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仗劍天涯
夕陽紅着臉兒灑下萬丈餘晖,葳蕤大樹伸展着枝桠,寂寞地站立在一望無際的郊外。這是片廣袤的土地,放眼望去,雜草兒紮着堆兒生長,靜谧地似乎從未有人踏足過。
樹下,劉琨席地而坐,緩緩解開随身攜帶的包袱,拿出宣紙鋪展在腿上,輕輕掃了掃宣紙邊角的褶皺。煙蕪見狀善解人意地接過包袱找出硯臺,在歙州産的魚子紋硯臺中倒了清水,就着水兒低頭安靜地研磨。
硯臺中黑色的墨汁冒着泡兒鑽了出來,煙蕪将毛筆蘸了蘸,滿意地看到筆尖兒被潤濕成黑色,轉身送筆。
劉琨鋪完紙便斜倚着皺褶着老皮兒的樹幹,眯着眼假寐,聽到她腳步聲響,眼皮掀開一條窄小的縫兒,看她一步步走近,才伸個賴腰直起身,接過毛筆,落筆紙上,一筆一畫細細勾勒眼前之景。
而煙蕪則弓着腰站在劉琨身側看他作畫,不由自主地便會看得出神。
劉琨每到一個新地方,都會寫寫畫畫。煙蕪作為随侍的任務便是研磨,然後觀摩。小日子一長久,煙蕪心裏頭的不安分因子也安定下來,覺得這樣走走停停、笑笑鬧鬧的日子着實不錯。
煙蕪想自己可能就是這樣一個随遇而安的人,想當初,她磨磨蹭蹭挪到大門邊上,看到身着青衣低調打扮的劉琨背着一個幹癟的包袱,一手負在身後一手牽着匹瘦馬等在門口時,她眼光一陣亂飄,最後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用十分質疑的語氣問道:“郎君,不帶仆人?不用牛車?不需要錢糧?”
劉琨笑得極為花枝亂顫地對她說:“非也非也,你便是我的仆人。”他擡手亮了亮馬的纖繩,道:“它就是我的牛車。”拍了拍挂在肩上穩如泰山的幹癟包袱:“這就是錢糧。”
然後回望着她,極為慎重地對她說:“所謂游學,自然不能奢華,帶上該帶的東西足矣。”
擡頭觑了一眼冉冉而生挂着飛霞的朝陽,道:“時辰不早,我們該上路了。”
“郎君,雖說游學講究精簡吧!但是你這裝備是不是太過簡單了,萬一我是說萬一路上碰到劫匪,被打劫了,到時候,我們豈不是要睡大街了!還有還有,郎君,你牽的這匹瘦馬,能負擔得起我們嗎?”煙蕪絕對不承認她在拖延時間,她只是習慣在行事前做好規劃。
劉琨不陰不陽、不鹹不淡一笑:“放心,以郎君的功夫,自然能護得了你周全。了不起,缺個胳膊斷個腿,但你放心,郎君絕不會讓你喪了命的。”
缺胳膊短腿兒,這還叫護她周全?還有他那語氣平淡地簡直像在對她說今日吃饅頭還是米飯。煙蕪當即白他一眼,瞪着眼兒鼓着嘴,不說話了。
“誰告訴你這馬是騎的。”劉琨從肩上卸下包袱挂在馬背上,摸着馬頭上一鬃棗色的毛,“本郎君怎麽舍得讓它受累,它幫我們背背包袱足矣。”
這言外之意,難道是他和她要靠走的?我的郎君啊,這是游學,不是散步啊!
煙蕪心中淌了一地的血,她雙眼一花,似乎看到了那匹棗紅色的馬将她踩在腳下,吆喝道:“本尊累了,給本尊走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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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晃頭,然後撲到門柱上,死死抱着門柱,不願意再往前挪動一步。
劉琨見她如此,眼角含了一抹不甚明顯的笑,轉過身牽着馬邊走邊說:“你再磨蹭,本郎君馬上派人将你的小徒弟掃地出門!你這師父以後也別想做了,天天就給我的馬刷毛吧!”
聞言,煙蕪打了個激靈,以光速竄到劉琨跟前,狗腿地笑道:“郎君說笑了!我哪有磨蹭,我這不是過來了麽。”
往事不堪回首,眨眼間,一月飛逝。煙蕪和劉琨也做了一月馬奴。
“晴兒,我畫完了,過來收畫。”劉琨擡手錘了錘肩膀,揚聲吩咐道。
“是,簫劍,我來了!”
關于簫劍和晴兒的由來,是有一段經過的。
出發當日晚上,夜空月朗星稀,劉琨煙蕪投訴在一戶農家,趁着劉琨和戶主唠嗑的當口。借着昏暗的燭光,煙蕪顫抖着手拆開了劉琨的包袱,翻了翻,翻了又翻——沒有金子,沒有銀子,連銅板也沒有。煙蕪當即黑了臉,不死心地繼續翻了一遍包袱。
一塊乍一看低調實質還不錯的硯臺,幾支乍一看低調實質還是低調的毛筆,幾卷看不出材質的黃不拉幾的白紙。剩下的,一把劍,一只簫?
