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食言而肥
C城最冷的時候,陶喬終于進劇組了,據說導演是特意等到這個季節才開拍的。宋韌聽陶喬這樣講的時候,只是笑笑,心底卻不以為然。他是一個商人，行業間的代溝是無法消除的。但他掩飾得不錯,至少
陶喬并沒有看出這一點來。
陶喬的角色按戲份只能算得上重要的配角,但這角色好就好在十分讨喜。當然,宋韌依舊是不懂這些的，這些都是經營着一個電影公司的梁禹說的。即使宋韌已經把陶喬目前為止所有出演過的影片都看過不止一遍，他也只有一個感受。
原來陶喬可以這樣啊……
陶喬進劇組第一天回來,看宋韌的表情怪怪的，總是偷偷打量他,就像是要在他身上找出某些被掩藏的東西一般。察覺到這一點的宋韌依舊不動聲色,照舊帶着溫和的笑容和往常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陶喬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席筱雅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關？”看着宋韌的眼神裏盡是探究和懷疑。
宋韌端着碗的手一頓，臉上帶了些迷茫，朝陶喬反問道“席筱、雅？她是誰？”宋韌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只是反省自己不該把這件事交給梁禹處理的。他明明可以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悄無聲息地處理掉，最後還是答應讓他來處理，即使他就知道以梁禹的性格肯定不願意如此。
陶喬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宋韌總是帶着笑意的臉上此時卻有些迷茫。今天到了劇組才聽說席筱雅已經被換掉了，當時她就直覺這件事和宋韌有關，但席筱雅之前對席錦的傷害陶喬也是看在眼裏的，也覺得她該受到些教訓，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可後來休息時聽到劇組裏的其他人閑聊談到席筱雅，才知道她因為吸毒被抓了。
“聽說後來她被查出來懷了孩子，只可惜還是流産了。”她平時雖然沒什麽人緣，此時大家談到也都有幾分可惜，畢竟席筱雅剛有幾分名氣就遭遇了這種事，在這一行她已經沒有未來了。
陶喬以為的教訓并不包括毀掉一個人的未來，她不是可憐席筱雅，而是可憐她肚子裏的孩子。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告訴自己，那個總是帶着溫和笑容的男人和這件事無關，可總忍不住會想很多。
陶喬是迷惑的，知道這一點的宋韌繼續道，“她怎麽了嗎？”宋韌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了幾分疑惑和不解，滿意之餘不動聲色地觀察陶喬的神色，對她探究的眼神沒有一絲回避，無比坦蕩。
宋韌平素在陶喬面前的表現素來不錯，陶喬看他對這件事一點都不避諱，眼神裏沒有絲毫心虛，反而有些委屈的樣子，心裏就有些不好意思，埋怨自己居然會去懷疑宋韌，帶着歉意朝他笑笑，“沒什麽，”說完又想起了席錦，“席錦他們搬了新家邀請我們去做客，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宋韌想了想道，“明天晚上怎麽樣？”梁禹真和他家老頭子攤牌了，梁司令這一次倒沒有拿皮帶抽他，順手拿了一個硯臺就朝梁禹扔了過去，出乎所有人預料，梁禹沒有逃跑，而是拉過一旁呆滞的席錦擋在她身前。
陶喬點點頭，想了想有些忐忑地說，“我們明天去之前到商場逛一逛吧，”見宋韌不解便解釋道，“梁先生不是被趕出來了嗎……”
