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玄去沖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出來時,早餐都已擺上了桌,羿捧着半罐啤酒在桌角自酌自樂,聶行風低頭吃飯,氣氛安靜得趨近異常。
張玄看看聶行風。雖然招財貓平時也很靜,但可惡的直覺告訴他,今天的招財貓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
「你是不是在生氣呀?如果昨晚我真做了什麽過分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也是被人下藥了嘛,有些事控制不住自己對不對?」
想來想去,張玄想不出什麽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昨晚自己暴力發作,把招財貓當沙包練習了,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嘛,如果真生氣,最多讓他打回來,反正自己也打不死。
「我沒生氣。」
只是有些失落而已,不過看到張玄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聶行風又想笑。真拿這家夥沒辦法,他不僅是自己的楣星,還是自己今生的克星。
「我昨天下午有拍到許可真幽會的照片啦,她本來是要去做護理的,不過因為男人的電話沒去成,但他們什麽都沒做耶。」
羿喝完啤酒,把袖珍相機拿給張玄,張玄接通連線,很快電腦裏顯示出許可真和顧子朝在一起的畫面,背景是顧子朝的辦公室。
這個變态醫生真夠忙的,白天上班,晚上還跑去夜店鬼混,怎麽看都不像是頭部剛受過傷的樣子。
「這不是許可真的情人啦!」張玄嘟囔着彈了笨蛋小蝙蝠一指頭。
羿照了不少照片,不過似乎用處不大,從頭至尾都是交談的畫面。
張玄取來耳機,想聽聽他們對話內容的錄音,卻什麽都聽不到,顯然顧子朝為了保護病人的隐私,在辦公室裏安設了什麽反監聽設備。
普通監聽器發揮不了作用,只能從許可真的笑臉上推斷,看來她從顧子朝那裏拿到了不少情報。
許可真拿到了情報,應該跟馮勇講,那為什麽馮勇還去要脅顧子朝?
聶行風皺皺眉,問羿:「許可真跟他會面後,有沒有跟誰聯絡?」
「有呀,不過不知道是誰,她說事情辦成功了,就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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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馮勇打算再賺一筆,反正照片都拍了,不賺白不賺。」
張玄下了結論,又想起昨晚被顧子朝下藥的事,恨恨道:「希望馮勇能從那混蛋身上大撈一筆!」
事實證明,馮勇做到了。昨晚顧子朝和馮勇的對話錄音雖然很不清楚,但從斷斷續續的對話中可以聽出顧子朝答應了和馮勇的交易。
「到底還是怕被人揭發隐私啊,哼哼,我就偏偏揭發,先威脅他個幾十萬,再把他的淫照秀到各大色的網站上,看他怎麽辦。」
「別胡鬧!」
張玄把聶行風的訓斥當耳邊風,轉動滑鼠,努力尋找顧子朝的隐私照。一上午時間居然還真找到不少,不過,不得不承認顧子朝的謹慎,雖然有幾張在GAY吧出現的照片,但都照得很模糊,很難一口咬定就是他,更別說什麽十八禁的畫面了。
「你拿這些東西去威脅,不僅撈不到錢,還會被定個恐吓罪。」聶行風在旁邊潑冷水。
「知道了啦。」要是從網上弄到的資料有用,他們偵探社的全體員工就不用整天東跑西颠地去查線索了,他只是把無聊當消遣罷了。
通過羿的即時通,張玄得知許可真沒再跟馮勇聯絡,他猜許可真順利拿到了資料,為避免被人懷疑,近期內應該不會跟馮勇約會,于是把搜集到的照片及錄音資料整理好後,當天下午拿去給老板。
「董事長,怎麽一夜之間,我的小綿羊變成雜毛綿羊了?」
出發前,張玄圍着自己那輛一身落漆斑駁的變通工具轉了三圈後,一臉迷惑地看聶行風。
「你先将就着騎,回頭我賠你一輛新的。」身為靈體,除了開空頭支票外,他還能做什麽呢?
