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等你回來
入目都是白得瘆人的白色牆壁,鼻息間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如果早知道自己會在醫院過年的話,宋韌絕對不會因為陶喬為喂自己吃東西而把那麽一大碗醪糟小湯圓都吃完的。
病床前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扶了扶鏡框,用十分嚴肅的口吻朝宋韌道,“通常情況下食物過敏并不會很嚴重,一般人都只是身上起紅疹,但你食入的醪糟量有些大,所以才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症狀。”
說完轉身朝一旁的陶喬囑咐道,“我會開一只塗抹的藥膏,你給病人塗在長了紅疹的地方,以後也別讓病人再吃醪糟了。”
陶喬很仔細地記下醫生的話,感激道,“麻煩您了醫生。”大年三十還出急診,不管什麽職業,只要是人都會覺得不高興的。
醫生的心情的确算不上好,剛才女兒還來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能回去,她給他準備了新年禮物。好不容易等到換班可以回去了,卻又臨時收了這樣一個食物過敏的病人。
不過這種不高興卻不是針對任何人的,只是單純的抑郁而已,此時聽到病人家屬這樣後所,醫生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朝躺在病床上的宋韌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陶喬把醫生送到病房門口,等他出去之後把門拉上才轉身走到宋韌病床前,一邊整理宋韌蓋着的被子一邊內疚地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吃醪糟的。”
宋韌見她頭越來越低,柔聲道,“這不是你的錯,你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對醪糟過敏。”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宋韌對事物都是十分挑剔的,很多食物他也只是聽過名字而已,他今天還是第一次吃醪糟。吃的時候感覺味道不錯,就是沒想到他根本就不能吃。
陶喬低着頭,抿緊了嘴不說話,把被子整理好之後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本來還有其他病人的,大年三十也都被家人接回去過年去了,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病房空蕩蕩的,讓陶喬有些心慌。
“你……”良久之後,陶喬終于擡起頭看向宋韌,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能再次低下頭沉默。其實陶喬有很多話想要和宋韌說,她想告訴他不用為了讓她安心而說違心話,也想告訴他,沒有什麽會比他更加重要,還有很多……
不過陶喬終究還是只說了一句話,她擡起頭來看着宋韌,用認真而嚴肅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新年快樂。”
本來因為她臉上的嚴肅表情而有些緊張的宋韌,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放松下來,也笑着朝她道,“新年快樂。”
夜晚靜谧的空間,宋韌在黑暗中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這是他繼一年多以前那次車禍以來第一次住院,卻沒想到會因為食物過敏。耳邊傳來輕緩的呼吸聲,宋韌小心翼翼地轉過身,視線投向隔壁床的方向,即使他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個隆起的影子而已。
好一會,宋韌輕輕嘆了一口氣,終于舍得轉過身去。他又撒謊了,其
實在剛吃了一點點時他就已經感到不舒服了,可為了他心裏某種隐秘的目的,宋韌硬是忍了下來。
又是一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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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韌一年中唯一的兩天假期的一半都在醫院耗過了,好在第二天宋韌在醫生的首肯下就出院了,不然肯定會覺得更加痛苦,他十分厭惡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
陶喬似乎是真被吓到了,自從這次食物過敏,不管多忙她都一定會趕回來做飯。買菜之前她一定會先上網查一下容易過敏的食物,仔細确認之後才出門買菜。宋韌看她這樣,心裏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其實很享受這種被陶喬重視的感覺,另一方面看到她小心翼翼繃緊神經的樣子又覺得心疼。
這樣的狀況在宋韌主動把宋家的家庭醫生的電話號碼給陶喬之後有了好轉,得知宋韌現今為止也只對醪糟一樣事物過敏之後,陶喬雖然松了一口氣卻沒有真正放下心來,在事物方面仍舊十分小心。
好在年後不久陶喬就要跟着劇組去山裏拍戲,陶喬就算再不放心也不得不走了。陶喬走的那天是宋韌開車送她到機場的,路上陶喬有些疑惑地問宋韌,“你覺得不覺得後面那輛車一直跟着我們?”
