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沖突
蕭然出去後,宋锵玉坐在椅上,動作随意放松,看向畫冊的眼神中帶着深情與眷戀。
要是剛剛蕭然細細觀察,便可發現兩人的不同之處,畫中的女子與茗伊相比,多了一份靈動,少一分柔弱,畫中的女子腕際空無一物,而茗伊的腕際卻有一只翩翩欲起舞的蝴蝶。
“啪”的一聲,宋锵玉把書冊蓋上,無心再看了,畫中的人再美,也只能存在于畫中,再美也是沒有活力的死物。
宋锵玉揉了揉眉心,當下之際最為緊要的事就是處理好茗伊的事情,茗伊可算是這計劃中的關鍵一棋,缺了她這事可成不了。
第二日,宋锵玉一早就到了茗伊的住所,他打算把鄭意然先晾一晾,看她會不會先向自己服軟,以往都是他去哄她,他也希望她可以主動一回。
他來到的時候,茗伊正在撫琴,一身素槁的白衣,一曲恸人心魂的“別離”,倒是把離人的心境襯托出七八分了。
宋锵玉倚在樹上,也不去打擾,靜靜的立于一旁,多日不見,不可否認,她的琴技提高了不少,只是這琴聲空曠悠遠中帶着些迫切之意,生生把這好曲給浪費掉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跟了他那麽久,她還是那麽沉不住氣。
經丫鬟的提醒,她也發現了他的身影,只是看她那小臉鼓鼓,铮铮不肯低頭的模樣,顯然是還在跟他置氣,宋锵玉嘴角一扯,毫無感情的輕笑一聲,這府中的女人都跟他杠上了,一個兩個都跟他置氣,看來倒是他的不對了。
他向着茗伊走近,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袅袅的熱氣逐漸模糊他的視線。
茗伊向身旁站着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她便識相的離開了。
宋锵玉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語中透着随意,“怎麽不繼續彈?”
茗伊把置于手邊的琴推置于地下,皓齒把小巧的唇瓣咬的發紅,眼中泫然欲泣,賭氣般出聲:“不想彈。”
本以為宋锵玉會趁機發脾氣,但他眼中平靜無波,沒有一絲怒意。
為什麽她這麽任性了他還是不生氣,他是沒有脾氣還是覺得不應該為無關緊要的人發脾氣?他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茗伊小臉垮了下來,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顯得更加的柔弱無助了。
宋锵玉眸光在她腕際的蝴蝶上停留,片刻後才對她剛才的言行做出反應,“看來茗伊是對我有所不滿,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這裏礙着茗伊小姐的眼了。”
他作勢要站起來,而茗伊一聽到他要走就慌了,不管不顧的撲到他懷中,全然沒有往常的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好不容易把人給盼來了,又怎麽會讓他輕易離開,“阿玉,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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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锵玉骨節分明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颌,本還清冷無波眼眸染上了些許柔意,對着這張臉他果然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哭什麽?”宋锵玉一手指腹輕柔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滴。
“阿玉,你別不要我。”
好一副你親我愛的畫面,被茗伊丫鬟引來的鄭意然把這副畫面盡收眼底,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好受一些。
