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好吧!回頭您可得告訴我是哪位姨夫。”寧雲晉一副寬宏大量地表情,認真地對寧敬賢叮囑着。
文禛又樂了,他的臉皮還沒厚到可以無視一個小孩子殷切的眼神,再說小小的見面禮他還是給得起的。
想了想,他将拇指上的扳指拔了下來,抓起寧雲晉棉花糖般肉呼呼的小手,塞在他的手心上,“拿着,姨夫給你的見面禮。”
“謝謝姨夫。姨夫真好。”寧雲晉頓時捏着那扳指笑逐顏開,一邊道謝,一邊将那扳指往自己指頭上塞。
那是個圓柱形的金珀光素扳指,通體光素無紋飾,呈現鮮豔地金黃色,裏面含有多道冰裂紋。雖然說“琥珀以血珀為上,金珀次之”,但是色彩鮮豔、富貴華美被稱為財石的金珀也不是誰都能用上的。
寧雲晉知道用金珀做的扳指極其少見,這個戒指又難得的晶瑩剔透,即使在貢品中只怕也是上品,說不定是文禛心愛之物,這次可是賺到了。
可惜他身上雖然肉多,到底比不了成人的指頭大,戒指帶上去還多了老大一圈,根本帶不住。在文禛與寧敬賢的取笑中只得讪讪的将扳指收在貼身的小荷包裏。
得了見面禮之後,文禛發現這小胖孩對自己的态度都殷勤了幾分,便笑道,“聽說你在莊子裏做了大工程,能帶姨夫去瞧瞧嗎?”
“當然沒問題。”寧雲晉一口應下,小手自覺地伸到寧敬賢的手心裏,父子倆手牽手往後山方向走。他一邊歡快地甩着手臂,一邊歪着頭問,“父親是知道您的卧室已經完工了,特地趕來看看的嗎?”
“還有我的卧室?”寧敬賢當初應了他修建這工程,就沒再關注。
“那當然。”寧雲晉下巴驕傲地一仰,“父親可是一家之主呢,怎麽能沒有您的房間,我還給您規劃了一個書房呢,不過現在還沒裝飾好!”
說着他調皮地做了個鬼臉,惹得寧敬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心,就算自己心底很高興,也得提醒下兒子別在皇帝面前失禮。
文禛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心中有幾分不以為然,難道朕還會和個小孩計較不成,這寧敬賢也太小心了!不過想到剛剛捏到的那只柔若無骨,肉綿綿的小手,他忍不住在虛空中握了幾下,似乎感覺還不錯!
看着寧敬賢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文禛有些不平衡了,又不是只有你有兒子。他低頭逗寧雲晉,“瞧你滿頭是汗,還往你爹身邊湊,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啊!”
聽到這話,稍微有點自尊的小孩這時候都要甩開父親的手,一副自己已經長大的小大人樣子!可寧雲晉哪會上他這挑撥離間的當,反倒朝着寧敬賢身上貼了貼,将滿頭汗擦在他袖子上,賴皮地道,“和爹爹親近有什麽不好,不管我長得多大,在爹爹眼裏還不都是小孩子。”
文禛被他噎得不行,寧敬賢有些尴尬,只能捏緊兒子的手讓他別在弄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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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邊爺倆那親密的樣子,讓文禛有些後悔沒将太子帶出來,随即又想到自己似乎從沒牽過兒子的手,于是便暗中決定等回宮要試試。
說笑中很快就到達了寧雲晉動工的地方,他得意地指着一處洞口道,“爹爹,你瞧,那就是咱家的桃源洞。”
他指的那個洞口已經修繕得差不多,足可容兩人并肩而行,旁邊用石板進行了加固,在洞口上方刻着“桃源洞”三個字,兩邊則刻着一副對聯“人間桃源洞,天外白雲鄉。”
文禛看那字眼熟,扭頭望向寧敬賢,“易成,這是你的字吧?”
“嗯,皇……您慧眼。”寧敬賢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含糊應道,“上次小二纏着臣……纏着我寫的。”
寧雲晉假裝沒聽到父親的嘴漏,興奮地扯着他走到洞口邊,“爹,快來進來看看,這山洞将南北東西向都挖通了,然後在兩邊再挖的耳室,我已經住了兩晚了,裏面可涼快得緊呢!”
