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飛魚

第53章 Chapter (17)

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同學床前，因為看到對方睡得很熟而感覺非常滿足。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抽什麽風，無意間，竟然已經扯了一朵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年的頭發上……接着，因為震驚地發現他竟然長得這麽漂亮，而傻兮兮地笑起來，因為難以想象之前像小狼一樣跟別人打架的人是他，而無奈地搖頭……

要說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子軒有好感的話，就是從那個放學的時候開始的吧。

而那個時候，正是子軒快速蛻變時期。

如果說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忍受別人的欺負，不想跟別人一般見識的話。那個時候，他終于學會了“以牙還牙”以及“毫不留情”，至于是誰教他的，當然是尹塵了。當尹塵發現子軒受傷了，恨不得直接想辦法讓領導停了那幾個臭小鬼的學，但是因為子軒堅持要自己解決，他只好放棄幹涉，只是不斷教導子軒“他要是打你一拳，你千萬不要回他一拳，你要回他十拳，知道嗎？”

當然，也就是因為他自己态度的轉變，以及遇到了貴人，于是後來被欺負的事件越來越少，而程彥斌與他的距離倒是越來越近了。

高一下學期換寝室，很幸運的，程彥斌跟子軒分到了一個寝室。伴随着接觸越來越多，程彥斌發現子軒這個人就像同宿舍的黑仔說的一樣——遠觀像只目中無人的，自以為是又沒什麽長處的貴族貓；而接近了，就會發現他實際上是個非常柔軟，非常愛笑，且笑起來非常溫暖，非常治愈人的家養貓！

之前上課的時候從來沒有觀察過他。而現在上課的時候，程彥斌一發呆眼睛就自然而然地閃到子軒的身上。子軒的發色比一般人淺，是漂亮的茶色，要是他坐在陽光下的話，頭發邊緣會給人一種金色的錯覺。他的頭發是不是有點長了？頭發從後面的脖頸分開……他的皮膚可真白，真嫩……感覺比女生的還要好看很多……

訓練的時候程彥斌的視線當然也不知不覺鑽到子軒身上了。

以前沒有發現，這個人訓練的時候，還真不把自己當人看啊。一般人只是做10*10拉練運動的時候，他會做雙份，在平衡球上做仰卧起坐，他竟然一次性做了300個，做完以後上半身只剩下一個白色背心，身上和額頭完全汗濕了，坐在那邊大聲喘氣……明明是有後臺的人，明明身體素質并不好，但是，他竟然這麽認真嗎？！

當然，最讓程彥斌吃驚的，還是在比賽上。

一旦比賽，這個平時感覺特別柔軟的少年瞬間變了個樣！劉海完全被攏到泳帽裏，戴着泳鏡的他，在水中盡全力揮舞手臂的他，竟然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而當他快速觸壁，超越身邊那些身體素質比他強很多的人的時候，他只是淡漠地将泳鏡滑上額頭，伸手将臉上的水花抹下來……而那個時候，他的眼神依舊停留在比賽的狀态，滿眼都是濃濃的野心……明明是茶色的眸子，卻像兩團正在燃燒的火焰一樣，相當耀眼。而當自己朝他游過去，跟他擊拳的時候，他馬上就會笑……那種笑容，竟然是那麽那麽……吸引人的麽？

程彥斌享受着和子軒成為室友的時光。

享受着每天與他一起訓練，一起比賽；

享受着他終于把自己當朋友，半夜一起的夜談；

享受着他偶爾殷勤地送給自己菲爾普斯限量版海報；

享受着他清晨拉着自己去買面那狗腿的樣子；

享受着春天陽光燦爛的時候，和他一起睡在大樹下的時光；

享受着經歷重大比賽或者考試，和他來到操場游玩，享受着當他看到自己的舞蹈露出驚訝和欣賞的表情……以及，他從來都不惡整自己，卻天天欺負黑仔的日子……

如此一個文化成績優秀，可愛，勤奮，堅持不懈的人，如此一個遲鈍，喜歡占小便宜，偶爾小腹黑，在感情上一片空白，挑食，喜歡吃甜食，睡相極差，膽子特別小，特別戀兄的人……不知不覺，成為了程彥斌不斷向上的動力，來到體校的動力——不知不覺，體校黑白的生活變得五彩缤紛起來，除了打架，除了上課發呆，他多了很多事可做。不知不覺，他也開始好好學習了，會喜歡跟子軒一起學習的時光，很多不該做的，他曾經根本不會反思的事，現在，他不會做了。

