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走不掉了……」顧淮庭笑容依舊,身體慢慢放下交疊的腿站了起來。
……季非依舊毫無反應,始終沉默着。
會議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走進來的是顧淮庭的人,「顧先生,他們的人還在抵抗,不過已經基本控制住了。」
「嗯」顧淮庭點頭:「……孫東平怎麽樣?」
「他受了點輕傷,有一個兄弟死了。」
「死去的兄弟家屬好好對待……」顧淮庭臉色有些沉重,可又很快調整過來。
「你先去吧……」
「那我也出去看看……」曾貴翔适時的開了口,「這裏就交給顧先生了。」
顧淮庭看着那人和曾貴翔走出去,轉身看向季非,「季先生還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姓顧的——你不要太嚣張了!」季非身後的小弟先一步吼了出來。
「嗯——?」顧淮庭揚了揚眉毛,「我什麽時候嚣張過?或者你是覺得你們還有後援……?」
季非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再也沉不住氣了,咬着牙看向顧淮庭:「我們說好合作,可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跟我合作……」顧淮庭不由的輕笑出聲『呵——』
但很快的收起了笑容,帶着場面上一貫的狠毒,「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微微側頭看向徐明,「告訴季少爺,他的後援在哪裏!」
果然,顧淮庭把徐明放在季非那裏,便是挑撥了季非那邊的人跟季非的關系。
那些老頭子本來就對季非不滿,現在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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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江知道這一局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的後援被他幫裏的老頭子截住了……」徐明露出狡黠的笑容,「就算季先生逃回去也是落水狗一只。」
「季少爺聽明白了!?」顧淮庭摸出槍,一只手把玩着,「……那現在季少爺要怎麽辦呢?」
「哈……哈……哈……」季非大笑。
身後的小弟吶吶的叫了聲『老大』,——突然拔出槍對準顧淮庭,槍聲響起,年輕的身影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起來……
「敢對我拔槍,你勇氣可嘉,可這一槍沒有打中要害……」顧淮庭眼神中的陰狠毫無在意顯露出來,殘酷的笑容一閃而過。
「——我要你躺在這裏……慢慢的死!」
「老大……」年輕蒼白的臉上神色十分痛苦,看向季非的時候帶着苦楚,「我沒用……」
季非蹲下來,把他的上身輕輕擡起,「毛頭,你很好……」
即便是不肯認輸,他也知道眼前自己已經沒有勝算了。
『他太驕傲、太自負、太莽撞,也太貪心了。』
自以為每步都走得十分妥當,實際上卻是兇險異常。
他對不起這些跟着他的兄弟。
「送他去醫院——」季非擡起頭看着顧淮庭,「送他去醫院!有什麽沖我來!快送他去醫院!」
沒有人動,也不會有人動。
顧淮庭依舊把玩着手裏的槍,冷冷的看着季非……
「老大……我知道我不行了,你……不要求他們……」
「不會的……不要說話……你不會有事!」流出來的血把季非的衣服都浸濕了,他用手緊緊捂住傷口,「——快送他去醫院!」
「老大……」越來越虛弱的聲音刺激着季非的神經,他一手帶着的小弟在他的注視下慢慢閉上了眼睛,「我不後悔……」
『老大,我把了新的馬子,很正點哦——嘿嘿……』
『老大……街角那裏新開了家茶餐廳……東西不錯還有漂亮美眉……』
『老大,幹掉那姓顧的,然後我們一起去k歌……』
『老大……』
『老大……』
『老大,我不後悔……』
那是一張年輕的笑臉,喜歡跟前跟後,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總是閃亮閃亮的。
季非看着那張蒼白的臉,那雙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沉默片刻,他把人輕輕放下,帶着一身血腥站了起來。
