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刑江清了清嗓子,一拉外套和另一邊的保镖同時打開車門,等他們和前面的副駕駛三個人全都到位,顧淮庭才頗有風度的從車上下來,動作緩慢而優雅,利落的一拉黑色大衣走在前頭。對方的人看見顧淮庭來了也略微調整了一下姿态。
大白天的碼頭上人來人往,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刑江看了看碼頭堆場的箱子擺放,跟着走近兩步站在顧淮庭左側,擋住了可能的伏擊角度。
「顧先生親自過來真是給曾某面子。」
嗯?曾貴翔?他怎麽跟着貨一起過來了?難道還有什麽事要找顧淮庭商量?
「哪裏。」顧淮庭眼神一閃,客套着,「曾先生對上批貨的質量還滿意嗎?」
「滿意,當然滿意。」曾貴翔朝後一仰頭,眼神微有些浮誇。
冬天的江邊風特別大,雙方的人站在那裏頭發都被風打亂。
刑江保持着高度警惕,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異樣,隐隐約約的有不好的預感。
「曾先生的貨呢?」顧淮庭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拉,直接進入今天的主題。
「兄弟們正在卸呢。」曾貴翔朝邊上一瞥,木質的箱子有些潮濕,幾個人正在把箱子裏面的幾個防水密封袋往外搬。
「顧先生放心,這裏的一切都打點好了,您先驗下這次的新貨吧。」曾貴翔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一個手下,那人立刻把一個黑色的手提箱放在碼頭幾個疊起來的小箱子上,「東南亞那邊研發的新品種。」
刑江一直在觀察周圍不遠處的人,終于發現哪裏不對了。
來來往往忙碌的就那麽幾個人,神情很專注,動作又快又麻利,專挑着幾個箱子來回卸貨,并把卸下來的東西直接搬上不遠處的面包車。
「請等一下。」刑江沈靜的開了口,一下子周圍幾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如果說那裏才是他們的貨,那麽曾貴翔身邊這些在搬貨的人一定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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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庭側頭看着刑江,這還是第一次身邊的人在這樣的場合下開口阻止。
如果對方真的是有打算的,現在挑明是很不明智的,應該盡量不能讓他們看出來自己發現了問題。
「這裏碼頭野風挺大的,顧先生前兩天身體不舒服,不如帶着樣品換個地方再談?」說這話的時候,刑江注意到曾貴翔眼神有些閃爍,也沒有多看,又将視線轉向顧淮庭。
顧淮庭心知一定是刑江發現有問題,當下點頭,關鍵時刻甚至沒有多想。
「曾先生覺得怎麽樣?」刑江神态自若。
好機敏的男人。
「當然可以,我跟着顧先生走,」曾貴翔看看刑江,擺出無所謂的态度,「這位是……?」
「我手下。」顧淮庭一甩被吹亂的頭發,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像是在發出警告,「貼身的那種。」
曾貴翔了然的哈哈一笑,顧淮庭喜歡男人在道上已經不是秘密。只是他沒想到顧淮庭的品味會是這樣英挺的男人,還以為會是很纖細漂亮的那類。
「顧先生上車吧。」刑江沈穩鎮定的聲音掠過顧淮庭耳邊,風一吹,打散了一些。
另外兩名保镖知道事情可能不對,一人立刻示意後面那輛車調頭,自己也加快腳步在前面走。
把顧淮庭夾在中間,刑江和另一個保镖殿後。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突然響起槍聲,刑江一側頭,看見同伴左側手臂受傷。
「快走!」刑江把顧淮庭一推大聲喊道。
