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文禛心裏其實很郁悶,但是即使再生氣他的忍功比平安長大的太子殿下也好得多,所以被逼得不得不去祭天的地步,乾清宮的擺設也沒被他摔壞,不像乾清宮偏殿的陳設在太子見過寧雲晉後幾乎重新換了一遍新的。
祭天求雨的前期準備對于禮部和司天監的人來說都是熟練工了,雖然是天授朝的第一次求雨,但是按照前朝留下的筆記照本宣科的準備鐵定沒錯。不出一天的時間他們就選好了黃道吉日,又在三天內備齊了祭天需要的用品。
作為新晉的一等輕車都尉寧雲晉也十分榮幸的參加了這次祭天求雨,雖然他的位置排在文武百官較後的位置,但是一個豆丁大的孩子在起碼都中年人的隊伍中顯得格外的紮眼。
不過在這麽嚴肅的場合沒人敢開小差,因此他也就逃脫了被圍觀的餐具,可以專心看文禛的表演。
奉天族是夏朝的後裔,自有一套祭天的模式,但是進駐關內之後依舊使用的前朝留下的天壇,只是流程上有些微改動而已。
只見吉時到了之後,鼓樂齊鳴,接着文禛穿着衮服,頭戴前後垂有十二旒的冕,腰挎一把長劍,手持鎮圭緩緩出現。
在他身後則是十八個身穿白色禮服的祭祀,他們手上分別捧着作為祭品的豬羊牛肉、鮮血、大羹(肉汁)、铏羹(加鹽的菜汁)、酒、玉璧、玉圭、錦帛等。
只見文禛緩緩走到一個已經架好的柴垛前,取過一旁侍者遞來的火把将之點燃,頓時那堆加了助燃材料的柴垛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在他身後捧着玉璧、玉圭和錦帛的祭司一一走到文禛身旁,他從他們舉着的盤子裏取過那些東西逐一投進火堆中。每有一樣祭品被他投入火中,那堆火便旺了幾分,當最後那份錦帛扔進火中之後,火苗騰的一聲炸裂起來,一縷青煙筆直的升騰起來,仿佛要直沖雲霄一樣。
那火堆燃燒得旺盛之後,寧雲晉即使站得那麽遠也能感覺到一股熱氣。他也曾經參加過祭天,但是顯然那時候祭天和這次完全不同,就說剛剛那道叫做禋祀的程序,以往能夠讓煙升騰就不錯了,哪還會讓人有灼熱感。
他不禁欽佩的望着火堆前面不改色的文禛,自己站這麽遠還熱得受不了,那家夥可還是全套十二件的衮服呢!果然能當皇帝的都是能忍人所不能忍!
文禛自然不知道祭天這麽慎重的場合還有人在胡思亂想,他的性格是既然做了就要做好。随着鼓樂聲代表天帝化身的屍出場了,他一一将祭品呈上,先是鮮血,再是酒液,接着是其他的祭品,前後一共九次進獻,等到裝扮成天帝的屍都品嘗後,文禛最重要的工作開始了。
只見一群帶着駭人面具的白衣祭司出現在高臺上,文禛換了一身精美的白色長袍,抽出腰間的長劍開始跟随鼓樂跳起了祭祀之舞。
與大周也就是漢族祭祀時用的《雲門》樂舞不同,源自夏朝的奉天族的樂舞《大夏》本就是為了宣揚武功威懾人民的,更有荒蠻色彩,動作大開大合,盡顯男子的陽剛。
寧雲晉看得啧啧稱奇,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文禛跳祭祀之舞,在後世文禛已經掌握了朝政,他哪會耗費心力去親自跳舞,即使是天子祭天的時候,也是讓人代替他行事,自己只做前面那些獻祭的過程。
文禛看起來略顯瘦弱,雖然他有超過一米八的身高,但是平時被皇冠衮服裹着根本看出來身材長相——也沒人敢仔細打量,但是如今換了一身打扮之後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便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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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跳躍或者動作拉伸的時候長袍會貼住身體,可以清楚的看到鍛煉得十分勻稱的肌肉,充滿了陽剛之美,将那祭祀之舞的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
寧雲晉都沒發現自己已經看呆了,所謂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他雖然才剛剛踏入血脈之力的門檻,但是卻到底和普通人不同了。
其他的百官們可能只是單純的被文禛那精妙地樂舞所吸引,但是他卻已經能看到随着文禛的每一個動作完成,從那劍尖便有一股肉眼幾乎看不清楚的白色霧氣伸了出來,那霧氣如同絲線一般朝着天空升騰,與火堆上的青煙纏繞着伸上了天空。
一舞未盡天上突然便烏雲密布,滾滾的雷聲甚至遮擋了震天的鼓樂聲。當整個儀式結束之後,一場久久未至的傾盆大雨便落了下來,雖然每個人都被淋得如同落湯雞一般狼狽,但是心裏都是歡欣的,他們身在天壇甚至能隐隐聽到城裏城外的歡呼聲,可以想象外面的熱烈氣氛肯定比這些自持身份的大老爺們更歡騰!
