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世事難以預料
小時候玩抓迷藏時越讓對方找不到自己就越開心,但恩妍躲着夢雅卻越躲越覺得難受,原來避開一個人的理由也可以和想見對方時一樣多,一天抛幾個理由出去擋住見面的機會,沒想到艱辛痛苦之下居然還能撐過了幾天。
忍住食欲不吃能逼出好身材,但忍住思念不見面卻為了一個悲傷的結局,有幾次恩妍很想不顧一切的跳進這深坑裏,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殘酷的現實卻總在她沉溺于過去記憶時戳她的痛處,一遍又一遍的叮咛着她保持清醒。
明明就住在同一個區域裏,但無論是走遍整條街,光顧那幾家她們常去的餐廳,或突擊到畫廊去,還是在某人家門口癡等着,直到往來的路人都對她投以異樣眼光,夢雅卻始終等不到恩妍的出現。
恩妍也不是完全無聲無息,發過去的信息都有回複,之前幾乎天天見面的人,突然變得像一個生存在她手機裏的人物,只能透過網絡的功能來對話,仿佛永遠見不到真實的人。
人生中有那麽多想不到的巧合,但為何上了畫廊好幾次卻還是巧遇不到應該留待在畫廊裏的老師,在無計可施之下夢雅想到了一個又笨又直接的方法,把工作的筆記電腦和一些相關文件帶到畫廊去,決定就當一天的笨農夫,緊守在樹下等着兔子出現。
沙發前面一直很整齊的茶幾此刻卻比素素的櫃臺桌還要淩亂,原本和恩妍站在同一陣線的素素最終都看不下去了,一支多管閑事的針刺破了被秘密悶住的胸口,結果憋在心裏的話像打開的龍頭般水流不止,一時控制不住把知道的事全抖出來。
“夢雅姐姐別等了,老師不會過來了。”
茶幾桌面上遍布着素素看不懂的東西,雖然對設計的項目不在行但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專業,只是這強大的知識卻幫不到夢雅去推算一顆驟變的心,心軟的素素不由的為夢雅的遭遇感到萬分同情。
“今天不來了嗎?好吧,那我明天再過來。”
這般心平氣和的語氣聽起來仿佛等人就是她應做的職業本分,收拾着東西的模樣就像準備下班的職員,明天同樣的時間又準時回到這個工作地點。
“明天後天和大後天都別來了,前幾天老師吩咐我用雙倍數額賠償了那些還有剩下學期的學生,目前畫廊只開放讓人參觀而暫時不收學生,我記得老師好像說是為了照顧某人而必須請假一段很長的時間。”
素素沒想到說溜嘴的話就像一把走火的槍,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一顆傷人的子彈就這樣發射出去,結果把夢雅的胸口開了一個洞,一大堆的情緒就這樣湧了進來,場面混亂得失控,讓她整個人幾乎感到崩潰。
“為了照顧某人?你說希婕?”
這所謂的“某人”不用多加敘述也知道是誰了,看素素緊張的雙手掩住了那一張沒有思想而總是闖禍的嘴巴,再加上一副不小心洩露天機的表情,夢雅就更加百分之百的确定了這個推測。
這幾天去了那麽多地方就偏偏不想拜訪醫院,但任由她再怎麽固執卻始終比不過與她對抗的命運,被消息震驚後的一顆心突然失去了方向,說好兩人一起攜手走在這颠簸的愛情路上,但握緊的手曾因為信心的震蕩而幾回松開了對方,沒想到再度握緊後卻還是注定要分開。
這份拖拖拉拉的感情已經将她摩擦得遍體鱗傷,她突然覺得好累,擡起頭驀然發現那些說過的承諾化成了浮雲越飄越遠,曾經說好一起到達愛情的終點站,但現在夢雅卻很想在半途中跳車,決心結束這一段不安而漫長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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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有些猛烈,兩位有如精靈般美麗的女子步行在醫院的公園,冷漠了幾天的溫度今天顯得有些過于熱情,鄭希婕躲在室內養得白皙嬌嫩的皮膚被燒得紅撲撲的,細得跟線條般的紅血絲紛紛露出臉來抗議,讓兩人都不由的加快腳步走進樹蔭下乘涼。
“你說什麽?想把畫廊轉讓?!”
若不是陽光的熱度把露出來的皮膚曬得有點火辣辣般的疼,鄭希婕會以為這是夜裏睡夢中的對話,認識恩妍的人都知道她把作畫當成生命,而畫廊則是事業的血脈,對于恩妍這自我了斷的行為,鄭希婕感到很不可思議。
“我記得你上次說有一位朋友開了一個不錯的價位問我願不願意割愛,想問這位朋友到今天是否還有興趣呢?”
一路追随着她們的光線就像攝影師在捕捉焦點的鏡頭,即使有高大的樹木枝葉掩蔽着她們,但仍有一部分的光線穿過樹葉間的空隙落在恩妍的頭部和臉上。
“恩妍,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看着這有如孩童般柔順細滑的頭發,鄭希婕有股沖動想伸手去摸一摸,好讓心裏湧起的那股憐惜之意透過指尖傳達到對方身上。
“如果價位不變的話,我願意立刻轉讓,而且是越快越好。”
這張成人的臉看着久了會發現還有一股孩子般未退去的稚嫩,但不能忽視那意志堅定的眼神比誰都還要認真,讓一張如此可愛的面貌有一種不大協調的感覺。
“如果你無法在這兩天确定的話,我只好接受另一個買家了。”
恩妍越加強烈的語氣說明她不是在開玩笑,鄭希婕突然覺得事态嚴重,趕緊把半信半疑的想法調整到相信的程度,暫且也不去評估這張臉看起來像多少歲,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
“我當然會幫你問,但在這之前你至少讓我知道為何突然想轉讓的原因吧?”
