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眉間有斷,主兄弟分離
綁個人而已,榮成居然還跟我叽叽歪歪,說那位真人是世間難得的高道,真綁了他會有業報——光粉絲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把我們淹了。
這也是混邪教的,怎麽連綁票都能不會了?當初陸離綁我時下手多麽利落,輪到榮成這兒就膩乎起來沒完了。我照着他後腰踢了一腳,右眉一挑,冷冷罵道:“沒出息,連綁個票都不會,說出去簡直丢咱們沖淵教的臉。這有什麽難的。明天早晨你打扮好了到廟門口堵他,什麽時候他出來了,你就說話引他分神,哥親自去套他的布袋。剩下的人駕車在旁邊守着,我們一得手就過來接應!”
雖然以前一直在馬哲堂研究學術問題,但是對于綁票這種活動不知為何我已經熟到了骨子裏,只要稍微往這上一想,各種散碎畫面(還是彩色版)都會争先恐後地從腦中浮現,大部分都是怎麽把人裝上車的,還有背後打悶棍、套布袋、用乙醚手絹等等不一而足。
綁個道士還用下多大本兒,悶棍也省了,點了他的睡穴,再把眼一蒙,往車上一塞,這不就完了嗎?
把這幫人砸到地上諄諄教誨了半宿,他們才終于把我的想法融會貫通,抛棄了一切不切實際的妄想,願意老老實實地地跟着我幹正事去了。
快天亮時,我已經訂下了詳細的綁架流程,安排好盯人的、望風的、開車的角色,自己準備了撒好蒙汗藥的手絹,又叫他們連夜駕車到真人下榻的十方常住觀外觀察地形,準備好撤退線路。
卯時一過,道觀就開了門,從裏頭施施然走出幾個青袍小道士,灑掃門庭。我仔細辨認幾回,也沒看出哪個是滌洹真人,便伸手招呼背後一個剛打服的弟子,問他認得出真人不能?
他虛忽着眼看了一陣,壓低聲音答道:“來了,剛從觀裏出來。榮監察已經上去搭線了……您看西邊那個戴荷葉巾、背對着咱們的,那就是榮監察。”
哪邊是西?榮成這個二把刀的,自己穿一身青布直裰,還戴的荷葉巾,跟掃地的小道士有什麽區別?我順着旁邊弟子的手指看了過去,終于分辨出了那兩個人——旁的小道士都在幹活,就那倆空着手說話,還一邊說一邊往左手這小道上走來。
我吩咐衆人都拿黑布蒙上臉,把車駕準備好,自己從松樹後頭悄悄地摸了過去,臨走還順了塊石頭裝在袖子裏。這一路上我就提着輕功,繞遠路抄到他們背後,伸出二指點向那個戴混元巾的道士背心。
手指将将觸到他背後時,那位真人忽然向前一墊步,擰過身來向我笑了一笑:“相逢即是有緣,聞公子何必急着動手?貧道此去峨眉也只為見一位故人,既已蒙榮公子相邀,那貧道也可改道青城,只不知可否修書與故人,邀他易地相見?”
榮成這個沒出息的,居然告訴這小子我們要綁架他了。萬一人家報警呢?就是不報警,後頭才幾步就是道觀,那群道士知道滌洹真人要被綁架了,能不出來找我們打架嗎?
我掂了掂手中石塊,純潔地笑了笑:“道長何必這麽客氣呢,您的朋友自然也是高道真人,我們肯定也要一體供奉。既然您想開了要跟我們去青城,那就上車吧?”
我沖着松林那邊一擺手,一輛不起眼的油壁車就飛馳過來,從上頭下來兩條大漢,一下車就愣在原地,盯着我們不知道動不動手的好。我微微搖頭,右手一指車門,客客氣氣地說:“道長請上車。”又向那倆人撇了撇嘴:“沒眼色的東西,還不扶道長上車?”
滌洹真人倒是真有眼色,既不報警也不呼救,也沒用人扶,痛痛快快就坐上了車,還和車裏車外幾個綁匪都搞好了關系。我拉着榮成上車時,他已經神棍一樣地忽悠起來:“今天早上做早課時心中忽動,手占一卦,便算出要有佳客同游,果然如此。此去青城也是道德昌盛之地,可見幾位也與道有緣……”
他就忽悠吧,我就不信他看見我出場之前就能預料到我們是來打劫的——他要真有事去峨眉,又能算到有人要綁他,昨晚上就該悄悄跑了,跑不了也得叫觀裏的人報官抓我們。榮成他們倒是叫滌洹真人說得一愣一愣的,早都自覺摘了面幕,排着隊請人家看面相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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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管也管不了。将來把這道士綁回沖淵教叫教主洗腦處置吧。
到了中午,榮堂主生怕餓着高人,非要帶他去酒樓吃飯。我幹了這麽多年……我以前難道是搞綁票的?怎麽會想到我幹了這麽多年,還對綁票技術如此熟谂?
