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文禛的豪情抒發完了之後,便放兩小各自回房休息。
鴻明回到自己的船艙之後便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生着悶氣,剛剛在甲板上的對答實在讓他心裏有些怄。
“你們說,那小子明明和我答得差不多,為什麽父皇卻那麽高興?”
他問的是這次跟着自己出行的兩個随行太監,一個叫馬方,一個叫高可,都是自小跟着他的人。
高可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但是卻沒什麽文化。他哪裏知道兩句話之間的差異,只得獻媚地道,“殿下,那小子只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皇上聖明,不會被他迷惑的。”
如果是平日他這麽哄着鴻明倒也就開心了,可這時候他正在氣頭上,于是一腳踹在他身上,将高可一個屁墩坐在地上,“都是些廢話,如果是我答得好父皇為什麽不滿意!馬方,你說!”
馬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看着憨厚,心裏卻是個彎彎繞繞多的。他看着小太子略顯猙獰的表情,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年前皇上将那被養得圓潤毛亮的鹩哥還給太子的時候。明明之前那麽喜歡的鳥兒,居然就被太子抓在手裏生生扭斷了腦袋,最後還是自己去埋的。
他微微顫了一下身子,感覺到太子對這答案不依不饒,只得沉吟了片刻,小心地回答,“回禀主子,那寧家二少爺前面答的都和您差不多,皇上是不是因為後面一句才高興的?既然是聖人說的大善治水,只怕皇上聽着也舒坦。”
“大善治水……老子說的明明是大善若水……”鴻明的思維有些混亂,他雖然已經讀了一年多的書,但是主要看的都是正經的四書。不過他自己不知道沒關系,這船上還有一位大學士跟着呢!
他指着馬方道,“你去問問如海師傅,到底老子說的是什麽?”
馬方領了他的口谕連忙出門尋侍其如海。
鴻明嘴裏反複的讀着這兩個詞恨不得能立刻得出個所以然來,只要一空閑下來他腦海中又不斷地回想着父皇望着那寧家二子贊賞的表情,讓他氣得忍不住磨牙。
很快馬方就回來了,看樣子他一路都是用的小跑,進門的時候還喘着粗氣。
“如海師傅怎麽說的?”
馬方深吸了口氣讓呼吸平緩下來,答道,“閣老說老子的道德經第八章名為《治水》就是以《上善治水》開題的,這句也是對老祖宗一身功績的總結。只是漢時為了獨尊儒術,将這句改成了上善若水,閣老說了,族裏的版本便和尋常的不同。”
要說中國歷史上誰最會治水,那不用說首先想到的就是大禹,奉天族由夏族後裔組成,他們引以為傲的老祖宗自然就是大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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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明即便年紀小也知道那小子将父皇與老祖宗放在一起比,這個馬屁可真是拍得妥妥的,難怪父皇的表情……他的喉頭仿佛被噎着了一樣,半響才吐出一句,“哼,馬屁精。”
自己可是尊貴的太子,不和這種佞臣小人計較!于是傲嬌的太子便将對答的這一出小仇恨先揭過了。
因為文禛想要在汛期之前将新竣工的河工都巡查一遍,導致他們一行人的行程很趕,不但毫無游玩的時間,沿途有幾個大城都放在了回程時。他們只是在南京和蘇州上岸落了下腳,文禛在當地接見了官員和士紳,接着禦舟便毫無停頓地直接到了杭州。
杭州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站,也是這時候江南最繁華的地區之一。
坐了一個月船寧雲晉上岸後第一個感覺就是腳軟綿綿的好像在飄,半響才緩過神來。他偷偷的瞥了一眼太子,發現那小子臉雖然板的很嚴肅,故作沒事人的樣子,但是走幾步腿就軟一下,看起來也是有些不适應。
真正沒有一點反應的是文禛,他看起來依舊很精神,只是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很不滿杭州府弄出來的陣仗。文禛不是給不知柴米油鹽貴的,他這次出行時間定的短,沿途落腳的地方也少,就是不想那些官員為了迎駕鋪張浪費。
他們這一行禦舟一共只有兩艘,護航船只不到百艘,拉纖河兵宮動用了一千百人,這樣一直船隊行進在運河上,雖然也是旌旗蔽空,堪屬豪華龐大,但是比起歷任南巡的帝王真的已經算是節儉了。
但是杭州府這邊似乎完全沒有領會到領導的精神,這次接待簡直是極其鋪張。在禦舟距離杭州碼頭還有十裏的時候,沿途就開始鞭炮齊鳴,不時有煙花沖天,接着更有悠揚的簫聲入耳,當文禛看到奏樂的居然是八旗兵和綠營兵的時候臉都黑了。
等到上了岸之後,原本碼頭上對方貨物的地方紮了一個大戲臺,見禦舟上下來人便吹吹打打的演起了熱鬧的戲碼,望兩岸一看街道都是幹幹淨淨的,連樹枝上都紮着喜慶的紅布。
文禛不禁怒極反笑望着以浙江總督打頭的一幹官員,連聲道,“好好好!”接着腳步都沒停便帶着身後的兩小直接上了龍辇。
有個別驽鈍地見皇上笑了,還拉着身邊的人問,“皇上這是滿意咱們的迎駕呢?”