「——你殺了我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如釋重負。
顧淮庭看他又重新蹲下抱起地上的人,然後慢慢擡起頭%「有種你就殺了我!」季非眼中戾氣暴漲,一時間震懾人心。
『還好,刑江沒有暴露!』如果他死了,就不再會有他的指示跟刑江碰頭聯絡,那麽刑江也永遠不用擔心會暴露了。
季非朝着顧淮庭的方向揚起一個微笑。
他不敢看刑江,他怕自己的眼神會讓他暴露,如果還能再抱一抱他就好了。
轉過身的慢慢往門口走,顧淮庭在季非背後舉起槍
「放他走!」
太陽穴上一涼,顧淮庭連頭都沒動就知道用槍頂着他的人是誰。
『最後一刻,這個男人還是動了……』
刑江的手牢牢卡住顧淮庭的手臂,壓制住他拿槍的手,咬了咬牙重複道,「……放他走。」
徐明『哼』了一聲,迅速舉槍對準刑江,低聲道,「果然是你!快放開顧先生,你這個叛徒!」
刑江的眉頭緊鎖,身體緊緊制住顧淮庭,沒有否認。
「我以為可以打動你,甚至已經打算在今天結束以後放你走,沒想到最後關頭你還是背叛我……」顧淮庭的嘴角揚起一個古怪的笑容,語氣卻十分平靜,「……為什麽?」
「他救過我的命……」刑江握着槍的手漸漸有些出汗起來,「你……放他走,我的給你,一命抵一命。」
顧淮庭一直懷疑他,他甚至已經預想到了自己身分,可盡管這樣他還是給自己機會。
『為什麽?』
在之前不間斷的掙紮,而聽了這些話後,他心裏莫名其妙的抽搐和悲哀。
『又是為什麽?』
「用你的命去救那個廢物?」顧淮庭看着茫然的季非,「你在拿你的命跟我打賭嗎?」
「放他走!」
「如果我不放他走,你會開槍嗎?」
「放他走。」
「你會朝我開槍嗎?」
「別廢話!放他走!」
刑江用槍狠狠砸向顧淮庭的頭部,血很快順着額頭流過眉骨,從臉頰滴落。
「顧先生……」
徐明的槍瞄準了刑江的頭,卻被顧淮庭喝止,「住手——」
「——你他媽還傻愣着幹嘛?!快走!」刑江沖着季非大聲叫喊。
「刑江,你……」季非第一次看見他那麽失态沖着自己拼命大喊的樣子。
「外面都是我的人,他只要一出這裏就會變成馬蜂窩。」顧淮庭不緊不慢的說着,絲毫不在意流血的額頭,依舊神态自若。
「那還要麻煩你跟我出去解釋一下。」刑江用槍頂了頂顧淮庭的頭,半推着他往門口走。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變故,看到季非抱着一個人,而顧淮庭卻被他的手下用槍頂着腦袋,還受了傷。
所有人都反應不及,統統反射性的舉槍對着他們。
「把槍放下。」顧淮庭命令道。
刑江盯着人堆裏的孫東平,孫東平也直直看向他,似乎沒有太多的詫異。
原來他們一開始就都在防着他。
「你已經想清楚了?」顧淮庭低聲問道。
這是第一次,男人主動貼他那麽近,卻是為了救另一個男人。
「我求你,」刑江貼近顧淮庭,同樣放低了聲音,「求你放他一命。」
這樣他和季非之間就不再相欠了。
「你求我?」
「我求你。」
「你知不知道今後你要為今天的事付出什麽代價?」顧淮庭不動聲色的問道。
「無所謂,他以前救過我的命。」刑江咬牙,手心的汗已經越來越多了。
「那好,」顧淮庭舔了舔流過嘴角的血,在衆人的注視下揚起了一個笑容,「我放他走,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後,刑江點了點頭。
「所有人把槍放下,讓季先生離開。」
顧淮庭向來說一不二,手下的人立刻給季非讓出一條道。
季非抱着毛頭,看着其餘還活着的小弟都向他靠過來後回頭看了眼刑江,男人堅毅冷硬的樣子雕刻在他的腦海中。
季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刑江,我會給你報仇的。
在看了刑江一眼之後,季非似乎再無眷戀的轉身就走,外面已經停好了車。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狼狽的季非反而讓顧淮庭想到了處於困境中仍拼命掙紮的野狼崽。
等季非飽經風霜以後,恐怕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好對付了。
顧淮庭眯起眼睛,看着人漸漸消失在大門口,與此同時,身後鉗制着他的人像是脫了力般的全身松懈下來。
刑江握着槍的手垂了下來,顧淮庭看準時機手肘重重的頂向身後人柔軟的腹部。
「唔……」
刑江抱着肚子彎下身體,在那瞬間,拳頭像是雨點般的落下來,他被打得腦中一片空白,看不清任何東西,似乎連疼痛都變得相當遙遠,槍也不知被打落在什麽地方。