還記得那是高二的仲夏夜。

那天程彥斌又打架了。他11點才回宿舍，嘴角挨了一拳，已經出血了。

當時黑仔早已進入了鼾聲轟鳴的階段，紹凱在廁所大號。而子軒拿小燈照了一下程彥斌，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怎麽又去打架了？”

“沒什麽，教訓了幾個人。”

“而且還受傷了？”

“哼，那些人傷得比我慘多了，多半下周都不用訓練了。”

子軒熄掉小燈，不說話。

程彥斌知道他生氣了。因為當天他才讓程彥斌發誓不打架了，結果晚上又……

程彥斌随便洗漱以後，就爬上床，準備睡覺。

而子軒的小燈突然又打開了。他下床，洗毛巾，找東西。然後上床——不過他是不是爬錯了？他爬上的是程彥斌的床！然而，就在程彥斌詫異的時候，子軒已經拿燈照了照他的傷口，接着面無表情地用毛巾幫他冰敷……

程彥斌現在都記得子軒當時的樣子。

真的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眉毛還是皺着的，滿臉不耐煩的樣子。

然而，他的手指卻是相當溫柔的，傷口冰冰涼涼的，一點都不會痛。

那個夜晚，程彥斌心中的幸福感是滿滿的。

就是這個人了，他這麽想。

是的。

想要與他呆在一起，想要看到他的笑容，想要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想要伸手摟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想要在他幫助自己的時候擁抱他……想要盡全力保護他，永遠就這樣，守護着他。

用腳趾頭想知道。這個在體校天天打架的老大，這個文化成績超爛的家夥，這個大家都覺得可怕到極點的家夥，喜歡上了子軒。而且，已經喜歡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了。

82、chapter 77 秘密的愛（修）

程彥斌的失敗就在于,他一直作為朋友的身份，在子軒的身邊等待太久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子軒一直崇拜的人，有一天會真的注意到他，有一天,他們倆之間的牽絆會越來越深,子軒會真真正正地喜歡上那個人。

如果早知道的話，他絕對不會幫助子軒搜集慕楓的資料，絕對不會跟他建議在傍晚的時候去T大冰泉游泳館，絕對不會幫助他接近慕楓……因為，那些根本就是自掘墳墓。

而當他越來越深刻地發現子軒是真真正正地喜歡上那個人以後，他的嫉妒心簡直快要讓他發狂。可是同時,他想要看到子軒快樂。而子軒的快樂,并非是由他決定的，而是那個比自己優秀一萬倍的慕楓。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程彥斌下意識地讓自己更加努力地訓練，讓自己在自由泳和蝶泳上變得更加出衆——那完全是慕楓的翻版。那是他犯的另一個錯誤，他以為自己變優秀了，趕上慕楓了，而子軒就會将那種喜歡從虛無缥缈的方向轉到自己這邊……當然，完全錯誤。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

程彥斌的心理狀态基本上都是出于不斷壓抑、不斷灰暗的過程。

有的事子軒一直不知道，将來也不會知道，比如說，當他跟慕楓關系真正變好到他竟然在六省排名賽結束之後直接跑去E市找慕楓的程度……好到他直接表明他要去告白的程度……程彥斌下定決心讓自己放棄，于是畢業那個暑假的前短時間，他過得很荒唐。

之前女友們的電話他從來不接，有的甚至删掉了，而那段時間他重新聯系了她們。他之前沒時間逛，也沒興趣流連夜店，可是那段時間，他天天晚上在夜店流連忘返，酒醉以後就直接帶女人回家。

那段頹廢，不堪回首的時光确實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他。

然而，子軒一通電話又粉碎了他的妄想。

子軒的聲音明明還是老樣子，清澈的，柔軟的，如同天鵝的羽毛；

他明明說的全部都是好消息，比如他上T大了，比如他現在在慕楓的宿舍裏過得多麽愉快，他又洗了多少東西……

可是，真的太殘酷了。

頭一次想要挂他的電話，頭一次一點點都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頭一次根本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頭一次非常想挂掉電話。