宋韌一愣，自己之前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雖然很想告訴陶喬梁禹是不會讓他女人和孩子餓着的，可轉念一想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然後笑着點頭，“好。”他們似乎還沒有一起逛過商場，宋韌想着忍不住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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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韌又一次提前下班了，王助理現在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見到他從辦公室裏出來也只是恭敬道，“宋先生。”宋韌只是點點頭，然後緩步離開，全然不知在一幹助理心中宋太太已經成了他們的救世主了。
宋韌的心情不錯，到了片場沒多久陶喬就出來了，然後兩個人一起到附近的一家商場。陶喬挑了很多東西，都是實用的小家電。宋韌沒有這樣的經驗，只能呆呆地站在陶喬身後，帶她挑好之後像個乖巧地小學生一般結果東西提在手裏。
這和宋韌以為的“夫妻一起逛街”一點都不一樣，這樣一想心底就忍不住有些郁悶。看着陶喬全神貫注地挑東西，宋韌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想要告訴她，她現在拍的電影都還是梁禹的公司投資的，他又怎麽會缺這些東西。
“宋韌，你來看看這個，”陶喬回過頭朝宋韌道，手裏拿着一個小風扇。宋韌走近看了看，笑着點頭，給出評價，“看起來挺實用的。”這還是陶喬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宋韌感覺有些怪異，但卻不讨厭。
所以，他還是沒辦法把那些話說出口。
兩個人提着大包小包到席錦的新家，梁禹打開門看到他們兩個人，眼睛都瞪大了。不過随即笑嘻嘻地接過東西，一邊朝裏走一邊假模假樣地說着客套話，“哎呀，居然還帶禮物，真是不好意思了。”
其實也不能怪梁禹如此高興，和宋韌認識這麽多年，他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宋韌的“禮物”，姑且算是禮物吧。總之，這是值得高興的一天。為了給家裏的梁夫人演這苦肉計，他可是煞費苦心，連席錦都沒告訴，她會收留自己算是意外之喜了。
宋韌在他背後，聽到這話臉色一沉，覺得自己能明白梁老爺子為什麽會拿起硯臺就朝梁禹身上扔了。
他活該。
C城此時天冷，席錦正在廚房熬火鍋湯底，陶喬把東西放了便去廚房幫忙。這個廚房并不大，更是和宋韌公寓幹淨而寬敞的廚房沒法比，可陶喬知道，這是席錦唯一的一個家。
席錦正在摘菜，見她進來，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湯鍋笑着朝她道，“快好了。”陶喬走到她身邊，拿過一把菜葉，一邊擇菜一邊狀似随意地小聲問，“你真考慮好了？”席錦的态度變化得太快，讓她覺得擔心。雖然陶喬也希望席錦能和梁禹走到一起，可并不想這是席錦一時沖動而做下的決定。
“嗯，”席錦輕聲回答，朝廚房門外看了一眼，繼續道，“他會是一個好爸爸的。”被梁禹硬拉去的，席錦對他根本沒任何希望，可被梁禹抱在懷裏的時候，她突然好奇起來，梁禹會不會是一個好爸爸呢？
陶喬把擇好的菜葉放到籃子裏，不再說話。可作為朋友，陶喬是真心地想要她好，梁禹以往的表現雖然不太好，可終究是值得期待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這一頓晚飯四個人都很盡興，宋韌第一次嘗試火鍋，意外地感覺不錯，就是太辣了。幸好席錦做的鴛鴦鍋，不然他就只能餓肚子了。梁禹似乎十分适應“丈夫”這個角色，吃飯的時候一直給席錦夾菜，後者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尴尬，而是坦然地接受。
一頓飯吃下來，原本十分擔心的陶喬見狀也寬心不少。離開的時候，梁禹送他們下樓，上車的時候陶喬還不忘十分鄭重地叮囑他，“梁先生，席錦就交給你了。”語氣嚴肅，簡直像是怕女兒受欺負的母親一般。
梁禹忍不住笑笑，點點頭。
車子慢慢往前，陶喬卻還盯着後視鏡，宋韌壓下心底的不高興，柔聲道，“梁禹會好好照顧她的。”剛才陶喬去廚房幫忙的時候，他和梁禹談過才知道他們兩個人昨天已經去民政局領證了。而且梁禹似乎很滿意現在這種和妻子兩人節衣縮食的生活狀态，還得意地朝宋韌炫耀，“席錦她啊，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可是連吃荷包蛋都會多給我一個。”
