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裏風光獨秀,樹林郁蔥,阿凱從小在山間長大,雖然腿有殘疾,走起山路來卻依然健步如飛,路邊偶爾有山貓、野兔等小動物跑過,看到外人來,并不害怕,躲在草叢後好奇地盯着他們看。
「這裏不是常有游客來嗎?怎麽小動物都不怕人?」聶行風奇怪地問。
「這是條捷徑,外人不知道,它們不會去生人常出現的地方,這些小東西聰明得很呢。」阿凱說話時,眼裏露出溫柔神色,像在誇獎自己的孩子們。
「有沒有人來山上打獵?」張玄眼神瞟過一只小兔,長得很肥喔,真想把它捉了,晚餐燒烤時享用。
「有,不過獵走的是自己的命。」說到狩獵,阿凱眼神冷下來,「這裏屬于自然保護區,按規定是不可以狩獵的,不過總有人偷偷跑來私獵,結果不是失足落崖死掉,就是走迷路,等被找到後變得半瘋半癫,大家都說骊山有山神守護,祂會懲戒冒犯了祂的人。」
張玄打量着那只肥肥的兔子,咽口唾沫,知道自己将跟這頓豐盛的晚餐絕緣了。不過這一趟也不虛此行,路邊長有許多菖蒲,劍葉盈綠,淡香撲鼻,在道符不多的情況下,這種辟邪藥草的出現簡直是雪中送炭。
「我摘些草葉子,不會冒犯山神吧?」
在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後,張玄把目光轉向聶行風,笑嘻嘻地叫:「董事長……」
等到達白縧瀑布時,聶行風的登山包裏已經裝了不少菖蒲葉,阿凱問:「你們要野草做什麽?」
「也許有用。」看看遠處脫了鞋,在瀑布前試水深的張玄,聶行風聳聳肩,模棱兩可地回答。
阿凱也沒再多問,說:「要不要去瀑布前轉轉?我幫你們照相。」
「不用了,我看看風景就好。」
白縧瀑布不大,但風景秀麗,聶行風拿出相機,選擇好角度,拍了些風景照,又給張玄照了幾張,在拍到瀑布時,他看到有些飄忽白影在鏡頭裏閃過。
張玄很快就回來了,坐到聶行風身旁,翻看他拍的照片,聶行風說:「這裏奇怪的東西很多。」
「別擔心,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感覺到它們的惡意。」
聶行風對張玄的第六感一向不抱太大信心,「其實剛才你在水裏時,我真擔心突然有具屍體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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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玄瞥了他一眼,突然噗哈哈大笑起來:「你想太多了吧?哪有那麽巧,每次怪異事件都被我們碰上。」
聶行風也忍不住笑了,這不能怪他,誰讓他和張玄在一起,就像天然引鬼磁場,可能哪天沒事件發生,反而會覺得不自在吧。
阿凱去附近轉了一圈,摘了些野果給他們,果實肉多甜美,三人吃完果子,又坐了一會兒,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阿凱說:「山裏還有些好風景,如果你們想拍照,明天我再帶你們來。」
聶行風寒暄:「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來就好。」
「骊山山形複雜,沒人領的話很容易迷路,這裏叢林又多,手機訊號不好,如果你們要自己逛,記得別走太遠。」
阿凱很鄭重地叮囑,但聶行風有種感覺,他與其說是擔心他們的安危,倒不如說是不想他們介入屬于自己的領域,也許這是山間人謹慎的習性,于是點頭答應了。
回到村裏,張玄遠遠就看到在離村莊頗遠的一片空地上伫立着許多人,大家圍在一棟大房子前,隐隐有吟唱聲傳來。他眼睛一亮,他鄉遇故知,沒想到在這偏僻鄉村中,會遇到同行。
快步走近,就見有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臨時搭設的神壇前,拿着木劍邊舞邊唱,村民們都一臉虔誠地圍着他。他們身前的那棟房子其實是個廢棄的大倉庫,鏽跡斑斑,頂棚木架早已腐爛,長滿了青苔,看來這裏已經荒廢了很久。
看到那道士踩的步罡,張玄歪歪頭偷偷笑起來,居然有人比他更混,步罡十步有八步踩錯了方位,就這水準也敢出來騙錢?
