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如許

第8章

秦院長沒說話，瞅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大學時期的學長？”

“嗯。”

秦院長收起笑容，嚴肅地盯着許微塵，沉聲問道，“是不是……大學時害你留級的那個？”

許微塵有些懊悔自己不小心說漏嘴，又有些詫異秦院長的記性居然這麽好。也許是最近太順利，讓他有些麻痹大意，但他确實沒料到，過了那麽多年，秦院長居然還記得那件事情。

“是……但是秦院長，那都過去了……我，我現在很好……”

秦院長把老花眼鏡拿下來，用衣角擦拭着，嘆了口氣，“秦媽媽老了，這麽多年，這麽多孩子，你們走出了這孤兒院，我就沒辦法再管你們了。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知曉分寸。你那時候差點被退學，幸好最後只是留級多讀了一年，好不容易現在本科畢業了，研究生也讀了，怎麽繞了一圈兒又跟他混到一塊兒去了？不是我說什麽，這種人你還是離得越遠越好，你再有個什麽閃失，秦媽媽可沒辦法再幫你了啊！”

許微塵垂眼聽着，他想解釋自己和徐耀都早已不是當初莽撞的少年，他想解釋七年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他想解釋自己和徐耀現在只是工作層面上下級的關系，僅此而已……但當他看到秦院長滿頭的銀發，她的眼睛只能借助老花鏡才能看得清東西，眼前的這個老人實際年齡上并沒有很老，但歲月無情摧殘着她的健康，她不再是自己初見她時那個精力充沛，一人可以扛起整個孤兒院的秦媽媽了。

況且，當初也是她東奔西走四處托關系幫他求情，才能勉強保住自己繼續念大學的資格……不然的話，哪裏還會有現在坐在這裏，可以跟她解釋的許微塵。

最終解釋的話他一句也說不出口，“我知道的，您關心我，我都知道。”許微塵小心控制着情緒，不讓難過的語氣透出一分一毫，“當初學校要讓我退學，是您才讓我有機會繼續學習，才有了現在的我。但是，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幼稚的許微塵了，我知道分寸的，您就放心吧。”

秦院長仔細地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他已經長得比自己都高了，不是曾經的小毛頭，也不是得知學校退學通知書時六神無主的學生。他成長了，學到了很多東西，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得站在她面前，為自己辯護。

秦院長有些難過，但更多的還是欣慰，她摸了摸許微塵的臉頰，慢慢地又重新微笑起來，“我沒辦法成為你的親媽媽，微塵，我也不可能強制你去做什麽。你長大了，也開始叫我秦院長了。不像你小時候那樣追在我後面叫我秦媽媽了……你在B市，我終于鞭長莫及了……照顧好自己，微塵。如果不開心了，一定要告訴秦媽媽。”

“恩，我會的。”許微塵壓抑下心中翻騰的酸楚，垂下眼簾，不讓她看到自己泛紅的眼角。

回B市的路上，秦院長一直送出他好遠。坐在動車上，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不過短短一小時連接A市和B市的路程，對許微塵而言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個徐耀曾經存在過的世界。

一個徐耀現在存在着的世界。

他不是不知道孤兒院的現狀。孤兒越來越多，孤兒院擴大了，管理人員卻越來越難招了，秦院長其實是希望他留在A市，可以随時回來幫忙，她知道自己只要說出口，以許微塵的性格肯定不會說出拒絕的話，但她又不願意耽誤他的前途。怕許微塵再遇見徐耀會受傷，又怕說出來阻止的話讓他為難。雖然不是親生，但是秦院長對他的關心，從來沒有減少。

這些許微塵都知道，這些年他逐年減少回孤兒院的次數，學業工作忙的确是一個主要原因，事實上，他的內心也在逃避着這個地方。他不願意回去，怕看到秦院長的衰老，怕看到秦院長的糾結，怕看到秦院長的失望。

只有這個時候，許微塵才切切實實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名牌大學畢業又怎樣，大公司裏就業又怎樣，不過是一粒微小的塵埃，自己沒辦法滿足任何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