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羅修被那個羊頭怪仆人帶進大廳的時候,發現裏面陰森森的,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一眼就看見了慵懶地斜靠在地毯盡頭那張華麗的大扶手椅上的身影——那幾乎立刻将他的目光從周圍那些看上去毫無生命力的士兵臉上收了回來——修長,雍容華貴,神秘……長而柔順的黑發被紮成一個低低的馬尾柔軟地垂順下來,巨大的禮帽投下的陰影遮擋去了他半張臉,這讓羅修看不清楚他長什麽模樣,只能看見一個弧線完美的下巴,和一張微微抿起成一個性感又刻薄弧度的薄唇。
黑暗公爵看上去挺漂亮的。
但是這顯然不是重點。
最重要的是,黑發年輕人意外地發現,黑暗公爵他……有點兒娘娘腔。
“真的……好娘啊。”黑發年輕人撓了撓頭嘟囔道。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坐在上位的那個修長的聲音說話了,座椅上的人變換了一個姿勢,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支撐着自己的下颚,唇角微微勾起懶洋洋地說:“真無禮呀真無禮——見到本公爵還不下跪,卻盯着我的胸看個不停——來人啊,給我拉下去砍了他的腦袋!”
那聲音又低又沉還十分富有磁性,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
羅修微微瞪大眼,那副驚訝得毫不掩飾的模樣落在坐在高位的男人眼裏,這副可愛又直白的模樣真是讓男人差點兒沒忍住笑場——好在這個時候,伴随着他話語一落,站在地毯兩旁的士兵立刻動了起來,他們機械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黑發年輕人的肩膀,厚重的盔甲之後,甚至看不清楚它們的臉長什麽樣子!
媽的!
該死的人妖!
羅修被這樣冷不丁地一下子摁住,他奮力掙紮着奈何那壓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卻像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牢籠,他撲騰了一會兒後終于撲騰累了,于是他擡起頭,戴在腦袋上的禮帽上的一雙兔耳朵晃動了下,他氣勢洶洶地對那個坐在不遠處的男人說:“原諒我,黑暗公爵,只是之前有人告訴我你是個瘋子,瘋子倒是不好說,現在我只是有些驚訝您看上去倒是像個女人。”
這……先是罵完陛下是“瘋子”不算還要順便攻擊他的身材……真過分啊,陛下的身材哪怕是在到處充滿了好身材的地獄也是一等一的啊!恭恭敬敬站在男人身邊的羊頭怪仆人猛地抽了抽唇角。
仿佛是感覺到了身邊的仆人那微妙的嘆息,坐在華麗座椅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在感覺到後者立刻繃緊了背站直自己之後,他這才收回了自己的餘光,“唰”地一聲展開了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握在手中的羽毛扇:“真無禮呀真無禮——稱呼我的稱號之前居然不在前面加‘尊敬的’敬語,還嘲笑我是個女瘋子——來人啊,給我拉下去砍了他的腦袋!”
那倆名士兵将羅修往外拖了拖——就好像這會兒真的準備把他拉出午門斬首似的!
這真是個瘋子!無論男女!
“這真是太荒謬了!”羅修赤着的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因為被拖拽着行走,那白皙的腳在地毯上壓出了一長條的劃痕,他皺起眉說,“我只是恰巧從這裏路過,您的壞話我可都是聽別人說的——那又關我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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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發出一個單音節,那遮蓋住他下巴的扇子也停止了煽動——與此同時,羅修奇怪地發現,那扣住他肩膀上一秒還拼命将他往外拉的士兵也跟着忽然停了下來,就像是兩名扯線木偶似的生硬的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羅修好奇地轉過頭去打量他們,可惜盔甲太厚重他壓根看不清楚他們掩藏在盔甲之後的臉,只能隐約地看見,在他左邊的那名士兵的盔甲上,用鮮紅色的顏料塗着一個小小的聖杯,聖杯下方畫了個阿拉伯數字“7”;在他右邊的那名士兵的盔甲上,則是用黑色的顏料塗着一個同樣大小的權杖,的下方畫着的,是阿拉伯數字“7”。
聖杯“7”以及權杖“7”,這些士兵,塔羅排鐘的小阿卡那牌?
