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敬師茶
開闊的天幕把整個天空擡高,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只透出來一點淡色的藍。寂靜籠罩下來,空氣裏填滿的都是蠢蠢欲動。
“咻——”
郁遲一個旋身倏然将謝玲珑擋到身後。
就在剎那間,一葉飛刃竟然已經切至他們面前,而謝玲珑一點發覺都沒有。那刀刃極薄,銀白色的一片,融在同樣白茫茫的天色裏很難被察覺到。郁遲沒用上刀,只來得及出掌。他一掌推出去,一道無形的掌風硬生生是讓那刀刃偏了路線貼着他面頰擦過,鋒利刀刃切斷他幾根發,發絲輕飄飄墜落。
郁遲面色凝重,低聲道:“去叫四爺。”
玲珑被吓了一跳,知道現在不是自己逞能的時候,她二話不說,轉身就往裏面掠去。
而那片刀刃繞着郁遲的轉了一圈,像是被什麽催動着,又朝着天邊飛了回去。過不上一會兒,郁遲只聽見一道飽經滄桑的沙啞聲音響起來,是個老者。
“哈哈哈哈哪兒來的小輩,一掌就能接下老朽一記飛刀!”
郁遲面色不虞,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刀。但他不能在這裏用刀,他眼神往旁邊閃,似乎是想找有沒有趁手的武器,早知道應該叫謝玲珑把她的鞭子留下。
“小子,報上名來,叫老朽先會會你!”那老者話音剛落,四片同剛剛相同的飛刃已經朝郁遲打過來。郁遲抿唇,并沒有自報家門的打算,他一時沒找到別的武器,只能急速往後撤,他足尖碾着腳下黑沙,拖出來老長一道痕跡,誰知飛刃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追着他。
郁遲皺眉,知道這刀是受那人操縱,他幾乎沒有停頓,借着後掠的勁兒刀鞘點地往後一個空翻,而後腳下一蹬竟然是直接朝着那四把刀貼上去!郁遲一躍而起,輕飄飄在空中旋了兩圈,似一片飄搖不定的浮萍,只那麽一晃,身子卻正好從刀陣中毫發無損地鑽過,而那四把刀像是頓時失了操控般兩兩相撞,“叮當”兩聲,落地沒了動靜。
“好一個以柔克剛。”
郁遲聽見身後冷淡的聲音,轉頭發現謝玲珑已經帶着人出來了,剛剛說話的人正是唐漠。郁遲沒來得及說話,唐漠便再次揚聲,聲音裏透着冷漠的譏诮。
“飛刀劉,你我同是飛字輩,闖我飛沙門有何貴幹?”
“哼,唐家小鬼,論輩分你可是比老朽差着輩兒呢。老朽今日找的是謝四,你唐家莫要跟着瞎摻和!”剛剛和郁遲說話的老者答,語氣中滿是對唐漠的不屑。
“唐漠,你唐家什麽時候開始插腳中原武林的事了?”另一個女聲突然也不知道從哪響起來,聽着像個二十幾歲的妙齡女子,那甜蜜嬌媚的勁兒比之柳蔓香都有餘。
唐漠面色不太好看。他放眼往遠處天際看,白茫茫的一片,卻不知道究竟隐了多少人,絕對不止是飛刀劉和妙音娘子兩個人。
像是佐證他的猜想一般,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附和道,“就是,你把姓謝的那個交給我們,和你唐家沒個屁的關系。”
郁遲眉頭都擰到一起去了,而謝懷風卻一身閑适,那模樣和他坐在茶館聽書時也差不太多,仿佛這些人找的不是他一般。謝懷風長劍在懷,甚至還饒有興致地給站到他身邊的郁遲介紹說話的人是什麽身份。
“出口成髒的這個是‘酒肉僧’,有江湖傳聞說以前也是個正經和尚,不知怎麽就變成這樣了。雖然不知真假,但還是挺為佛門聖地慶幸的。”
“剛剛那個嗓子灌了三斤蜜的是妙音娘子。別以為真是個小娘子,其實七十多歲了,我有幸見過一面,挺醜的。所以一般都不太敢見人。她以前愛慕仙尊,仙尊那人冷,和唐漠差不多,對女人沒興趣,特別是像她那麽醜的。”
“和你過了兩招的是飛刀劉,不知道到底有幾把飛刀,最多的同時見過十一把。”謝懷風說着突然笑了一下,彎了些身子,挑着眉,眼睛裏含光,“你剛剛那招用得挺漂亮,估計他氣了個半死。”
謝懷風貼着他耳邊,特別是最後這兩句。幾乎要碰上了吧,聲音放得很低,好像是兩個人之間私密的誇獎。郁遲心裏狂跳,梗着脖子一動也不敢動,謝懷風離他離得近了就像是給他施了定身咒,郁遲生怕自己要是動了一下直接碰上什麽地方。他耳根紅了一片,嗓子眼都緊,幾乎忘了自己是怎麽躲掉的那四把飛刀。
郁遲好不容易找回來一點思緒,壓着跳到嗓子眼的心,問,“他們……”
謝懷風已經站直了身子,好像壓根不知道自己剛剛一個靠近身旁的人差點燒透。謝懷風意味不明地扯唇,知道他想問什麽,沒等他問完,徑自接上,“魔教和正派之間的中立派,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怎麽,一個都不認得?”