按照次序文武百官一一離開,寧雲晉雖然經常聽說奉天族血脈之力的厲害,但是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心裏不禁又期待又有種說不清的味道,這可是比後世什麽人工降雨牛多了。
但是他的視線一直盯着文禛,因此自然也沒有看漏文禛一舞過後幾乎站都站不穩,是被人攙扶着——或者說架着離開的,那臉色乍白得如同白紙一般。
這麽虛弱出現在人前的文禛幾乎是寧雲晉不能想象的,那個好顏面的男人即使割肉刮骨都是面不改色的,因此寧雲晉可以斷定他付出的代價應該也不算小,難怪先皇過世得那麽早!
回去的時候寧雲晉自然與寧敬賢同車,看到兒子的小臉嚴肅,眉頭皺的死死的,他好奇地問,“你在愁些什麽呢,好不容易下場雨也沒見你開心一點。”
“父親,我以後也會要向皇上那樣嗎?”寧雲晉有些憂心地問,“看上去皇上似乎有些不好……”
寧敬賢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皇上虛弱的樣子,心裏一陣唏噓。他搖頭道,“你是祭天者,現如今不會有人讓你去做祭祀的。”
寧雲晉有些不明白,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是越強的人越應該出手嗎?聽說這樣的求雨祭天者來做付出的代價會小得多。
到底還是孩子!寧敬賢反倒是頭一次慶幸他脫離了皇宮,而且還擁有祭天者這麽優秀的能力。
他溫和的摸了摸兒子的頭道,“你是不同的。現如今族中能夠覺醒祭天能力的人幾乎沒有,大宗師關乎整個奉天族的後路,一名祭天者、準大宗師就是族人日後的守護神,對整個族人來說那比起江山社稷更重要,那是我們所有人的退路。”
見他還是懵懵懂懂埋頭思索的樣子,寧敬賢微翹嘴角不再多言,他相信等兒子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實際上寧雲晉比他想象中懂得更快,幾乎是在低頭的一瞬間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他只是一時沒有想到,都已經進關了快半個世紀,奉天族中的人還那麽未雨綢缪,擔心有再被逼出關外的一天。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有大宗師和沒有大宗師的存在确實是天壤之別,前者可能讓整個部落繼續生存下去,後者則可能導致滅族。難怪歐侯老師幾乎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好好活着就連皇帝都要供着他。
經過了那場祭天求雨之後,寧雲晉的心漸漸地沉靜了下來。他的學習生活非常緊張,但是卻也充滿了樂趣,因此有些甘之如饴的感覺。
在三個老師中最容易相處的是青陽子,這位老師确實擔當得起寧陶煦給他那至真至純的評價,喜是喜,厭是厭,他對寧雲晉的第一感覺不錯,即使收徒邀請被拒絕,但是他對寧雲晉的教導依舊十分盡心。
除了道學之外,他一時興起還會傳授一些自己習武的心得,教他吹簫等,讓寧雲晉每次都期待着與他的下一次授課。
而最難纏的老師自然是建亭先生了!他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嚴師的代名詞。
在課業上他的要求簡直是一絲不茍,如果出錯還會被打手板。那比十八般武器還兇殘的戒尺別看只是由一根兩指闊的竹板做的,打在手心上簡直是鑽心的疼,關鍵是還不敢運功去抵擋。寧雲晉嘗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被打第二次了。
那一次也确實是他自己不對,仗着自己的記憶力好因此先生布置的作業看過一遍就沒有再自己好好通讀,但是記憶力再好卻擋不住書裏有錯別字,當他默寫出來的東西與書上一模一樣,建亭先生自然就知道了其中的貓膩,頓時大怒将他的右手心都打腫了。
手腫了有半尺高,還要抓着筆罰抄,回到家雖然被女性長輩一頓呵護,卻被父親一通教育直道打得好,打了才會記性,讓寧雲晉簡直欲哭無淚,不過自那之後他是真的不敢再有絲毫松懈了。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雖然天賦是自己的,但是知識若是沒有學進心裏去,也是沒有意義的。
不過自那以後建亭先生顯然更重視他的心性培養,讓他一日三省。剛開始寧雲晉還有些不習慣,但是有時候坐在馬車上,聽着雨點淅瀝瀝打在車頂的聲音,偶爾想到文禛那張蒼白的臉,他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就越來越寧靜。
至于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寧雲晉難得見他老人家一面,大多是他丢一本書讓自己背,隔五天去讓老師驗收,接着再領一本。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半年多便過去了,當大地已經春暖花開的時候,寧雲晉還是沒機會嘗試使用血脈之力,只是學到了一堆基礎知識。
就在他一心向學到時候,京城的老百姓們卻漸漸地陷入了一片驚慌之中。
天授十二年三月十八日,太子得天花,皇上罷朝。次日,寧雲晉第一次沒有按時爬起床,高熱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