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聶行風其實離張玄并不遠,不過剛剛好是在結界外圍。他落在百裏之外的山間,雜草茂葳,讓他安全落下,坐起身,但聽周圍雀鳴莺啼,流水潺潺,卻是一處綠野山坳。
發現跟張玄失散了,而且自己手中沒有索千秋,聶行風很擔心,急忙爬起來四處尋找,人沒找到,各種奇形怪狀的鳥蟲小獸倒是見到不少,遠處荒原百裏,說不盡的蒼茫,這片遠古地帶有着後世之人無法想象的風光。
聶行風很快發現他們到達的時間比辰時早許多,而且這裏也不是骊山,不過既然索千秋可以改命,他相信在這裏應該能等到禦白風等人的到來,當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張玄。
在山林裏胡亂轉悠,遠處夕陽漸漸落下,卻始終找不到張玄,聶行風正覺得急躁,忽見兩道身影從遠處飛來,落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正是胡靈兒,容顏嬌婉清秀,跟那個猙獰鬼狐完全不同,和她一起的是位俊秀男子,長相跟西門霆果然有些相似,應該就是巫言,兩人站在一起,說不出的般配,只可惜都舉止驚慌,帶着疲于奔命的倦怠,衣袂下血跡斑斑,似乎剛經歷過一場厮殺。
「你們……」
聶行風話音剛落,就見眼前白光一閃,胡靈兒的劍鋒已指在他喉間,巫言忙攔住她,說:「只是路人。」
「這裏怎麽可能有路人?一定是那混蛋的同黨。」
聶行風身上強烈的罡正氣息讓胡靈兒起疑,但一陣猶豫後還是放棄了殺他,人與妖相戀,原本就有違天道,如果再殺生,他們就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遠處傳來刑獄之神的氣息,沒時間再停留,胡靈兒拉起巫言念動咒語匆忙離開,看到滴落地上的血點,聶行風忙用腳擦去了,随即便見一個白衣男子禦劍追來,容顏清朗俊秀,面帶倨傲,看到他,半空中身子一翻,躍到他面前,臉露驚喜。
「刑?」
熟悉的喚聲,聶行風心緒一恍,還沒等他想到什麽,就覺冷風迫來,禦白風臉上的微笑已化作冷意,喝道:「何方來的妖孽,敢幻作殺伐之神的模樣?」
「殺伐之神?」
見聶行風疑惑,禦白風劍眉微蹙,迅速掐指蔔算,卻無法算出對方的來歷,不由大為驚訝。
他正在捉拿妖狐,眼見目标漸遠,沒時間跟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周旋,于是長袖一揮,聶行風站立不住,向後撞到一棵樹幹上,樹上藤蔓像活物一樣繞住他四肢,随即狠狠收緊,将他綁在樹上,禦白風正要禦劍離開,聶行風忙道:「你要追的人去了右邊。」
禦白風回過頭,面露冷笑:「妖孽,你會這麽好心告知?」
「我只想讓你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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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等靈體敢幻化成殺伐之神模樣,罪無可恕!」
算不出聶行風的來歷,禦白風只把他當作是有些道行的靈體,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揮袖離開,走的卻是左邊。
禦白風舉手投足都帶着屬于天神的倨傲不凡,跟小白的個性完全不一樣,讓聶行風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不過看他被自己引到了歧路,不自禁笑了,這天神比小白可好騙多了。
雖然沒有索千秋,但總算暫時幫狐仙夫婦解了圍,只要他們能撐過辰時,一切都将會不同。可是自己該怎麽辦?聶行風活動一下身體,發現藤蔓把他纏得很緊,這縛身術禦白風練得比葡萄酸厲害多了,要想掙脫開,得花些時間。
聶行風沒想到時間花的比想象中要長,等他掙脫開綁縛,已過了半夜,沒時間休息,他脫離束縛後就立刻往胡靈兒逃命的方向奔去,山林野獸很多,還好都忌憚他的罡氣,不敢靠近,只在後面遠遠跟随。
漸漸的,日升東方,晨曦将荒原慢慢籠罩,那片山林已被聶行風落在了身後,前方是碧川峽谷,山林繁茂,沿途山石峰嶺在晨光下散出星星點點的色彩,聶行風走了好久,才發現那些發光的不是石頭,而是大塊金銀寶石,未經開發的遠古時代,這些東西就跟石塊一樣的普通,幾乎随處可見。
張玄一定會很喜歡這裏吧?
