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弟
腳步聲逐漸靠近,從外頭走進來個一襲青衫,相貌頗為風流豔麗的男子。只看了頭一眼,我的心就落了下來——他不是教主。雖然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了,但我一向只要看見教主就熱血沸騰,見了此人卻毫無感覺。
這也許就是愛的力量吧?我已經好久沒把教主錯認成別人過了,他現在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已經被我圈下來,生人勿近了。
那人進來之後便掃了我手中的皮繩一眼,面上微含笑意,眼波流轉地看着我說道:“屬下任長清,受馮壇主之命,特為教主送來幾名服侍之人,請教主過目。”
原來教主到外頭巡視,屬下還有X賄賂的?馮壇主好大的膽子,老子的人他也敢動。還有眼前這小子,臉盲症麽?我不過跟教主帶了同款面具,又順便穿了他一身睡衣,身高身材都有差別,他就看不出我不是教主,而是他的監護人?
當着我的面就敢搞這一套,門兒都沒有!今兒晚上教主回來,不好好教訓他一宿,他就不知道鍋是鐵打的!
我将臉一沉,壓緊嗓子學着教主的聲音答道:“不必了,馮壇主的心意本座知道了,但本座并非荒淫好色之輩,叫他以後不可再行此舉。”
那個分壇弟子居然還不走,而是拍了拍手,從外頭便跨進來了幾個衣衫輕薄的美女,手中有的捧香爐,有的執拂塵麈尾,還有捧着盤碗的,裏頭盛着香氣四溢的菜肴。那些人放下東西之後才次第轉身離去,走路時還故意扭腰擺臀,雲鬟擾擾、香霧缭繞,相當誘人。我要不是一心為教主保持身體和心靈的純潔,說不定一不留神就倒在這糖衣炮彈的腐蝕之下了。
媽的,我這麽意志堅定恩深愛重的人都差點扛不住了,教主這幾天這麽欠調!教,說不準當場就得出軌幾回了!
我越想越有氣,沉聲喝道:“叫這些人早些出去,不必再來!你還有旁的事嗎?若無與教務相關之事,可速速離去!”
那人還不肯走,站在桌旁倒了杯酒給我賠罪:“這是屬下安排不周了。現在教中倒也有幾個美貌少年,不知教主……”
我把酒杯接了過來,對這個沒眼色的下屬更是沒好印象了。這事還不能跟教主說,一會兒把這人趕走了,明天起來得找馮壇主好好聊聊,讓他知道知道教主現在是有主的幹糧了,叫他約束手下,別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嗯……我仔細思考着以後對教主的管束問題,仰頭喝下了那杯酒,順手又倒了兩杯,看向那人:“這杯酒就當是本座賞賜,回去和馮壇主說,不要多生事端,本座看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那人伸手端了杯子放在唇邊,微微一笑,眸中水光滟潋,格外風流秀出,我看得略略晃了一下神,竟覺着微有些心動。他飲盡了酒,便放下鎏金酒杯,向我低頭行了一禮道:“教主,屬下退下了。”
我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他出去,伸筷子夾向了一道錦繡蝦球。就在筷子點到蝦球上那一刻,我忽然覺着眼前閃過一道金光,在昏暗燭光掩映下極不明顯,但卻逃不過我這樣高手的眼睛。
再近些便又聽到了破空之聲,并不太急,聽方向應當打向我胸前膻中大穴——不是取人命的。我疾疾扭身,伸筷擋向那道暗器,手卻不知怎地慢了幾分,待筷尖移到胸前時,那道暗器已然入肉幾分,雖未打中穴道,卻也撞得我上半身都有些後傾,一口血當場噴到了胸前。
我這才發現,自己不光是動作慢了,連內力都提不起多少,想運功逼出暗器,一時都逼不出去了。眼前這小子竟是個奸細——又是影衛吧?我頭年大考時延平分壇就混了個影衛進去,想不到隴南分壇這個隐藏得更深,竟找着機會來行刺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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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我不是教主,不然不就讓他們陰謀得逞了?只可惜來不及聽教主說一聲“我愛你”了。也許他一直不敢說,就是怕說了他就會死,他當然是不怕死的,但是他死了,誰像他一樣愛我呢?