碼頭上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工作聚集過來,占據了箱子後面的有利角度。
他們在暗,我們在明。
刑江見勢不妙,手法俐落的拔槍解決掉離他們最近的兩個人,再開槍掩護顧淮庭上車,另一輛車上的人調完頭聽見槍聲,立刻打開車窗給他們前面的人做掩護。
所幸的是車離得不遠,看見顧淮庭被受傷的同伴塞上車後,刑江松了口氣。
突然腿上一痛,他皺眉低頭一看,中彈了。
刑江咬牙拖着腿跑了兩步,臨近車門時手臂又被打中。
顧淮庭見狀跨出車門,雙手抱住刑江的腰就往車上拖,邊拖邊喊,「快開車!」
刑江被顧淮庭拖上車後立刻伸手關車門。
後面槍聲不斷,密集的子彈把車後面的防彈玻璃打得砰砰作響,無奈之下,刑江手伸出車窗向後開了兩槍。
汽車輪胎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子左搖右晃了一陣,加速離開。
關上車窗,刑江捂着腿警覺地往後看,那幫人追了兩步沒追上,被車給甩遠了。
安全了……
刑江抱着腿低低呻吟一聲又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開始一直半坐在顧淮庭身上。
「顧先生……不好意思。」刑江立刻往旁邊挪了挪,車子正巧經過一個坑窪的地方,身體向上一彈,小腿不得已的用力撐了一下,拉扯到腿上的傷口,頓時痛得他龇牙咧嘴。
「什麽時候了,在意這種問題。」顧淮庭的臉有些陰沈,透着點着急。
「……嘶!」又一次震動讓刑江痛得滿頭大汗,無奈中彎下身體把褲腿撕開,顧淮庭卻在這個時候把他扳轉到朝着自己的方向,抱起他還在流血的腿脫掉了鞋子。
血已經把鋪在車裏的地毯給染紅了。
「我自己來就好,太髒……唔!」刑江咬了咬牙,大口呼吸。
還沒說完,顧淮庭就已經把撕下來的褲腿用力紮緊他流血的傷口,只是顧淮庭太用力了,刑江臉都發白了。
痛得頭皮一陣陣發麻,突然感覺到唇上驀的一熱,刑江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是顧淮庭的嘴唇,他竟然在車裏吻他!
大腦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顧淮庭已經在輕輕一咬下退開了。
「再忍忍,馬上到醫院了。」
刑江有點吃痛,看看顧淮庭,下意識的擡手擦擦嘴唇,又看看車裏另三個人笑得一臉暧昧的樣子,不得不承認這個方法止痛非常好。
因為太驚訝,他已經忘記身上傷口的疼痛了。
「怎麽了?傻了?」
顧淮庭竟然還有心思調侃他,一點都不像從生死關前走一回的人。
刑江硬是将自己的腿從顧淮庭身上移開,腿瞬間垂落下來。脫了西裝随手一甩扔在後面,彎下腰,把另一只褲腿也撕開,在傷口上又紮了兩圈。
也顧不上血瞬間就把貼上去的布料給浸濕,刑江動作俐落的把受傷手臂的襯衫順着袖口大力扯開,還用牙齒撕,所幸的是手臂上只是擦傷,問題不大。撕開的襯衫一頭咬在嘴裏,一頭抓緊繞着受傷的部位,動作熟練而粗魯。
全部包完之後,刑江松了一口氣,靠在車後座上,頭向上仰起。
這個過程中顧淮庭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車子在路上不停颠簸,刑江漸漸有些迷糊,失血過多讓他開始有些不清醒,身體也開始漸漸發冷。
想把自己丢在後面的西裝拉過來蓋,手盡力的構了兩下愣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重重呼出一口氣,罷了,反正快到醫院了。手放棄了動作,自然的垂放在大腿旁,眼前有點發花,刑江乾脆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張開幫助呼吸。
顧淮庭看着臉白得跟張紙一樣、不停扇動鼻翼微微喘氣的男人,皺緊了眉頭。
他就坐在他身邊,開口要自己幫忙拿下衣服是件很難的事情嗎?為什麽連那麽小的事情都不願意求人……還是說他只是不想求自己?