“意然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一來是不想她太過難過了,二來就是少爺從不允許其他人進這院中,要是被他發現她們無視他的命令擅闖院中,豈不是又挨一頓罰?小姐已經如此不受寵了,她可不想再讓她雪上加霜了。
鄭意然把手中的落葉捏碎,“筎意,你看到了嗎?那臭婆娘居然挑釁我。”
筎意額上無端冒着冷汗,小姐罵的夠直接的,不過看她這架勢,必有惡戰發生,雖然她也很想上前撓花那女人的臉,但她身份卑微,膽子也小,幹不來這種事,“小姐,萬事要冷靜些,沖動是不好的。”
沖動确實不好,但不沖動一回感覺對不起自己,“筎意,帶刀了嗎?我要去把前面礙眼的那坨給剁了。”
筎意擡眼望過去,确實礙眼,她沒魄力幹的事情就讓小姐來幹,筎意頓時士氣滿滿,“小姐,您稍等,我就去幫您帶一把。”
筎意噔噔噔的跑了,徒留鄭意然一人站在原地,顯得有些凄涼。
她蹲的腿都麻了,筎意還沒見回來,這死丫頭,故意的吧,拿把刀拿那麽久,是要上山還是要下水去取?鄭意然沒耐心等了,蹲在地上,撈起一把石頭往前扔去。
危險來臨,宋锵玉摟着茗伊的腰,稍稍一側身,就躲開了石子的攻擊,筎意趁機往宋锵玉的懷中縮了縮,“阿玉,她是誰,我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不知道是因衣上沾染了少許灰塵,還是因為受人攻擊,宋锵玉面色陰沉的可怕,他推開懷中的人,往來人的方向望去,眼神淡漠的像是看一個初見的陌生人,此時眉梢微微上挑,透着凜寒的怒意,“我說過不準任何人擅闖這茗香居。”
蕭然從屋頂一側悄然而至,面對主子突如其來的怒意,雖然覺得有些無辜,但還是跪在地上領罰了,“屬下該死。”誰能預測的到他剛剛就去了趟茅房,外面就變天了。
鄭意然嘲諷的嗤了一聲,“是我未經同意闖進這院中,宋少爺又何必為難其他人,有什麽懲罰就沖我來吧。”
“你倒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看來是我平日裏對你太好了,蕭然,既然她願意代你受過,就讓她來,從今日起,讓她去洗衣房待着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撐的了多久。”
“什麽時候知錯,什麽時候再領她回來。”
他話一出,蕭然和剛剛趕到的筎意都出聲為她求情。
但宋锵玉心意已決,對他們求情的話置若罔聞,不為所動。
鄭意然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了什麽處罰,因為在她看來,無論去哪裏都比跟宋锵玉待在一起來的自在。
鄭意然擡首睨了那女人一眼,有諷意自齒間溢出,“你看上的女人也不過如此,空有一副好樣貌,品行卻不怎麽樣,沒想到你就喜歡這種婊而做作的女人。”
筎意可不是什麽心思單純之人,從決定去夕月國和親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失去了她原本擁有的純真與恣意,在夕月國,她受過的恥辱可不比現在少,那低賤的骷髅想憑這幾句話就把她激怒?她斷不會上當,僞裝自己已成了她的常态,聽了她滿含諷意的話語,她也只是假意的拭了拭眼角,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宋锵玉。
她看他,宋锵玉目光卻不在她身上,聞及那骷髅對她嘲諷的話語,他只是緩緩的輕笑一聲,笑聲意味不明,“阿意這話聽着倒有趣,我看上的女人,可不需要什麽品行,空有樣貌就夠了,畢竟我不是聖人,看女人的目光也同這世間的男子般庸俗,為色所惑不是很正常嗎?”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認喜歡別人,她心裏怎麽那麽難受呢,她淡笑一聲,用恣然的笑意掩飾自己的心中的怒意與苦澀,“那宋少爺可就要把你身邊這位美嬌娘給看好了,我可不像你那麽會憐香惜玉,我看到這中俗物就忍不住想毀了她,把她那如玉般的臉蛋弄的斑駁不堪。”
看到這女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她就生出了把她毀掉的念頭,她得不到的男人這女人憑什麽得到,宋锵玉又憑什麽得到幸福,她無法祝福他跟別的女人呆在一起,既然得不到,那還不如毀掉,與其看着他幸福,那不如一起痛苦,與其讓他無視她,不如讓他恨她。鄭意然暗暗苦笑,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有了如此暗黑的心思,就算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還是沒有半點要悔改的念頭,反倒是有了想把這心思付諸行動的念頭。