那通電話結束後，女人就使出全身解數誘惑自己。

可是該死，一點興致都沒有了……

因為腦子裏滿滿的，都是那個人與慕楓在一起刺眼的笑容，都是滿滿的，灰暗到極點的嫉妒。

經過很多很多試驗，程彥斌終于發現自己中毒已深，差不多除了子軒，無藥可解了。于是他幹脆放棄，直接回歸正常生活，痛苦的時候就讓自己痛苦得了，思念的時候就思念得了，做夢的時候，有多荒誕就讓它多荒誕行了，反正，已經習慣了。

他以為喜歡子軒這個秘密，會在心裏埋藏一輩子。

然而，莫非上天突然開恩，讓他的苦難終于走到盡頭……他現在，竟然可以……告訴子軒這個埋藏了三年的秘密，并且擁抱着他嗎？！

***

黑仔可以明顯地看出來，大橙子和子軒關系比以前好了。每次買飯，大橙子非要要幫子軒買，每天的奶茶大臣子也不要子軒出錢了，弄得子軒非常無語……

黑仔天天在旁邊陰陽怪氣地笑：“喲，不是都放棄了嗎？怎麽現在突然發展得這麽好？”

而大橙子，他不會像以前一樣直接無視他，或者給他一腳了。而現在，他竟然笑了：“他沒有拒絕我。”

周末的地鐵站，晚上8點，秋季細雨紛紛。

大橙子穿着休閑服，背着單肩背包大步走進地鐵。

輕車熟路地走進車廂，擡眼，便看到坐在角落裏，正在看漫畫書的森月。

他走過去坐在對方對面，長腿一伸，便舒服地倚靠在長椅上。很快，地鐵關上門，快速行進起來。

森月擡眼看正在哼歌的大橙子：“今天心情很好？”

“嗯。”

森月再次埋頭，繼續看漫畫書：“告白了？”

“對。”

“……恭喜你。”

“謝謝！你買到天桃老師的最新漫畫了嗎？”

“那本明天出……不過我買到了武田老師的漫畫……最新的。”森月僵硬地笑了一下，繼續埋頭看漫畫。

大橙子覺得有點奇怪，以前一提到漫畫，森月馬上就會變得朝氣勃勃，今天怎麽這麽冷淡？是因為自己打攪他看漫畫了吧。

地鐵還在快速行進中，乘客上上下下。

強勁的音樂在大橙子的耳朵裏傳響，不知不覺，他就閉上了雙眼。

幾分鐘以後，森月擡頭，安靜地看着他。

地鐵裏的聲音嘈雜，人來人往。

這種場景多麽熟悉啊……

就像，前段時間，每天和他一起回家的時光一樣。

***

那是假期的最後一個月，程彥斌已經讓自己的生活恢複正軌。每天白天學駕照，晚上去西餐廳當服務生。實際上，如果時間夠的話，他想要同時做幾份工，因為越累的話，他就越不會去想“子軒正在做什麽”這種無聊的事情了吧。

湊巧的是，森月剛好跟他在一家餐廳裏打工。不過這對于程彥斌來說，沒什麽改變，因為本身就只是賽場上的競争對手而已，也就是偶爾寒暄一下罷了。而且，真正工作的時候程彥斌覺得他想多了，森月這個人很冷淡，最初幾天，基本上就是見面打聲招呼，回家的時候說聲再見而已。

然而，某一天，程彥斌正準備騎自行車回家的時候，森月突然叫住了他！

“怎麽了？”

森月走上前來，平時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說真的這個笑容真的不好看，因為太僵硬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嗎？”

曾經有很多人跟程彥斌說這句話。很多女孩子，她們拉着大橙子的手臂，臉紅着說着這樣的話。然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男孩子這樣對他說。他微微揚眉，驚訝地笑：“好啊。”

那天，他推着自行車與森月一起走在夕陽中。

他的耳朵裏塞着耳機，偶爾跟森月說句話，而他問什麽，森月答什麽，言簡意赅，語氣冷淡。

程彥斌感覺奇怪。

所謂的“想跟我一起走”，果然就是指走在一起，話都可以不說一句的麽？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答應這小子一起回家，而且還擅自提出推着自行車走回去的行為……絕對是抽風的表現。

