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兄弟相聚】
這是段千秋第一次見到蕭歡。
她知道這個人厲害的時期曾經是十夜裏最頂尖的殺手,可是現在他穿着粗衣坐在深澗邊靜靜垂釣,三十多歲的年紀但白頭發已經很多了。應該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握劍了,可是看得出這握着魚竿的大手在骨節間還透着頑強的韌勁。
雖然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樣,可是沉穩的氣息卻是相近的。
“劍呢?”蕭歡對着水澗靜靜問。
他一動不動,似對兩人的到來并不感到太過詫異。
“在這裏,”梁司夜向他笑笑,便解下肩上的包袱拿出斷成兩半的墨淵劍來向他示意,“大哥對不住,給你弄壞了。”
段千秋覺得奇怪,這多年不見的兩個人第一時間關心的竟然是一把劍嗎。
可是她不知道,正是因為這兩個人已經太熟悉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才會這麽的充滿了某種讓人難以理解的默契。
可是蕭歡并沒有接過斷了的長劍也沒有問劍的來處,倒是微微側頭來望了段千秋一眼。
“她是誰?”
梁司夜答:“是讓我離開十夜的人。”
“恩。”蕭歡點了點頭,他握着魚竿的手依舊未動一動。
“夫人沒有為難你?”
“沒有。”梁司夜搖頭。
蕭歡又把目光投向了段千秋:“小姑娘,你知道我?”
呵,叫她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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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也已經二一了吧。段千秋有些汗顏。
她微微一笑,利落地扣了扣劍:“蕭大哥,你叫我千秋就好了。”她說着忍不住瞄了蕭歡幾眼。
其實蕭歡的正臉給人的感覺十分溫厚,雖有幾分疏離卻不是那種冷峻的眉目,是一種敬畏。他的五官看起來很硬朗也很深邃,讓人覺得很沉穩很安全。如果他一笑,應該就像是令人尊敬的鄰家大哥哥一樣的感覺吧。
可是,就是這樣的人曾經卻是手持墨淵孤身獨挑江湖各派高手,在劍淪山上殺出一條血路的人。
九歌說,只要知道他還活着就好了。
這個人就是住在九歌心裏面的那個人。
梁司夜注意到段千秋的失神:“你一直看着我大哥想什麽?”
“哦,不是我想到九歌——”她一張嘴随口便說了出來,可話未說完卻見梁司夜的臉已經冷了。
梁司夜瞪着她想,這個傻子難道不知道說話是要分人分場合的麽。他本來還不想這麽快就和大哥提這個的。
段千秋望望一臉陰沉的梁司夜又望望此刻靜默不語的蕭歡,覺得自己好像是說錯話了,可想想又覺得沒多大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身邊這兩人就不講話了。她剛才就有些納悶明明墨淵劍是九歌交給梁司夜的,為什麽這兩人一見到了就光提劍不提人呢。
只是現在,氣氛有一點點怪。
段千秋尴尬地笑笑,便摸摸瑖霞道:“蕭大哥,這大雪天的水裏還有魚嗎,你釣什麽呢?”
殊不知她話音落下,這身前靜坐的垂釣人竟緩緩微笑起來,英挺的眉目随着笑容而變得親近了起來,倒真有幾分大哥哥的感覺。
片刻,蕭歡伸起一只手對兩人作出噤聲的手勢。
可是過了快半個時辰,蕭歡卻坐着一動未動。
梁司夜抱劍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石頭上饒有興致地看着蕭歡垂釣。倒是段千秋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不遠處的樹下餓得肚子都叫了起來。
她看不明白,大雪天兩個大男人在那邊釣魚,也不說話,靜得像塊石頭一樣,這當中有什麽特別的趣味嗎。望望後面的小木屋,沒經過主人同意,她也不好進去,只好在這裏幹等着。
段千秋望着兩人的背影想,能釣到魚嗎。不過有魚最好了,午飯就有料了。
這一邊段千秋在思慮着三人的午飯,另一邊兩人也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只不過段千秋是聽不到了。
“大哥不問我劍的來處?”梁司夜淡淡道。
蕭歡微微一笑,目光依舊注視着水面。
“還能從哪裏來,你去了無極山莊?”
