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如許

第9章

回到B市已經是周日的晚上，許微塵看了看表，還是從車站打了輛車直接去公司。他剛畢業又在适用期，還沒有出差的任務，所以IT部門給他配的是臺式機，人不在公司就沒辦法處理郵件。平時他都待到很晚，把事情做完才下班回家，順便也增加些加班時間多賺點加班費。周末兩天不在，應該也堆了些事情，他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緊急的郵件需要處理。

跨進公司大門，許微塵習慣性地擡頭瞧了一眼銷售所在的樓層，驚訝地發現居然還有人在，透明的玻璃幕牆清楚地倒映出某個角落閃爍着一處燈光。

許微塵仔細分辨了一下，發現那似乎是……銷售總監的辦公室。

在位置上坐下，許微塵往總監辦公室的方向瞟了瞟，好像沒什麽動靜，整層樓靜得可以聽見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他猜想徐耀是不是下班離開時忘記關掉辦公室的燈了，掙紮了許久，還是沒能鼓起勇氣穿過打印室去看一眼。

最終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定定神打開電腦開始處理郵件。

徐耀寫完月度報告，關了電腦，揉着太陽穴走出辦公室，看到的就是許微塵在座位上認真敲打着鍵盤的場景。

他有些詫異，沒想到許微塵會在這麽晚突然出現，帶着一絲疑惑，他走過去敲了敲許微塵的辦公桌。

許微塵聽到聲音擡起頭，驚得直接關掉了自己剛剛寫好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的一個郵件。這封郵件他用英文寫了半個多小時，現在居然要重寫……欲哭無淚得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徐耀，許微塵把那句“卧槽”咽下肚子，勉強打了個招呼，“徐總早。”

徐耀有些哭笑不得，指着牆上的鐘問道，“還早？你看看這都幾點了？”

許微塵順着他的手指看了下時間，不多不少十一點。其實剛說出口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但沒辦法，誰讓他在公司裏跟徐耀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徐總早”。每天早上如果遇見徐耀跟他打招呼都是這句，導致只要看到徐耀的臉，他腦海裏蹦跶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徐總早”，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許微塵沒打算解釋，他注意到徐耀提着的公文包：“徐總也在加班？這是要回去了？”

“嗯，你呢？”

“我可能還要一會兒。”要不是被你吓得關掉了我的郵件，這時候我也可以走了好不好……許微塵內心吐着槽，表情卻一絲一毫也沒有顯現出抱怨。

徐耀掃了眼他的電腦屏幕也沒多說，跟他道了別就幹脆利落地轉身下樓。

一直到徐耀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許微塵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緩過神來。

……這，這就走了？

曾經，有一位敬業的員工擺在你面前，你沒有珍惜。等到你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職場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前人的教訓就擺在面前，我這麽個努力上進的好員工，升職加薪就算了，你作為上司居然也不表揚幾句就走了？！

許微塵的郁卒無處發洩，只好繼續憤憤地敲打着鍵盤，重新寫着第二遍郵件。折騰了半天把郵件翻譯成英文，又檢查了語法和措辭，許微塵才稍微舒了口氣，愉快地點了發送鍵。

“郵件寫完了？”

“嗯。”

等等——

“嗯？”許微塵轉頭，徐耀正坐在他旁邊，支着頭看着他，帶着點促狹的笑容，好像已經看了他很久了。

……這貨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許微塵驚得手又是一抖，還好此時郵件已經發出去了，所以沒造成什麽實質性的損失。

徐耀揭開一旁打包盒的蓋子，往許微塵的方向推了推，“要不要吃點？剛拌好的。”

兩次被他驚吓到的許微塵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用一息尚存的理智跟徐耀客套了幾句，就直接拿起一次性筷子吃了起來。嘴裏塞滿了涼面，他含糊不清地小聲抱怨，“吃吃吃必須吃啊！總監讓微臣吃，微臣不得不吃。”

“嘟囔什麽呢！”徐耀有點被他逗笑了，“你要是不喜歡吃涼面，我再下去買別的好了。”

“不用不用！”許微塵連忙扒拉幾口把臉頰塞得鼓鼓囊囊，以表示自己跟涼面的團結友愛，含糊不清道，“唔奏是西湖切娘面！”（我就是喜歡吃涼面）

“嗯，那吃吧。”徐耀忽視他鼓鼓囊囊的包子臉，徑自把他的電腦屏幕轉向自己，點開他剛才發出去的郵件開始看。

剛看了幾行，徐耀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他皺着眉頭，淩厲的眼神吓得許微塵差點被涼面噎到，“這個項目不是你的。”

許微塵趕緊嚼兩下把涼面吞下去，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對，這個項目雷蒙沒有交給我做。”

徐耀挑了挑眉。

許微塵不敢看他的表情，低頭支支吾吾道，“這個項目原本是交給我們組小袁做的啦，但是他老婆最近不是生了嘛，你也知道的，前幾天他還向你請了陪産假嘛。你想想看，他想每天早點回去多陪陪老婆兒子不是人之常情嗎……”

“所以你就幫他做項目了？”

許微塵聽出徐耀不悅的口氣，不敢繼續用打哈哈般糊弄的口氣，正色認真解釋道，“其實也不算幫，我剛來公司，很多工作都需要熟悉。資歷又淺，本來就沒有資格外出接訂單，只能在辦公室裏幫別人做做項目的文本工作，早點上手對我以後自己接項目也有幫助。我覺得這是利人利己的事情，而且我研讀過員工手冊，公司并沒有不允許同組之間互相幫忙這方面的規定。”

徐耀輕哼一聲，算是勉強認可了他的理由，繼續拖動着鼠标翻看他的郵件。

許微塵隐隐感覺到危險即将降臨，右眼皮一陣陣亂跳，他沒心思繼續吃總監牌愛心涼面了，戰戰兢兢試圖阻攔徐耀繼續看下去，“徐總，您要麽還是早點回去吧……我的郵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不勞煩您……”

還沒說完，就對上徐耀憤怒的聲音，“——你他媽到底在幫多少人做項目啊！”

“也……也沒多少……”雖然過了七年，但是徐耀火爆的脾氣倒是一點兒也沒變。許微塵吃準這一點，立即老實起來，在暴風雨中低頭吃面。

徐耀陰郁地盯了他整整一分鐘，盯得許微塵如同嚼蠟，他突然站起身，拿起公文包踹開凳子走了出去。

——這次是真的走了。

許微塵僵硬地把視線從電梯口拉回來，望着面前那盤只吃了幾口的涼面，頓時沒了胃口。

他嘆了口氣，把電腦關機打算回家。端着打包盒拿到垃圾桶上方正準備丢，轉念想想這是徐耀買的，許微塵又有點舍不得，還是拿起筷子，堅持把涼面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