無意間掃到森月猶如龜殼一樣厚重的雙肩背包，程彥斌的嘴角抽了抽：“別告訴我你背的全部都是漫畫書？”

森月點頭：“嗯，都是。”

“多少本？”

“十本。”

“……這麽多，你看得完嗎？”

“我看得多的時候，一天二十本的。只不過訓練的時候教練不許我看多了，現在假期，我可以随便看了！”

程彥斌敏銳地發現他的話變多了，于是繼續說：“那，你喜歡看什麽風格的？”

“熱血！勵志！體育競技類，魔幻清新類，科幻類，養成系列我都很喜歡，當然，微微腐向的我也可以接受！”

雖然森月說的程彥斌基本上都聽不懂，但是他的眼睛不可察覺地散發出驚訝的光芒，他繼續問：“那，你喜歡哪個畫家的作品呢？”

“井上雄彥的《灌籃高手》雖然已經很老了，但是很經典；岸本齊史的《火影忍者》太精彩了，綠川幸的《夏目友人帳》超有愛！《死神》也不錯，當然我還喜歡一些比較冷門的，比如《Loveless》之類的……”

不知不覺，程彥斌推車的速度變慢了。

他聽着旁邊這個人叽裏呱啦的，興奮到極點的話語，看着他黑框眼鏡下放光的眼睛，輕輕勾起嘴角。本來漫畫這種東西，他沒有接觸過，也完全不感興趣。可是，看到這個冷淡的人竟然一談到漫畫，人格突然就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淡漠的臉突然變得生氣勃勃，鏡片後的眼睛流光溢彩——簡直就像他取下眼鏡，戴上泳帽，走進萬衆矚目的游泳賽場時那種變身一樣，讓人措手不及……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這個人強烈的人格感染力吧，本來心情很糟糕的程彥斌，在聽他叽裏呱啦的同時，漸漸地，覺得渾身都變得輕松起來。

後來才知道，程彥斌和森月的家很近，只隔了一條街而已。

再後來，每天，他們都一起回家。

程彥斌推車，森月走在他的身邊，偶爾森月會有幸坐在他的車上，讓他搭着他像旋風一樣穿過一條一條小巷，馬路，經過一棵棵大樹，花壇，房屋，紅綠燈，車輛，以及那些高高的電線杆。

有時候會比較早，會感受到将整個城市包裹的夕陽。

以及将千萬樹葉吹得沙沙作響的風。

不知不覺中，程彥斌會覺得跟森月一起回家，很享受。

看着他在陽光下安靜地走路，說話的時候，擡頭看自己，不說話的時候，安靜地看着前方，黑框眼鏡後面的睫毛纖長上翹，陽光就在上面雀躍。

載着他在大街上穿梭，聽他在後面講着各種各樣自己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逐漸的，竟然也知道了一些漫畫的術語，比如，什麽是分鏡，什麽是馬賽克，等等。

偶爾，兩個人還會去省隊游泳池游泳，一對一比賽，緩解一下壓力。

在網站上看到慕楓在羅馬大紅大紫的消息，以及某網頁中慕楓和子軒的合照以後，心情也沒有完全低至谷底，因為那個時候，森月默默地陪着他。

陪着他在酒館喝酒，然後陪着他回家。

也就是那個晚上，在那個花壇，程彥斌告訴了森月，他的秘密。

而森月，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只是說：“一切都會好的。”

也就是那天晚上以後，兩個人算是真正成為了朋友。偶爾會打個電話約出來比賽游泳，偶爾會發個短信互相幫着做點事，比如某天晚上不能打工，幫忙請個假什麽的。

開學以後，自然不能打工了，但是也不意味着不能一起回家。

畢竟在一所大學，兩個人的家又那麽近。現在屬于非集訓時候，還是有周末的，程彥斌每周要回一次家，而這個時候，兩個人就可以一起走了。而程彥斌絕對不會知道，這是森月……最期待的時光。