男人的身體在不自覺的發抖,胸腔急切的一起一伏。
顧淮庭眼神微閃,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毛料大衣蓋在他身上,看他有些不安分的動了動,又很快平靜下來。
「怎麽還沒到醫院?」
這樣的質問口氣已經十足陰冷,開車的人立刻拼命點頭,「顧先生,馬上到,還要再過一條橫馬路。」
顧淮庭冷哼一聲,側頭看着露在大衣外的那張臉,男人冷汗津津,頭靠在車窗上,随着車子的颠簸輕輕搖晃,似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私人醫院已經接到了電話,人一送到立刻往手術室裏推。
顧淮庭穿着單薄的西裝站在走廊裏,看着手術燈亮起,下意識的摸口袋拿煙卻摸了個空。
這才想到大衣一直在刑江身上,被帶進了手術室裏。
「顧先生,你的大衣。」手術室裏的一名小護士把大衣遞出來給站得最近的保镖,後者将大衣遞給顧淮庭。
他從沒見過顧淮庭那麽激動,下了車後抱起刑江就快速往醫院裏奔,直到人被放在床上推進手術室。
「嗯。」顧淮庭接過大衣随手往身上一披,摸出煙盒,點了根來抽。
總覺得大衣還帶着那個男人的溫度和氣味,讓他的心開始浮躁可又很快平息下來。
刑江的傷應該沒有問題,只要子彈順利取出就行,就是剛才在路上失了很多血,在手術結束之後的修養期間要好好弄點吃的補一補身體。
顧淮庭吐出一口煙,皺起了眉頭。今天的事情太蹊跷了,和曾貴翔的往來一直是好好的,也沒有什麽差錯,帳也基本很清楚。不過按形勢來說,現在是兩家人合作的頂峰,不能賺取比現在更多的錢了,利益和利潤都已經達到了飽和狀态。
就自己對曾貴翔的了解,他不可能一個人組織今天的行動,八成是還有幫兇或者是有誰在他背後替他撐腰。既然是在碼頭碰頭,那碼頭的負責人肯定脫不了關系,那麽多的工人被替換,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當然也可能是被逼於無奈。
剩下的都是未知數……
比如自己剛開始接觸的這條新航線的老大,以及可能作為幫兇的幾個幫派。
思來想去的也只有季非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砸自己場子,可惜就現在來說沒證據證明是他幹的,派過去的奸細也在不久前被暗中解決掉了,屍體被季非的人招搖的丢到自己家門口。
顧淮庭的眉頭越皺越緊,随手把煙蒂丢在地上,腳跟着重重踩過。
是他太大意了,以為大白天的對方不敢怎麽樣。
如果今天不是刑江察覺到有問題,恐怕真的會被曾貴翔的手下幹掉。
不管事情跟季非是不是有關,他跟季非早晚要對上。先前一直按兵不動,除了上次見面之外沒有起過什麽正面沖突,現在看來也該好好動一動了。
季非那人年輕氣盛,該給他點深刻的教訓。
「顧先生,水。」保镖把就近買來的瓶裝水遞給顧淮庭。
顧淮庭看了看接過擰開喝了兩口又丢還給他,「夠了。」
「是。」保镖拿着水退到一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小心戒備。
「另外那個怎麽樣?」顧淮庭轉身問道。
「左手手臂被子彈擦傷,問題不大,醫生已經處理好了。」那名保镖擡起頭,「他正往這邊來。」
「嗯。」顧淮庭點頭,轉過頭去的瞬間看見手術室的燈滅了。他向前走了兩步,身後的保镖也跟着往前走了兩步。
醫生從裏面走出來,摘下口罩朝顧淮庭笑了笑,「顧先生放心,人沒事,子彈取出來了。」
顧淮庭一拍醫生的肩頭,伸手握了握對方的手,「老張,謝了。」
「顧先生太客氣了,」叫老張的醫生很豁達的哈哈一笑,「裏面都是自己人,關照好了的,顧先生不用擔心。」
「嗯。」
手術室裏的人被推出來,顧淮庭朝裏面瞟了眼,大概也就三四個人的樣子。
「老張,這個你拿着,請大家喝酒吃飯。」顧淮庭一打響指,後面的保镖立刻識趣的把一疊錢送到醫生手裏。
「那好,我代表他們謝謝你。」老張拿了錢随手往口袋裏一塞,「小劉,把病人送到樓上的單人病房。」
顧淮庭一點頭,跟着護士一起去了病房。
小腿有些麻痹,局部麻醉藥還沒有過去,手臂上的傷口也已經重新處理過了,包着乾淨的白色紗布透着一點點血跡。
刑江看着坐在床頭的顧淮庭,叫了聲「顧先生」。
顧淮庭「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乾裂的嘴唇,「要喝水嗎?」
刑江也沒多想,點了點頭。
顧淮庭站起來,從床頭的小櫃子裏拿出一個免洗杯,去飲水機裏裝了些水,又走過來。
刑江很自然的坐起來,用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去接顧淮庭握在手裏的杯子。
顧淮庭往後退了退,并沒有要把手裏的水給他的意思。
不太明白他的想法,刑江有些尴尬的看着顧淮庭悠哉的将水喝下,默然垂下手。反正也不是很渴,自己可以忍,顧淮庭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等小腿的麻藥過去再去倒水也不遲。
不過他倒是真沒想到在救了顧淮庭之後,那個男人還想着要刁難他。真是有點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解。
刑江閉上眼睛,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可嘴唇很快又幹了,有些無濟於事。如是幾次,乾脆就讓它去了。
刑江定下心開始想今天發生的事情。
今天在碼頭發生的事情有點奇怪,曾貴翔應該不可能單獨行動,何況這裏不是他的地盤,如果是季非的行動……那他豈不是幫了倒忙,還是說……季非另有打算?