陶喬當然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那輛車是狗仔,她以前接的角色都是一些小配角,這一次在這部電影裏的角色雖然分量重了很多,但陶喬并不以為就這點事情就足以讓媒體注意到她。和明星相比,記者或者說狗仔其實更忙。
正在開車的宋韌一愣,他其實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想讓陶喬擔心便什麽都沒說。即使陶喬現在有所懷疑,宋韌也依舊笑着安慰她,“你不要想太多了。”
陶喬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那輛車,回過頭來又看看臉上帶着溫和笑容的宋韌,他雖然身份不凡,但也一直都很低調,從未接受過雜志的采訪邀約,自然不會有媒體來跟蹤他,想了半天陶喬只能把原因歸結于自己太敏感了,于是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可能真是我想太多了。”
把陶喬送到機場門口,宋韌本來想下車給她提行李送她進去的,只可惜被陶喬婉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就這一點行李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她要先和劇組的人集合,再一起登機,圈子裏人多關系複雜,難保不會有人認出宋韌來,陶喬不想給宋韌制造不必要的麻煩。
接過宋韌手中的行李箱,陶喬朝宋韌說,“我走了。”說完便提着行李箱轉身朝裏走,沒走兩步就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手,驚訝地停下腳步轉身,宋韌拉着她的手,笑着看她,“我等你回來。”
陶喬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十分不自然地“嗯”了一聲,陶喬轉身朝裏走去。宋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直到被嚴肅代替。
等終于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宋韌也沒急着轉身回公司,仍舊站在那兒看着她離開的方向。過了一會之後,有一個衣着普通的男子走到他面前,禮貌地問,“宋韌宋先生是嗎?”雖然是疑問句,可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已經肯定了宋韌的身份一般。
宋韌面帶疑惑地點點頭,“我是,有什麽事嗎?”
男子笑着道,“周先生想邀請您一起喝茶,不知道您有空嗎?”說着遞了一張名片給宋韌,“這是我的名片。”禮貌而矜持,看得出男子對他這份工作是十分自豪的。
從剛才被一輛車跟蹤開始,宋韌就在想他們會不會是周尚政派來的人,那些人其實沒有特意地想要避開他的視線,跟了他們一路卻沒有任何動作,他一直在等,所以在陶喬進去之後才沒有立即轉身上車回公司。
聽到“周先生”這個稱呼已經讓宋韌确定了很多東西,而手中的名片上面前這個男子的任職部門更是打消了宋韌最後的疑惑。把名片收好,宋韌擡頭禮貌地回答,“當然有空。”
這樣的情況是在宋韌預料之中的,自從上次在宴會中陶喬和周尚政偶遇之後,宋韌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周尚政意識到一些特別的東西,然後開始調查。在這個過程中他不能表現絲毫的主動,否則以周尚政的老謀深算怎麽可能不會産生懷疑?
跟着前面那輛車一直往前,繞了一大圈之後車終于在一個偏僻的院子外停下。這樣的院子在C城相當多,到現在也算是這座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只不過即使如此,能把茶舍開在這種地方,宋韌還是有些佩服的,單純從商業角度來評估的話。
跟着剛才的男子進去,穿過一個院子又轉了幾個彎之後宋韌終于見到傳說中邀他一起喝茶的人。看到宋韌,周尚政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走向他,“宋先生,久仰了。”态度客氣而疏離,卻是符合他們現在的情況的。
身為晚輩,宋韌當然不能托大,笑着道,“周先生嚴重了,”剛剛過去不久的政治鬥争中周尚政小勝黃凱鵬坐上了二把手的位置,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綜合自己前世對周尚政的了解宋韌最終選擇了稱呼他為“周先生”,而不是按他的職位稱呼他。
他這樣的表現顯然讓周尚政十分滿意,邀請他坐下之後,周尚政并不急着進入正題,而是和宋韌讨論了一番茶。宋韌是一個商人,對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是不感興趣的,不過就像字畫一樣,身為宋家的長孫,宋韌對茶也有一定的鑒賞能力。
兩個人你來我往看起來也算是詳談甚歡,氣氛和樂融融。期間周尚政問了宋韌幾個問題,宋韌都一一給出了回答。他前世和周尚政有過不少接觸,知道該如何回答才能讓他滿意。
待他回答完之後,周尚政臉上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見狀宋韌猜想自己應該是在剛才的考校中拿到了不錯的分數才對,不過周尚政不開口他就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果然,周尚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後,兩個人的話題終于進入正題。周尚政給宋韌講了一個故事,出身世家的男主人公被下派到一個小縣城鍛煉,意外結識了一個單純活潑的女孩子,兩個人相戀不久男主人公因為爺爺病重不得不離開那個縣城回到大城市去,時間太過緊迫連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半年後男主人公再度回到那個小縣城去尋找那個女孩子,卻意外地發現她已經搬家了。任他怎麽找都再也沒找到過。