每到周五，他就會給程彥斌發短信，然後，他拿捏好時間上地鐵，坐在永遠都不會變的車廂裏看漫畫書。每當地鐵停在青岚體校旁邊的站臺時，他都會馬上伸長脖子看程彥斌有沒有上來，明明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心裏不斷祈禱着：一定要上來啊！一定要上來啊！一周就只有這一次一起回家的機會……程彥斌不知道，如果他沒有上來，森月說不定會直接跳下地鐵，裝模作樣地等待下一趟車。

森月喜歡和程彥斌一起回家。

在學校的時候，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可是，第一，兩個人的班級不同，分配課程的時間不一樣，第二，無論是學習還是訓練，程彥斌的眼睛總是跟着子軒跑。他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森月很喜歡和程彥斌一起回家。

因為，至少跟他一起回家的短暫時光裏——無論是坐在地鐵裏，還是推着自行車行走在馬路上——這個耀眼的人，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兩個人可以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非常開心；

也可以基本上不說話。

程彥斌倚靠在長椅上邊聽歌，邊睡覺；

而森月，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邊看漫畫，邊看他……

地鐵不斷飛馳，人來人往。

程彥斌不會知道，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這個一天看漫畫速度驚人的家夥，在跟他一起回家的時候，看的漫畫從來沒有超過兩頁；

他不會知道，那個酒醉的夜晚，他告訴這個人他的秘密之時，他厚厚眼鏡下的眼睛其實早就紅了；

他不會知道，就在今天，當他幸福得告訴對方“子軒沒有拒絕自己”的時候，這個人捏紙張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導致他最最珍惜的漫畫書頁已經變形……

他更不會知道，森月也像他一樣，像子軒一樣一直懷抱着那種……恍若淡色水墨畫一般飄渺卻又猶如墨跡一般深沉的感情——如此安靜，幸福卻又沉痛地喜歡着一個人。

***

10月，一行人參加省青少年錦标賽，相當順利。

幾個人在預賽紛紛拿了前三。瞬間，每個人信心百增。

而虎哥一臉嫌棄地看着他們：“看看你們的年齡，子軒已經到青少年上線了，而程彥斌、黑仔，嚴格地來說你們已經沒有參賽資格了，還不是我把你們弄過來的！”

一群人受寵若驚：“多謝教練厚愛！”

“所以，要是一個人不給我拿三枚獎牌，衣架子伺候。”

83、chapter 78 吻

子軒的短程游泳簡直沒有問題,五十米自由泳當天比賽完，就拿了首枚金牌。不過，其實他也應該感謝虎哥沒有讓他和大橙子的項目重合，也剛好沒有碰到森月……因為這次的森月，依然維持着他強勢的“奪金機器”名聲,面無表情地參加了六項游泳比賽,今天就比了三個預賽，全部以前三名通過，一個200米自決賽，他戰勝了大橙子，獲得了第一名。不過，第二天的200米蝶,大橙子又戰勝了他。

子軒的長距離游泳,雖然進步明顯，但是依然是個挑戰。

不過當然，他的秘密武器早就準備好了，是慕楓推薦的鋼琴曲嗎？不對，那個是上回的了，這次，子軒在比賽之前得到了慕楓的福利，拿到了對方在家裏親自錄制的幾首曲子，其中有幾首似乎是他自創的，真是相當好聽！一遇到正式比賽，什麽感情問題通通放到一邊去吧。無可否認，自我的意志最重要，但是慕楓的确是讓他進步最有利的精神條件，這點，他非常清楚，也知道自己難以擺脫，所以幹脆，就靠此給自己汲取力量吧！

而事實證明，慕楓的鋼琴對于子軒來說，那種力量簡直就是無窮無盡的。

站在出發臺上的時候，滿腦子裏都是他的旋律；

快速劃水游泳，半程以上氧氣不足的時候，滿腦子裏都是他靈動的，白蝴蝶一般的雙手；

終于累到大腦都一片空白的時候，腦海裏流暢的旋律依舊沒有停止過；

最後觸壁，終于感受到全場吶喊，發現自己是第二名，只差第一名0.25秒的時候，腦海裏的音樂變得更加壯麗，更加動人……子軒一邊因為勝利激動不已，一邊，又覺得自己是靠慕楓的魔力而勝利的，而感到淡淡的悲哀。只是幾首歌，就能産生這麽巨大的作用，自己到底……是有多癡迷于他啊。