從見面地點更換之後自己就沒再跟他的人碰過頭,完全靠自己的判斷在行動。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獲得顧淮庭對自己更多的信任。
「要不要喝水?」
刑江的思路被突然打斷,有些無奈的睜開眼睛看着顧淮庭,「不了,謝謝顧先生。」
不喝總可以了吧?
刑江側頭看着顧淮庭把杯子裏喝剩下的水全都倒進嘴裏,想忽略掉喝水的欲望,可還是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剛把眼睛閉上,就覺得眼前一片陰影遮住了光線,刑江警惕的睜開眼睛,眼前是顧淮庭放大的臉。
「唔…」嘴唇被覆蓋。剛喝過水,所以顧淮庭的唇有些涼涼的。
張了張嘴,顧淮庭的舌頭就探了進來,連同嘴裏的水也一起送了進來。
刑江一愣之下才反應過來那是他剛才喝進嘴裏的水,臉上登時變了色。
強烈的惡心和對水的渴望讓刑江陷入矛盾,分神的瞬間水嗆到了氣管裏,卻因為被顧淮庭堵住咳不出來,胸口不停的震顫,而來不及喝下去的水順着口角流了下來。
那是別人喝過的水。
漸漸的,刑江腦子裏就只剩下這個意識了,努力克制住咳嗽,舌頭推拒着顧淮庭繼續送進來的水。
手動了一下立刻被顧淮庭察覺,一只手被拉過頭頂用力按住,另一只挂着點滴的手被按在原處。這樣的姿勢讓他使不上力,而剛才因為動作而停止的水又一點點送了進來。
刑江為了避免咽下去只能含在嘴裏,不這樣的話顧淮庭壓根不會善罷甘休。
也算是緩兵之計。
直到顧淮庭的嘴唇離開,那股惡心已經不是一般程度的惡心了。
刑江找準了機會張口就要吐,被顧淮庭冷冷喝止。
「你要敢吐出來,這裏一桶水我都這麽讓你喝下去。」
兩人僵持不下,相互對視,刑江的臉都憋青了。
顧淮庭的眼神一直那麽堅定,沒有絲毫閃爍。
刑江知道他向來說到一定做到,最終妥協般的側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忍着惡心将嘴裏并不多的一小口水吞了下去,喉結起伏。之後便是大聲的咳嗽,咳得整張臉都紅了才停下。
顧淮庭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倒了杯水又走了過來。
「顧先生,我不想喝了。」刑江的眉頭大大的打起了結。
雖然知道顧淮庭做事一向一意孤行,這話說了其實也沒太大用處,只要他想做就不會聽別人的意見改變主意,可刑江還在做着最後的掙紮。
怎麽說這水裏都混合着別人的口水。
自己是不拘小節,可這和喝一個杯子完全是兩種概念,何況還是嘴對嘴的方式。
不明白他為什麽總要以這種方式刁難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以前看到他和別的男人做愛會吐的緣故?還真是惡劣嗜好。
喜怒無常的顧淮庭實在太讓人頭痛了,何況他剛做完手術。
刑江苦笑一下,看着喝了一口水靠過來的顧淮庭,愣是把頭往旁邊挪開了一些,「顧先生,如果您這樣做,是因為以前我在您和別人那個的時候吐了讓您反感的話,我道歉,這樣的喝水方式我實在很難接受。」
想了很久,他還是決定把話挑明了說,不然今天是喝水,明天說不定就是吃飯,總這麽變着法子的來整他實在是讓他無法招架。
何況之前顧淮庭還問過要不要和他做愛。雖然後來這事情有些不了了之了,可是以顧淮庭的性格,難保以後不會舊事重提。
只要是讓顧淮庭有興趣的事情,他不達到目的是不會善了的。
如果顧淮庭是要打他,他完全可以想辦法挨過去,可是身體接觸就……完全不行。
顧淮庭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把含在嘴裏的水喝了下去。