老套、毫無新意,如果是梁禹在場的話一定會如此評價這個故事。可這的的确确是真實發生的故事,周尚政所說的和陶喬母親留給她的那封信裏面講的完全一致。陶喬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卻突然到處都找不到周尚政,她還是太年輕了,就算找不到他也依舊想要生下這個孩子。
只是那個年代的小縣城未婚先孕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陶喬的母親不得不暫時搬到鄉下待産。好不到女孩子的男主人公以為她愛上別人了,回到大城市和家裏定下的人結婚。
男主人公和那個女孩子從此失去聯系,直到現在。
故事講完,周尚政似乎有些傷感,頓了頓才朝宋韌道,“這個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我,而那個女孩子就是你妻子陶喬的母親。”
宋韌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就像他在這之前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良久才道,“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周尚政看了一眼宋韌搖了搖頭,繼續道,“我已經做過親子鑒定了,陶喬她就是我的女兒。”
親子鑒定的結果出錯的幾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幾乎可以成為定論。宋韌張了張嘴卻并沒有說什麽,适宜地表示了自己對這件事的驚訝和意外。
“只是暫時我還不能和她相認。”周尚政的聲音疲憊而無奈,現在的局勢并不十分明朗,他不能冒一絲風險。其實倒不是介意自己手中的權利,而是擔心陶喬會成為有心人手中的棋子。
想到這裏周尚政扭過頭看着宋韌,問,“聽說你和她算是契約婚姻開始的?”作為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周尚政能夠掌握的信息自然比宋韌要強很多。
被問到這個問題,宋韌也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回答,“那時候我父親想讓我和另一個家族進行商業聯姻,不過我和他一直有矛盾,自然不想如他意,便想着搶在他前面結婚。”
宋韌和他父親宋知賢的關系不太好,這一點周尚政當然是清楚的,甚至連為什麽會不好的原因都一清二楚。此時聽到宋韌的解釋也并沒有懷疑,只是安靜地聽着。
說完宋韌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周尚政,“我父親他希望我娶的妻子能夠為宋家帶來巨大的利益,于是我故意在他最不喜歡的一類職業當中尋找一個合适的人選。”
頓了頓宋韌似乎猶豫了一番才終于坦誠了最後的決定因素,“我曾經在一次飯局上見過陶喬,調查之後終于确定下來。”宋韌說的原因其實不太有力,不過宋韌相信真正有力的願意周尚政手裏應該有完整的資料。
宋韌慶幸當初殷绮夢曾經自以為是地來找過他,在周尚政的資料裏他就是一個被同父異母的弟弟和心上人聯手背叛之後,受了傷想要報複的男人而已。而殷绮夢有多看不慣陶喬這一點在當時可謂是總所周知,這也是陶喬一直只能接到小配角的重要原因之一。
周尚政又和宋韌談了一會,宋韌沒有問他為什麽不和陶喬相認,因為原因他完全可以猜到。黃凱鵬雖然暫時失利,卻在一旁虎視眈眈,就等着周尚政露出馬腳,想要取而代之。
“等她回來之後我想見見她,”說完周尚政想了想又道,“四月份我生日,要舉辦一個生日宴會,我會發一份邀請函給你和你的妻子的。”周尚政着重強調了“你的妻子”幾個字,想要提醒宋韌陶喬現在的身份。
雖然就調查看來,宋韌和陶喬婚後除了最開始那段時間關系冰冷,後來對陶喬卻是真的好,以一個過來人來看,他相信宋韌是真心喜歡他可憐的女兒的。也是因為這一點,周尚政可以原諒宋韌為了讨陶喬歡心而使用的“小小”的計謀。
宋韌點頭應下,周尚政又問了他許多關于陶喬平時的事情,他手中的資料雖然完善,可卻隔着難以跨越的距離。
宋韌平時恨不得把陶喬整個人都印在自己腦海裏,對她的觀察細致程度幾乎可以媲美植物學家研究某種稀有的植物,此時和周尚政講這些根本不在話下。
講的人興致勃勃,聽的人也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兩個人聊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直到剛才那個中年男子進來提醒周尚政該走了,周尚政這才意識到時間,吩咐男子到外面等着,周尚政起身和宋韌道別,叮囑他記得到時候帶陶喬來他的生日宴。
宋韌點了點頭,卻見他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道,“聽說你們公司和弟弟名下的公司在争一塊地皮?”就算沒有因為陶喬而調查宋韌,這樣的事情周尚政也會知道。宋宇有黃凱鵬做靠山,而黃凱鵬和他又是政敵,期間的那些彎彎繞繞周尚政清楚得很。
宋韌适宜地愣了愣之後才點點頭道,“是的。”說完便不再說其他,只是安靜地站着。
周尚政想了想,道,“這塊地皮你們宋氏就不要争了,畢竟拿到也沒什麽用處。”如果宋韌不是陶喬的丈夫,周尚政是不會多管閑事告訴他這些的,不過現實是宋韌好了,陶喬才能好。
宋韌當然知道那塊地毫無意義,可黃凱鵬卻又能力把它變得有價值,前世便是如此。現在周尚政這樣說無疑使告訴宋韌,即使有黃凱鵬插手,宋韌所擔心的事情也不會再次發生了。
宋韌沉默了一會,終于道,“我知道了。”
周尚政出去之後,宋韌又待了一會才出去。這會兒天已經暗了,宋韌擡頭看了看才上車。回到公寓之後,宋韌給陶喬打了一個電話,可是沒有人接。盯着電話看了好一會,宋韌終于轉身進了浴室。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髒,好像整個人都生活在散發着惡臭的淤泥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