正當怔愣之間,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卻将羅修的注意力吸引了去,只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翹着他那雙令人嫉妒的大長腿,慢吞吞地說:“真無禮呀真無禮——說說看,這麽沒教養的話倒是誰告訴你的?——我要砍了他的腦袋。”
“鴿子先生這麽說的,”羅修挺了挺腰杆,毫不愧疚地将責任推卸出去,“它說它跟您倒是有一個約會來着,這會兒讓我在外面等着,啊,說起來,那家夥到哪裏去了?”
男人掩藏在扇子後面的唇角無聲勾起,笑容變得逐漸清晰:“鴿子先生?”
“是的,”羅修點了點頭,“它說它叫邦尼,是它把我帶到這兒來。”
“邦尼?哦,那只該死的鴿子。”黑暗公爵冷淡地說,“你可以不用它了,因為它試圖阻止我将我那些美味的湯倒進天使湖畔裏和大家分享,它的腦袋已經被我砍了下來——真是難以理解,大家都懶洋洋,慢悠悠地過日子有什麽不好?”
“真是太好了,”羅修忍不住嘲諷地說,“魚就随便任人捕捉,因為它們懶得逃;渡渡鳥就在魚塘邊卻寧願自己餓死也不願意伸腦袋去捕捉那些魚,因為它們懶得吃;鴿子的巢穴就建造在草叢裏,哪怕是蛇來了也将自己的蛋拱手相讓,因為它們懶得反抗——懶洋洋的,到處都是這樣,世界全部都亂了套!”
黑暗公爵“啪”地一下合攏手中的扇子,與此同時,那上一秒還挂在他唇角邊的立刻消失了,他看上去無情又冷漠,微微低下頭看着站在下方,正揚着驕傲的下颚、瞪着一雙像是夜晚公路車燈下的小鹿似的黑色眼睛瞅着自己的黑發年輕人……啊,這副樣子,真是不怪人想捉弄他讓他生氣啊……這麽想着,就像是要将自己的話自行加重強調似的,坐在高位的男人又重複了一邊:“我才不在乎這些,我就做我覺得對的——而作為我領地的子民,你們所需要做的所需要說的只是一句‘遵命,尊敬的黑暗公爵’——聽懂了嗎,那只無禮的鴿子已經死了,因為無禮,因為反抗,它被我砍下了腦袋。”
“什麽?!”
男人說話的語氣讓羅修不得不收起嘲諷的表情再次震驚了——
那只短命鴿子真的被砍下了腦袋?
死了?
真的成短命鴿子了?——重點是,那只鴿子把老子帶進這個奇怪的地方卻不負責把我帶出去就這樣死了?!
還有沒有天理!
“怎麽了,”黑暗公爵說,“你這表情是在告訴我你不信嗎?”
“……”
我還以為“拉下去看了他的腦袋”只是您的口頭禪,現在聽見你還真砍了人家的腦袋震驚一下還不行麽?羅修腹诽着,卻看見坐在上位的男人手一動——他手上的扇子消失了,他擡起戴着白色手套的雙手,“啪啪”兩聲優雅地拍擊了下自己的掌心:“仆人,去給我把那只鴿子腦袋上的耳朵取過來給他看看。”
羅修微微睜大眼,看着站在黑暗公爵身邊的羊頭怪恭敬地彎腰鞠躬,低低地說了聲“遵命,尊敬的黑暗公爵”後,他轉過身,從自己的身後取過來了一只鑲嵌滿了寶石的金色寶箱,他捧着那個寶箱來到黑發年輕人的面前,然後打開了它——
那理應是放着珠寶的天鵝絨墊上面,赫然放着兩根帶着血、斷口處血肉模糊的鴿子羽毛。
羅修心頭一跳,撲鼻而來的血腥氣息讓他下意識地緊緊皺起眉,看着那兔兒上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住了強行撕扯下來才留下的碎肉,強忍下了想找個什麽地方拼命嘔吐一頓的沖動,黑發年輕人薄唇緊抿成了一條嚴肅的直線。
“尊敬的黑暗公爵從不撒謊。”羊頭怪仆人驕傲地說。
像是要迎合他似的,坐在他身後的寶座上的男人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
羅修正處于震驚之間,卻聽見坐在上位的人說:“真無禮呀真無禮,剛才還嚷嚷着要找鴿子先生,現在我好心讓你們見了面,你卻一言不發了?看來你也想要被砍下腦袋——來人呀,給我拉下去砍了他的腦袋!”