行色匆忙中聶行風不忘想到張玄,一直沒找到他,不過以他的機靈應該沒事,看看朝陽越升越高,聶行風現在更擔心的是狐仙夫婦的安危。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晨風将铿锵兵器聲傳來,空氣中散發着血的腥氣,聶行風心一沉,知道禦白風找到了他們。
前方是片寬闊空地,零碎點綴在地上的金玉散着漂亮的色彩,不過那份色彩在血色下變味了,聶行風看到地上滴落的斑駁血跡,胡靈兒和巫言立在一方,禦白風立在另一方,一道劍氣隔在雙方之間,胡靈兒長發散亂,臉色慘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反觀禦白風,一臉淡然,似乎對方生死已握在手中,根本不急于抓擄,巫言想幫忙,卻什麽都做不了,只急得大喊:「人妖相戀雖有犯天規,但我們從不曾傷害過別人,上仙何苦咄咄逼人?」
禦白風不動如山,冷冷道:「狐妖利用靈力助你占蔔,洩漏天機,更為增長你功力殘殺無辜生靈,早為天地所不容,還是放棄反抗,随我去天界受罰,否則神威降下,便萬劫不複!」
「阿言只是靠蔔筮為生,我根本沒洩漏天機給他!」胡靈兒說完,胸口已被劍氣震傷,一口血吐出來,摔倒在地。
「是非公道,還是等到了天界再說吧。」
禦白風收了劍,揚起神器便要捉拿胡靈兒,巫言急忙擋在她身前,大叫:「我不會讓你帶走她,要捉就把我們一起捉去!」
「不自量力!」
禦白風長袖揮出,輕易将巫言甩開,縛妖神器罩向胡靈兒。聶行風大急,明知自己不是禦白風的對手,卻無法坐視不理,縱身上前,将帶來的道符揮出,擋住神器,喝道:「破!」
清喝聲中,那神器居然被道符撞開,禦白風一怔,待看到是聶行風時,眼中閃過冷光:「又是你這妖孽!你騙我多走彎路,我還沒找你算帳,你還敢自行現身!」
聶行風擺手讓巫言扶胡靈兒離開,看禦白風想要阻攔,他忙上前攔住,道:「我沒騙你,騙你的是你自以為是的心。」
「退開!」
聶行風當然不會退,說:「放過他們,也等于放過你自己,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禦白風臉上露出倨傲的笑:「笑話,身為刑獄之神,捉拿犯戒狐妖是我職責所在,我為什麽會後悔?」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許是無辜的?」
「他們是否無辜,等到了天界跟執法之神辯解吧。」
聶行風還要再說,已被禦白風揮掌推開,他情急之下,将剩下的道符盡數抛出,他不懂法術,只是在心中默念驅與退的綱領,沒想到金光随即從道符間散開,擋在了禦白風前方。
被三番四次阻撓,禦白風大怒,喝問:「你到底是什麽妖靈?為什麽幫那狐妖?」
「我不是幫她,我是在幫你!」
見符光阻住禦白風,聶行風剛松了口氣,就聽他一陣冷笑:「這種小把戲也敢拿出來賣弄?」
手一揮,神器飛出,将道符布下的金光打得四散,神力打在聶行風胸前,将他重重擊了出去,看着禦白風身形一晃,已在幾丈之外,他想追趕卻力不從心,喉間一甜,鮮血從唇間溢了出來。
胸口痛得厲害,仿佛有巨浪在胸腔咆哮翻滾,聶行風連吸幾口氣,才勉強按捺住贲亂的心房,恍惚中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大叫:「董事長!」
聽到張玄的聲音,聶行風急忙擦掉了嘴角的血跡,随即身子被扶起,他看到張玄滿是擔心和憤怒的臉龐,「是誰傷了你!?」
「我沒事。」聶行風指指禦白風離開的方向,「他們就在前面,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張玄看看前方,卻沒動,比起阻止那場過錯,他現在更擔心聶行風的安危。
結界裏的毒氣淩晨才散,一見可以離開,張玄立刻拉着刑讓他幫忙尋找聶行風的行蹤,等他們趕到這裏,看到倒在地上的聶行風,還有空間充斥着的妖氣和激戰血腥,他知道那場過錯又重新開始了。
「他就是董事長?」刑問。