「不是錢的問題,我只是擔心它能不能撐到你回魂啊。」
張玄嘆着氣,載聶行風一路跑到偵探社。
今天偵探社的職員聚得比較齊全,除了上次見到的左天、杜薇薇、喜悅來外,還有兩個年輕男子,大家正圍在一起喝下午茶。張玄上前拍拍他們兩人肩膀,對聶行風說:「這位冰山式百年不笑,惜言如金的叫齊遇,這個笑面虎一樣的家夥叫梁梁,他們是生死檔,焦不離孟。」
正如張玄介紹的,一個面容冷淡,一個滿臉笑顏,不過都是頂級帥哥,讓聶行風再次感嘆一下這家公司老板的選才标準。
「你在跟誰說話?」喜悅來轉頭看無人空間,奇怪問。
「我養的招財貓啦,想看掏錢。」
喜悅來還真的很認真地掏出皮夾,梁梁劈手把他的皮夾奪過去,冷笑:「這家夥又在信口開河,你還真信啊?他要是真會捉鬼,就不用靠你的名字打廣告了。」
「想看我還不給呢。」
真話沒人信,張玄不在乎,把資料交給老板後,又笑嘻嘻地湊到大家身旁坐下。辦公桌上除了香噴噴的咖啡外,還有幾盤精致糕點,他随手拿了一塊,邊吃邊問:「難得你們都在,案子都忙完了?」
「剛做完,來跟老板報道請假去大休,正巧碰上喜悅來的見習解剖演講時間。」梁梁說着話,一塊點心又抛進嘴裏。
張玄看喜悅來,後者開始繼續他剛才的演講:「最近看到的屍體比人都多,尤其是那個分屍案,完全沒處着手,肝肺脾胃腎稀裏嘩啦,你就是用絞肉機絞都絞不出那麽完整的感覺來,兇手好專業哦……」
「嘔……」
異口同聲的,在場衆人給了相同的回應,随即幾疊報紙同時摔到了喜悅來的腦門上。
「夠了吧你,下午茶時間你能不能說點兒有營養的話題?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沒神經!」
杜薇薇的女高音讓喜悅來立時閉了嘴,拿了幾塊小餅幹,悄悄退席。
張玄不顧大家的強烈反對,把剩下的點心全包了,放進塑膠袋裏據為己有,告辭走人,在走到門口時又被左天叫了回去。
「資料沒什麽問題,不過秦照最近身體不好,你明天順路帶去他家吧,再順便把支票帶回來,早上十點,我幫你預約好,這是地址。」
順路?
張玄接過資料,一張小貼紙上寫着秦照家的地址,跟他家簡直是南轅北轍的位置,他往哪順路去?再說,有這樣直接把資料送去的嗎?要是被許可真看到,還不第一時間穿幫?
「怎麽會?」看出張玄的擔心,左天笑得一臉狡詐,「見過你的人,就算智商是一百的N次方,都不會把你聯想到偵探,這一點我對你很有信心。」
「信你個鬼啊!記得回頭報銷我油費!」張玄很大不敬地沖老板嗆了一聲,拉聶行風離開。
到了樓下,他把點心都給了聶行風,「嘗嘗薇薇姐的手藝,超棒的。」
原來是留給自己的。
回程的路上,聶行風吃着點心,忽然笑了。堂堂聶氏總裁靠在男人背後吃點心,多麽匪夷所思的畫面,可是跟張玄在一起,卻又覺得那麽自然。
第二天早上張玄照左天給的地址去秦照家,載聶行風上車之前猶豫了一下,問:「董事長,你整天跟着我東跑西奔的是不是覺得很煩,如果你累了,就在家休息。」
「不累。」聶行風也是閑不住的個性,與其悶在家裏看肥皂劇,他更喜歡陪張玄在外面兜風,再說,他對秦照這個人也滿感興趣的,不過……
看看那輛可憐的小綿羊,聶行風覺得因為自己的出現,它鞠躬盡瘁的日期極有可能提前到來。
「回頭我幫你換輛重型機車吧,跑得快,不怕跟案子趕不及。」确切地說,聶行風覺得大車比較拉風,配得起張玄,小綿羊更适合女孩子騎。
「重機哦……」騎着車,張玄想了想,商量:「要不你再多加一點錢,幫我買輛車吧,我要求不多啦,賓士寶馬水平的就好。」
賓士寶馬,這還不叫要求多?