老實說要兩大人走進這山洞,心中都膈應得不行。在他們的思想裏面,這種用石板加固的山洞,類似地宮,就不該是給生人住的,偏偏寧雲晉還嫌不夠刺激,見兩人在門口不肯擡腳,又咋呼起來。
“謝師傅不愧是小有名氣的工匠,原本我還想只是簡單弄一下就好,他卻說爹爹您這樣的身份至少要弄上一些修飾。孩兒一想也是,就讓他找人來刻了些畫兒,果然好看多了。”
說着他的小臉不禁又有些扭曲,捂着小荷包嘆氣道,“可惜這樣一來就超過爹爹撥給兒子的預算了,只能動了自己的私房,害我荷包都瘦了好多!”
看着他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寧敬賢這次堅決抵抗住了,超支完全是這小子自作自受,別想自己會再補貼他!
要帶着皇上進由修陵工匠建築的地宮,寧敬賢實在沒那個膽子。他為難地望着文禛道,“要不我們還是去莊子裏休息吧?”
“這謝師傅就是那善修陵的工匠?”文禛玩味地望着他,看到寧敬賢像是被噎道了一般苦着臉點了點頭。他意味深長地道,“看你兒子多懂事啊,修地宮還不忘孝順你!”
“那當然,兒子孝順爹爹是天經地義的嘛!是吧父親。”寧雲晉一本正經,扯着寧敬賢的袖子道,“咱們進去坐着說吧,外面實在太熱了,走這麽一會兒孩兒就出了一身汗!”
寧雲晉一下子還真沒想到兩個大人在外面躊躇的原因,他第一世沒受過什麽教育,是個百無禁忌的,又在西北住過窯洞,第二世所在的社會更是不在乎什麽忌諱,因此根本沒覺得挖山洞避暑是多大一回事!
他是實在熱得受不了了,在這古代降暑只能靠冰盆和下人打扇子,但是冰都是有定列份額的,打扇子那點涼風根本就是隔靴搔癢,而且還大部分是熱風,于事無補。
他記得以前住的窯洞冬暖夏涼,這才想起這個辦法,撒嬌賣萌的讓寧敬賢答應他在莊子的挖洞。
原本他也只想随便點個山洞住,後來想到之後幾年可是一年比一年熱,每年朝廷各地都有大旱的消息,這才狠心貼上了自己的私房錢,将這洞收拾得更漂亮一些。
寧雲晉幽怨地掃了文禛一眼,誰叫這皇帝沒用,還沒将塞外從奉武族手中拿下來,要不也能學那康熙大帝一樣每年去塞外避暑了!
文禛收到他那哀怨的小眼神,還以為這小不點是在抱怨兩人一直不肯進洞,忍不住樂了,他拍了拍寧敬賢,“既然都來了,總得進去看看!”
皇上都發話了,寧敬賢只得遵旨行事。兩名身着便衣的侍衛帶頭進入洞中,接着是寧家父子,然後是文禛與李德明兩人,其他的随從們則跟在身後。
一走進洞中衆人便覺得氣溫陡然降低了許多,陣陣涼風鋪面而來。整個山洞都被加固過,地道成拱形結構,兩邊牆壁上的石板刻了一些“白鶴青松圖”“百鳥齊鳴圖”等吉祥圖案,借着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錯落安放着的燈,可以看得很清楚。
邊走寧雲晉一邊得意地唠叨着,“這洞才剛挖好還有點土腥味,等通風一段時間就好了。現在布置好的只有四間卧室和一間迎客廳,等把爹爹的書房開出來以後,有需要再慢慢動工。”
“其實是舍不得自己的銀子了吧!”文禛這麽短時間已經把握到了他的本質。
寧雲晉扭頭對他毫不客氣地做了個鬼臉,嚴肅地道,“雲晉只是小孩怎麽能自作主張,當然要等爹爹驗收之後再做決定!”
說着他拉了拉寧敬賢的手,仰着頭問,“是這個理吧,爹爹!”
“不可無禮!”寧敬賢已經被他弄得沒脾氣了,他一向自認對三個子女一視同仁,大兒子和女兒都是對自己敬畏有加,偏偏就是這個小兒子格外黏自己。
說他持嬌而寵吧,可他又十分把握分寸——某兒控還沒發現自己的下限就是這樣一點點被刷新的,要不這個山洞是哪裏的!