他本來就不打算反抗。
周圍的人靜靜的看着男人被打得蜷縮在地上拼命壓抑着咳嗽,顧淮庭每一腳都用了力氣,男人卻始終咬緊牙齒不發出一點聲音,直到最後男人抽搐起來,血水順着口角流下來,瘋了般的拳腳才停下來。
「顧先生,我的人已經去追了,他逃不掉。」
曾貴翔笑着走到顧淮庭旁邊,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
顧淮庭朝着曾貴翔了然的笑笑,剛要轉身卻被刑江一把抓住褲管,用力的拽着,指關節都發白了。
「我已經答應了你放他走,可現在是曾先生想要他的命。」顧淮庭看着渾身抽搐仍艱難移動着身體的刑江,在他的眼皮下慢慢擡起頭。
視線相碰,卻是顧淮庭先避開了。
「我和曾先生是合作夥伴,沒有服從對方的義務。」
男人那樣執着的眼神,是為了救季非。
顧淮庭沉着臉,抿緊了嘴唇,腳一用力甩開了那只抓着他褲管的手,「感謝曾先生今天的招待,我先走了。」
「顧先生随意。」曾貴翔呵呵笑着一伸手,看着孫東平把車開進來。
「把人帶走。」低聲吩咐了徐明,顧淮庭先一步上了車。
犧牲了現在的所有,甚至於将來所要承受和付出的代價,卻仍舊是一場空。
刑江彎了彎嘴角,血水已經順着下巴流下來染紅了潔白的領子,模糊的視線裏,那個出手狠毒的男人沒有回頭。
他沒有感覺到徐明粗暴的拖拽,沒有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鄙視,不知道為什麽,他唯獨看見了顧淮庭的背影,跟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樣,冷酷而堅硬。
眼前終於變成一片白霧,刑江用力的眨了兩下眼睛,意識卻在瞬間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個人向他走來,是誰?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加速了他的心跳。
他看不清那人五官,卻瞥到那人的額頭在流血,怔了一下。
這時在不遠處突然出現一個背對着他坐在陽臺上的人,風掃過那人柔軟的發絲。
他走近兩步想看清楚,男人卻已經慢慢回過了頭。
他怔怔的看着本來面目完好的男人額頭突然被敲破,血流下來,但男人只是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悲傷。開口的瞬間,男人的聲音犀利而低沉,「為什麽要背叛我?!」
顧淮庭!
刑江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意識也漸漸蘇醒過來。
但他并沒有動,而是先感知了一下,這是他跟在顧淮庭身邊這些年來慢慢熒成的習慣。
從身體的觸感判斷他似乎是躺在床上,可是周圍的空氣莫名的有些潮濕和陰冷,他應該是被帶回了顧淮庭這裏才對。
刑江小幅度的動了動身體想翻個身,發現自己渾身酸痛不已。
顧淮庭看着眉頭緊鎖的男人吃力的想翻身,低聲說道,「醒了就把眼睛睜開。」
反正早晚都要面對,刑江也不再裝了,暗自深吸一口氣,幹脆的睜開了眼睛。
顧淮庭居高臨下的站着看他,而他在睜開眼睛的一刻就知道了自己在哪裏,可既然是要懲罰,何必那麽大費周章的弄一張床到地下室來。
刑江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而這個笑容落在顧淮庭眼中變得異常刺眼。
事到如今,這個男人依舊不把他放在眼裏,這種感覺相當的挫敗。
「既然你醒了,我們可以開始了。」顧淮庭使了使眼色,退開兩步。
站在邊上的兩人立刻會意,把刑江拖下床,然後手腳麻利的把他的兩手抓起,捆綁住吊在地下室中央。
顧淮庭走近刑江,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正視自己,「還記得上次在這裏說過的話嗎?」
對上顧淮庭的眼睛,刑江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記得。」
「記得就好。」顧淮庭放開手,退到床邊坐下。
跟他想的一樣,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向他開口求饒的,除了那次他要救季非。
實在太可恨了。
三百鞭。行刑的人在知道這個數字之後就渾身冒冷汗。
真的要抽三百鞭還不如去死,這種痛苦是人都沒有辦法承受,何況是現在這個吊在中間病恹恹的男人?