聶行風攬住張玄腰間的手往裏緊扣了下,微笑:「張天師,告訴我節制二字怎麽寫好嗎?」
秦照家宅的庭院頗大,周圍綠蔭叢密,種植着各種價值不菲的花草樹木,外觀裝飾幽靜古雅,很有古董商的風格。
「奶奶的,原來古董販子這麽吃香,我改行盜墓算了。」張玄悻悻道。
與外觀風格相應的,室內布置得也很雅致。古銅色調的裝潢,給人一種進入古典氛圍的錯覺,傭人請張玄落座,又将香茶點心奉上,說主人馬上就到,請他稍等。
「這裏好像除了我們倆外,都是古董耶。」
主人尚未登場,張玄坐不住,在大廳裏随便浏覽,最後在一幅水墨畫前停下腳步。
古董被重新裱過,畫軸還很新,透着淡淡暗影的九瓣梅花紋路,這花紋不常見,聶行風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哪裏有這種裱糊手法,見張玄托着下巴一副研究的模樣,便介紹說:「這是文同的竹墨,文同是蘇轼的表哥,最擅長畫竹,胸有成竹這個成語就是源于他。」
聶行風的祖父喜好收藏古物,他從小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張玄聽了這番介紹,藍瞳裏立刻流光溢彩,贊道:「文同的墨寶,好棒!」
「原來張先生也對古畫感興趣。」蒼老聲音從身後傳來,秦照來了。
小神棍不是對古畫感興趣,而是對古畫的價值感興趣,微笑着,聶行風在心裏做了回答。
秦照本人看上去比照片上要老得多,精神狀态似乎很差,走路都要靠手杖,看得出他為了會客努力修飾過儀表,但仍然無法掩飾那份蒼老。
死氣的味道,當跟秦照正面相對時,張玄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秦照身上帶着強烈的死亡氣息,是即将步入另一個世界的前兆,張玄有時候很讨厭自己這份通靈感,因為這種強烈的感應讓他很不舒服。
心煩躁的跳動着,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秦照會請偵探社調查自己的妻子,也許是已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了吧?
主客坐下後,張玄把資料遞過去,秦照抽出來,随便掃了一眼便又放了回去,很爽快地掏出支票,簽好字後,交給張玄。
錢輕易到手了,張玄卻沒有走的意圖,喝着茶跟主人天南地北聊古董,有聶行風在旁邊提示着,他還算聊得頭頭是道。
秦照似乎沒想到搞偵探工作的小帥哥也懂古董,談興上來了,兩人從先秦青銅器聊到近代窯瓷,正聊得開心,許可真從外面走進來。
「有客人啊。」她停下腳步,随口打了聲招呼。
「是來談古董生意的朋友。」秦照面無表情地回答。
許可真點了下頭便去了二樓,兩人的對話透着明顯的疏離,再加上那些照片,看來這段夫妻關系維持不了多久了。
張玄故意忽視了秦照眼裏一閃而過的不快,繼續讨論他的古董話題。
「我有位朋友對古銀器很感興趣,尤其是那種盤龍筮器類的,不知秦先生是否有收藏?」
「蔔筮之類的也有,不過不多。」
「那這一種呢?」
張玄拿筆在紙上飛快畫了幾下,遞給秦照,聶行風掃了一眼,好爛的素描,奇怪的是秦照居然能看得懂。
那張憔悴面龐似乎沒顯露異常,但瞬間收縮的瞳孔暴露了主人強烈壓抑的感情,他在憎惡、恐懼,更甚至,想去逃避。
「我從沒見過這類銀器古董,你是從哪看到的?」秦照問,聲音有些發澀。
張玄眨眨漂亮眼瞳,一副狗狗般無害的表情,「朋友托我的呀,老實說我也不了解,還以為秦先生是行家,會見過。」
「不,我不認識!」秦照斷然否定後,站起來下逐客令:「抱歉,我跟客戶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那你有沒有類似的圖片什麽的……」
張玄還要追問,被聶行風拉住了,「算了,他已經夠害怕了,你別把老頭吓出毛病來。」
「就算不吓,他也沒幾天了。」張玄咕哝着,不過還是乖乖離開。
真相不是逼的,是套的,他得趁熱打鐵,從秦照這裏把話慢慢套出來。
走到大廳門口,突然一聲驚叫響起,許可真從二樓房間裏沖出來,站在樓梯口,眼睛失神的望着前方。
「出了什麽事?」秦照問。
張玄已返身奔上樓去,在許可真頹然倒地,即将滾下樓梯前及時扶住了她,讓聶行風不得不承認,小神棍在反應能力上的确很優質。
許可真臉色蒼白,嘴巴神經質地半張半合,嘟囔着意味不明的話語,旁邊地上傳來低微聲響,手機上的燈光閃滅着,像是還在通話中,張玄忙拿過來。
話筒那邊一片雜亂,驚叫聲、嘈雜聲,還有急促腳步聲,交織出一個很混亂的空間。