聰明點的人自然都已經皺起了眉頭,皇上那語氣實在不像是高興的。
浙江總督周升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自己就不為了出這個風頭趕在今天來迎駕,萬一皇上追究起來以為自己也插了一腳,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江南的官兒本身可就沒幾個幹淨的。
寧雲晉還是頭一次坐龍辇,這車的車身到處鑲嵌得有金銀玉器和寶石珍珠,還雕刻得有龍鳳圖案,盡顯皇家的尊貴和氣派,是特地從京裏帶來的。原本這馬車只有皇帝和皇後有資格坐,他一個大臣的兒子不可能沾邊的。不過他年紀小,又是皇帝傳喚上車的,周圍随行的大臣們也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見他望着車壁兩眼發光的樣子,太子沒好氣地偷偷瞪了他一眼,暗中嘀咕,真是個沒見識的家夥,父皇以前可是帶自己坐過好幾次了,這麽一對比鴻明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就無比舒暢,小腰板都挺直了一些。
文禛雖然一肚子氣,但是看到兒子突然正襟危坐認真的樣子還是有些好笑。他拍了拍鴻明道,“又不是在人前,在父皇面前無須那麽拘謹。”
他的話讓鴻明放松了一些,但是表情卻依舊很嚴肅。文禛雖然滿足于兒子對自己的尊敬,卻也有些悵然若失,皇家的父子怎麽也不可能像尋常人那樣父慈子孝,他瞥了一眼雙眼閃閃發亮打量着龍辇的寧小胖,不禁有些黯然。
“你們今日看到這迎駕的場面有什麽想法?”
鴻明心中一咯噔,知道今天的考校又來了。自從這次出行以來,父皇就喜歡出問一些題同時問自己和那讨厭的小子,偏偏每次都是那小子的答案讓父皇滿意一些——即使有時候明明純屬拍馬屁!
“杭州府的迎駕比前兩處都浩大,沿途的百姓看起來精神也比其他地方好,可見江南的繁華富裕,百姓生活不錯。”鴻明挖空心思回想着剛剛在碼頭上的驚鴻一瞥,“不過那些炮竹戲臺什麽的,實在太過勞師動衆了一些。”
“你能看到這一點很不錯。江南的賦稅占了全國稅收的一半,其中蘇、松、杭則又占了其中六成,可見江南地區的重要性。”文禛點了點頭,又望向寧雲晉,問道,“你呢,有什麽想法?”
寧雲晉心中早已有答案,張口便道,“乞丐消滅殆盡,官兵多才多藝,絲綢比紙便宜,曲兒唱得不錯。”他說一句文禛的臉就黑一點,偏偏寧雲晉還火上添油地道,“別的地方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地方只怕能撈上百萬,所以當官還是要挑江南的好。”
文禛被他刀刀捅心窩子的話給氣得不輕,但是卻又不能否認這小子說的句句屬實,只能忍不住磨牙道,“等你長大了,朕就派你來江南,你說好不好?”
寧雲晉笑咧嘴,眨巴着眼,裝模作樣地道,“那微臣就提前謝謝皇上擡愛了!”
“不過嘛……”文禛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是朕發現你貪了一兩銀子就拔了你的褲子在衙門前打屁股!”
一想到那場景寧雲晉的小臉便僵了,鴻明則更是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說笑間禦駕便到了今天休憩的地方,文禛還是大夏第一個來江南的皇帝,自然在杭州沒有修行宮,他們住的地方是杭州織造府,也是前朝皇帝南巡時居住的地方,當地的官兒已經提前進行了修繕,盡管時間太短,卻也弄得富麗堂皇的,絲毫不比宮裏差。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既然已經在杭州落了腳,文禛便準備多停留兩天,一來是游一下天下聞名的西湖,二來是臨時決定閱兵較射,他到要看看那些兵除了吹簫奏樂之外還有什麽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