走了一會就看到一個開闊的大洞,裏面很明顯進行了精心布置,不但與寧家莊子的大堂差不多大小,連擺設也差不多。這個洞采用的是明光,洞頂上各挖通了兩處,讓自然光線能共灑進洞裏,像是兩盞聚光燈一樣讓正中間顯得十分亮堂。
文禛仰頭打量了一眼,贊道,“倒是弄得有模有樣的,不過下雨天不會濺水下來嗎?”
“不會!”寧雲晉得意地道。
寧敬賢也擡頭琢磨了一會,“上面是錯落結構,應該是修了引水渠吧!設計的人确實是有幾分巧思。”
寧雲晉朝他豎起大拇指,誇張地叫嚷着,“果然還是爹爹聰明。”說着他還故意挑眉,丢了個“你真笨”的小眼神給文禛。
文禛被郁悶到了!但是他又不能跟個小孩計較,只能憋着!
兩個大人坐上了大堂中的正座,寧雲晉蹬蹬跑到旁邊一處小洞口,叫道,“翠香,趕快上茶,爹爹渴了!”
翠香從那洞口探出頭來,應了一聲,“哎,馬上來,少爺您先歇着。”
寧雲晉小大人似的嚴肅地點了點頭,等翠香一縮回腦袋,他便又恢複成小孩調皮的樣子,跑到大堂中間,爬上最靠近正座的椅子端正坐好!
“那裏是幹嘛的?”寧敬賢問。
“專門設的一個小廚房,能夠燒燒熱水,做點小吃食。”寧雲晉笑眯眯地道,“晚上餓了也不用再出門弄叫吃的。”
正說着翠香便已經小心地端着一個盤子出來,給坐着的三人旁邊一人放上一個杯子,她身後跟着的一個嬌俏小丫頭則放上了兩盆嬌豔欲滴的鮮果。
一路走來衆人是真渴了,寧敬賢端起杯子朝着文禛道,“請用茶。”
三人的杯碗都是一模一樣的上等描金白瓷,寧敬賢也沒注意到內裏乾坤。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發現裏面根本不是茶水,是常溫的涼茶。
這涼茶是去年寧雲晉找大夫開的,據說消暑解涼,口感也不錯,寧府上下都十分喜歡,在這酷暑的天氣喝上一杯确實讓人渾身舒坦。
文禛一掀開杯蓋卻愣了,滾滾熱浪迎面而來,剛壓下去的暑熱頓時又沖上了心頭。他瞥了一眼寧敬賢杯子裏的茶,明顯與自己不一樣,再一看寧雲晉那小豆丁,端起杯子正豪放的一飲而盡。
他的視力十分不錯,将那杯壁上挂着的水珠看得清清楚楚,很明顯那是一杯冰鎮過的茶水!
文禛心中不爽了,不平衡了!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視線幽幽地望向寧敬賢,憑什麽你們爺倆和朕喝的都不同,這便是寧家的待客之道!?
寧敬賢喝了一口茶就感覺氣氛不對,他的視線跟着文禛轉了一圈,差點嗆到,立刻心知不好。望着正找翠香再添一杯的臭小子,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翠香,怎麽不上一樣的茶!你怎麽做事的。”
翠香吓得一抖,手中的茶杯跟着一顫,裏面的茶水也灑出來一些,頓時一股酸甜的香味在大堂中彌散開來。
文禛陰沉着臉道,“既然有冰鎮酸梅湯,也給我上一碗。”他扭頭望着寧敬賢,“易成,不會舍不得吧!”
翠香只覺得快被自家老爺不善的視線給瞪穿了,吓得麻利地跪在地上,蒼白着小臉道,“回禀老爺,奴婢,奴婢只是按照少爺吩咐而已!”
面對着突然掃射在自己身上的兩道目光,寧雲晉沒事人似的眨巴着眼睛,天真無邪的道,“是爹爹說過對待貴客要慎重啊!我特地讓翠香給姨夫上的今年皇上賜的上等龍井,聽說就那麽點點可要好多銀子,涼茶和酸梅湯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怎麽能待客呢。”
邊說他還似模似樣的伸出小指頭比劃“那點點”的大小,一副大放血之後肉疼的樣子!兩個大人頓時無語。
望着桌面上那冉冉冒着熱氣的清亮茶湯,尊貴的客人再次郁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