。

與此同時，謝菁來?到卧室。

林霜然?把連衣裙團到懷裏，問：“你要洗澡嗎？”

謝菁點頭。

林霜然?把長袖睡衣給她：“那你穿這個睡吧。”

謝菁接過，打量了半晌，似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她點點頭。

林霜然?又問：“那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謝菁沒猶豫：“我?先吧。”

林霜然?嗯了聲，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拉開衣櫃抽屜，把之前?洗過還沒穿過的內衣褲給她。兩人身材相當，不用擔心合不合身的問題。

林霜然?表情鎮定。

謝菁平靜的接過，耳尖慢慢泛了紅。她沒多說什麽，直接進了浴室洗澡。

“……”

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謝菁洗澡的速度不慢，二十分鐘左右，從浴室出來?。她穿着長衣長褲，毛巾擦着頭發，妖豔的五官被水汽染上幾分平和。

林霜然?坐在床邊看她，愣愣的。

這個畫面原本曾日複一日地出現在她的生命裏，直到她親口?說出了那種?話，便再也不複存在，只敢偷偷在夢裏出現。而此刻，它再度出現，宛若美夢成真。

林霜然?仍怔怔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曾經以為，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也再也不敢奢望過。

愣神間，謝菁走到她身邊。她頭發滴着水，毛巾慢慢揉幹，卸妝後的面容白?淨，卻不失半分漂亮。

謝菁：“看我?幹嘛，去?洗澡。”

林霜然?回神，低低地哦了聲。

在林霜然?去?洗澡後，謝菁爬上床，鑽進自己以往蓋的被子裏，靠坐在床頭。聽着浴室那頭的嘩嘩聲，心裏沒有半點旖旎的想法?，腦海裏全被奶奶車上說過的話占據。

——“她爸爸沒錢，那追債的男人就提出，讓霜然?和欠過的債相抵，去?做那男人家庭的第三?者。這不就是在賣人麽，誰知她爸爸真就答應了。”

——“當晚，那男的就想帶霜然?走。”

——“我?當時什麽都沒想，直接就報了警，幸好沒出什麽事。”

謝菁閉了閉眼，奶奶說的話宛若一把生了鏽的鐵刀，紮進心裏再□□，帶出鮮血淋漓的疼。

從前?她只知道，林霜然?家庭不幸福，但從來?沒有猜到過，會是這種?程度。

僅靠旁觀者的描述，足以令人心疼百倍。

謝菁完全不敢想象。

在無數個被追債人上門咒罵的夜晚裏，年少的林霜然?是怎樣強忍着心中的恐懼，躲在小小的房間裏，期盼着時間快速過去?。

期盼着，黎明趕緊到來?。

也想象不出。

在白?天的日子裏，她是怎樣努力變得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學習和生活着。

謝菁深呼吸了下。

她視若珍寶的女?孩。

在她看不見的日子裏，受到了這樣的對待。

而她卻，一點都不知道。

也從未，幫過她分毫。

謝菁五指虛握成拳，想盡力壓下眉眼裏的暴躁和愧疚，在此刻卻完全控制不住情緒。她喉嚨動了動，目光轉向浴室。

水聲淅淅瀝瀝，像是夏天暴曬後的雨點，落在燙紅的大地上，慢慢澆滅着燥熱。

林霜然?洗的很慢，水聲持續了很長時間。謝菁精神集中在上面，時間久了，眼皮漸漸發沉。她滑進被子裏，睡着前?産生了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要是重生回十幾歲就好了。

——那時保護林霜然?的，就變成自己了。

…

林霜然?從浴室洗好澡後，做了好大一番心理鬥争，才穿着蕾絲裙出去?。結果沒收到謝菁的眼神，反而看到她已經睡着了。

林霜然?：“……”

她覺得自己剛才的準備全是笑話。林霜然?不滿的嘟了下嘴，小心翼翼爬上床，湊到謝菁身邊。謝菁背對着她，睡得很沉。

盯着她的睡顏。

林霜然?忽然?升起一股親吻她的沖動。她緩慢的低下頭，在雙唇即将貼合時，感受到了謝菁淺淺的呼吸。林霜然?抿了下唇，生生克制住了。

只覺得，在別人熟睡時做出這種?事，極其不道德。

而且現在無名無份的。

無論怎麽說，這行為都不是很合适。

但那股沖動實在太盛，林霜然?想了想，選了個迂回的方法?。她将手機靜音，對着謝菁的睡顏，無聲的拍了張照。

而後，她嘴唇對準手機上謝菁的臉。

輕輕貼了下。

…

半夜，謝菁從夢中醒來?。

她的呼吸急促，手背在額頭上一擦，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想到剛剛的夢境，謝菁耳尖紅的能?滴血，頭一回覺得自己的思?想是如此羞.恥。

她用被子蒙住臉，靜了好一會兒後，還是平複不了這股躁動。謝菁開了床頭燈，準備去?倒杯冰水喝。

她正欲下床。

下一刻，注意到旁邊躺着個人。

謝菁視線側挪，看向睡着的林霜然?。

林霜然?側躺着，腦袋面向她的方向。黑發淩亂的在枕頭上散開，眼睛乖巧閉着。她穿着件蕾絲裙，露出了一大片潔白?的肌膚，一字型的鎖骨一覽無遺。

胸.溝若隐若現。

幾乎是一瞬間，謝菁立刻移開視線。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堪堪将急促的呼吸平穩下來?。

幾秒後，她忍不住又去?看。

沖擊力依舊不小。

剛剛的夢境再次湧現在腦海裏。

兩個潔白?赤.裸的人影親熱交纏着，若有似無的傳來?暧昧的吞咽聲，旖旎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倒映在一旁的鏡面上，分明是她和林霜然?的模樣。

聯想起奶奶今天說的話。

林霜然?在黑夜裏可憐恐懼的模樣。

兩幅畫面在腦海裏不斷交替變換着，謝菁站在原地，發熱的頭腦完全冷靜不下來?。很難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唯一能?夠确認的是，腦海裏此刻只被同一個人的面容占據着。

像是受到了蠱惑，謝菁緩慢的朝床方向走去?。

她重新鑽回被子裏，關掉床頭燈。

黑暗再次湧來?。

無限的加大了她的勇氣。

月光柔和，林霜然?睡顏乖巧。

完全沒有發覺。

謝菁瞳仁幽深，眼底欲.念和其他情緒并存。盯着她嘴唇的位置，謝菁喉嚨滑動了下，身體一點一點的湊近。

距離逐漸拉近。

而後。

謝菁閉上眼睛，腦袋湊了上去?。

親向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