變态黑暗公爵的話語一落,羅修立刻感覺到扣住他肩膀的“聖杯7”和“權杖7”的手勁兒變得更大了一些,在羅修來不及做出反抗之前,他又被這樣生生地往門口方向拖了幾米,終于意識到自己再不做點什麽搞不好真的會被這個變态砍了自己的腦袋——
雖然這是夢境,但是經過了之前幾次的經歷,羅修十分不能肯定如果他在夢境之中被砍了腦袋,那麽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會不會發現自己的腦袋也同時從脖子上搬了家……想到這裏,黑發年輕人頓時有了一股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力量,他輕而易舉地就掙開了之前讓他覺得力氣巨大的撲克牌士兵們,與此同時,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前,黑發年輕人已經将手探入了裙底,從裙底的南瓜褲中,幾乎是碰到了他的手的一瞬間,那肉呼呼的肉球已經迫不及待地飛了出來——
“哎呀,哎呀哎呀——”
黑暗公爵看似驚訝地微微眯起眼,然而除此之外,他卻沒有做出更多的舉動——他甚至保持着前一秒的坐姿,一動不動地,如同在看馬戲團的游客似的,唇角輕勾看着赤着腳站在地毯上的黑發年輕人一把抓住肉球,從他的指縫中間猛地竄出了一根尖銳的刺,黑發年輕人沒有再猶豫舉高那把閃爍着冰冷光澤的肉刺,向着士兵砍去——
彎腰,躲過士兵迎面擊來的厚重盾牌;擡腿,重重一腳将那面前攻擊落空的士兵踹開幾米;後仰,頭頂上的兔耳禮帽掉落之前,輕輕摁住帽檐;舉刺,在受到另外一撥的攻擊之前,幹淨利落地砍下“權杖7”的腦袋——
沒有預料中鮮紅的血液從那士兵的腦袋裏噴射出來,事實上,它的金屬腦袋就像是毫無生命的黏土那樣落地有聲地落在地上!
這肉球生長出來的尖刺的鋒利程度超乎了羅修的想象,當他微微怔愣地低下頭看着那顆帶着盔甲的毫無生氣的腦袋時,這個時候,羅修只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從他身後襲來——黑發年輕人猛地一頓,下一秒黑色的瞳眸之中精光一閃,就好像身後長了眼睛似的,從“聖杯7”攻擊來的方向,他一個利落的彎腰使得對手那揮舞着巨大斧頭的攻擊落空,與此同時,裙角翻飛之間,黑發年輕人手中的西瓜刀重重橫向砍入士兵的盔甲裏,握着刀柄,羅修肩膀猛地一個沖撞,那“聖杯7”被他狠狠地撞飛出去,落在敞開的大門口處,再也不會動了。
啪啪啪——
熟悉的掌聲再次響起。
“身手不錯。”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然而黑發年輕人卻如同充耳未聞,走到“聖杯7”的身邊,面無表情地彎下腰,捏着那肉刺(肉刺發出了“哔”地一聲像是被捏疼了的聲音)從他的腹部盔甲裏拔出來,他掌心輕握,在感覺到了手心的一陣溫度後,肉球的重量消失了,重新變成了牙齒的武器被他握在掌心——毫不在意地掀起裙子将那枚跳蚤蟲卵随手塞進南瓜褲的口袋之中,羅修這才拎着裙子的下巴,轉過身看着坐在上位的黑暗公爵——
他無聲地望着他,那雙漂亮深邃的黑色瞳眸,就好像在驕傲地說——
看吧,現在你還拿我有什麽辦法。
當其他的士兵将“聖杯7”和“黑桃7”的“屍體”拖下去之後,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損失了兩名衛兵似的,黑暗公爵輕笑一聲:“身手不錯,現在我幾乎要對你感興趣了,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羅修放下了裙子,啪啪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這才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坐在高位的男人:“愛麗斯。”
“愛麗斯。”