「可以開始了。」顧淮庭的口氣是一貫的輕松,卻讓人不寒而栗。
鞭子夾着風聲落在身上,本來就虛弱的身體在挨了四鞭之後就開始挺不住前後搖晃,顧淮庭看見刑江依舊像以前一樣咬緊了牙齒,盡力的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只要是鞭子經過的地方必定皮開肉綻。
除了恨之外,顧淮庭還覺得痛。
盡管鞭子沒有抽在他身上,可他痛得連呼吸都遲鈍了。
三十幾鞭下去,男人已經熬不住了,嘴唇咬破了,可仍然強硬的不肯松開牙關洩出一點呻吟。
顧淮庭一直看着,直到抽了五十鞭的時候他才叫了停,而刑江低垂着頭,已經再次昏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個月對刑江來說簡直是落入地獄,那天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被人處理過了,當時他還有些疑惑,可才過三天,顧淮庭又來地下室,什麽話都沒說就把他吊在中間抽了一頓。舊傷才剛結疤,嫩得很,被這樣一抽又崩裂開來,疼痛難忍。
就在他快要昏過去的時候,顧淮庭讓人停了手。
「還剩兩百鞭……」顧淮庭離開的時候如此說道。
這下刑江徹底明白過來顧淮庭的用意,可他已經連咬舌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身體越來越差,休息得不夠,所謂的醒來也往往是意識迷糊,大腦還來不及運作人已經被吊起,接踵而來的便是已經變得熟悉的疼痛。
頭兩次還可以挺個二、三十鞭,卻無法再控制住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到後來往往是十鞭都承受不住就昏了過去。
躺在床上,刑江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控制住自己的意識,有次燒得稀裏糊塗的時候他聽見身邊有人在說話,聲音有點熟悉。
「顧先生去休息吧,別再折磨他,也別再折磨自己了,幫裏的兄弟會理解的。」
「不要在這裏說些廢話,季非那邊怎麽樣?」
孫東平無奈的看着顧淮庭,低聲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曾貴翔讓他吃了點苦頭,現在已經放他走了。至於能不能在回去後擺平幫裏的內亂,就要看他自己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顧先生……」
「少廢話,退出去。」
之後的話刑江聽得有些模糊,但至少他從對話中知道季非沒有死。
『……季非,好自為之!』
三百鞭,一鞭不少的抽完了,這是一個漫長的不想讓人再次回憶的過程。
在那之後,刑江在床上躺了半年多,這中間自然是吃足了苦頭,生死關前不知來回了幾次,上半身的傷尤為嚴重,血淋淋的慘不忍睹。
三百鞭抽完的那天,他就從地下室被擡了出來,一路上受到了不少兄弟的注目禮,而他被擡進的房間不是顧淮庭的卧室,也不是他的卧室,是一間布置得相當妥當舒适的客房。在這個季節陽光依然十分充足,房間裏一直很暖。
但經過這三百鞭後,刑江徹底不想死了。
那麽大的痛苦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麽是他挺不過去的。
在他休養的半年多裏顧淮庭沒有來過幾次,他甚至懷疑顧淮庭是不是打算将他一輩子軟禁在這裏折磨到死。
等刑江能夠下床走動,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再次見到了顧淮庭。
保持着冷漠的臉,顧淮庭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刑江挺直着背靠在床頭,叫了一聲「顧先生」後便不再言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給過你逃走的機會,甚至想過放你離開。」顧淮庭開口,聲音沉靜而平淡。「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是你?」
刑江搖頭,開口道,「你本來就懷疑我,那次我表面上逃過一劫,但肯定引起你的注意了,之後最大的問題必然是出在那次綁架上。」
停了停,刑江彎了彎嘴角,休養的這段日子,他把以前沒空想的事情認真的回想了一遍。