他一直在旁邊,可自始至終都沒進入到兩人的視線中,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對作為天神的刑來說,是絕無僅有的經歷。他很奇怪地看聶行風,這個人長得跟自己像雙生般相似,若說哪裏有不同,可能就是對方眼瞳裏閃露出的感情,讓他明白對方是活生生的人,那份屬于人類的感情他想自己永遠都不會擁有。
聶行風也看到了刑,剎那間,眼前像是被雷劈到一般,許多紛雜的畫面迅速閃過,他徹底怔在那裏,只聽張玄在旁邊委屈地說:「董事長,請不要對着跟你相同長相的人發花癡。」
心口一緊,聶行風又有了想吐血的沖動,「我沒事,快拿索千秋去救人!」
「那你小心,我馬上就回來。」
董事長大人令下,張玄不敢再啰嗦,更不敢說索千秋早被自己弄沒了,拉住刑順着狐仙氣息追去,道路兩旁繁花似錦,金玉鋪地,他卻無暇去看,只聽刑道:「這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這裏的金銀玉石任你拿取。」
「放心,在錢財方面我不會跟你客氣,不過要在問題解決後。」
跑不多遠,糾纏激戰的氣息便迎面撲來,一塊巨大青石前方,胡靈兒的長劍斷成數截落在地上,巫言摔倒在一旁,衣衫血跡斑斑,似乎也傷得不輕,禦白風已現出了神器,将胡靈兒罩在當中,神器朝她越逼越近,她拼力支撐,但顯然已經撐不住了。
「禦?」看到禦白風,刑驚詫出聲。
「你們認識?太好了,快讓他住手!」張玄本來想自己出手,一聽身邊這位天神認識禦白風,立刻央求。
「不行,禦乃刑獄之神,打擾他所司之職有犯天律。」
「可是狐仙他們是無辜的!」
「判定他們是否有罪是天界的事。」
刑冷淡的回答把張玄氣得吐血,不再多話,沖上前揚手将道符拈出,淩空揮過,喝:「敕!」
敕令傳下,道符瞬間将神器擊散,禦白風被反噬回來的真氣擊中,連退數步,見又是個來歷古怪的男子,随即口念符咒,想攻擊張玄,刑連忙攔住他。
「事有古怪,莫魯莽!」
張玄見胡靈兒雖然虛弱,但生命無礙,心裏暗道好險。辰時快過去了,這裏又有殺伐之神,應該鬧不出什麽大風波,他放下心,沖到禦白風面前,喝道:「該死的小白,你玩夠了沒有?刑獄之神有什麽了不起,你要是再敢一意孤行,我保證你今後永遠在懊悔中度過!」
「你……」
從沒被人這麽當衆羞辱過,禦白風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張玄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對刑道:「快帶他走,走得越遠越好!」
話音剛落,就見刑和禦白風看向自己後方,臉上露出驚異萬分的神情。張玄忙回頭去看,就見胡靈兒站了起來,雙掌向天空平托,口中念念有詞,手指不斷拈出指訣,她動作太快,張玄沒看清是什麽法印,但随即便看到原本晴朗萬裏的天空瞬間烏雲翻卷,當頭罩來,雲層深處閃電斜劈,利劍般似要劃破整個蒼穹。
「九天神雷!」他聽身後刑叫道:「快避開!」
能駕馭九天神雷,那該是修道者的最高境界,憑狐妖的法力馭使神雷術……張玄有種不好的預感,忙大叫:「STOP!」
已經晚了,蒼穹間一道金光随閃電劃下,穿過厚重雲層,直劈下來,張玄只覺手腕一緊,被刑拉住甩開,與此同時,天雷向他們三人震下,禦白風急忙驅使法器,神力之下,天雷被罡氣擊開,頓時火焰四射,籠罩向胡靈兒。
九天神雷太過霸道,以狐妖的功力施術,無異于逆天,很顯然她是做了同歸于盡的打算,禦白風倉促之下回應,雖将天雷逼開,卻導致咒術反噬,瞬間火光如熾,電光炫亮了整個空間,震耳轟響中,群雷翻滾,俱向胡靈兒當頭劈下,巫言想去救她,卻被罡氣擋住,震到了一邊。
張玄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他們費盡心思跑到上古年代,卻依舊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難道這是天意?