男人卷了卷唇角,就仿佛是确認似的跟着重複了一邊——緊接着,他再一次擡起手掌“啪啪”地輕輕拍擊掌心,當羅修露出警惕的目光時,在他的身後傳來了大門被重重關閉的聲音——聽見了聲音猛地轉過頭的黑發年輕人只來得及感覺到建築外的最後一束光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罵了聲髒話,轉過頭來,果不其然看見坐在椅子上的變态男人唇角邊笑容變得更加清晰——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愛麗斯。”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羅修垂手站在原地,“如果你喜歡,我就把你這兒的士兵全部殺光,然後再找其他的方式走出去。”
“太過自信帶來的終究是毀滅,愛麗斯。”
黑發年輕人學着他的模樣勾起唇角:“這句話為什麽不留着對你自己說?尊敬的黑暗公爵。”
“我是那最初的,也是那最末的;在我的身邊沒有上帝的存在。”
“……”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眼前的人更加标準的偏執自大狂了,羅修沉默地想。
黑暗公爵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輕輕從唇邊拂過,金色的瞳眸在高高的帽子之下閃爍着懾人的狂妄光芒。看着站在腳下的黑發年輕人因為他的這句話陷入了沉默之中,男人輕笑一聲,換了另外的溫和語氣,親切地提醒:“轉身,看看你的身後,愛麗斯。”
羅修轉過頭去,這個時候,卻驚訝地看見幾個撲克牌士兵扛着一個巨大的牢籠放置到了他的面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警惕着後退了兩步,卻在士兵猛地扯下該在牢籠上的那塊亞麻色巨大的布時,他的眼因為驚訝微微睜大,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被關在籠中擠擠攘攘的渡渡鳥。
“又見面啦,先生。”一只渡渡鳥将腦袋從籠子裏探出來,絲毫不像是個被關押的生物似的歡快地說,“見到你可真高興。”
“……”
你确定這樣隔着一個籠子跟我說話挺高興?
渡渡鳥仿佛沒有看見黑發年輕人臉上無語的模樣,它擡起自己的左邊爪子,蹭了蹭自己的右邊爪子,然後還在喋喋不休地繼續說着:“趁着我現在還有力氣說話,愉快地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爸爸,這位是我的媽媽,那邊老得尾巴都沒有毛了的是我爺爺,它旁邊的是我的奶奶,祖父祖母不在家——我覺得它們有生以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渾身的毛掉光之前看見我給它們生一窩孫子,可是我還沒找到老婆呢——”
“這是什麽意思?”羅修轉過身,完全無視了身後絮絮叨叨開始說着自己擇偶标準的渡渡鳥,看着坐在不遠處高位的黑暗公爵問。
“因為你身手不錯,我又向來愛惜有能力的人,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愛麗斯——你跟這些渡渡鳥在沼澤上來一個賽跑,跑贏了,你就可以安全地離開我的領地;跑輸了,你就必須永遠停留在這裏,做我一輩子的奴隸。”
“我可以拒絕你,現在就直接轉身離開。”羅修冰冷地說,“你的士兵攔不住我。”
黑暗公爵嗤笑着,微微眯起眼:“大可以試試。”
仿佛周圍的溫度也跟着降入了冰點,除了那只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還在各種說話的渡渡鳥哔哔叽叽叽的聲音成了唯一單調的背景音,大廳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王座之下,黑發年輕人仰着驕傲的下巴,眼中閃爍着“絕不誠服”的光芒看着上位的男人;王座之上,男人微微低着頭,唇角邊挂着傲慢與狂妄的弧度,低着頭,看着站在自己腳下的漂亮年輕人。
這一幕是多麽熟悉,簡直讓人懷念得幾乎要流下感動的淚水——羊頭怪仆人心生感慨,用欣慰的目光看着眼前這讓他盼望了幾百上千年的一幕。