「讓你們看笑話了。」阿凱不好意思地說:「村裏的老規矩,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場大法事。」
「是祈求風調雨順嗎?」張玄看着貼在祭臺上的求雨符問。
「不是,是祈求枉死的家人安生。」阿凱指指那間破落倉庫說:「聽我爺爺說,那裏本來是間煙花作坊,四十年前因為一場大火燒死了很多人,之後村裏就經常出現一些奇怪的事,老人們都說是冤死的人在作怪,請道士來作法,後來就成了習慣。」
聶行風和張玄對望一眼,阿凱忙擺擺手:「我知道你們外邊的人是不信這種迷信的,就把它當作看戲就好,你們也知道,村裏沒什麽娛樂,看道士做法也算是種休閑活動。」
「我不覺得這是迷信啦,事實上我……」
「跑了一天,我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今天謝謝你。」打斷張玄的話,聶行風說。
分手時阿凱邀請他們去自己家吃飯,聶行風回絕了,張玄帶來的那些肉類蔬菜不早點吃完的話,一定會壞掉。
回到舊宅,兩人先去祖祠重新上香,誰知竟發現供品盤裏的水果少了大半,尤其是葡萄幾乎一串不剩,張玄大叫:「太過分了,居然有人偷吃供品!」
祠堂裏飄着淡淡清香,晚風中分外明顯,這次聶行風敢肯定,絕對不是爐香的氣味,而是……
「菖蒲的味道。」張玄說出了聶行風的懷疑。
村民迷信,小孩子們就算嘴饞偷吃,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拿,而且還是拿天師的供品,張玄氣極反笑:「如果讓我知道是什麽精怪做的,我一定打得它魂飛魄散!」
「嗒、嗒、嗒……」
輕輕響聲傳來,像是鋼珠彈跳在地面的聲音,聶行風仰頭看房頂,不過聲音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被張玄的氣場吓到,躲了起來。
「算了,反正水果帶來的也不少,回頭再放一些就好。」
聶行風上完香,拉張玄離開,回家開始準備晚飯,當然是張玄一直牽挂的烤肉。
希望不會跳閘,看着張玄很快轉換心情,興致勃勃地把電餅铛又拿出來,将洗好的蔬菜放到鐵板上開始燒烤,聶行風就在心裏向他的祖先們祈禱。
電力不是很足,過了好久,烤肉香氣才慢慢彌漫在客廳的空間中,張玄去廚房取備用的紙杯和衛生筷,回來後,突然大叫:「董事長,我的香菇呢?」
聶行風正在隔壁整理采回來的菖蒲,聽到張玄的叫聲,他來到客廳,就見張玄站在電餅铛前,藍瞳忿忿瞪他,「你偷吃我香菇,我剛才明明烤了三個!」
聶行風眼神掃過烤板上唯一一個香菇,啼笑皆非,「不是我。」張玄喜歡香菇他又不是不知道,才不會跟他争,而且沒有筷子,他總不能用手抓着吃吧?
四目相對,張玄藍瞳轉了轉,明白了過來,點點頭恨恨道:「又是那些可惡的精怪!」
聶行風看看鐵板,似乎烤肉也少了一些,夜風從虛掩的窗戶吹進,帶來熟悉的淡香,他挑了下眉,走過去把窗戶關上了。
還好接下來再沒有怪異事情發生,烤肉加熱氣騰騰的米飯,讓人饞涎欲滴,張玄餓了,沒再跟精怪計較,拿出啤酒,跟聶行風一邊吃烤肉,一邊對飲。
「早知這樣,就該讓小蝙蝠一起來,讓它替我們服務兼捉鬼。」
飯後,張玄在浴室燒着熱水嘟囔,聶行風在裏面舒舒服服泡浴,而他只能在外面努力燒火,什麽春光都看不到。
「它不是傭人。」隔着木板牆,聶行風說。
「它已經不是個稱職的式神了,那就做個稱職的傭人吧。」
努力添柴,讓火燒得更旺,張玄呼出一口氣,站起身,準備進去跟可愛的招財貓享受美好的共浴,誰知聶行風已經出來了,并把他的睡衣搭在架子上。
「我去鋪被,你慢慢洗。」
「喂……」不僅幻想中的共浴成了泡影,連搓背服務都享受不到,張玄眼睜睜看着聶行風離開,很懊惱地想剛才不那麽努力燒火就好了。
脫了衣服鑽進木桶,水溫剛剛好,張玄靠在木桶邊緣,閉着眼哼小曲。從昨晚他就沒休息過,溫水恰到好處地纾解了一天來的困乏,他倦意湧上,正昏昏欲睡着,忽然一陣清香傳來,接着是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張玄沒睜眼,嘴角勾起壞壞的笑。
「又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大騙子,臭道士!我偏偏吃幹淨你的東西,看你怎麽把我打得魂飛魄散!」
張玄突然坐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立刻消失了,他從木桶裏躍出,随手拿過睡衣披到身上。四周沒人,不過地上有對小腳印正迅速向前移動,他揚出索魂絲向腳印方位甩過去,誰知鋼珠彈跳聲響起,一塊香皂滑到了他腳邊,他沒防備,踩個正着,然後……
噗通!
