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守株待兔（下）
男孩愣住：“那不然呢？”
花陽似笑非笑：“一點也沒騙人？”
男孩沉默了一下，正色道：“絕對沒有騙人。”
花陽笑了起來：“不老實。”
這下，連向陽也不解的看着他。有人會在殺人這種事情上面不老實嗎？
花陽瞧瞧她，再看向那小男孩，道：“小桃的父親，是小桃自己殺的吧？”
聞言，兩人立刻變色。
小桃已經沒有流淚了，她的淚水早已流幹，地面上一片被水浸濕的痕跡。現在她蒼白着臉，大張着嘴看着花陽，目光驚恐。
那男孩則是面如死灰，嘴裏只剩下了一句話：“不是……不是……不是……”
花陽拈起桌上的匕首，搖搖頭，道：“以你的個子，要想正面殺掉一個成年人，還是困難了些。”
向陽立刻明白過來。
小桃的父親只是酒鬼，不是傻子。看見有人舉着匕首朝自己刺過來，怎麽可能會不躲呢？所以，男孩要從正面殺掉小桃的父親，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了。
小桃的父親，在施虐的時候，被小桃無意中殺掉了。
向陽眼睛再次起了一層霧。
他們只有十歲。
他們殺了人，行竊，再殺人，還要編織出一個又一個謊言。他們到底生活在怎樣一個世界？
雖然被戳穿了，那男孩卻還是一個勁兒的念叨着：“不是……是我殺的……和小桃沒關系，沒關系……”
他說着說着，又流下眼淚來。只見淚水順着臉頰一路蜿蜒，在下巴處凝聚，然後低落到地上，暈開一片水色。
小桃的嗓子已經哭得啞了。
向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們的眼睛裏面沒有了光澤，只剩下了一片沉沉的黑。
他們絕望了，他們在悲鳴着。
男孩撒謊是為了保護小桃，小桃殺向陽則是為了保護男孩。他們的感情，竟然比別人都要誠摯許多。然而不管是怎樣的保護，現在都已經被他們粉碎了。
此時此刻，向陽才開始反思起來，像這樣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們的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但是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伏在花陽懷裏無聲的哭泣着。
或許是為了眼前的兩個小孩，或許是為了別的什麽人。
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
許久後，男孩才擡起頭，睜着通紅的眼睛，目光有如利刃一般看向他們，冷聲道：“你們知道飛蛾嗎？”
“自然。”
那男孩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答道：“你們就像是蝴蝶，可以在陽光下面翩翩起舞，惹人喜愛。但是我們不行，我們是飛蛾，陽光只會讓我們暴露出我們的醜惡。”
所謂醜惡，便是罪行。
他們犯了罪，因為怕被人認出來，所以他們不敢大方的露出他們的臉，他們藏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的行動着。
沒有人說話。
連剛剛鑽進屋子的那一縷風也都停止了下來。
男孩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道：“但是，即便是飛蛾，也會向往光明。”
向陽哽咽道：“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何要……”為何要殺人？她沒有說出來。
男孩道：“因為他們擋住了光。殺掉他們的話，我們的罪行就不會暴露，我們也就離光明更近一步了不是麽？”
此時此刻，他露出了最純真的表情，他看着兩個人，眉眼彎彎，嘴角咧開一個笑容。雖然有了孩童原本的天真之色，但是，他看起來卻那麽悲傷。
飛蛾只在夜裏出沒。
夜晚本來就是沒有光的。
那他們趨近的是什麽光？
所謂飛蛾撲火。罪孽越積越深，直至粉身碎骨。
向陽眼睛已經快要哭腫，小桃早就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向陽忍不住扯了扯花陽的袖子，哽咽道：“這件事情……算了好不好？”
安靜。
一時間，連細碎的風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向陽這句話，那男孩還有小桃仿佛終于燃起絲希望，看向花陽，眸子映照着燭火，光影躍動，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片刻後。
花陽嘴角一彎：“不行。”
什麽？！
向陽差點沒叫起來。
他不同意？
為什麽？！
向陽皺起眉正要說話，卻聽見屋外傳來了個聲音：“花三，原來你也在這裏？”
