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陽澄鬧絕食這一舉動倒是讓他得了一些額外的福利,這是他意想不到的收獲。
寧敬賢到底是怕他被餓到了,只要人在府裏都會盡量将他放在手邊,到點就會抽空喂他幾口。而且陽澄不像一般小孩會莫名的大哭大鬧,他大多數時候都安安靜靜的,就算是共處一室也沒對他處理事務有太大的影響,因此時間一長寧敬賢也就習慣了。
如此一來能經常和寧敬賢待在一起,陽澄便能聽到一些宮裏宮外的消息。
比如說讓陽澄牙癢癢的——皇上的嫡長子到底是福薄,滿月前夭折了,一口小棺裹着葬在了皇陵。
又比如說讓他有些怨念的——原二皇子——現在的大皇子——的滿月宴與百日宴是多麽熱鬧,皇上對其格外疼愛,甚至特許住在乾清宮的偏殿。
更有一些朝中哪個大臣又倒了黴,誰又犯了錯丢了官之類的消息,讓陽澄對現在朝中混戰之激烈有了一些心驚,随着府中下人私下裏讨論皇上想立太子卻遭到群臣反對之事的時候,寧敬賢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神色越來越嚴肅了。
特別是越靠近十二月——大皇子滿周歲的日子,寧敬賢一個月裏幾乎只回來了幾天而已,陽澄有限的見到他那幾次,只看到他每天眉頭皺的死死,似乎壓力越來越大。
一邊默默關注着時局,一邊練功過着自己小日子,陽澄不知不覺間也到了要滿周歲的時候。他頂替的寧府二少爺比自己只大幾天而已,十二月一日的生日,雖然寧敬賢十分忙碌卻還是讓管家們開始準備抓周禮,并開了宴席請些親朋好友。
陽澄心裏其實犯着嘀咕,他已經連續幾天看到寧敬賢在家裏安排人布置房子,還吩咐管家加強家裏的防衛。
寧敬賢的這種格外反常的重視,在陽澄看來實在有些不對頭,自己只是次子而已,一個滿月酒值得弄這麽大的場面嗎,特別是丫頭們碎嘴的時候說起當年寧雲亭身為嫡長子都沒這個待遇,就讓他覺得更不對勁了。
快滿周歲的陽澄已經熱衷朝着直立行走進化,總是掙脫奶娘和丫鬟們的懷抱在炕上練習走路。
寧敬賢似乎特別喜歡看他練習走路的樣子,最近總是讓人将他抱到自己房裏。兩父子雖然同處一室,寧敬賢卻也沒特別多關注他,将他放在炕上之後,自己就在書桌前寫折子或是看書,偶爾才擡頭瞥他一眼,帶着一種讓陽澄發毛的微笑。
陽澄自己不知道他現在努力練習的樣子有多可愛,雖然是冬天燒了炕,但是他還是被裹得跟團棉球似的,以他現在的年齡雖然能走幾步,但是會時不時腿一軟跌倒,然後又掙紮着爬起來,就像一團白乎乎軟綿綿一個肉團子在炕上滾來滾去,如此反複,看着實在可愛。
這日陽澄又被抱到了寧敬賢的書房裏,他沒有似乎休沐,居然一整天待在家裏。第二天是陽澄的抓周禮,似乎寧敬賢又不準備去宮裏,這讓陽澄覺得太反常了。他一邊練習走路,一邊奇怪寧敬賢哪來那麽多時間待在家裏。
正在他胡亂猜測的時候,福安在門外通報,“老爺,傅傳傅大人來了。”
“他來幹什麽?”寧敬賢有些驚訝的起身,擰了下眉頭,将書放在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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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道,“傅大人說他明日可能沒空過府裏,今天特地來拜訪老爺,順便看看二少爺。”
寧敬賢抄着手來回走了兩步,吩咐道,“請傅大人到書房來。”
看來是個“不速之客”,不過能夠被請進書房應該又是個關系親近的,陽澄絞盡腦汁回憶上輩子關于寧家的資料,但是實在是年代太過久遠,中間又還夾了一世,他實在是記不清了,但是既然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應該是個沒能在朝中站住腳的。
傅傳很快就被馮松柏請進了書房,趁着他與寧敬賢相互見禮的時候,陽澄便偷偷摸摸地打量了起來。
這是個武将。
傅傳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方臉濃眉,蓄着短須,雙眼銳利有神,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個精明剛毅的。只看他走路虎虎生威的方式,陽澄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不是軍中的就是宮中的侍衛。
看他與寧敬賢相互客套的樣子,兩人之間也不像是很熟悉的好友,這樣的人心思哪會有那麽細膩,還會因為不能參加同僚次子的抓周禮特地跑來拜訪,只怕是另有緣由才對。
果然陽澄的猜測無誤,上好茶點之後寧敬賢很快就揮退了下人,只把他留在房裏,兩人開始小聲說話。
傅傳瞥了一眼在炕上低着頭自顧自玩着小玩意的陽澄,“這便是是你家小二吧,可惜明天不能來寧大人家湊個熱鬧了,不知道大人家裏準備得如何?”