仰視蒼穹,但見灼光閃過,瞬息天雷又即将落下,張玄皺起眉,突然仰天高喝:「奶奶的,我偏不信天!」
揚手将僅剩的兩張道符抛出,劃破那層烈焰,縱身躍入,在天雷落下之時屈指捏訣,做出金剛薩埵法身咒的手印,揮掌迎上,兩力相交,震天動地的轟響聲中,天雷被張玄的手印擋開了。
「快撇開!」刑大喝。
九天神雷的威力便是他們天神也不敢硬接,可是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居然敢以身代替,刑徹底呆住了。對張玄有幾分敬佩,但更多的是擔心,想上前助他,但第三個天雷已然落下,太過霸道罡烈的氣焰将他震開,于是眼睜睜看着天雷重重落在張玄身上。
轟!轟!轟……
天雷一記記落下,熾烈火光炫亮了整個空間,火焰随神雷震下翻卷着向四方蔓延,山樹野草瞬間被燃成灰燼,灼光蒙住了刑的視線,只隐約看到那道削瘦身影挺立在火焰當中,傲視蒼穹。
一剎那,從未體會到感情的他眼眸竟然有些濕潤。
聶行風趕過來時就看到這一幕——漫天飛舞的火光,震雷滾滾,帶着不可抵擋的威嚴,仿佛觸犯到神威的衆生,人也好,神也好,都無從逃脫。
張玄就半跪在火光中央,以手印抵擋落下的神雷,每道神雷落下,他的身軀便低下幾分,臉色灰白,衣袂發絲被火燃起,似乎已到了強弩之末,卻不肯服輸,将自己硬撐在弓上,等候離弦那一刻的到來。
看不清張玄的容顏,因為淚水模糊住了他的視線,這一刻,張玄帶給他從未有過的震撼,絕豔的,剛毅的,仿佛涅盤鳳凰,明知前方是死亡領域,卻仍毫無猶豫地焚身以火。
「張玄!」
看到轟響又将落下,聶行風立刻沖了過去,火焰罡氣似乎也被張玄的氣焰震懾住,沒有方才那般熾烈,聶行風輕易便沖到了張玄身邊。聽到他的叫聲,張玄眼簾擡起,眸下金藍兩色交織游離,虛弱地向他微笑,手伸來,發着輕輕的顫。
「董事長……」
聶行風緊握住那只手,下一刻将張玄緊摟進懷裏,以後背替他擋住落下的神雷,不要他再受一點點傷害,所有傷害,由自己來為他承擔!、
轟!
最後一記驚雷響起,橫空劈下,帶着無比震撼的氣勢,火光在震落聶行風後心時發出劇響,聶行風背上隐藏的罡氣紋絡在天雷中複蘇,金光騰起,順六合方位迅速游走,力量彙集在兩人緊握的手中,将那道天雷遠遠震開,轟天巨響傳來,聶行風擡起頭,看到遠處漫天火光,瞬間将整座山林籠罩,頓時,鳥獸凄慘的嘶叫聲不絕于耳,響徹天地。
「張玄!張玄!」懷裏的人半點反應都沒有。聶行風的心一緊,撥開他額前被火燒得翻卷起來的秀發,見他表情平靜,像是睡過去了。
「別擔心,我死不了……」相握的手緊了緊,半晌,張玄睜開眼,笑着看他,眼瞳下的金波已經散了,眸光釉藍,比遍地玉石更加耀亮。
心終于放下了,聶行風将他用力抱住,大罵:「你這笨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對不起,董事長,我把索千秋弄丢了。」張玄很虛弱地說:「所以我只能……」
「丢了就丢了,以後不許再做傻事!」
別說是一個索千秋,就是所有神器加起來,也沒張玄重要,救人是一回事,但為了救人把命賠上是另一回事,他絕不允許張玄為了滿足自己的心願而以身涉險。
張玄放下了心,靠在聶行風懷裏暗叫僥幸,裝可憐果然有效,在這個時候,就算自己闖了滔天大禍,都不會被責怪,雖然代價大了些。
「靈兒!靈兒!」
凄慘喚聲響起,巫言跌跌撞撞奔過來,抱住蜷縮在火圈中的小火狐,剛才張玄雖然拼力維護她,但早已身受重傷的狐仙無法經受天雷撼動,早已氣絕身亡,毛皮被天火燒得慘不忍睹,聶行風和張玄對望一眼,都明白他們這次是白走一趟,命差點丢在遠古,卻依舊改變不了任何事實,該發生的悲劇依舊還是發生了。
「你們……沒事?」刑走過來,看着相互依靠的兩人,問。
兩個人都很狼狽,衣着被火燒得斑駁褴褛,尤其是聶行風,後背上的衣服都被燒毀,灼傷顯露,應該痛不堪言,但他神情中卻沒半點痛苦,相反的,是滿滿的笑意。
