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錯路（上）
秋雨綿綿。
都說一層秋雨一層亮，現如今秋雨紛紛，果然天氣又涼了一層。
和這幾個人在一起最大的好處就是，吃的喝的都不用擔心，所以在她起床的時候，旁邊已經放着一套嶄新的衣服了。
時間過得還真快，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十月八號了。
向陽在白天的時候又見了幾次魏幼蓉，卻全然沒了那天晚上的靈動與張揚，反而是陰沉沉的，再次縮在了角落，用木然的瞳孔看着衆人。
向陽剛一走進林無枉幾人的院子，就看見幾個人站在回廊邊。她立刻朝着幾個人走了過去：“嗨！”
林無枉轉過臉來，還沒等她走近，就迫不及待道：“小陽，你來的正好！”
“嗯？”向陽挑了挑眉，不解，“怎麽了？”
林無枉道：“小陽，你說你對朝廷有什麽看法？”
向陽又眨巴眨巴眼睛，反應過來後，立刻滿臉戒備的往後退了一步：“等等，我又不是憤青，你別抓我！”
見她這幅樣子，蕭如鴻搖搖頭，道：“林兄不過是随口問問罷了，小陽你怎麽想就怎麽說。”
向陽這才靠近他們：“朝廷啊，能有什麽想法，不就是一群當官的人有事上奏沒事退朝麽？”
花陽拍拍她，好笑：“這話要是讓朝中大臣聽見了，只怕會氣的吹胡子瞪眼。”
“我又沒說錯！”
“正是因為你沒說錯，所以才氣人。”
她沒好氣的瞪了花陽一眼，又看向林無枉。
林大捕快成天辦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有時間去關心別人對朝廷的看法，這問題也太突兀了……她歪過頭，皺起眉：“到底出什麽事兒了？怎麽忽然想到問這個了？”
林無枉苦着臉，道：“這的确不太像我能問出的問題，這是魏老問我的。”
“魏老？”說起來，雖然現在自己就住在魏府上，但是好像除了來魏府那天，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魏老了。她不免有些奇怪：“他怎麽忽然問你這個？”
“不知道。”
“那他說了些什麽？”
說起這個，林無枉嘆了口氣，将目光投向了院中芭蕉。雨聲窸窣，打在芭蕉葉上奏起非常優美的旋律。或許是因為這雨聲，院子裏顯得格外的寂靜。
花陽負手站在扶欄邊，若有所思。
倒是蕭如鴻輕聲道：“魏老說，當權者都是飽飲鮮血，踩着無數白骨上位的。”
向陽啧啧兩聲。
這話固然是不會有錯的，自古以來，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是血河長流、哀鴻遍野。而且在這樣的古代要想上位，不光要踩着百姓的白骨，還要踩着自己兄弟的白骨。
雖然向陽的歷史成績一塌糊塗，但是對于這席話，她絕對會舉着雙手贊成。
不過，這話由這個朝代的人說出來，到底還是奇怪了些。誰敢亂說這種話啊，還是對着一個捕快！沒記錯的話，在這個言論不自由的古代，亂說一句話都會掉腦袋的啊！
向陽驚訝道：“除了這個，他還說什麽了？”
“他說的太多了。”林無枉愁眉苦臉道，“說什麽百姓安定的生活都是以劫難開始的，還說僅有仁慈的上位者必然不是好的上位者，仁慈與殘酷雖然正好相反，卻該相輔相成才對。”
向陽一時有些結舌：“這……他到底是什麽來歷，敢這麽說話？”
林無枉搖頭：“我差人打聽過了，沒人知道。”
蕭如鴻道：“能說出這種話的，定然不會是等閑之輩。”
“不錯。”林無枉忽然轉身看向花陽，“花三，明日正好是百曉谷的素宴。”
花陽嫖他一眼，負起手：“哦？”
林無枉道：“既是素宴，其中必有素鴨才對。”
“那又如何？”
林無枉道：“百曉那老兒摳門的很，也只有你有辦法對付他了。”
花陽眉一挑，不說話，顯然一副頭疼的樣子。倒是向陽來了興趣：“素宴？那是什麽？”
聞言，幾人看向她。
片刻後，林無枉目中已泛起笑意來，結實道：“百曉谷的素宴乃是天下一絕，若是不吃上一次，必然會此生抱憾才對。”
“這麽厲害？”提到吃的，向陽心情變得很好，啧啧嘆道，“你們難道都去吃過？”
林蕭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蕭如鴻道：“百曉谷每個月九號皆會辦一次素宴，每次素宴都會邀請五六個江湖中人來做客。”
林無枉接口道：“但是百曉谷每次素宴會都從來不會請相同的客人。”
向陽“哇哦”了一聲，這麽說來，同一個客人是不會出現在素宴上兩次的？她轉了轉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指向花陽，瞪起眼睛：“這個人去了多少次？！”
蕭如鴻咳嗽一聲，別過了臉。
林無枉笑道：“大約二十多次了。”
二、十、多、次！
向陽再次震驚了！同一個客人不能出現兩次，花陽卻可以出現二十多次，這個也太……這個人臉皮可真厚！
她在心裏默默為百曉谷主點了個蠟，轉身拍拍花陽，湊了過去：“反正你都去了這麽多次了，再多一次也無妨。”
花陽不置可否：“再多一個人也無妨？”
向陽“诶嘿嘿”幹笑起來，抱着他手臂讨好道：“一個人吃是吃，兩個人吃也是吃，不是麽？”
花陽側過臉看着她，目中又有愉快之色跳躍起來，好奇道：“你心裏是不是在想，這個人臉皮可真厚？”
向陽噎住。
居然猜的一個字不差！不是吧！這個人難道真的是她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猜到的……？
花陽又道：“你是不是在想，怎麽猜到的？”
向陽松開手，驚恐的瞪着他。
見她這副樣子，花陽也清楚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搖搖頭，喃喃道：“因為在下也在想，這姑娘臉皮可真厚。”