“自然早就收拾妥當了,傅大人放心。”寧敬賢望着兒子笑了笑,“只是傅大人要受累了,這種天氣辦差可是辛苦得緊。”
“都是為皇上辦事,談何辛苦。”傅傳對着皇宮方向拱了拱手,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說起來兩天前宮裏又進了賊人,寧大人這裏也要注意門戶。”
“多謝傅大人提醒。”寧敬賢的表情有些苦惱,“自從皇上決定要立太子之後,宮裏就不斷出事,只希望過幾天能消停一點,好歹讓咱們能安穩過個年。”
“可不是!”傅傳嘆了口氣,“皇上這次是鐵了心要在大皇子周歲時冊立太子,看那幫老賊還有何借口拖延。”
寧敬賢點了點頭附和幾句,接着兩人的談話便轉為讨論近期邸報上的幾則消息,有點沒話找話的感覺,很快傅傳便找藉口離開了。
傅傳這一莫名其妙的拜訪讓陽澄至少知道了兩件事——立太子以及文禛的局勢不妙。
以前陽澄只是從調查中得知這段歷史,這個時期幾乎是文禛被夫蒙卓明一黨逼到絕境的時候。按照大夏的說法,小孩不過周歲就不算完全站住,所以這一年來文禛雖然提過幾次要立太子卻一直被朝中大臣用各種原因反對。
左師衡無疑是個老狐貍,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在曾孫沒有當上太子之前,雖然給了文禛一些幫助,可也沒有完全傾向到皇帝這邊。他對文禛的幫助大部分都在前朝,可是這幾個月來宮裏卻開始不斷的出事,刺殺文禛和大皇子的人層出不窮,完全是準備從肉體上消滅他的局勢。
在太子人選沒有确定下來之前,文禛只要一死,他的兄弟們或者叔叔們就能被拱上皇位,為了這巨大的利益,卷入這攤渾水的人便越來越多,甚至已經不止是只有夫蒙卓明一系的人馬。
雖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文禛能多小強的頂過這一時期,但是第一次有了親身經歷歷史感覺的陽澄還是很高興,即使只能旁觀也絲毫沒有妨礙他為文禛倒黴而感到快活的心情。
陽澄晚上做了一夜的美夢,夢裏全是文禛,裏面他不是被刺殺,就是将自己關在乾清宮裏暴跳如雷,神色灰白面容憔悴,一副遭了大罪的倒黴樣子。
“二少爺也不知道是夢到什麽了,昨兒可是笑了一晚上。”甄文秀一邊将陽澄裹得嚴實,一邊笑道,“瞧着小臉樂得,若不是老爺讓抱去東院,還真不舍得吵醒他。”
“可不是!難得看到咱們二爺沒在老爺身邊也這麽開心呢!”翠香笑道,邊将陽澄常玩的玩具收好,放在一個布袋子裏。她是陽澄的兩個一等大丫頭之一,原本是他便宜娘親房裏的大丫頭,幫着靜慧這位寧家太太管過家的,在府裏很有幾分體面,是個心靈手巧又會看人眼色的,在寧敬賢越來越疼愛陽澄之後,三個月前被調來放在他房裏。
陽澄沉浸在美夢中實在不想醒來,原本還以為兩人是要帶自己去前院,沒想到她們繞來繞去,居然很快将他抱到了東院,寧府老宅在京裏不算大,東院是留給寧陶煦這位老太爺的,因為有個郡主老婆的存在算是府裏最氣派的一個院子。前幾天陽澄便聽說寧敬賢讓人在收拾東院,他還以為是自己的便宜爺爺要上京了。
一踏進院門陽澄就知道自己猜錯了,雖然咋一看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可還沒踏進門洞他就已經感覺到好幾波視線從自己身上掃過了。
雖然沒看到一個明崗,但是陽澄可以肯定在這附近的暗哨只怕不少于十人以上。
寧府老太爺可沒有這麽大的排場!
果然進到屋子裏之後陽澄便看到寧敬賢正一臉肅穆的站在炕邊,對着炕上的少年恭敬地道,“皇上,這便是微臣次子。”說着他還朝着陽澄所在的方向偷偷瞪了一眼。
陽澄只感覺自家奶娘微微顫了一下,抱着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甄文秀從近門開始就不敢亂瞄,特別是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之後,心裏更是忐忑,等到家主瞪了自己一眼後她反倒鎮定下來,抱着懷裏的二少爺利索的跪了下來,工工整整的行了個禮,口呼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吧!”文禛的聲音很冷淡,穿着一身藏青色長袍端正的坐在炕上,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你家小子與大皇子只差幾天而已,這到是緣分,抱過來讓朕瞧瞧。”
甄文秀連忙爬起身,低着頭抱着陽澄走近炕邊,還沒等她靠近五尺之內,李德明便擋在她面前,将陽澄接了過去。
以李德明對皇帝心思的了解,既然說是瞧瞧,自然不會想抱這寧家二少爺,所以他只是小心地将孩子放在炕幾旁邊。
文禛低頭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孩正握着拳頭,轉着一雙黑溜溜地眼睛與自己對視,不由得感覺有趣,擡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這孩子看着倒是好相貌,似乎有些面善呢!”
李德明立刻發動了拍龍屁技能,笑道,“皇上慧眼,以小人看來這孩子與大皇子有些相似。”
文禛原本只是借口看這孩子給點賞賜,賣些恩惠讓寧家對自己更忠心而已,哪裏有心情多看個小娃兒,剛剛只是随意的掃了一眼,這一仔細看不禁挑眉望向寧敬賢,“這娃兒與大皇子到像雙胞胎似的!”
他只是随口一語,卻不知道将寧敬賢與陽澄吓得心都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