宋韌想起梁禹臉上得意的樣子，忍不住皺眉頭，果然還是活該揍。
陶喬的戲份并不多，可卻十分重要，幾乎是整部電影的一條暗線。洗完澡出來的宋韌從抽屜裏拿出最近今天陶喬的“生活日志”，裏面有她在片場拍戲時的照片，她穿着旗袍笑意盈盈。
自動過濾掉她對面的男演員，宋韌伸出手指，剛剛觸碰到照片上她的白皙漂亮的臉像觸電一般收了回來。宋韌不知道其他人對“漂亮”的定義是什麽，可在他看來陶喬無疑是漂亮、讓人心動的。
把照片放回去抽屜的一瞬間，宋韌的視線意外地瞥到放在抽屜最裏面的文件夾，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把抽屜關上。
接到爺爺宋柏海的電話時，宋韌正在去公司的路上，老人的聲音在電話裏竟不如平素那樣有精神，和宋韌說了許多，最後慢慢道，“和那女孩子一起回老宅過年吧。”
宋韌愣了愣，他自然知道爺爺口中的“那孩子”是誰，可他并不想回去面對宋知賢和謝芸那一對令人惡心的“夫妻”。自從成年後搬出宋家，宋韌就再沒有在過年時回去過。
那年冬天宋家被裝點得紅彤彤一片，一家人吃過飯之後各自回房。宋知賢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就要往外走，宋韌回房的時候經過門外聽到他和母親的争吵聲，這樣的事情已經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
他站在門外一動不動，患了嚴重憂郁症的母親可憐的哀求聲和宋知賢不耐的敷衍，全部都進入他的耳裏。門突然被打開，宋知賢看到他，面色尴尬，推開他下樓。母親從門裏追出去，歇斯底裏地哭泣。
那晚他跟着半夜出門的母親到了一棟大樓，爬上樓頂，他躲在陰暗處，看着那個可憐的女人像着魔一般跳了下去。
宋韌後來才知道，謝芸就住在這棟樓。
“爺爺，”一出口宋韌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窗外紛紛揚揚地雪散落在車窗上，宋韌閉上眼聲音清冷道，“很抱歉。”他知道這樣是不孝，可卻沒辦法答應下來。
電話那頭宋柏海嘆了一口氣，其實在他默認大兒子把謝芸和宋宇領進宋家的時候聲音就該預料到今天的。活到他這把年紀，擁令人仰望的財富和權勢，除了後悔，宋知賢更多的是感到無奈，最後只能道，“大年三十我等你們回來吃飯。”
挂了電話，宋韌伸出手揉了揉額角，他已經許久沒有發病了，今天卻來得突然而猛烈。皺着眉頭，宋韌把車窗打開，任冷風吹在臉上。
到公司的時候，助理彙報完今天的行程之後，把一封邀請函放在宋韌的書桌上，一邊觀察他的臉色一便小心翼翼道，“這是吳董事夫人送來的慈善拍賣會邀請函。”
宋韌把視線從筆記本屏幕移到桌上做工精美的邀請函上，拿過來打開簡單掃了一眼。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宋韌并不排斥這種慈善晚會，畢竟這也是一種策略，不過大多數時候宋韌都是派人代替自己去參加，偶有比較重要的才親自出席。
這位吳董事的夫人宋韌也是聽說過的，在慈善方面十分積極，這些年她還弄了一個基金專門幫助貧困學生。這個基金的操作方式有些特別，品學兼優并不是必須條件，只要申請者能對自己的将來做出清晰、合理的規劃即可獲得獎學金。
當然，這些和宋韌都沒什麽關系。于他而言，重要的是這位吳夫人十分低調，從不邀請任何媒體參加她舉辦的活動，這也就是說根本毫無宣傳效果。
作為一個人商人，宋韌自然不會做賠本買賣。
王助理見宋韌臉色不太好，忐忑不安地解釋，“吳董事特別囑咐，希望您一定到場。”拿到這封邀請函時，她也很為難。吳董事在董事會很有地位，也是宋韌為數不多比較敬重的長輩之一，可她也清楚宋韌不喜歡這樣的宴會。
“是嗎？”宋韌把邀請函放在一旁，擡頭道，“你……”話到嘴邊，宋韌想了想又咽了下去，考慮過後才朝緊張得冒冷汗的助理吩咐道，“女性是不是更喜歡，嗯，”宋韌在腦海裏搜索合适的詞語，“樂善好施的異性？”