門又被人推開，這次進來的是林無枉和蕭如鴻，伴随着一陣大笑：“想不到你個鬼還惦記着這個咱們當初躲着喝酒的地方……”
話未說完，便忽然一頓。
看見角落邊哭泣着的兩個小孩子，再看看向陽微微紅腫的眼眶，兩人一起愣住。
老天，正是糟糕的時候呢，他們怎麽來了！
向陽趕緊背過身，又撈起他袖子擦擦眼睛。
花陽苦笑。
林無枉驚訝的不得了：“你們這是……？”
蕭如鴻看向角落邊的孩子，淡淡道：“那個男孩，是上次想要殺掉小陽的孩子。”
林無枉愈發驚訝：“他？想要殺掉小陽？”
“對。”花陽接過話，點了點頭，将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林無枉聽的一雙濃眉緊緊擰起。
一旁的蕭如鴻也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向陽這還是第一次和花陽的意見産生分歧，滿肚子不高興。想到林無枉才是真正的捕快，辦案子的人，立刻讨好的湊了上去：“林大哥，他們已經這麽可憐了，放了他們好不好？”
林無枉不語。
向陽同情道：“小桃是因為被虐待才殺了人，這件事情本就不是她的錯，要怪也只能怪到她父親頭上啊……”
一聲抽泣。
大概是想不到向陽會幫自己說話，小桃用幹枯的眼睛感激的看着她。
老實說，兩次差點死在他們手上，向陽是很生氣的。但是，聽說了這兩個孩子悲慘的遭遇之後，她又覺得氣不起來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說不上是同情還是同病相憐，她現在只想好好保護着這兩個孩子。
蕭如鴻看着她，稍微有些詫異，好半天，才轉頭看向林無枉，點點頭：“林兄，錯不在這兩個孩子身上，還望林兄能夠……”
話未說完，就見林無枉搖搖頭：“不行。”
蕭如鴻愣住。
這麽不講情理！向陽有些生氣：“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怪他們，他們明明是被別人逼上絕路了！”
林無枉道：“但是他們确實犯了罪。他們殺了人，即便是你原諒他們了，但是被殺的人呢？被殺的人的家人呢？他們會原諒嗎？”
向陽冷笑：“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們心腸這麽硬。”她看看林無枉，又看看花陽，目中似有熊熊烈火燃起。
花陽苦笑。
“捕快都是不講請的。”林無枉淡淡回答她一聲，目光一直看着兩個人，目光微微閃動着，輕聲問道：“你們在做壞事的時候，會害怕嗎？”
兩個孩子又互相對視一眼，垂下頭：“會。”
他點頭：“會害怕就還有救。”
“你們很聰明，也很有勇氣。”花陽俯身摸摸那小女孩的頭，嘴角一彎，“但是你們的聰明和勇氣卻用錯了路。”
看着眼前明快迷人，不含半分惡意的笑臉，兩個孩子又是眼眶一紅。
林無枉道：“你們既然有勇氣殺人，為什麽就沒有勇氣去官府呢？”想了想，他又接上一句：“你們早該在一開始走錯路的時候就回頭的。”
蕭如鴻神色一黯。
向陽死死握着手，忽然冷聲道：“你們會這麽輕松地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你們太幸福了吧？”
見她如此，幾人又怔住。
半晌，花陽站起身皺眉：“花大姑娘……”
向陽打斷他，情緒有些激動，轉身往屋外走去：“你們根本什麽都不明白，你們根本不會知道躲在黑暗裏面的人過着的是什麽生活，你們根本不會明白什麽叫做人間地獄！”
言罷，“砰”的一聲，門被甩上。
燭火被猛然掀起的風拂動，光影晃動，屋中更加昏暗。
花陽依然有些發愣。
蕭如鴻看看兩人，嘆了口氣：“天色已晚，她一個人不安全，我去看看。”
說着，他也拉開門走了出去。
角落裏面響起已經啞然的聲音：“你們……真的要把我們送進大牢嗎？”聲音微微顫抖，不知道說話的人有多恐懼。
花陽看着兩人，默然。
只聽“噗通”一聲，那小男孩居然跪在了地上，神情悲切，身子一伏腦袋便磕了下去：“這件事情和小桃無關，求求你們放了小桃吧，求求你們了！”
到了現在，他也不放棄救下小桃。
至少也要救下其中一個人，他們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林無枉蹲下身平視着他，認真道：“你這樣做，并不是在救小桃，你能明白嗎？”
男孩擡起頭，顯然沒聽明白他的話，木然。
林無枉撓了撓頭，也笑了：“把你們送去官府，或許你們會怪我。但是你們記着，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真正的救下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兩人意見産生分歧了。不知各位看官怎麽看？是留情還是不留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