管他是不是的,反正沒有綁架飯請肉票吃飯還上酒樓的。于是我狠狠踩了榮成一腳,踩得他不敢廢話,又指示坐在車門處的兄弟:“去對面酒樓替高人打包幾個上好的齋菜,順便給兄弟們買些……各位都跟着道長吃素不是?那就單給我捎些葷菜,委屈真人在車內略等。”
道長微微一笑,兩眼眯起幾分,手往我面前伸了一下,又快速地縮了回去,帶得我面上皮肉微微疼痛,那張早上現貼的人皮面具竟被他撕了下去。
我還來不及和他計較,就見他斂眉屏息,目光直直落在我臉上,帶着幾分玄虛之氣說道:“早聽榮公子說聞公子相貌不凡,果真如此。貧道看你雙眉疏長,目秀有光,必是自家性情清正,兄弟姐妹也都本領過人,能互相扶助。只是右眉間有一斷,主兄弟分離,不知公子可有幾年不曾回鄉了?”
我心中一顫,頓時想到了任長清,腦中一時一片空白。可我也不願叫他牽着走,硬是壓下了問個究竟的念頭,搖頭答道:“我在家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道長不會是看錯了吧?”
滌洹真人也沒有被人戳穿後的羞惱,反而不陰不陽地看着我,微笑着說了句:“時候未到。”目光意味深長,看得我略有幾分心虛。
坐在那兒又想了一陣在隴南分壇發生的事,才慢慢回過神來,想起剛才一時讓他說愣了,竟沒想起追究他撕我面具的事。不過反正榮成他們都露了相,就是我戴着這面具,該跑也跑不了,以後看得這道士緊點就完了……他看來也沒受過什麽安全教育,随随便便看綁匪真面目,不怕我撕票麽?
我不再理他,等那名弟子買飯回來就自己默默吃了,一下午只看着榮成他們衆星捧月般捧着這假道士,無論他說什麽都一車人跟着說“是是是,對對對”。
到了天色擦黑,住店訂房時,姓榮的居然還想替那道士單獨訂一間上房。他怎麽崇拜滌洹真人我也不管了,可他也不想想,我們是綁架犯,這真人再順從也是肉票,有肉票不上綁不挨打,還單獨擱房裏沒人看着的嗎?人家轉頭不就出門報警了!
這群腦殘粉都不可靠,只有我一人還保留着綁匪應有的警覺,當即接過了安排房間的責任,挑了四間上房,叫滌洹真人和我同屋而住,榮成和旁的腦殘粉都住到了對面和左右的房間。
哪怕我豁出去晚上不睡覺了,也得盯緊了這道士,免得叫他聯系上警方或是此地道觀。
待得那位真人沐浴時,我就袖了那條早上炮制好的蒙汗藥手絹,湊到真人面前雙手奉上,請他拭面。那位真人還禮儀周到地拱手說道:“不敢當,聞公子客氣了……”
我就不跟他客氣了,直接把手絹往他鼻子嘴上一捂,直按到他不管是中毒還是窒息昏迷了,便把人從桶裏撈了出來,濕淋淋地扔到炕上,拿棉被一裹,外頭加上繩子一系,這就齊活了!
再把門窗鎖緊,我也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昨天研究了一晚上綁人計劃,今天又在車裏颠簸了一天,要真睜一宿眼我也受不了。把道士綁成這樣,再下了藥,他肯定跑不了了,我就稍微眯眯……
結果半夜我被活活凍醒了。
醒來時往風吹來處一看,居然看見有人立在窗邊,肩頭好像還站着只大鳥,我這麽一動,那鳥便呼嘯着出了窗戶,窗邊那人轉過頭來笑了笑,露出微微反光的牙齒:“聞公子怎麽不睡了?放心,貧道只是傳信故人到青城相會,并無離開諸位之意。不過方才倒要多謝公子将貧道送上床,不然這般天氣,若在水裏泡到現在,可是要凍病的。”
我一步步向窗邊走去,滌洹真人大袖被風吹得搖搖蕩蕩,伸手向我面上拂來,神神秘秘地說道:“聞公子,你命帶克煞,身旁血光隐現,凡與你親近者必有災殃。不如叫貧道替你更改命數,禳災解禍?”
封建迷信!我們搞唯物主義哲學的能信這個?我伸手擒住他脈門,左手順着那條手臂上去,點了他周身大穴,冷笑一聲:“有勞道長好意。不過眼下天色還早,道長不如請回內室休息吧?”
明天起來就叫他們改道,再把這假道士扔到分壇外一處地方囚起來,什麽時候回總壇再帶總。可不能再讓他有機會聯絡外頭。
滌洹真人十分順從地随着我走到了床邊,坐在床上卻不睡,雙目精亮地望着我說道:“你命中合當克六親,旬日內便見分曉。今日貧道言盡于此,不肯聽我良言,大錯鑄成後,卻是要噬臍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