良久。
“跑就跑。”羅修豎起手指,認真地說,“條件不可以只由你來定奪,追加一個,我要是跑贏了,你必須無條件将這些渡渡鳥放回它們自己的地方去。”
瞧瞧,連談妥了條件之後固定必須上演的讨價還價的戲碼都被這樣高程度地還原,實在是令人感動——羊頭怪仆人發出一聲欣慰的嘆息。
而此時,坐在上位的男人唇角弧度擴大,點點頭:“可以。”
……
就這樣,一行人來到了建築後花園的沼澤邊。
沼澤并不是羅修想象的那樣濃稠的爛泥巴漿,它看上去更像是個池塘,上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看上去可以讓人落腳的荷葉,并且每隔幾張荷葉,就能看見一朵盛開得正好的蓮花——沼澤不大,而整個沼澤從這頭到那頭,就是羅修他們用來賽跑的道路。
而此時此刻,渡渡鳥看上去是終于說累了,它站在沼澤邊,正好奇地伸着腦袋往沼澤裏看——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向它說明了一會兒它必須做點什麽,它含糊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甚至連一點兒反抗都沒有……
黑暗公爵叫來一只穿着西裝的青蛙作為裁判,那只青蛙擁有雪白的大肚皮,它那鼓鼓的眼睛在眼眶裏提溜地轉了一圈,然後呱呱地說:“看好啦,一會兒只需要我大聲‘呱’地一聲,你們就立刻跑起來,誰先跑到沼澤的另一邊,就算誰贏,準備好了嗎,讓我數三二一——三——呱!”
媽的,說好的二和一呢!
黑發年輕人猛地皺起眉,在那“呱”地一聲巨大聲響如同炮仗似的在他耳邊炸開之後,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拎起自己的裙子一腳邁出去踩在了那巨大的荷葉上——有點兒滑,但是意外地沒有因為他的重量而沉到水裏去,于是羅修開始抱着那礙事的蓬蓬裙裙擺下方玩了命似的朝着對岸飛奔過去——
要麽就是他跑得太快,要麽就是他跑得太慢,他壓根沒有聽見身後渡渡鳥跟上來的聲音——然而此時此刻,黑發年輕人卻顧不了許多,他只是低下頭玩命地在荷葉之間跳躍着,奔跑着——當他一個高高躍起,白皙的雙腳穩穩落在草地之上——
到了!
黑發年輕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只覺得眼下發生的一切簡直荒謬無比——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累人的夢境了……黑發年輕人這麽想着擦了把額間的汗,看了看四周,沒有看見渡渡鳥,心中猛地一跳,幾乎就要歡呼雀躍,他挑了挑眉,放下了抱在懷中的裙子下擺轉過身去——
越過整整一個空蕩蕩的沼澤,羅修在岸的那一頭看見了黑暗公爵,看見了羊頭怪仆人,看見了很多很多的撲克牌士兵,看見了青蛙裁判——
以及依舊在沼澤邊探頭探腦的渡渡鳥。
羅修:“…………………………………………”
對岸那邊,黑暗公爵發出愉快的笑聲。
強烈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耍了的黑發年輕人額角青筋跳了跳,正欲破口大罵,這時候,他卻看見那只渡渡鳥擡起頭來,那雙綠豆似的眼睛裏,閃爍着悲傷的情緒:“太懶了,太懶了,邁不開步伐越過這片沼澤,沒辦法揮舞翅膀從這兒騰空飛過——太懶了,太懶了……”
說着,那只渡渡鳥就像是被人戳破了的氣球,它長長的腿被不自然地折斷了,它的身體轟然在沼澤邊倒塌,它的腦袋無力地垂落下來,翅膀也再也不能好好地收攏在身體兩旁——就好像是有什麽人,從它的身上将它的骨骼全部抽出。
沼澤這一邊,黑暗公爵看着黑發年輕人怔愣的面容,寒風吹過,黑發年輕人頭頂那頂帽子上豎起來的兔耳朵被風吹得微微歪斜……男人發出低沉的嗤笑,擡起手壓了壓戴在頭上的那頂禮帽的邊緣,意味深長地說——
“‘懶若無骨’,‘懶若無骨’——愛麗斯——我早就警告過你,這是屬于你的夢境,一切,當然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