林無枉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了。蕭如鴻似乎也覺得好笑，面上漸有冰雪消融之色。
慫恿別人再臉厚一次的人，你說她臉厚不臉厚？
向陽摸了摸臉，道：“都說近墨者黑，看來這話果真不錯。”她幹脆不再掩飾了，大大方方承認道：“後天可是我生日，請我吃頓好吃的，就當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了呗！”
生日？
幾人反應過來，蕭如鴻道：“原來是小陽生辰，這倒是個好日子。”
林無枉也點點頭：“難得，該好好慶祝一下才好。”
她就是和花陽開個玩笑，哪裏用得着專門慶祝啊！知道林蕭二人都是熱心腸，向陽趕緊擺手：“不不不，完全……”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不好，一點也不好。”
向陽停下自己的話，轉過頭，蕭如鴻已先她一步問出聲來：“為何不好？”
花陽負起手：“嫁不出去，當然不好。”
向陽立刻反駁：“嫁人還不如睡覺！”
花陽看着蕭如鴻，苦笑：“蕭兄，你說好不好？”
蕭如鴻忍住笑，不語。
對于嫁人，向陽是真的沒有興趣，因此也沒糾結這個問題。只是白了花陽一眼，又拖住他：“你到底帶不帶我去？”
“不帶。”
“什麽？”她要叫出來了，“小氣！”
花陽不語。
向陽又試探：“真的不帶？”
“不帶。”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帶嘛帶嘛！”
“不帶。”
……
你不帶我，我還不會自己悄悄跟去麽！
到時候看見她也出現在百曉谷，不管說什麽，都不好再丢下她了吧？
跟蹤人其實是一項技術活。
首先，你得喬裝打扮一番，絕對不能讓別人把自己認出來。然後，你也不能湊近了，別人去哪兒你就跟去哪兒，你得保持着一段距離。當然，這段距離要保證你可以看到對方。你還應該有靈活的應變能力，在對方轉過頭的一瞬間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逛逛旁邊的小攤子，和小販聊聊天什麽的。
百曉谷距離金陵城并不遠，向陽原本還擔心着花陽萬一用輕功或者坐馬車過去，那就不太妙了。不過此人似乎并不着急，只是一路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天氣陰冷。
大片大片的雲朵遮擋着天空，沒有一絲陽光漏下來。風動增天涼，草葉随之搖曳。
百曉谷外沒有路，能看的，只是沒有邊際的茂密的樹林。
青松古柏高大虬曲，排排而立，能夠很好的遮擋住人的身影。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極其高大的闊葉樹，在頭頂一擋，便将光線全部遮住了。
林中起了一層渺渺的霧。
一旁樹枝上有藤蔓的植物垂挂下來，枝條纏繞，細長的葉子舒展開來。有如是碧綠的簾子，再加上這霧，看起來格外朦胧。
不管吃的東西有多誘人，現在站在這個地方，向陽雙腿還是稍微有些發顫。
這環境，簡直就像是鬼片一樣！
要說賊子林恐怖，那這個地方簡直比賊子林還要恐怖十倍！
煙霧渺渺，向陽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生怕跟丢了花陽。
要是在這個地方出什麽岔子，那她就只能哭了……她和花陽的距離開始一點一點縮短。也不知道花陽到底在想些什麽，一直保持着優哉游哉的步伐，要追上他并不難。
就這樣走了大概幾十分鐘，向陽忽然聽見了別的什麽聲音。
緩緩的，輕柔的在林中飄蕩開，在枝葉之間回旋。
是人的歌聲。
是個女人的聲音，悠揚婉轉，看不見她的人影，只有飄渺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空靈。
方才一路死寂，現在乍然聽見了其它聲音，向陽一顆心開始砰砰直跳。霧氣愈發大了起來，那聲音似乎也在接近着他們。爾後，又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嘻嘻——”
“咯咯——”
這次是笑聲，依然是少女的聲音，向陽聽得清清楚楚，只有一個人在笑着，也不知道是因為伴随歌聲而來，還是別的什麽緣故，那聲音在空中疊了好幾層，就好像是音樂軟件做出來的回音效果一樣。
聲音聽不出遠近，層層疊疊，全部包圍着她，如同同時有無數人在她身邊嬉笑一樣。
向陽開始覺得頭頂的樹木都旋轉起來了一般，歌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皮膚感受着林中特有的涼意，她背後汗毛都豎了起來。
唱歌的人是誰？嬉笑的人又是誰？她們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還是只是漫無目的的在這林中游蕩？
她們……是什麽？被抓住的話，會怎樣？
一瞬間，所有恐怖的問題都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她的腳都快軟了。
算……算了，這要命的地方，她果然還是不想一個人前進了，乖乖去找花陽坦白吧。向陽緊了緊衣衫，擡起頭往前面看見，卻正好看見花陽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
這是……？
白袍明快，随風微漾。向陽剛想說話，卻驀地見他唇角微微一勾。
眨眼間，眼前的白衣公子，已不見了身影。
向陽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小的倒是覺得，比起戀人，花陽更适合哥哥一類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