「你看我們像沒事嗎?」張玄靠在聶行風懷裏,懶懶問。
「你接了七記天雷。」刑不可思議地看他們,「你們聯手,居然可以擋開天雷的最後一擊。」
被天神稱贊,張玄有些得意,身上的痛也不覺得怎樣了,正想謙虛幾句,旁邊絕望的哭聲打斷了他興奮的心情,天雷接得再多又怎樣,到最後還是沒救得了人。
禦白風早被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震住了,緩緩走到近前,看着早已燒焦的狐貍身軀,突然有些懊悔,他只是想帶她回天界受罰,從沒想奪取她的生命,即使身為天神,他也沒有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
「我們沒有害人,沒有洩漏天機,為什麽就偏偏不肯放過我們?」抱着狐仙的軀體,巫言喃喃問。
「抱歉,我沒有想殺她。」
眼前這個弱質書生身上帶着憤怒的殺氣,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怨毒,禦白風竟然感到有些害怕,他結結巴巴說:「還好有人幫她擋住了天雷,讓她不至于魂飛魄散,輪回後你們也許還可以再相聚……」
「輪回?」巫言狠狠瞪着他,縱聲長笑:「我們什麽錯都沒有,為什麽要去輪回?你們上仙犯了殺戒,卻要我們來承擔後果,這就是你們作為上仙的德行嗎!?」
字字铿锵,禦白風不敢直視他,嗫嚅:「是你們有錯在先,我……」
「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巫言冷冷道:「沒人可以做錯了事卻不受到懲罰,就算作為上仙的你也不可以!」
「凡事好商量,千萬別想不開!」聽到巫言決絕的話語,張玄心知不好,想沖過去阻止,但身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抽了口氣,又跌回聶行風懷裏,聶行風忙對刑道:「快阻止他!」
刑躍到巫言面前,卻倏然止步,火狐的軀體落在了地上,他看到巫言胸前溢出的鮮血,被震斷的半柄劍鋒深深刺進他的胸膛,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指向禦白風。
「我詛咒你……」
「放棄詛咒!」聶行風大叫。作為咒言師,這可能是巫言唯一的報仇方式,可是如果他知道這個詛咒除了讓禦白風飽受輪回之苦外,狐仙也同樣生活在絕望和痛苦之中的話,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惜巫言對聶行風的勸阻置若罔聞,拼力仰天大喊,像是要将怨恨随生命的流逝一起發洩出來一般。
「我将生命供奉,咒你永堕輪回,每一世你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這是對你無情的懲罰,輪回不息,詛咒永無休止!」
字字沉重,加附着生命的所有重量,讓禦白風不堪承受,巫言說完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身子晃了晃,栽倒在狐仙身上。
強烈的怨氣讓刑皺起眉頭,看着他們的屍身,道:「這又是何苦?」
手伸出,金光散開,将兩人罩住,很快火焰騰起,吞噬了他們的身軀。
身軀可以天葬,可是那份仇恨只怕永世都難磨滅,看到一道狐形黑影從火中騰起,消失在遠處廣漠空間,刑想去追回,卻被禦白風攔住。
「算了,讓她去吧。」
狐仙積累的怨念很快融進了遠處無數死在天雷之下的無辜魂魄之中,不見了蹤影。天雷引起的烈火将整座山林吞噬,好好的一處桃源仙境瞬間便消失在蒼涼之中,許多死去的鳥獸精怪的魂魄在火焰中糾纏,不舍離開故園,凄慘鳴啼撕人心肺,禦白風神思一恍,終于明白了所有過錯都源于自己最初的魯莽。