“和你一樣,為了上古兵機書也為了一枚十夜令。她姓段,是段林劍莊莊主的女兒。”梁司夜淡淡解釋道。他回過頭,望見她正在百無聊賴地堆着雪,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可是看她怨恨的目光,應該餓了吧。
“上古兵機書啊,那場風波還沒有結束嗎?”蕭歡望着水潭,聽不出話中是含着感慨還是嘲諷。
“南夷山的山中大門已經坍塌了,真的沒有人能再進去了。”梁司夜沒有直說,又簡單地将最後一次去南夷山的情景給蕭歡複述了一遍。
蕭歡聽完卻笑了,有幾分無可奈何,“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同任何人講過,其實真的上古兵機書已經被大師帶進了皇陵,現在還流傳在世上的上古兵機書都是假的。”
“皇陵?”梁司夜不由詫異。他的确知道自從七年前被傳上古兵機圖落入蕭歡之手後,機關大師陸鼎元就進了宮參與皇室陵墓的設計再也沒有出來過了,連他自己都是葬身在了皇陵。
“是的,在皇陵。”蕭歡微微側頭望了梁司夜一眼,“七年前我已經帶着機關大師拿回了真的兵機書,是我同大師秘密計劃要用我手中的假兵機書來引開所有人的注意。”
“所以你故意重傷大師,甚至不惜與夫人決裂都是為了讓別人誤以為你拿到了那份兵機書?”他有些恍然起來,“所以大哥其實你連被逼跳崖都是自己計劃好的?你以為只要你死了,這件事情就能夠就此平息了?”
“只可惜世人執迷。”蕭歡對着面前深澗靜靜嘆息了一聲。
“所以這件事只有大師和你知道?”梁司夜這樣問,覺得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這也就是你之所以活着卻不回來不去找陸姑娘的原因?你明明知道她對你有誤會。”
“有些事情不必要再解釋了。”
他硬朗而英挺的面孔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平靜地就像面前無波無瀾的水面。可是他握着魚竿,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深水之中是否已經有了起伏。
“呵,不必要再解釋?”梁司夜不由冷笑,又道:“可是大哥,劍在人在。你既然在墨淵裏留下了這枚葉子,又把劍交給了陸姑娘,你心裏其實還是有她的,對嗎?現在上古兵機圖的事也已經告一段落了,大哥你有沒有想過要出去呢?”
大哥其實也是個很一根筋的人。
蕭歡沒有回答,卻靜靜問:“你去過了,她過得怎麽樣?”
梁司夜微微嘆息一聲,如實道:“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是啊,”蕭歡平靜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寬慰的笑容。
“我只要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就好了。”
*——————————*
等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吧。段千秋真的快餓暈了,她覺得再也等不下去了。望着梁司夜惬意而懶散的背影,她記起是他說要帶她來這裏蹭吃的。
再忍不住了,她随手搓了一團雪球,對準他便咻一聲扔了過去。
可雪球還未碰到他,便被他一掌無聲無息地化為了雪絮輕輕散在了半空中。梁司夜回過頭,朝她露出嗤笑的表情。
咬咬牙,扔一個,被避開一個。
段千秋氣不打一處來,這次她決定扔兩個。哪知她剛用力丢過去,對面這魚兒就上鈎了。“啪”一下恰與其中一個雪球撞到了一起。
碎雪便同魚兒一起落了下來。
“哈?真的是魚!”段千秋愣了愣随即興沖沖地跑過去。
她用手托起了雪地上的魚向對面兩人示意。好冰好奇特的魚,看模樣有點像大鲵,怎麽在那麽冷的深澗裏還能活着呢。不過算這魚倒黴。
“餓了吧,大哥去做飯給你們吃。”蕭歡站起來笑着拍拍梁司夜的肩膀,又伸手向段千秋示意,“千秋,走把魚拿回木屋——”
蕭歡的肩膀很寬身材也十分高大的,他站着比梁司夜還稍稍高出一點。他一手握着魚竿一手搭着梁司夜的肩膀,眼含笑意地望着兩人,倒的确很有大哥的味道。
梁司夜想到什麽碰了碰蕭歡的肩。
“大哥,你這裏有酒嗎?”