聶行風聽到響聲,急忙跑出來,迎面就看到有個小孩子從走廊那頭飛快奔來,手裏還牽了個白白的東西,仔細一看,卻是一只跟孩子同樣身高的小狐貍,全身雪白,還有一點點的肥,夜幕下,一人一狐手牽手地跑,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看到他,孩子立刻停下腳步,怯怯的不敢走近。聶行風讓開了路,他知道孩子不是人類,不過他身上沒有一點暴戾氣息,身形削瘦,讓人看着心疼,對于這樣的精怪,他實在不忍心去為難。
男孩拉着小狐貍飛快地跑了過去,在拐角處又轉回頭,向他甜甜地笑:「謝謝哥哥!」
聶行風來到浴室,剛好看到張玄很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忙上前扶住他,問:「你沒事吧?」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沒事嗎?」張玄揉着腰問他,「你過來時有沒有碰到什麽怪東西?」
聶行風有些心虛地搖搖頭,「我抱你回去吧?」
「不用。」張玄拿過搭在架子上的外衣,衣服上沾了些白色絨毛,他捏起來看了看,嘿嘿笑起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想要從他手心裏逃出去,沒那麽容易!
回到卧室,聶行風打開床頭一臺小電視,可惜訊號很差,只能勉強看到幾個頻道,還不時受幹擾,導致畫面一大半是雪花,他只好關了電視。張玄躺在被窩裏,擺弄他的手機,根本沒訊號,他嘆氣:「我還把筆電也帶來了,看來是用不上了。」
沒電視沒網路對現代人來說是無法想象的,不過聶行風覺得偶爾享受一下與世隔絕的田園生活也不錯。關了燈,和張玄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碰到的各種非人類生物,還有阿凱跟他們說的那些傳說,他問:「你說這裏山靈水秀,是不是真有山神庇佑?」
張玄很不屑地嗤了一聲,淡淡說:「這世上根本沒有神。」
「你信鬼卻不信神?」天師居然不信神靈,聶行風突然發現有時候的張玄是自己無法了解的。
張玄有些困了,随意說:「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東西,鬼怪我天天見,可是神,我從來沒見過。」
天不冷,聶行風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冷飒,懼意從心底升起,不是怕張玄,而是怕……一種他無法感覺到的東西。
「別這樣。」他探身過去,從後面抱住張玄,「世上一切事物,只要相信,它就一定存在。」
親密無間的距離掩住了剛才一閃而過的不安,聶行風笑了,淡淡體香是最深層的誘惑,喜歡的感覺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索性将手臂擁得更緊,低頭吮吻張玄的耳垂。
也許有些娛樂比看電視、上網更有趣。
手被推開了,張玄挪到床的裏側,嘟囔:「董事長,請不要對着你的司機發情。」
「那是開玩笑。」
「那就把玩笑進行到底……」
呼吸聲漸沉,證明張玄已經進入了夢鄉,聶行風苦笑着躺回原處,「你這個睚眦必報的神棍。」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飕飕……」
輕吟在耳邊萦繞,婉轉低回,像情人離去時無盡的悲哀纏綿,西門霆猛地睜開了眼睛。淡淡話語還在空間回響,似夢似真的迷幻,一瞬間,西門霆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他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前面、聲音緣起的地方。
窗戶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夜風将窗簾溫柔卷起,一個體态婀娜的女子立在月影下,長發低垂,和衣袂一起随晚風輕輕飄揚,唇角輕柔翹起,像是在笑,但眉間又有種淡淡的憂傷,聲音輕輕潺潺,纖弱得像是随時會消失在風中。
「小姐,你……」
