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蕭景琰一口怒氣梗在胸口,便要去質問找梅長蘇。他一路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蘇宅門前,正待他振臂高揮蘇府大門之時,腦中突然一道閃電猛然擊過。
譽王這時間是否太過恰好了?
私炮房一事事關重大,譽王怎麽就敢明目張膽地在他不遠處說這個?
即便譽王刻意壓低聲影,可他也應該知道自己武藝高強,不會聽不到這些話。
譽王是故意的?可他這麽做,可謂是損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他想損的敵是誰?是梅長蘇,還是自己?或者是他們兩個?
莫非,譽王已經知道了自己和梅長蘇私下有來往?可是自己同蘇先生行事這般小心,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便是這一電光火石之間,蕭景琰腦中已轉了數圈,本來憤懑的情緒頃刻間冷靜下來。便就是這一冷靜,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正有一道目光密切的關注着自己。
這是譽王派來監視我的嗎?
蕭景琰站在梅長蘇的大門之前想了片刻,最終還是重重敲下房門。
甄平聞聲而來,見敲門的是靖王,微微怔愣。為了避人耳目,這靖王平日裏要見宗主的時候都是走暗道的,怎麽今日卻堂而皇之地敲門而入。
蕭景琰素來不茍言笑、面容冷峻,如今他面無表情更是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甄平只是怔愣片刻,便問道:“靖王殿下,光臨寒舍,不知是有何事?”蕭景琰居高臨下地冷冷看了甄平一眼,驀地将他推到一邊,大步邁了進來,“我要見梅長蘇!”
甄平見狀趕忙将大門關上,一把拽住蕭景琰的手臂,冷着臉道,“靖王殿下,你雖貴為皇親貴胄,但也不能私闖民宅。”
他們這一番吵鬧,倒是把正在談事的梅長蘇和蒙摯給驚動了。
前幾日蒙摯還在擔心蕭景琰被那個千面給蠱惑,這不過短短幾日過去,蕭景琰就怒氣沖沖地來興師問罪,莫不是真的被那千面給蠱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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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是怒氣遍布的蕭景琰,一旁是隐忍的梅長蘇,蒙摯那鋤強扶弱的俠義之心頓時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
他身形一動,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屋中,憑空現在蕭景琰身邊,幾招之間就将他拿下。
蕭景琰被鉗住臂膀,悶哼一聲,“蒙統領,快放開我,我有急事要找蘇先生。”
對方畢竟是皇子,蒙摯也不敢多有冒犯,他稍微松了松手勁卻沒有放開蕭景琰,“那可不行,你這般氣沖沖地,我是不會讓你見蘇先生的。”
蕭景琰氣的直跺腳。
梅長蘇看完這一場愈演愈烈的鬧劇,眼見身旁的飛流都在目光灼灼、摩拳擦掌,趕緊一把攥住飛流的手,另一只手揮了揮,“都進來吧,有事入屋再說。”
幾人方一入屋,蕭景琰就卸下了方才那一番怒容,變臉之快簡直讓蒙摯瞠目結舌。
梅長蘇卻沒有絲毫驚訝,他點了點頭,示意幾人都落座,“出什麽事了,靖王殿下。”
蕭景琰沉吟片刻,便将譽王約見自己之事和自己的猜測事無巨細都講給了梅長蘇。講完這些,蕭景琰才看向蒙摯:“蒙統領怎麽會在這裏?”
蒙摯撓頭呵呵一笑,“我來此還真跟你方才所言有幾分關聯,正是為了太子殿下被幽禁宮中之事而來。”他頓了頓,道:“靖王殿下 ,方才多有冒犯,您沒受傷吧?”