助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瞪着宋韌看一會才點點頭，“是這樣的。”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王助理在心底默默道，不過對于Boss而言，這并不是一個問題。
果然如此，宋韌了然地點頭，彎彎嘴角和顏悅色地朝她說，“好了，你先出去吧。”助理恭敬地應是，然後轉身走出總經理辦公室。等門被關上之後，宋韌心情愉悅地撥通一個號碼，電話響了一會沒有人接，宋韌也不介意，挂了電話繼續處理沒有處理完的文件。
下了班宋韌直接去片場，接了陶喬兩個人一起去了一趟超市。本來陶喬是想讓宋韌在車裏等她的，但宋韌強烈表示自己是一個十分可靠的勞動力，應該一起去才對。于是最後的結果就是，夫妻兩個人一起愉快地逛超市。
至少在宋韌看來是這樣的。
兩個人買了菜回去，陶喬手上提着魚，就把包包遞給宋韌，“麻煩你把包放到沙發上。”說完朝提着塑料口袋朝廚房走去。
宋韌走到客廳，把陶喬的包放到沙發上，自己也坐下。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把遙控器放在茶幾上，一擡頭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張熟悉的臉，宋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緊閉着門的廚房，然後才轉過頭。
電視上正在播一個娛樂新聞，屏幕上是一張照片，上面殷绮夢被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摟在懷裏。而那個人有着明顯小肚腩的中年男人肯定不是宋宇。
兩個人主持人一唱一和，宋韌很快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摟着殷绮夢的男人是她新戲的導演，潛規則在這個圈子裏本是常見的，只是殷绮夢一出道就被宋韌保護得滴水不漏，現在也是影後級別的人物了，平素清純高傲的樣子不知道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可這個醜聞一出來，殷绮夢以前清純、高不可攀的模樣就成了笑話。
宋韌的眉頭緊鎖，倒不是同情殷绮夢，而是在思考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影響。宋宇和殷绮夢是高中同學，在宋宇被宋知賢領進宋家之前，可以算是青梅竹馬。前世他雖然不喜歡殷绮夢，可自認對她不薄，可她最後依舊為了宋宇背叛了他，甚至最後還和宋宇聯合起來把他給算計了。
那個時候殷绮夢曾經對宋韌說，他就是一個自己得不到幸福也見不得其他人得到幸福的變态，這句話宋韌一直記得。所以宋韌重生後第一件事就是不知不覺地遠離殷绮夢，漠視她和宋宇走在一起，就是想要看看殷绮夢所謂的“真愛”。
很明顯，宋宇身上果然還是留着宋知賢的血，宋韌臉上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
“宋韌，洗手吃飯了。”廚房的門被拉開，傳來陶喬的聲音。宋韌收斂了臉上的戾氣，一邊順手關掉電視，一邊擡起頭來笑着道，“好。”
吃過晚飯，又等陶喬把碗筷收拾好終于從廚房出來，宋韌才把斟酌許久的事情說出口，“這周六晚有一個慈善晚會，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兩個人相處這麽久，又有了之前不太成功的經驗，宋韌已經知道如何才能讓陶喬答應自己的要求。
宋韌的語氣淡淡的，可是卻透露出一點可憐兮兮的意味，陶喬原本有些猶豫，聽到宋韌的話擡起頭來看看他，終于還是答應了。
“我先回屋了。”陶喬朝他說完之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煩惱如何對席錦解釋。
宋韌站在原地，臉上挂着笑容。
雖然在街上碰到乞丐的時候，她從不給他們錢，也不許宋韌給，讓宋韌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可宋韌很清楚，陶喬和自己不同，她的心是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