西門霆心怦怦跳個不停,從床上下來,慢慢走近女子。悲哀傷心的語調,讓他好想過去為她撫平那份哀傷,早忘了夜半時分,怎麽會有人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更忽略了她一身有別于現代裝束的輕紗絲裙。
女子微笑看他,驚為天人的清麗,西門霆神智更加恍惚,像牽線木偶一樣走到她面前,女子向他伸過手來,叫:「阿言,我找了你很久……」
柔軟如絲弦的嗓音,西門霆完全被蠱惑了,握住女子的手,恍惚道:「我不是阿言。」
「許多年前你是。」女子微笑看他,「跟我走,好嗎?」
西門霆木木點了下頭,就覺眼前一晃,周圍景物開始飛快旋動,狂風驟起,等再停下時,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旅館,四周一片漆黑,遠處雲濤陣陣,風穿過叢林枝杈,發出詭異的沙沙聲,到處都充斥着陰森詭谲的氣息。
神智一清,西門霆吓得立刻甩開女子,向後倒退幾步,大叫:「你是誰?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女子沒生氣,依舊柔柔地笑:「你忘了,這是我們定情的地方。」
「定情?」
手被拉住來到一棵青松前,參天古樹上青苔斑斑,枝葉蔽日,證明青松年代久遠,女子指着它說:「當年我們在樹前約定終生,生而同寝,死而同柩,你忘了嗎?」
西門霆用力搖頭,他不記得跟任何女人有過三生之約,有冷酷如夜叉的大哥在旁邊看着,他連跟女生拍拖的經驗都沒有,更別說約定終生了。
「小姐你搞錯了,我不是阿言,請馬上送我回去。」
「你可以記起來的,如果你是阿言,看到青松,就一定能想起前生,馬上想起來!想起來!」被否認,女子急了,溫柔頓時消失無蹤,沖他惡狠狠地叫道。
手腕被攥得生疼,西門霆終于火了,用力甩開女子的手,說:「我不是!我什麽都記不起來,我根本不認識你!」
「你……」女子向後踉跄了幾步,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而後猛地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叫:「為什麽?為什麽你也不是?你敢騙我!」
叫聲透着陰狠慘烈,西門霆有些害怕,直覺感到女子不是人,但又不像是鬼。看到她衣袖揚起,嬌媚的臉龐在痛恨下變得猙獰,陰恻恻的殺氣逼來,他不敢怠慢,轉身就跑,可惜沒跑幾步,就被騰起的藤蔓絆住,摔倒在地。
頭重重磕在一個堅硬物體上,清冷月光下西門霆發現那竟是人的頭顱,再往旁邊看,周圍竟有不少散亂的人骨,他吓得爬起來就跑,卻再次被藤蔓纏住,抛到地上。女子躍到他身前,不再是美麗的人形外表,而且血紅獸形,溢滿了殺戮的紅色。
被她按住,擁有跆拳道黑帶身手的西門霆居然掙紮不了半分,随即胸口一痛,被利爪狠狠劃中。陰風掠過,女子已化作戾獸,似狼似狐,卻又龐大無比,西門霆眼睜睜看着她的手揚起,一只屬于獸類的利爪向自己咽喉刺進。
「啊!」
就在西門霆感覺到死亡逼近的同時,頸下挂着的棺材吊墜從領口落出來,怪獸被棺材上的罡氣射中,一聲驚吼,身形頓時消失在空中,西門霆也被她的陰力震中,身體幾個翻滾,順着山坡滾了下去……
張玄猛地睜開眼,從床頭彈起來,旁邊的聶行風被他弄醒了,問:「怎麽了?」
天剛蒙蒙亮,外面傳來輕微雨聲,張玄這才明白自己是在做夢,吐了口氣,揉揉額頭重新躺下,「做了個惡夢,夢見被鬼追殺。」
「你被鬼追殺?」
「拜托,請尊重一下我的職業,天師怎麽可能被鬼追殺?我是夢到別人。」
「是誰?」
「忘了。」張玄躺下,打了個哈欠重新進入夢鄉,「等想起來再跟你說。」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阿凱過來叫他們吃飯,聶行風謝絕了,這邊有炊具,自己做就好,他不想總麻煩別人。
「你真厲害,大老板還會做飯。」張玄起來時就聽阿凱用很崇拜的聲音對聶行風說。
「自己做比較方便。」
「我以為會是司機做。」
看了眼穿着一身睡衣從卧室裏出來,還睡眼惺忪的張玄,聶行風微笑說:「我家司機很大牌的。」
「要喝菜粥嗎?我剛采的野菜,很新鮮,不過有點苦。」
聶行風答應了,于是阿凱把采來的野菜洗幹淨,切細,開始煮粥。他做事很快,不一會兒,廚房裏就充滿了菜粥的香氣。