蕭景琰淺淺一笑,不以為意道:“身為一名軍人,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此話一出蒙摯更是羞赧萬分,暗道自己方才真是太過急躁,不問青紅皂白就攻擊靖王,還好他沒有受傷。
“譽王該是知道我們背地裏的關系了,如此做便是為了令你我産生間隙。”梅長蘇作為東道主,自然而然地又倒了一盞茶推到靖王身前,“至于他為什麽知道的,靖王殿下不必過多考慮,譽王能有如今勢力,必定也有自己的手段。”
他頓了頓,鄭重道:“還有他所說的那些私炮房一事,我的确知道,但并非是我的主意。當時我為了利用譽王打壓太子的地位,指出了私炮房一事。可譽王身邊的秦般若給他出謀劃策,僅僅是為了能盡快地将太子從高臺之上扯下來,便不惜炸毀私炮房,令數百人流離失所,傷亡慘重!”
“我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喪盡天良,若是知道,我定會提前阻止。可等我知道之時,此事已經發生了。我那時讓你救助災民時故意犯錯,也是一股怒氣在胸。他們既然為了權勢泯滅人性,那他們越在意的東西,我便越不讓他們得到,親眼看到這份殊榮送到你手裏卻無能為力。”梅長蘇落寞笑笑,低垂眼睑,長長的睫毛斂住了眼中波瀾的神情。
蕭景琰長舒了口氣,感嘆一聲,“還好我及時反應過來,才沒有中了譽王的奸計。”
只要先生說此事與你無關,我便信先生。誰對我好,誰要害我,我蕭景琰不是傻子,不會分辨不出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先生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看在眼中,記在心裏。”
蒙摯在一旁嘆道:“這譽王莫不是瘋了,炸毀私炮房一事如此重大,他即便是為了讓你們産生間隙,也不該這麽魯莽行事。”
“聰明反被聰明誤,”梅長蘇搖搖頭,“這恐怕又是秦般若的主意,這個女子深得滑族璇玑公主親傳,自诩機智聰慧。他們既然敢肆無忌憚地這麽說,便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就在日前,江左盟得到一個消息,江湖中的殺手組織接到來自她的一個追殺交易,追殺的人正是那些人參與炸毀私炮房的一些打手。若是靖王方才真的被譽王蠱惑,與我反目事小。可怕的是靖王殿下若是一怒之下将此事揭發給皇上……到那時譽王那邊已死無對證,靖王殿下就要背負誣告皇子的罪名,處境就堪憂了。”
蒙摯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竟是計中計!”
梅長蘇勾唇淺笑,安撫好他們,“你們也莫要太過擔心,我江左盟既然能得到了消息,便也能攪黃了這次追殺。靖王殿下,您不是‘無意中’聽到了這個秘密嗎?那就去沈追那裏坐坐吧,稍微提起一下,看看他能查到什麽程度。”
蕭景琰點點頭:“好,我這就去。”蕭景琰看天已近晌午,家中還有小殊等着他一起用膳,便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辭。
他剛走出沒兩步,梅長蘇想了想,突然叫住他,“殿下,表面上還請殿下與蘇某反目,而且此事莫要告訴任何人,”他身形晃了晃,繼續道,“記住,是不能告訴任何人,連你認為最信任的人也不能告訴。”
梅長蘇很少用如此嚴肅的表情同他說話,蕭景琰不敢怠慢,鄭重行了一禮,“我知道了,蘇先生。”
蕭景琰走後,梅長蘇才對蒙摯道:“那天讓你做的事情怎麽樣了?”