「是不是你一直都這麽不識好歹?」
「對不起,顧先生。」
刑江的視線一直落在顧淮庭臉上,他可不認為自己是不識好歹。或許顧淮庭身邊的人都會順着他、讨好他,覺得和他做愛是種榮幸,反抗他的就是不識好歹。可他認為自己只是對方的一個下屬,沒必要把這種事情認為是種榮幸。
被人壓了還要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做人何必那麽卑賤?他不樂意。
沈默片刻,顧淮庭将手裏的杯子放到一邊,重新拿了個新的免洗杯倒了水送到他面前。
「喝吧。」顧淮庭沈着臉,顯然是不太高興,「這杯水很乾淨。」
特別強調了「乾淨」兩字,讓刑江臉上有點尴尬,他也不是說顧淮庭不乾淨的意思。遲疑的看着那杯水,他認真的考慮要不要去接。
顧淮庭的手伸了半天,看着刑江一眨不眨,見他半天不動便把水放在了床頭,轉身走出了病房。
等門關上後的幾分锺,刑江有些急切的半擡起身體,拿過水杯将滿滿一杯水一飲而盡。随便的用病服袖子抹了抹嘴巴,刑江舒服的吐出一口氣,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
顧淮庭在隔壁看着監視器裏的男人皺起了眉頭,男人對自己的接觸已經有了很大的戒心,只要他在身邊,男人無論如何都放松不了。
顧淮庭站起來拉了拉大衣,「好好照顧。」
保镖立刻點頭,「知道了,顧先生。」
「老大,曾貴翔他們失手了。」
季非看着冒冒失失闖進來的小弟皺了皺眉頭,「怎麽門都不敲。」
「哈哈,太急了,」小弟抓了抓頭,顯然沒有過多的拘束,「忘記了,下次一定注意。」
「嗯,料到了。」季非笑了笑,「反正只借了他幾個人而已,顧淮庭也找不到我麻煩,派過去的人都回來了嗎?」
「已經在路上了。」小弟得意的一笑,「真是好主意,誰讓曾貴翔太貪心。」
「那邊情況怎麽樣?」季非沒有介面,刑江應該是跟着顧淮庭去的,不知道有沒有事。
「有人看見他們打傷了顧淮庭身邊兩個保镖,好像是為了掩護顧淮庭逃走,有夠狼狽的。」小弟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有個人好像被子彈打中了小腿,是最後一個上車的。」
季非一怔,放下手裏的雜志,眼神忽地落在那小弟身上,「是不是上次在夜總會見過的那個?」
「不太清楚。」小弟不知道季非為什麽一下變認真了,「反正去的人快回來了,一會兒我讓大個來見你。」
「行,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掉後,季非皺起了眉頭,已經很久沒跟刑江碰過頭了,如果受傷的是他,恐怕這個星期他還是出不來。要是可以提前告訴他這次活動,也好讓他心裏有個準備。
心裏煩躁不已,季非好不容易等到大個到他這裏,經過再三确認,那個受傷的人的确是刑江。
「不是我們的人打中他的,」大男孩細回憶着,「曾貴翔手下的人出手非常狠,一心想要把顧淮庭置於死地,我們幾個兄弟其實沒怎麽開槍,就做做場面工夫而已。」
「嗯。」季非點點頭,「曾貴翔也不是傻子,既然事情敗露,這會兒可能已經逃回泰國了,而顧淮庭……目前應該也不會急於動手,要動曾貴翔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刑江……不知道他的傷勢怎麽樣了。
如果可能,真想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可那些老頭子又要唠叨個不停,自己眼下還不适合和他們起矛盾。不過那些人,他早晚要把他們一個個踢掉。