郁遲短促地“嗯”了一聲。
謝懷風仗着自己比郁遲高,光明正大地垂眸看他通紅的耳朵,突然覺得自己牙有點癢。誰都不認得,怎麽江南那晚就知道自己去見了柳蔓香?這小狼崽子,把自己家底兒都扒爛了吧。謝懷風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他知道那些都是從哪兒聽來的,無非是江湖傳言和說書先生,那些玩意兒嘴裏能有幾分真,他能分出真假來?
“中原武林有什麽事唐某不清楚,但謝四爺今日是我的客人。諸位,想找他,改日吧。”唐漠負手站着,對面沒露面的真要算起來都是江湖上的前輩,唐漠不見半分敬畏懼怕,還是那副冰冷語氣。
唐漠這話說得奇怪。今日飛沙門為何會有這麽一遭,就是因為這些話從誰嘴裏都能說,但不該從唐漠嘴裏說出來。謝懷風離了穩州,離了江南,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凜州來了,又碰上唐漠這麽一個對中原武林沒半分好感的主,可謂是孤立無援。
想要謝懷風的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玲珑不知道他們在裏面都聊了什麽,驚奇昨天還滿臉不歡迎的唐漠怎麽今天就拿少爺當自己人了。看不明白的自然不止是謝玲珑一個人。
“怎麽個意思呀這是,唐家是要歸攏謝家了?”妙音娘子嗤笑。
唐漠沒被她蹩腳的激将法刺激到,但卻是真的不耐煩起來,沉聲,“想找謝懷風,自便。但闖我飛沙門,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話音一落,一道青影猛地貼近,他手上看着好像是一把折扇,細看“折扇”上頭豎出來的卻全是刀尖。唐漠連退兩步,側身躲過那人幾招。
謝懷風恐被波及,一手拽謝玲珑一手拽郁遲,連同柳蔓香一起往後退了幾步。他又開始介紹,“這是骨扇鬼,挺巧的,是我師父的崇拜者。曾經想當我師弟,自己帶着敬師茶就上門了,但被他老人家給拒絕了。後來又提出要挑戰我,若他贏了我師父就逐我出師門收他為徒。”
玲珑一臉鄙夷,“哇!臭不要臉啊!他都多大的人了!”
謝懷風想了會兒,“比我大個近二十歲吧。”
玲珑一臉好奇,“那白前輩答應了嗎?”
謝懷風有點無奈,“這麽好玩的事他能不答應?”
“那不用問了,肯定是少爺打贏了。”玲珑搶答。
郁遲也在心裏附和,不過沒敢說出來。
謝懷風笑了聲。
那邊唐漠和骨扇鬼打得不可開交,又一道身影也落下來。謝懷風擡手,劍鞘輕易便擋了一道內勁,開口,“唐掌門說了,想闖飛沙門的那邊找他排隊。”
來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五十有餘的老者,他黑發裏摻了一半的白,眼角有一道疤。“謝四,少貧嘴!我今天要的就是你的命!”
郁遲聽出來他的聲音,是那個飛刀劉!
謝懷風在郁遲肩膀處輕輕一推,把他往自己身後推了一下,而他自己人已經掠出去。飛刀劉手臂一張,面前赫然懸着整整十五把飛刀,他是要下死手。郁遲捏緊刀柄,想出手幫忙,又覺得謝懷風應該不需要自己的幫忙。
今天來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逍遙客”,他們亦正亦邪,大多數都沒有家族也沒有勢力依靠,能靠自己在江湖上得來這樣的名氣就能說明這些人實力定然都不俗。他們想要謝懷風的命,郁遲眸光陰沉,緊緊盯着謝懷風的每個動作,每一把刀用怎樣的軌跡貼着謝謝懷風擦過去他都牢牢記着。
這個江湖不僅僅包含五大家族和魔教,甚至數量更多的恰恰是這些人。他們不屑魔教的惡,同樣不齒正派的善。
如今謝堂風已經不在,武林盟主又會落到誰頭上?謝懷風的呼聲最高,但大家都沒忘記,謝懷風是誰,他并不是謝家的人,他身上流的不是謝家的血。如果可以是謝懷風,為什麽不能是他們?飛刀劉,妙音娘子,酒肉僧,骨扇鬼……甚至還有更多人。
那只可憐的小白鴿可能已經沒人記得它了,但它腿上綁着的東西卻已經很明白——
多方勢力聚攏凜州,萬望保重。
作者有話說:
冬夜,我的鍵盤沒有一絲溫度,碼字的手微微顫抖,有沒有小海星呀分我一點吧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