蒙摯爽朗大笑,拍了拍梅長蘇的肩膀,“我辦事,你放心,已經知會靜妃娘娘了。”
梅長蘇凝重的面容稍稍緩解:“此事要快些,看來譽王那邊開始蠢蠢欲動了。”
蒙摯點點頭,“好,我今日回宮,便再去找一次靜妃娘娘。”
……
接連幾日,靜妃娘娘身體一直不大好,居然有咳血之症。
蕭景琰知道了,連日來奔波宮中,只為看望母妃一眼。
這日靜妃娘娘纏綿病榻之時,腦子渾渾噩噩地,便牽住身旁蕭景琰的手,“景琰,我這幾日啊,總是夢到林殊這孩子。”
靜妃娘娘神色凄然,淚眼朦胧,“我在夢裏問他,孩子,你來這裏幹什麽?小殊還是小時候哭哭啼啼的樣子,他抓着我的手臂,說下面好黑,說想吃靜姨做的糕點。”
“母妃,小殊他……”
“你說這孩子是不是來接我了?”靜妃娘娘深呼一口氣,神情郁郁寡歡,“我總覺得自己這一病啊,時日不多了。若是我走了,景琰你可要好好照顧好自己,聽蘇先生的話……或許沒過多久,小殊就來接我了。”
蕭景琰緊緊攥着靜妃娘娘的手,焦急道,“母妃,您不會有事的,因為小殊他沒有死啊,他一定不是來帶你走的。”
靜妃娘娘握住蕭景琰的玉手一緊,“你是說小殊還沒有死?你莫不是在騙母妃?”
母妃重病纏身,幾乎沒有了生的欲望,他哪裏還敢隐瞞什麽,趕緊就将前後始末統統告訴了靜妃娘娘。聽罷蕭景琰的訴說,靜妃娘娘的神情已不若方才那般一片死灰,她悶聲笑了笑,又低頭啜泣兩聲,“太好了,他竟然還活着。”說着便要下床。
“母妃,你要幹什麽?!”蕭景琰一看大驚失色,趕緊攙扶着靜妃。靜妃蒼白的臉上挂着慈祥溫暖的笑容,“夢裏小殊總說想吃我做的糕點,如今你突然說他就在你家,我便現在就動手做幾樣小吃,你幫我帶去給他。你莫要勸我,我是醫女,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給他做了這糕點啊,我這連日來心中的大石頭才能放下,病才能好。”
見母妃一臉決絕,蕭景琰也無法再勸,只好點點頭,“母妃簡單做幾樣便好。”
靜妃點點頭,“我知道的,你坐着等我一下。”
蕭景琰就這樣在芷蘿宮坐到快日頭落山時,靜妃娘娘才提着兩盒糕點姍姍來遲,“景琰,這有兩盒糕點,這盒是給小殊的,這盒是給你的。”
靜妃娘娘指了指兩個不同的盒子,“小殊吃不得榛子酥,你卻極愛吃。我便做了兩樣不同的,你切記,莫要搞混了。”
看着母妃如此情真意切的眼神,蕭景琰只覺得眼眶微微濕潤,“我記住了,母妃。”
當夜,林殊與蕭景琰相對而坐,吃下了靜妃娘娘特意為他制作的糕點,林殊吃的時候更是數度哽咽,舉手抹淚間,手臂隐約有一顆黑痣露出。
次日,靜妃娘娘急召蕭景琰入宮。
擔心靜妃娘娘身體的蕭景琰快馬加鞭,飛一般沖進芷蘿宮,卻見靜妃娘娘臉色紅潤,已是大好。
一見到蕭景琰,靜妃娘娘趕緊走上前,将衆人紛紛摒退下去,這才焦急道:“景琰,小殊可有吃那些糕點?”
蕭景琰點點頭,“都吃了。”
“他沒有出現什麽異狀嗎?”
靜妃娘娘臉上的驚恐也感染了蕭景琰,他捉住靜妃娘娘的手臂,“到底怎麽了,母妃?”
“我把你們兩個人的糕點搞錯了。”
想起今日還好好的林殊,蕭景琰長舒一口氣,“母妃,你是不是把兩個盒子裝反了?沒事兒的,可能我也搞錯了。小殊吃了其中一盒,到今天我離開時還好好地,沒有什麽症狀。”
“可是……”靜妃攪着手中的帕子,咬唇道,“可是我不是把你們二人的裝反了,我是将榛子粉跟栗子粉搞反了,兩盒糕點裏我都加了榛子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