唉,他要是不這麽文藝,早跟我說十遍八遍“我愛你”,我現在死也沒什麽遺憾了。
我遺憾地一擡腳踹翻了桌子,翻身在地上滾了兩圈脫出他的攻擊範圍,從袖子裏掏出總壇專用的警訊口哨,放進嘴裏盡力一吹。聲音瞬間響徹室內,透出雲霄,任長清卻毫不在意地抱臂一笑:“淵教主,你手下的人怕是不會趕來了。隴南這裏不只你沖淵教一家立教,你教中之人也不是個個忠信不移的。”
我也沒想讓他們過來,只是想提醒教主一下出事了而已。看這個姓任的态度,他們應該一心把我當成了教主,沒發現教主其實不在這屋裏的事。
任長清放慢腳步,徐徐走到我面前,面上原本帶幾分谄媚讨好之色的笑意全都化成冷厲,一腳踢向我胸前大穴,口中冷冷說道:“淵栩,我不是擅殺之人,只要你把聞人湛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我都沒叫過教主的名字,這小子叫得還真不客氣。不過聞人湛這仨字兒怎麽聽着有點耳熟呢?仿佛前不久才有人跟我說過似的……對了,是我殺的頭一個人!聞人湛,好像就是我的名字來着。
我擡眼望向他,牙關死死咬着哨子,問了一句:“你就是牧影閣閣主肖竹?”很可惜,你心愛的聞人湛已經讓我穿了,我現在在沖淵教過得很好,預計将來還要當上沖淵教太上教主,沒性趣再回你身邊了。
任長清冷笑一聲,一腳踏住我胸口,右手抽出短匕順着我領口劃開衣襟,彎下身子來低聲威脅道:“我不是肖竹肖閣主,所以江湖規矩我管不着,你沖淵教勢力再大,我也怕不着你。淵栩,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聞人湛我要定了,今天你若不給我個交待,我就……”
他反應還真快,我咬斷哨中機簧射出暗器時幾乎毫無征兆,這人竟還能躲開要害,讓那一小片精鋼片射到了胸口正當中。不過我聽到他骨裂的聲音了,應當是正中肋骨,鮮血一下子便流了下來,可惜沒射中動脈,還不是噴血出來。
但應該傷着他的肺了。任長清一張口便噴出一股鮮血,行動也遲緩幾分,掩着胸口咳嗽了起來。
這人以前可別也是我的客戶吧?我一點也沒有感謝他長情的打算,運功強壓下藥性,擡腿踹向他小腹,借着這一踹之力擰身而起,生生拔起了一丈多高,掠過他頭頂翻身飛向門外。
上回殺人時我還覺着不适,現在居然動手動得這麽流暢,連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了。看來人要堕落,倒真是很快的。
我眯起眼,冷靜地看着任長清一手捂着嘴,指尖不停向外滲着鮮血。咳聲漸重,也不影響他的動作。他轉過身來輕飄飄一掌打向我,我恰好也将功力運到腳上,交上他那一掌,借力直穿出屋,高聲叫道:“有刺客!快來人,有刺客要刺殺教主!”
門外倒還真應聲冒出幾個黑衣人,可看衣着怎麽也不像沖淵教的人——動作也不像。那些人沖出來之後都直奔着我來的,而且手裏貨真價實地亮着家夥。
前有狼,後有虎,我幾乎還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任長清再度伸手抓向我喉嚨時,我只是不抱希望地向他脈門抓去,希望能阻一阻他的攻勢。
然而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就在我自己都不抱希望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聲隐帶怒氣的呼喊:“阿聞!你怎麽在這?”
我心中頓時激情澎湃起來,手上仿佛也突然生出了無限力量,極自然地一拐一彎,拿住了那個任長清的手。他仿佛受了什麽刺激一般,手上的力道忽然洩了,只使了個脫字訣從我手中滑出,再進招時都不像方才那樣帶着殺氣銳意。
怪的是,他用的招式我都覺着十分熟悉,自然而然就能拆解開,一時竟和他糾纏得不分高低。任長清臉上漸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手上力道越加放輕,幾乎不是比試而是試招了。我倒是想趁這個機會下個狠手,一來還不會,二來傷了他也是正當防衛,想到要殺人,我心裏還是有些別扭。
會不會他其實不是我的主顧,而是我的親人什麽的?我看着他雙眉倒豎,目光滿是痛悔之色,面上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既有期待又似害怕的神色,忽然心中就升起了幾分內疚,也不敢下什麽狠手,一時就和他僵持了起來。
後來教主收拾了那群殺手,在後頭招呼我跑路時,我都神思颠倒,一時沒聽到。
但我看到,任長清的目光頓時變得鋒銳如刀,手上動作倏然加快,五指閃電般穿過我重重掌影,抓到了我面皮上。
那張技術和藝術方面都有些欠缺的面具被生生撕下了一半兒,将左半張臉暴露在夜色當中。任長清的瞳孔驀地縮小,手一長,又向我右臉抓來。可惜他手慢了一步,我向後滑了一步,背後教主正好迎上來将我抄在懷中,帶着我運輕功向外翻去。
姓任的臉上瞬間掠過一層殺意,墊步擰身随着飛掠起來,緊緊逼向我和教主。教主反手從懷中掏出幾枚金錢,揚手向後打去,我在他懷中看得清清楚楚,任長清空中一個翻身,腳上卻還是開了個口子,鮮血迸流,人也從半空墜了下去。
落下去那一剎,我看見他眉目含悲,沖着我開口叫了一聲。聲音并不算大,卻被風清清楚楚地送到我耳中:——“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