托人家做一件事一般都會分一些酬勞給人家,但鄭希婕不是想抽傭金,她希望交情方面能要多一點分量,至少能讓她知道如此重大決定背後的原因。
“我想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給自己放一段無期限的長假,讓素素一個人來管理畫廊的話,這責任對她而言又太重大,所以我必須先把這些都處理好之後,我才能無牽無挂的離開。”
不曉得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消息太讓人震驚,鄭希婕突然間感覺到頭有點昏,胸口悶悶的有點不舒服。
“你是打算和夢雅遠走高飛?”
一個公園這麽大,一點也不缺新鮮氧氣,但鄭希婕卻覺得吸入肺裏的空氣仿佛越來薄,有點呼吸困難的感覺。
“不,是我一個人離開,而且這件事你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夢雅和周瑜兒。”
共同在一條河上競賽,在達到目的地之前自己和對手都翻船了,面對這樣一個無勝負的結局鄭希婕覺得比競争落敗了還要感到更加受挫。
“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你不是認真的!”
熱氣熏紅了雙頰,薄膜般白皙而透明的肌膚感覺吹彈可破,低垂的眼簾是有心想藏起眼裏洩露的心事,紅潤的嘴唇緊抿着是她堅定的意志。
此時鄭希婕多希望能突然聽到對方“噗哧”一聲的笑,然後看到一排整齊的貝齒露出來,像個惡作劇成功後的小孩般嘲笑她上當後的表情,讓她顯得不知所措。
可惜這期待中的想象并沒有發生,恩妍的神色反而又追加了幾分的嚴肅,看起來似乎比前一秒鐘還更沉重。
“希婕,事到如今你是我唯一可以交托和相信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唯有這時候鄭希婕才真正的感覺到自己在恩妍心中占了不少的分量,如願以償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這種情況就像收取了一張永遠無法兌現的支票,有也等于沒有的感覺。
“你這樣一走了之,夢雅怎麽辦……那我又怎麽辦呢?”
這一走不只是舍棄了魚也丢棄了熊掌,甚至連精神寄托的愛情也不帶走,看來恩妍想走的心縱使有一萬條鐵鏈也捆不住她要遠行的雙腳,一種比決定出家還要固執的意念,鄭希婕那麽霸氣的人這回也擋不住。
“欠你的人情來日再來償還。”
一個沒有期限來綁住的承諾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一下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鄭希婕伸手想抓住卻發現觸碰不着,眼睜睜看着它随着快速流動的時間遠去,不敢奢望有天又回到她的手上,那是一種無法想象的遙遠,她恐怕永遠都等不到這一天。
“我還沒有對你們說,我已經恢複了記憶,我終于記起了我住院之前一切所發生的事。”
重大的打擊讓腦海裏的記憶像被打散的拼圖,時間重新收集了這些散落各處的拼圖片,當一片接一片重新組織又成一幅完整的圖案時,鄭希婕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重見光明的瞎子,突然能看清楚這個世界。
走失後又複返的回憶帶來了一股深深的感觸,在無數的夜裏輔導醫治着她的傷口,新的領悟把染塵的心靈打掃了一遍,撕掉了舊的想法,丢掉了危害身心的執念,換上新的眼界,從眼窗看出去的景色突然感覺大不同,已經沒有太多她想抓緊的東西。
攤開手掌時一些希望像沙子那樣從指縫間掉落,看着一地上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感覺到執着的心也疲累了,雖說松開手的那一刻還會深覺惋惜,但她已察覺因為握緊而失去更多,特別是自由,她失去了擁有更多選擇的自由。
“其實我并沒有想過要尋死,只是那一晚心好痛,很想趕緊睡去,平時依賴的安眠藥似乎不起作用,生氣的吞下了一把也沒顧慮到過量服用的問題,沒想到會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
聽這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佛在說着別人的事,晴朗的氣候,鄭希婕美麗的面容煥發着比天空顏色還亮眼的自信光,恩妍也不想去斟酌這番話有多少真假成分,倒是對方那種強烈占有的氣息不如以前來的濃郁,也不再有一種壓迫捆縛着她想逃的心。
“讓你傷害那麽深,對不起。”
對于整件事恩妍并不覺得她有必要承擔起任何責任,但這不太開心的結局卻不斷地在心裏發出譴責,叫她忍不住感到一陣難過。
“又不是你的錯,只是沒想到最終夢雅和我都得不到你。”
鄭希婕絕對沒有慶幸或幸災樂禍的感覺,當她決定退出這不讨人喜悅的角色時,她以為故事會以歡喜的情節作為結尾,可惜真實生活中的劇場從不按理出牌,她要是能預測出往後發展的事,那她應該考慮當神算而不是當藝人。
“想不到的事多得很,有時候我寧願懵懂也不想知道太多。”
真相往往都是暗藏着一把利刀,揭開的時候都會無意割傷了自己,鄭希婕縱使懂得這道理卻不懂得恩妍的心情,就像聽着別人說生孩子有多痛苦,沒當過母親的人永遠體會不到這份感覺。
望着恩妍離去的背影,看她往前跨出的每一步都非常堅定,仿佛狂風暴雨都阻攔不了她前進,但尾随着她身後被拖得長長的影子卻誠實的反映出主人內心的狀況,沒有面目表情的模樣更加添了只身單影的落寞,美麗悲傷融合一體,形成了一個凄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