省青少年錦标賽，難得的，子軒表現得最出色。他兩金兩銀，而大橙子比他少了一個銀牌，黑仔拿了一金一銀一銅，也算是完成了虎哥的要求。當然，森月依舊厲害……三金兩銀一銅耶，那亮花花的獎牌直接讓記者們圍着他打轉，閃花了一群運動員的眼睛！

比賽後，一群人回校。

由于幾天缺課，勤奮的子軒有意識地補課。

去哪裏念書呢？當然是圖書館咯！圖書館可是大學生學習的寶地，看那一桌桌用書堆占的座位就知道那個寶地有多珍貴了！當然，圖書館除了學習，還是發展“超越普通朋友關系”的寶地。要是一個美女坐在某桌，馬上紙條就會源源不斷地傳給她，各種問電話號碼。而子軒，一個男孩子家的，随便往那裏一坐，周圍一群女生便虎視眈眈地盯着他看了，随時準備遞小紙條上來。

不過，她們還是錯過了時機。

因為，在她們動作之前，有個人輕聲拉開凳子，坐在子軒對面。

“要不是在這裏看到你了，是不是比賽完了……你也不打算告訴我一聲？”

子軒猛地擡頭，就看見對面的慕楓。

一身黑色校服讓他立體感十足的臉顯得更加白皙俊美。

子軒愣了一下，連忙微笑：“我本來就打算今天晚上找你啦……”

“是麽？”慕楓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子軒連連點頭。

還好慕楓并沒有太多地糾結這件事。他随手拿起子軒旁邊的課本翻了一下，是《體育産業理論與實踐》以及《體育經濟學》。

“感覺難嗎？”

子軒點頭：“太抽象了，我看半天都知不知道在講什麽。”

“正常，你都沒怎麽上課呢。”

逐漸，兩個人不再說話。子軒專心地看書。而慕楓就坐在他的對面看書，偶爾勾勾畫畫。圖書館很安靜，能聽到的聲音唯有偶爾女生高跟鞋的聲音，以及翻書的嘩嘩聲。

子軒感覺自己快要枯竭了才搞定了兩章……唉，沒上課沒有筆記，也簡直不知道哪裏是重點，真心感覺傷不起啊！

而就在這個時候，慕楓随手阖上鋼筆，随後将《體育經濟學》遞給子軒。

子軒疑惑地打開看，然後，完全震驚了！ 剛剛拿給慕楓，也沒多久吧？現在，每一頁都有他勾的句子，偶爾還會有一排漂亮的注釋。而那些，剛好就是子軒看不明白的地方！

慕楓打了一個哈欠，被手背托着的漂亮下颌微微揚起：“那些就是重點了，你随便背一下，考試絕對沒有問題。”

“楓哥，你學過嗎？”

“沒有，不過我很擅長考試，相信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翹起。

那是一個非常高傲的，卻又是非常迷人的笑容，子軒一看到，馬上低下頭看書。倒是旁邊幾個女生瞬間紅了臉。

逐漸，暮色四合。

圖書館裏的人越來越少，大家都去食堂吃飯了吧。而子軒依然在看書。

學校噴泉上悠揚的音樂響了起來，子軒想說：楓哥你先去吃飯吧。可是他一擡眼，詫異地看見……慕楓，竟然扒在書桌上，睡着了？

不知不覺中，子軒阖上了手中的書。

慕楓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子軒一看是CC的，默默地将其拿起來，用自己的外套裏包裹着，放在一邊。

不想讓慕楓醒來，至少現在，真的不想。

已經是晚上6點半了，周末，這裏是第六層，這一帶基本上空無一人了。

兩個人坐在窗邊，窗戶開了一個縫，十月微涼的風連綿不斷地吹進來，流暢地拂動書桌上，那一本本書籍厚厚的書頁，書香四溢。而子軒生怕書頁翻飛的聲音驚動了慕楓，小心翼翼地關上書本，挪到自己的面前。