蕭歡卻是搖頭:“我這裏就一壇酒,埋了很多年了,連我都舍不得喝。”
梁司夜笑了:“我難得來看看你,當然是不醉不歸了——”
“诶,蕭大哥你要做飯我去幫忙好不好?”段千秋也從雪地裏蹦跳着追了上來。
想起段千秋做的飯,梁司夜臉一沉揮劍制止:
“大哥,酒我可以不喝但是你真的不能讓她幫忙。”
“梁司夜你胡說八道什麽!”
…………
可是他這大哥不夠意思。
到頭來,酒沒喝到,卻是讓段千秋跑去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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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小雪停了停,但是山淵頭頂還彌漫着白茫茫的霧氣,望不到上面。看來日光崖下的月光谷的确是終年不見天日的。
吃過午飯,兩人懶了,索性又決定過一夜再走。
梁司夜一躍上了屋頂睡個午覺,段千秋則坐在屋子外看蕭歡修劍。
“蕭大哥,這劍修不好了,就算修好了也不想以前那樣好使了。”
蕭歡微笑,粗糙的指尖劃過劍身上的斷痕。
他想,是修不好了,就如同遠去的歲月不可回來一樣。
可是段千秋又勸:“不然蕭大哥,你就和我們一起出去,我家是鑄劍的嘛你就再重新鑄一把好了。”
段千秋坐在蕭歡跟前,她的身姿也算是高挑了,可是在蕭歡面前還是矮了半截。蕭歡靜靜望了她一眼,“就算再鑄也不是同一把了。”
“劍一直都有的。一把不能用了可以換新的嘛。”段千秋繼續勸。
蕭歡搖頭,“不是,我不想再用劍了。”他沒有皺眉,面容是很平靜的。
“那蕭大哥你還修劍幹什麽?”段千秋望着面前高大沉默的男人不禁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修它是為了同它告別。”蕭歡忽然站了起來,微笑道:“來,跟我去一個地方。”
段千秋跟着蕭歡離開木屋穿進了一片白霧茫茫的山林。走到一棵極大的古藤樹下,蕭歡便停了下來。
這棵古藤根盤碩大枝葉繁茂,以至于雪花都積在了樹上,落得頭頂虬枝間一片白雪茫茫猶如花開,可是樹下的土壤卻是常年溫潤的。
像是很熟悉一般,蕭歡走到樹下的一個角落便開始挖土,他的手又大又厚,很快便從土裏面挖出了一壇酒來遞給她。
段千秋看到這出土酒壇子竟然還冒着熱氣,她伸手抱住溫暖的酒壇子,露出新奇的表情:“蕭大哥,這酒還熱着?!”
蕭歡笑笑又伸出手指了指她手中的斷劍墨淵,“來,給我。”
“蕭大哥,你要幹什麽?”段千秋警惕地抱着酒壇子和墨淵後退了半步。
蕭歡見她緊張的樣子,便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自己從她手中取來了墨淵。
段千秋道:“你要把它埋在這裏?”
蕭歡沒有說話,只蹲下身又把洞挖大了一點直到足夠放下斷劍。
“這把劍曾經跟了我二十多年,上面流過無數人的血也流過我的血。”
“可是埋在這裏說不定會爛的。”段千秋皺眉。
“我埋劍就是為了同它永遠告別。”蕭歡把劍放了下去。
“這裏很安靜,很好。”
段千秋望着蕭歡寬厚而高大的背影,覺得他的孤獨很寧靜也很飽滿。她忽然覺得只要面前這個男子在他心裏認定了,那麽不管什麽人和事都不能使他動搖,更很難使他改變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很難受。
“真的不回去看看她了?”
“不了。”蕭歡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和小梁再煩我,晚上的飯你們就自己看着辦。”
“蕭大哥!”
蕭歡笑了,飽經風霜的眼卻如同墨一樣沉。他轉身往另一頭走。
段千秋抱起酒壇子便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和大哥要說的話滔滔不絕了】
【是不是歡哥也可以入坑不過好艱辛噢】
【下章再見(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