他不再說話,轉身踉跄着離開,刑問:「你去哪裏?」
「回天界接受懲治。」禦白風沒回頭,只淡淡道。這片地界生靈塗炭是他造成的,他當然不會逃避懲罰,哪怕,是永無盡頭的輪回之苦。
背影有些蕭索,但仍舊帶着屬于天神的傲氣,張玄贊道:「小白還是有點擔當的。」
刑遙望天火焚燒過後的山野,眼中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這本來是片人間樂土,卻無端遭劫,今日精怪死傷無數,怨念不息,只怕日後又會生出無數事端。」
看着和自己相同臉龐的神祇,聶行風不由心生向往,可是又不敢靠近,有種直覺,那不是他該靠近的人,有些事物,一旦接觸,就再也無法回頭。
身體一暖,張玄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穿好,別春光外洩。」
聶行風的後背被天雷所震,雖有六合法印護持,受傷不重,但脊背上仍然一片灼傷,怕張玄擔心,他忍住了痛。
「你們都傷得不輕。」刑将兩顆藥丸遞給他們,「這藥可以助你們早些複原。」
聶行風沒接,無功不受祿,尤其是這位天神,他希望跟他的接觸越少越好,張玄卻不管他的想法,把藥接過來,一顆吃掉,另一顆塞進他的嘴裏。
靈藥入口清涼,轉瞬即化,聶行風服下後,後背的痛感逐漸消失,張玄也很快緩了過來,跳起來左右張望,問:「你有沒有覺得這裏很熟悉?」
小神棍的健壯跟小強一樣強大,聶行風看着前方那塊青石,說:「這應該就是骊山。」
說到骊山,張玄立刻又想到那件超級糟糕的事,察言觀色着,他說:「董事長,索千秋沒了,我們可能也回不去了,你不介意跟我在這裏做對原始情侶吧?」
他小心翼翼把索千秋被混沌吃掉的事說了一遍,聽完他的敘述,聶行風忍不住笑了,小神棍一貫都能搞出這種烏龍,只能說,命中注定的事,無論他們怎麽拼力去搏,都無濟于事,幸好他手上有禦白風的乾坤珠。
「放心,可以回去。」
「真的!?」
一聽可以回去,張玄立刻興奮起來,瞅瞅滿地入目可見的玉石珠寶,立刻探手抓了一把塞進褲兜裏,另外又抓一把塞進聶行風的口袋。
「張玄!」聶行風臉有些黑。
「董事長快幫我裝,人多力量大,你別光瞧啊。」
「珠寶我們那有的是……」
「可是這裏是上古啊,這裏就算是一片樹葉,拿回去都是古董你知不知道!」
「你們随便拿吧。」聽到他們的對話,刑道:「這是我答應張玄的,作為回禮。」
手攤開,那枚小小的幸運星握在掌中,他道:「生靈無故遭劫,希望這顆五芒星能淨化塵世,幫他們度過這場劫難。」
揚手揮出,五芒星在咒語中慢慢升起,旋入空中,輝亮罡氣在五芒星的五角灼灼燃起,金光隐現流動,彙成巨大的五芒星陣,罩于山林上方空間,恢弘光彩将被天火焚燒的林海照亮,光芒降下,五芒星的法陣紋路以他們三人為中心相互交叉延伸,金光交織閃亮,随即便沒入蒼茫大地,清淨道光中,濁陰之氣逐漸消散,靈氣遍野,帶着天神布下的慈悲。
「原來那個五芒星結界是你布下的。」看着上空漸漸消散的法印,張玄對刑喃喃道。
刑聽不懂他的話,目光掃過他裝得滿滿兩大口袋的珠寶,終于忍不住問:「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知道禦将鑄成大錯的事?」
「我們是神使,當然可以未蔔先知了。」
張玄正誇誇其談着,一道白光在他和聶行風周圍散開,巨大環狀波紋将他們和刑分成了兩個世界。辰時已過,若葉做下的時空結界開始啓動,璀璨光芒将他們籠罩,長風揚起,在他們腳下幻出時空漩渦,将他們吞沒。
「張玄!」
聽到刑急切的叫聲,張玄在最後一刻大聲叫道:「記住我的忠告喔,你一定能達成所願的,good luck!」
話落同時,他們已經旋入了七度空間的氣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