慕楓睡得很安穩。

他的黑色發絲微微浮動，睫毛纖長沉靜。

自己果然是沒救了吧。

無論是什麽時候，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會忍不住浮想聯翩。

都會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他的發梢，感受……那柔軟的觸感。

明明，對方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鏈已經說明了一切。

圖書館太安靜了，一架架盛滿書的書櫃似乎将兩個人與整個世界隔絕了。

這讓子軒感到安全，讓他在這個時間，更加難以自抑。

他握着書的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不停告訴自己，只是有這個願望而已……

只要完成了這個願望……

只要……不被發現……

終于，他站了起來。

他無聲地走在慕楓身邊，擋住了無盡的暮色。

他的右手，輕輕地撐在書桌上，俯身。

沒有任何遲緩，他朝慕楓側躺的臉頰靠了過去。

就這樣，他吻了他。

那是在2009年的秋季，T大圖書館裏。

他第一次吻他，時間，3秒鐘。

而僅僅是那三秒鐘的事情，卻是他幻想了近100次的夢境。是他渴望了1000次的妄想。是讓他悲傷，讓他嫉妒，讓他幸福，讓他絕望了無數次的奢望。

那天的暮色是這麽久以來最美麗的一次。玫瑰色的天空裏，猶如輕紗一樣的雲朵不斷漂浮游移，像極了他內心，最柔軟，最軟弱，卻又逼迫着變得最堅強的部分。

那天，慕楓醒來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桌子上，那一滴透明的液體。因為那滴液體實在是太渺小了……

慕楓能記得的，就是他醒來以後，子軒渾身都沐浴在夕陽裏，臉上的笑容相當溫暖。而書桌的中間，放着一本厚厚的，用純牛皮包裹的書籍。

子軒将這本書推到慕楓面前：“楓哥，生日快樂。”

慕楓驚訝：“我明天才……”

“我預祝你呗！”子軒眨眨眼，“我說今天去找你是真的……我本來想偷偷放在你的書桌裏的，沒想到你竟然親自送上門來了。哈哈，這樣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塞了，那多麻煩啊！”

慕楓打開這本書……然後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書，而是厚厚的筆記本！而裏面的內容簡直讓他驚訝！有報紙剪貼內容，有網上的圖片，摘抄的新聞，還有清晰的，抑或是相當模糊的照片！不過……無論是怎樣的東西，全部，全部都與他相關，甚至可以說，全部都是他！不過，不是他現在的樣子，而是他高中時候的！有他游泳的樣子，他比賽的樣子，他站在出發臺的樣子，亦或是坐在教室裏聽課的樣子……最重要的是，這不僅僅是貼一張張照片而已，每張照片旁邊都有各種各樣的記錄，顏色不一，字跡也在不斷變化……

“2003年6月2日。慕楓參加了新月少兒游泳比賽，這是他與教練的合影，才13歲他就比他教練高了啊！要是我将來也能長到他那麽高就好了。”

“2003年7月5日。慕楓進入省隊了？！那就是說以後他可能會參加國家比賽嗎？太強大了！我也要繼續堅持努力！”

“2004年2月。這是哥哥幫我弄的照片，似乎是拜托他在省隊的朋友拍的。我只能說這個朋友太沒有拍照技術了，怎麽拍得這麽模糊？！不過總比沒有的好，慕楓平時都沒什麽表情呢，上課感覺很認真，似乎比較冷淡，但是他果然還是最帥了！話說慕楓桌上放的是伊利純牛奶沒錯吧！嗯……雖然我讨厭喝牛奶，但是下回哥哥逼我喝牛奶的話，我還是喝好了！”

…………

“這全部都是你記錄的？”

“當然咯！我說過我是你的骨灰級粉絲，也說過我對你的每一次比賽，每一次活動都了如指掌啊！我一共有四本這樣的記錄，這只是第一本而已，嗯，是我初中的時候寫的啦，所以別怪我錯別字多，字跡難看……其實我現在字寫得好多了！”

而慕楓簡直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輕聲說：“小軒，謝謝你。”

“嘿嘿……我可是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分給你四分之一了，所以為了補償我，你要參加更多的比賽，變得更加出色，這樣我一定還會有第五本，第六本記錄，以後等你出名了，我就趁機發表這些記錄，将它們成為《奧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