「喂,有人嗎?出了什麽事?說話!」
張玄沖着手機吼了大半天,才聽到一個顫顫巍巍的回應:「是、是馮監督的朋友嗎?他、他剛剛出了事……」
「出事?」
「他不小心從舞臺上摔下去了……」
半小時後,張玄趕到了馮勇負責的走臺現場,當看到剛搭好的舞臺時,他拍了下額頭。
不必抱希望了,從近一丈高的地方摔下來,如果馮勇沒事,那肯定就是老天爺腦袋出了事。
老天爺的腦袋當然不會出問題,所以,很快張玄就從現場工作人員那裏打聽到馮勇死亡的消息。确切地說,馮勇摔下舞臺時當場死亡,臺下那灘還未清除幹淨的紅漬證明了這一事實。
幾名警察在做現場調查,不過只是例行公事,所有工作人員都證明當時馮勇在臺上做布置,接到電話後就很突然的向臺下跑,卻因踩空失足墜下。
張玄看看舞臺旁側的樓梯,又看看離樓梯稍有段距離的那灘血跡,聳了下肩。
「從墜落點來看,馮勇不像是下樓時失足墜落,而是直接從舞臺上摔下來的,許可真在電話裏跟他說了什麽,以致于他激動得忘了樓梯的位置。」
許可真當時肯定是聽到了馮勇出事的聲音,才會被刺激得精神失常,到他們離開秦宅前都沒緩過來,看她那狀态,張玄對能從她那裏問到實情不予樂觀。
「這案子辦得超無聊,雇主沒多長壽命了,情敵也死了,老婆還失神,真不知我們在忙活什麽。」回家的路上,張玄嘆氣。
半天沒見聶行風回應,他活動一下後背,「董事長,你睡着了?」
「沒有,只是不太舒服。」
貪欲、血腥、死亡,都是他最讨厭見到的畫面,也許,不管經歷多久,他都無法适應這樣的無限輪回。
靠在張玄背後,男子淡雅的體香舒緩了聶行風的不安。張玄身上有種平和的氣息,令他不由自主的想去靠近,于是,将臂彎擁得更緊些,說:「經過那家糖果屋時停一下。」
回家的路根本不經過糖果屋好不好!他的小綿羊喝的羊奶是要花錢的啊,天知道現在的汽油有多貴!
不過……被招財貓抱住的感覺不錯,看在那張超級帥氣的臉龐份上,張玄原諒了聶行風過分的要求,繞彎路直奔糖果屋。
「想吃什麽,我請客。」停好車,張玄說。
「上次你買的巧克力就不錯。」
兩人走進去,今天糖果屋的客人不多,一個正在付錢的人看到張玄,一愣後笑了起來,走過來跟他打招呼:「真巧啊,我越來越發現我們有緣了。」
冤家路窄!陰魂不散!顧子朝!
看到張玄糾結起的眉頭,聶行風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忘記他也喜歡這家的點心了。」
店員将點心裝好拿給顧子朝,好大的盒子,張玄瞅了一眼,心想,吃這麽多,他也不怕得糖尿病。
「原來你也喜歡吃點心,我來幫你選吧,這幾種不錯,嘗嘗看。」
顧子朝自作主張地幫張玄選了幾種,讓店員包好,又問他:「晚上有空嗎?我們去那家店坐坐好不好?」
「今天不行,我有事,明晚怎麽樣?」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等你。」
因為色狼的出現,點心錢省下了,打發走顧子朝,張玄又取了盒酒心巧克力,讓店員算錢時,問:「剛才那位先生常來?」
「顧先生是我們店的老主顧啦,他今天心情不錯,一下子買了好多。」
「你怎麽知道他心情好?」
「他自己說的啊,心情好時就會吃很多甜食,前段時間他好久沒來,我還以為他搬去別的地方了呢。」
俊美,永遠是交際中最實用的牌照,店員對張玄的客服簡直到了有問必答,解釋詳盡的程度,眼裏的星星閃得比店裏的裝飾彩燈還亮,就希望這位漂亮的小帥哥能給自己多加幾分印象值。
回到家,張玄把那盒酒心巧克力當獎勵品送給了羿,他看出這只小動物對酒精沒什麽免疫力,果然,羿歡天喜地的接過了禮物。
聶行風下廚做飯,張玄坐在沙發上,看着他的背影嘆氣:「董事長,習慣了你一日三餐的照料,你走了後,我可怎麽辦啊?」
聶行風轉過頭,四目相對。
『我留下來給你做飯,或者,你去我那裏住好了!』盯着聶行風,張玄好希望他這麽說。
『如果你想吃,以後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心跳了跳,聶行風幾乎照張玄的想法脫口說出。
「其實啊,老大,你不用這麽擔心啦!別看我是蝙蝠,其實我也很會做飯的喔,雖然做得可能不如董事長好,但絕對毒不死人。作為式神,這點兒忙我還是能幫上的。」
四目凝視的空間裏很不和諧的多了只小蝙蝠,拍着翅膀毛遂自薦。
Game Over。
短暫的寂靜後,聶行風轉身做菜,張玄轉身看電視,莫名其妙被忽視,羿奇怪地撓撓頭,口中嚼着巧克力,判定——人類,果然是最難以理喻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