其實懷疑的理由他早就想明白了,可也有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撇開綁架不說,季非私下帶了兩個人來醫院找我這件事露出了多少馬腳也不不說;光是後來綁架的對象也足夠讓人懷疑了。」
刑江閉了閉眼睛,自嘲的說着:「……那時徐明來接我出院,按理來說,就算要綁架也應該劫走徐明,他在你身邊待的時間長,也得到你的重用,用來交換的話,應該能夠換取比我更大的籌碼,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思路,可季非卻選擇把我劫走。」
顧淮庭沒有打斷,只是看他放松着身體慢慢說着,樣子十分舒坦。
他沒有了以前對着自己就保持百分百緊繃的狀态。
「如果這些事情只是懷疑的話,後來徐明和我交換在那裏做了人質之後所得到的一些資訊,就一定能夠證實我是奸細的事實。」刑江側頭看着顧淮庭,「雖然當初季非救我只有上面幾個老頭子知道,可那些人知道就足夠了,加上之前的懷疑……」
刑江講到這裏停了下來,這就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
如果顧淮庭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奸細,為什麽還耍留他在身邊?
為什麽還要給他機會讓他逃走離開?
如果那天他沒有用槍指着顧淮庭的頭,顧淮庭是不是會履行出發前一天的話,在行動結束後給他一筆錢放他走?
顧淮庭為什麽不追究?這太不像他做事的手段了。
「嗯」顧淮庭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揚了揚,「那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殺你嗎?」
這種說話的口氣和氣氛,好像不是發生在『背叛者』和『被背叛者』之間,反而倒像是許久沒有見面的老朋友相會一般。
顧淮庭給他用的藥很好,在休養的日子裏他沒有繼續瘦下去,反而到了後期還胖了點。
也許因為是不是他很久沒見顧淮庭了,總覺得他下巴比以前尖,臉也瘦了一些。
刑江看着顧淮庭似笑非笑的表情,認真的回答:「我不知道。」
「是嗎?」顧淮庭沒有翻臉,側頭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原來你還是不知道。」
「你覺得我應該知道?」刑江皺眉反問道。
顧淮庭回過頭,直直看向刑江的雙眼,就在刑江以為他要說什麽的時候,顧淮庭拿出外套口袋裏的煙點燃,又重新陷入沉默。
「你為了救季非求我。」煙燒了半支,顧淮庭開口了。
「救季非是為了仁義。」刑江擡起手看了看,仿佛還能感覺到那時握着槍,手心裏卻在不停冒汗,「我那時就說過,他以前救過我的命。」
顧淮庭看着他的眼神帶着疑惑,於是刑江接着說道,「那個時候我在一個桌球房裏幫人看場,後來有幾個人鬧事,我上去阻止的時候被打傷,使盡渾身的力氣逃出來的時候撞到了季非,撞到他的瞬間我就起不來了。醒來的時候在醫院,那時骨折傷到了內髒,如果不是他我已經死了。」
刑江的眼神很堅定,正大光明的态度讓顧淮庭無可挑剔。
「有一點你說錯了。」顧淮庭抽了最後一口,反複的按壓着手裏的煙蒂,「我相信過你,在那天晚上質問你又抽了三十鞭之後。」
刑江點了點頭,心裏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失望。
季非有恩於他,而他也确實有愧於願淮庭。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刑江伸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說吧,你想我怎麽樣?」
「爽快!」顧淮庭看着已經康複的男人,眼神突然變得炙熱,「我不管你欠了季非什麽,現在都已經還清了,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你要做的是愛上我,只為了我而活。」
房間裏的空氣一下子凝結。
意外的是,刑江在聽完這些話怔了怔後,竟然大笑,「愛上你?你确定是愛上你,而不是跟你做愛?」
顧淮庭沉着臉沒有出聲,片刻之後刑江也安靜下來。
「要是我做不到你準備拿我怎麽辦?像以前對付那個人一樣用藥用道具?」
帶着譏諷的語句不知不覺的就說出了口,刑江心裏其實并不想這樣和顧淮庭針鋒相對,可是又受不了顧淮庭這樣總把自己放在主導地位,這種不大不小的矛盾感往往體現在他不經過大腦的語言上。