「阿凱你什麽都會耶!」張玄洗漱完,聞着飯香跑過來,「女孩子要是嫁給你一定很幸福。」
哪壺不開提哪壺,聶行風瞪了張玄一眼,還好阿凱沒在意,憨憨笑了笑:「村裏的女孩子都想嫁到城裏去,健康的年輕人都找不到老婆,像我有殘疾,就更別指望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阿凱臉上一點遺憾的表情都沒有,張玄很奇怪,想問,卻被聶行風用眼神制止了。
做好飯後,聶行風要留阿凱吃飯,外面傳來腳步聲,一個小孩子跑進來叫阿凱,說家裏的小狗被石頭砸傷了,讓他去給看看,阿凱告了辭,匆匆離開了。
聶行風送阿凱出門,見有幾個小孩子還在圍着車好奇地看,他轉身去拿了張玄帶來的巧克力,分給孩子們,問:「村裏沒醫生嗎?」
「有醫生,不過不如阿凱哥。他好厲害的,認識很多藥草,而且治病不要錢。」
後者才是最主要的吧?聶行風笑了,轉身回家,張玄已經把飯盛好,等他一起吃飯。
「以後別在阿凱面前提婚嫁的事,會讓他不開心。」吃着飯,聶行風叮咛。
張玄不以為然:「董事長你想太多了,殘疾又怎麽樣?只要有擔當就會有人喜歡啦。」
「嗯哼?」
「請不要用鼻子哼我,如果我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會在意他的長相身分、他是否有殘疾。」
「你只會在乎他有沒有錢!」聶行風夾了筷香菇塞進了張玄的嘴裏。
飯後兩人去祖祠,這次供品沒有少,不過張玄在供桌上發現了同樣的白色絨毛,看來那家夥昨晚受了驚吓,沒敢偷食,不過牠一定會再來的。趁聶行風上香磕頭,張玄手指當空連劃,在供桌前做了結界。
剛劃完就被聶行風拉住,讓他給祖先磕頭,張玄跪下小聲禱告:「歷代祖先在上,請恕晚輩無禮,在這裏做結界捉妖,請保佑我把妖精順利捉住,回頭我會給大家再多加供品。」
「你在那嘀咕什麽?」
「沒什麽啦,難得來一趟,跟祖先們聊聊天,董事長你是不是也想參加?通靈很簡單的,算你個情人價。」
無視張玄笑嘻嘻的神情,聶行風走出了祠堂。總有一天他不是捉鬼累死,就是被張玄氣死,或許,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回到家,趁張玄去卧室整理衣服,聶行風取了食物和水果,放在盤子裏,拿到廊下,說:「喜歡的話,這些送給你們,別再去祠堂偷吃,天師哥哥會生氣的。」
張玄換了身休閑裝,又去後院找了個小背簍,準備去山裏采香菇。昨天去白縧瀑布的路上他有看到,反正祭祖只是早晚兩次,可以有效地利用一下白天的時間,不能白來山裏一趟。不過在準備行裝時他發現昨天采的菖蒲都不見了,一株不剩,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妖怪!」他恨恨地罵。
聽說菖蒲丢了,聶行風也很奇怪,去廚房客廳還有廊下看了看,都沒找到,不過自己剛才放的那盤水果沒了,盤子裏放了兩顆小石子,他撿起來看看,發現那不是石子,而是天然瑪瑙,通體晶瑩剔透,在豔陽下閃着漂亮的光芒。
聶行風笑了,覺得那個小孩和狐精也沒張玄說的那麽可惡,不過瑪瑙還是放回去了,輕聲說:「你們喜歡的話,我回頭再準備,回禮就不用了。」
不知道那兩個小東西在哪裏,不過廊下有菖蒲的餘香,他相信他們可以聽得見。轉身回房,見張玄正在準備道符,聶行風急忙攔住他,「你搞錯了,一定不是那妖怪偷的。」
張玄看他,藍瞳中滿是狐疑,「為什麽這麽肯定?」
無法說妖精既然會拿瑪瑙來換食物,應該就不會再偷東西,聶行風只好反問:「你采菖蒲本來是想對付鬼怪的吧?既然鬼怪怕它,為什麽還敢來偷?」
「沒法力加持的菖蒲只能吓唬普通小鬼,如果精怪有點道行的話,就不會怕了,它們一定是怕我用菖蒲對付它們。」
「如果真怕,那它們應該選擇逃走,而不是偷菖蒲對不對?」
張玄皺皺眉,覺得董事長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不過對于菖蒲的無故丢失總覺得有些不安,又想起那個古怪的夢,于是對聶行風說:「這幾天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別單獨行動,知道嗎?」