「找幾個人去打探下那個人住在哪家醫院,知道了以後盡快告訴我。」想去見見他,哪怕是一面也好,确認一下他的狀況。
季非抽着煙,刑江的樣子在腦子裏不停閃過,讓他嘴裏微微泛苦。
顧淮庭一連三天沒有出現,刑江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三天。
傷勢恢複得不太好,有點發炎,舊傷加新傷,來的勢頭兇猛,高燒接近四十度。
可因為顧淮庭一直沒有來,所以在精神上,刑江獲得了意外的輕松。
那天顧淮庭走後他想要下床上廁所,才掀開被子挪動了一下,外面的保镖就進來了,他一愣,四下望了望,就發現了那個安裝在天花板角落裏的監視器。
在他後背上方的角落裏,所以他在一開始沒察覺到。
不過這些都沒所謂,監視器恐怕也是顧淮庭的意思,後來那名保镖的話讓他确認了自己的想法。
「顧先生說要好好照顧你。」保镖的口氣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暧昧,「可是又不讓我們打擾你休息。」
「嗯。」刑江上完廁所又重新躺回床上,那個保镖也退到了門外面。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早上醒來的時候護士來給他量體溫,連續燒了兩天後,今天終於退燒了。總覺得身體似乎沒以前那麽禁得起折騰,受了那麽點傷就發燒。
護士做了下記錄,告訴他早飯後還要吊消炎藥水就離開了病房,她開門的瞬間撞到了正要進來的顧淮庭。
「沒事吧?」顧淮庭一把拉住護士小姐問道。
「沒事沒事。」護士連忙搖了搖頭就往外走,臉頰微紅。
的确,顧淮庭長得相當斯文,舉手投足自有一番潇灑在裏面,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可這……真的只是表面,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身體怎麽樣?」
看顧淮庭自顧自的拉了椅子坐下來,刑江仍舊無法從他的表情看出任何情緒波動。
「還好,前兩天傷口發炎,有點發燒,」刑江也木着一張臉,坐直了身體,「現在已經退燒了,謝謝顧先生關心。」
「嗯。」顧淮庭點頭,「想吃點什麽嗎?我找人去買。」
很大的誘惑。
這兩天住醫院什麽都好,就是飯菜的口味實在太淡,吃得特別不是滋味。可顧淮庭說要給他買吃的,怎麽想都覺得有些別扭。
「不用客氣。」顧淮庭往後靠了靠,「醫院的飯菜向來不好吃。」
「很想吃油炸臭豆腐……」很久沒有吃路邊攤了。
刑江看顧淮庭臉色微變,顯然是沒想到自己要吃那種東西,可是最近也不知怎麽的,就是特別特別想吃,最好還有點辣醬,想得自己幾乎要流口水。
有些憨厚的笑了笑,刑江把視線轉向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顧先生不用為難,其實也不是特別想。」
顧淮庭本來想說那東西不衛生,可看見眼前的男人對着他笑了,便打住了話。
男人在他面前經常笑,但苦笑占了大多數,這樣單純的笑容還真的不多見,一時之間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可當他聽見後面那句話,又即刻皺起了眉頭。
騙誰啊,要不是特別想吃又怎麽會讓你開口。
這個男人的強硬他也不是沒體會過,如果不是腿上有傷,恐怕早溜出去買來吃了。
在他剛進來那會兒,監視他的那人就常常彙報刑江吃各種各樣的路邊攤。
顧淮庭順手替他拉好被子,「除了這個,還有什麽想吃嗎?」
今天這是怎麽了……刑江努力揣摩着顧淮庭臉上異常柔和的表情,不會是又有什麽陰謀吧?