煙蕪特意撿起那只“簫”,對着燭光,瞅了又瞅,這和她在現代看過的洞簫有些不同。洞簫尾部是直的,而這只“簫”尾部上翹,倒有點像清朝吸食鴉片的大煙槍。
煙蕪想這“簫”正正合了劉琨這人的性子,一個“翹”字簡直活靈活現地展示了劉琨的性格,就仿似首次見面,劉琨翹着下巴在她面前拽的二五百萬的模樣,她将煙槍的尾部對着桌子一頓猛拍,叫你翹!
“在幹什麽?”
煙蕪正拍得入神,冷不丁身後傳來劉琨的聲音,她吓了一跳,立馬放下“大煙槍”,胡亂理了理包袱,跳着腳站在桌前擋住包袱,背着雙手将包袱往裏挪挪再挪挪,然後,讪笑着道:“沒幹什麽?”
“沒幹什麽,怎麽發出那麽大的聲?”劉琨說着便往桌邊而來,“你擋着我幹什麽?”
他皺着眉擡手将時刻擋在身前的煙蕪移開,施施然坐下,眼前包袱被翻得混亂不堪,大煙槍躺屍其中,還翹着尾巴。
“翻到什麽了?”
煙蕪使勁将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額,不對,我根本沒翻郎君的包袱。我只是,只是……”
她擡眸瞥倒大煙槍的挺翹的臀部:“只是看到了它,見它長得奇怪,拿出來看看罷了。真的沒有翻郎君的包袱呢!”
“哦?”劉琨從包袱中抽出“大煙槍”,“你不識得它麽?”
“不識得的,它是簫麽?看起來不像呀。”煙蕪老實地回道,但煙蕪知道這是樂器,饒是她是音樂專業的,她也沒見過這麽奇怪的樂器,她不由瞪大了好奇的眼。
“不是。這是胡笳!”劉琨見她好奇,難得耐心的解釋道。
這就是胡笳,跟現在的胡笳不怎麽像呀!現在的胡笳長得十足的醜,有點像縮小的唢吶。這對更萌五弦琴長相的煙蕪來說,實數新鮮。
“上次見你彈五弦琴,足以知道你在這方面頗有造詣,你怎麽不識得胡笳?況且,胡笳易奏,很多人吹奏,幾乎人人都認得的,你難道沒見過?”劉琨頗為不解地扭頭問道。
煙蕪傻傻的呆了。露相了?這僞古人的身份要被識破了?
這不好不好,煙蕪決定采取轉移話題的策略。
“這是劍?”煙蕪抽出包袱裏面的長劍,遞至劉琨面前。這咱也不知道是啥呢!表糾結俺不知道胡笳了行不?
劉琨極為鄙視地望一眼煙蕪,萬分無奈地點了點頭:“是劍!”
“我突然想起件事兒!”煙蕪忽然說道,“咱們仗劍江湖!是不是該有個化名?這樣才有大俠的風範!”
劉琨撐着腮淡淡問道:“是以,你想要個什麽化名?”
“郎君,你一胡笳一劍走江湖,甚是潇灑,不如叫簫劍好了!”煙蕪眼珠滴溜溜轉了轉,眼睛一亮,“我是個小太陽,走到哪兒哪兒就亮,我就叫晴兒好了。怎麽樣?”
前世每個暑假蹲在電視機前守候《還珠格格》的煙蕪忽然腦洞大開,覺得自己頭腦甚是靈光。
“怎麽樣怎麽樣?郎君你就應了吧!”煙蕪頭腦一發熱,便跑到劉琨跟前扯着劉琨的袖子撒起了嬌,要是冷靜下來的煙蕪發現自己所為,定會一巴掌呼死自己。
劉琨袖子被她扯得老長,要是旁人,觸了他的衣角他定會發怒,這一點,孫千雨就是個很好的例證。可現在,他愣是覺得心裏暖暖的,十分舒爽,被爽到得劉郎君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好!”
從此,簫劍和晴兒“纏纏綿綿”走天涯。
煙晴兒将簫劉琨所做的水墨山水圖打了卷,塞進包袱裏,瞧了瞧天色:“簫劍,天色已晚,我們該找地方投宿了!”
“咕……”煙蕪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忽然之間,有女子哀婉的歌聲被晚風送至二人耳邊,歌聲斷斷續續,綿長而又哀戚,連晚風都瑟瑟起來。
煙蕪豎耳傾聽,甚至連肚子的亢奮都忘了。那樣一種歌聲似乎能讓人忘記所有,全情沉浸在哀傷之中。煙蕪低了頭,突然想到了前世的父母,雖然煙蕪是個不聽話的孩子,但是父母總是包容着她寵着她。這歌聲讓她分外思念父母,思念和他們年三十包餃子時的歡聲笑語,思念早上時父親捏着她的鼻子喚她“小懶蟲”。
而現在,似乎好遙遠好遙遠!
女子歌聲裏濃濃的思念一下子在兩人身上點燃。
劉琨也受了感染,他收拾了包袱,喚醒仍沉浸歌聲中的煙蕪:“走,看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