「知道。」了解張玄的擔心,聶行風答應了,笑道:「有你在身邊,就算我想單獨行動,也不太可能。」
因為菖蒲的丢失,張玄把采香菇的計劃臨時改成了采菖蒲,不過可惜,當聽說他們的計劃後,阿凱搖頭否決,說昨晚山間下雨,導致那段山路被滑下的山石擋住了,沒法再去,如果想采香菇,可以去瀑布附近,不過菖蒲就別想采到了。
「不會這麽巧吧?」張玄很無聊地看着遠處葳茂山林說。
今天倒是個豔陽天,村民們坐在門口閑聊,順便做些針線活,很溫馨的田園氣氛,不過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聶行風看看遠處那個廢棄的煙花作坊,突然想到少的是什麽了,問阿凱:「法事做完了嗎?」
「沒有,本來預定是三天,不過才做了兩天道長就不知去哪了,車還停在那邊。」
「是上山看風景了嗎?」
「希望是吧,不過一聲不響就去山裏,讓人很擔心啊,沒向導的話很容易迷路,我們正商量要不要去山裏找人。」阿凱憂心忡忡地說。
聶行風看張玄,發現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談話上,而是盯着遠處山麓看。
「你在看什麽?」
「那塊石頭很大!」張玄兩眼亮晶晶地說,那感覺不像是在看石頭,而是看金子,說完後興致勃勃地跑過去,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有些洩氣,「只是石頭。」
「它不會因為距離縮短就變成金子。」
聶行風自認跟張玄幾乎到了心意相通的程度,但只是幾乎,像現在,他就完全不能理解張玄對一塊青石的執着。那只是塊普通的岩石,要說有什麽不同,最多就是體積較大,年代比較久遠,不過石頭,就算歷經千百年也不會變成鑽石就是了。
「可是,不可能啊……」張玄摸着石頭嘟嚷。
剛才站在遠處,他明明就感覺到有股很奇怪的能量從這裏散出,可是走近後,那種感覺卻消失了,他看看前方山峰,開始懷疑能量是從山林裏散發出來的。
「走吧,我們到別處逛逛。」
聶行風看出阿凱擔心道士,可能會跟村民們去山裏尋人,不想再麻煩他,于是拉張玄離開,還好張玄沒再對青石執着,興致勃勃提議:「要不我們去釣魚吧?」
「你不是說采香菇嗎?」
「先釣魚,再采香菇。」張玄笑眯眯地定下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兩人順着山麓邊緣往回走,鈴聲突然響起,張玄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螢幕,又看聶行風,「西門霆的電話。」
聶行風示意他接聽,西門霆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們電話,鈴聲很急促,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電話接通了,對面一個清冷的嗓音說:『是張玄先生嗎?我是西門雪。』
「是我,你找我有事?」這句疑問句其實該改成肯定句,因為張玄現在很肯定地認為一定有事,否則跟他聯絡的不可能是西門雪。
『請問你們現在在哪裏?可以來十裏鎮一趟嗎?阿霆昨晚失蹤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西門雪說得很冷靜,但略略急促的話語揭露了他的不安。
「出了什麽事?能不能再說清楚些?」張玄邊走邊說,很快發現訊號不穩,對面的話聲說得斷斷續續,他連忙又跑回剛才的位置,聽西門雪說:『事情比較複雜,電話裏說不清楚,如果你們不方便離開,我可以去找你們。』
張玄看聶行風,見他點點頭,便說:「不用,我們過去,請把住址告訴我。」
西門雪把旅館地址報給他們後就挂了電話,張玄拿着手機在附近測試了一下,發現有些地方勉強可以接收到訊號,有些地方則完全處于電波外狀态。
「別玩了,我們馬上出發。」剛才張玄通話時将音量調大,他們的對話聶行風聽得很清楚,雖然對事件的前因後果還不了解,但要解決問題當然是越快越好。
張玄跟在聶行風後面,嘆了口氣,很失望的發現這次魚跟香菇都無法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