「不用了,夠了。」刑江微笑着,态度誠懇,「謝謝顧先生。」
顧淮庭站起來拉開門,跟保镖關照兩聲就坐了回來,「最近季非的人總在醫院附近出沒,要是你沒什麽問題的話,等腿上刀口拆了線就住回去。」
「季非的人?」刑江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顧淮庭「嗯」了一聲,摸出煙盒彈出一根點燃,「要嗎?這個煙還不錯。」
刑江伸手接過,從進醫院到現在都沒抽過煙,的确很想抽一根,有助於厘清思路。
他吸了兩口,順手彈了下煙灰。「顧先生是覺得碼頭那件事跟季非脫不了幹系吧?」
「你說呢?」顧淮庭又拿出一根放自己嘴裏,「借曾貴翔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我地盤上獨幹。」
「嗯。」刑江吹出一口煙,摸了摸額角,又吸了一口,皺起了眉頭,「如果真是這樣,除了季非那裏,可能沒人能有這個膽敢挑釁顧先生了。」
「哼,凡事都得有個度,過了就不好了。」顧淮庭冷冷的笑了,「去碼頭的時候季非那裏确實有動靜,不過……曾貴翔既然敢當着我的面動手,自然不能放過他,但也不是現在動手。」
刑江點了點頭,「季非也不傻,說不定他是故意要借我們的手除掉曾貴翔。」
「本來就是如此,」顧淮庭彈了下煙灰,「如果我和曾貴翔幹上,他就有空子可以鑽了。」
「那顧先生的意思是……?」刑江掐滅了煙,把煙蒂丢進煙灰缸,側頭看着顧淮庭。
「我怎麽會那麽簡單讓他如願。」顧淮庭淡定的吐出一口煙,「先看看他要幹什麽吧。他參與了碼頭的事情,應該對當時的情況很清楚,這會兒來醫院打探虛實未免有些奇怪。」
刑江點點頭,不再多話。
的确,他也不明白季非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派人來醫院,莫名其妙的舉措。
外面響起敲門聲,顧淮庭掐滅了煙去開門,接過保镖手裏的東西吩咐兩句後走了過來。
刑江朝門口看了一眼,門已經關上了。
「你要吃的東西。」顧淮庭把袋子遞給他,「還有裏脊肉和鱿魚。」
刑江看着那麽大一袋有些冒汗,就算是想吃……也用不着買那麽多吧。
「謝謝顧先生。」
冷汗歸冷汗,刑江還是很快的把袋子拆開,裏面的東西還都是熱的,讓他胃口大開。
紙盒子裏裝的是臭豆腐,刑江看了看,一共有兩盒。
盡量小聲的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抓起一塊就往嘴裏塞。
臭豆腐炸得金黃香脆,加上一些辣醬和甜面醬,刑江一塊接一塊的往嘴裏送,也顧不得顧淮庭在旁邊看着了。
一口氣吃了一盒,刑江擦了擦手,又拿起小袋子裏裝的裏脊肉,一口氣又是兩串。
「慢點吃,又沒人搶。」顧淮庭皺着眉頭看刑江幾乎要左右開弓,終於忍不住出聲了,「這東西哪有那麽好吃……」
「呵呵,我粗人一個,沒那麽多講究。」刑江擡手擦擦嘴角的辣醬,想想不太好,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不過這東西是真好吃。」
說完也不管顧淮庭的臉色,又拿過另一個小袋子裏的烤鱿魚,辣粉和蔥花、還有蒜末,一樣不少,香得很。
「我嘗嘗?」顧淮庭看着袋子裏另一盒臭豆腐問了一聲。
「行啊,包準好吃。」刑江因為這些吃的心情大好,也沒有一開始那麽拘束,話出口的時候發現似乎有些不妥,側頭去看顧淮庭,後者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咬下一塊鱿魚,他心裏想着下次要注意一點。
顧淮庭把裝着臭豆腐的盒子從大袋子裏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打開,看着裏面的東西又皺起了眉頭。
刑江已經把一串鱿魚給吃完了,側頭一看,顧淮庭還對着那盒子在發呆。
「顧先生,這東西冷了就不好吃的,想吃還得趁熱。」
如果你拿着不吃還不如給我,刑江悶悶的想着,臉上卻仍帶着點恭敬的意思。
顧淮庭聞聲擡頭看了看刑江,又看看臭豆腐,也學着刑江的樣子抓了一塊塞進嘴裏。
刑江看他放進嘴裏嚼了半天,眉頭緊皺又不說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緊張起來。「顧先生,怎麽樣?」
顧淮庭把嘴裏的豆腐都咽了下去才淡淡開口,「一般。」
刑江「嗯」了一聲,拿起另一串鱿魚,剛要放嘴裏,眼角瞥到顧淮庭又拿了塊臭豆腐塞進嘴裏。
顧淮庭怎麽會委屈自己,不可能的事。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一串接一串的把裏脊肉和鱿魚往嘴裏送,吃到一半的時候,刑江發現顧淮庭把一盒臭豆腐都吃掉了,就問他要不要吃鱿魚。
這下男人倒很坦白,拿過一串就咬了起來。
雖然一直皺着眉頭,可刑江知道,這東西在這男人看來應該不是難吃的那類。
只能說他還真不是一般的好面子。
一大袋的垃圾食品兩個大男人吃起來就快了許多,這麽一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