反正現在大家都已經撕破臉了。
「這麽說……比起愛上我,你更希望跟我做愛?」顧淮庭壓下心裏的負面情緒,挑了挑眉毛。
這才是這個男人的本性吧,驕傲而無畏。以前在他面前的順從都是不得已裝出來的,恐怕在心裏他早就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過幾遍了。
「這要試了才知道。」
刑江笑了笑,一臉無所謂的挑釁着顧淮庭,讓顧淮庭忍不住想把他直接按倒在床上,做到他直不起腰為止。
看着顧淮庭站起來向他走來,刑江淡定的仰起頭。
早該明白就是這麽回事,或許他對顧淮庭産生的莫名情緒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确定。
下巴被顧淮庭的手扣住,刑江被迫仰着頭。對視片刻,顧淮庭突然輕聲哼笑,刑江一怔,卻被瞬間吻住。
唇舌交纏,顧淮庭的吻依舊霸道,帶着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男人在任何時候都不喜歡處於被動,接吻也一樣。
刑江慢慢扭轉着體位,學着顧淮庭主動進攻,顧淮庭一愣,用力推開了刑江。
在愛上他和做愛之間,刑江竟然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本來他以為身體的接觸會讓男人退卻,那麽在将來的日子裏,他們可以以愛的名義相處,或許有一天男人會真的愛上他,然後自然發展到做愛。
如果不可能愛上,那做愛也失去意義。更何況如果光是要做愛,他早就可以做了。
沒想到事情還是回到原點,他愛上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根本不會愛上他。
其實他早就知道的,卻仍然信誓旦旦的想要得到他的愛。那些狠話、那些威脅、那些代價,都是浮雲。而這次試探,只是将他搞得更狼狽罷了。
「哈……哈……哈……」
有時候痛是可以用笑來代替的,越是痛就越要笑得大聲
顧淮庭是不能低頭的——不管什麽時候;那麽現在,是時候了結了……
「你走吧……!」顧淮庭說着,回到沙發上坐下來,「三百鞭算是對幫裏兄弟的一個交代。」
因為自己的私心免他一死,但畢竟在那次的談判中有兄弟死去、有兄弟受傷,他作為幫裏的叛徒,理應給大家一個适當的交代。
刑江看着顧淮庭并沒有說話。
「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不準回到季非身邊。」
刑江還是沒有說話,這種沉默讓顧淮庭莫名的焦躁起來,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怎麽,難道你還在擔心我會動季非?」
「不,你們之間的事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我救過他一次,卻不可能救他一輩子。」刑江穿上外套,在顧淮庭的注視下掀開被子,拿過擺放在床尾的褲子穿上,「而你也不可能放過他一輩子。」
穿好了鞋子,刑江站起來把外套拉整齊,「顧淮庭,你肯放我自由出乎我的意料,作為感謝,我答應你的條件,不會回到季非那裏。」
其實就算顧淮庭不說,他也不會回到季非那裏,他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夕陽落下,照得房間裏一片橙色,卻顯得格外落寞。跳躍的色彩下,刑江打開門,朝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徐明走進房間裏,看着站在窗口的顧淮庭。
「顧先生,要不要我派人跟着他?」
那個背影已經快要走出大門,長長的影子拖在他的身後。
落日下,男人的頭發足深褐色的,步伐依舊堅定,而背脊也依舊挺拔。
「不用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留他在身邊,兩個人都痛苦;放他走,或許痛苦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背影在轉角處消失,徐明在門外陪着房內的顧淮庭站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顧淮庭才從房間裏走出來。
「跟我去書房!」聲音沙啞,滿目布滿了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