相比之前,宋锵玉眉目舒展了些,眉眼間還帶着些桀骜與自得,“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鄭意然低了低頭,似是在做什麽重大決定,複又激揚的擡起頭,“嗯,那我們就各憑本事,警告你的女人,最好不要來惹我,否則,我可不介意跟她魚死網破。”陣勢要擺足,大話也還是要說的,只要這女人不來惹她,她跟她都相安無事,但她如果來惹她,她絕不會對她客氣。
宋锵玉并未對她的話做出回應,轉身吩咐還跪坐在地上的蕭然,“蕭然,帶她去洗衣房。”
茗伊一副勝利者的姿态,看來這骷髅也不過爾爾,宋锵玉不過是貪圖新鮮,對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新鮮勁一過,被随意丢棄已是既定的事實,不過對她有威脅的人她都照例全數除掉,連骷髅也不能例外,在這後院多年,她可不是吃素的。
旁人以為阿玉天生帶着煞氣,克妻滅妾,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她在背後搞得鬼,但如若沒有他的縱容,她也不可能成事。
“就那麽開心?”宋锵玉雙眼微微眯起,目光在她身上一遍遍的打量,看不出喜怒。
“開心。”茗伊想着他一定會如以往那般寵溺她,撒嬌般想要撲進他的懷中,被他往旁邊一側身,不着痕跡的退開了。
再次擡首,卻發現眼前的男人面色驟然突變,目光冷淡疏離,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意味,刺骨的寒意溢出眉梢,唇際挂着冷笑,“膽子大了,現在都算計到我身上了,茗伊,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好呢?”
責怪的話一出,茗伊立即紅了眼眶,“阿玉,你以前從來不會對我說那麽重的話,你是不是喜歡上那骷髅了?你是不是準備把我給抛棄了?”
宋锵玉無意識的摩挲着一手的腕際上如同月牙般的疤痕,低喃出聲:“抛棄?怎麽會,你那麽重要,我怎麽把你給抛棄。”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去招惹阿意,不然,我可不保證你這幾天能順利獵取食物。”溫柔有加的口吻中卻帶着些滲人的寒意。
宋锵玉,是你欠我的,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是你讓我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這輩子你別想擺脫我,茗伊身子微微抖動,一貫以柔意遮掩的眸子也染上了狠意,白皙瘦小的手背也因為她過于用力顯得更加蒼白,骨突如錐,看起來有些吓人。
洗衣房
鄭意然來到洗衣房發現自己的老朋友蘇音居然也在,鄭意然上前蓋住她的眼眶,嬌俏出聲:“猜猜我是誰?”
蘇音的聲音有些矯揉造作,“還能是誰,不就是失寵後被打回原形的鄭骷髅嗎?”
鄭意然放開她的手,不出聲,蘇音揪了她一把,“你這沒出息的,還以為跟你相見的那一天你會是個人,沒想到你連人都不是,在少爺跟前待了那麽久,你可真是白瞎了。”
鄭意然委屈巴巴的裝可憐,“你都不安慰我,還嘲諷我。”
蘇音嘆了一口氣,“阿然,他們人自诩高高在上,向來不把我們骷髅放在眼中,你又何必糾結于是人還是骷髅,就算是骷髅,我們照樣活得好好的。”
鄭意然苦澀的說道:“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做人。”
“你呀你,人有什麽好的,無非就是可以生兒育女,要是你實在是想成親,我這邊可以幫你介紹,人可以做的,我們骷髅一樣可以。”
把她當成什麽女人了,她變成人難道就是想幹這些庸俗之事?膚淺,“阿音,以前也有過骷髅向我求歡示愛,但他們味道太大了,我最讨厭臭男人了。”
蘇音拍拍她的肩膀表示了然,兩人一起生活了幾年,她還能不了解她的脾性嗎?“沒關系,阿姐這次為你找了一個不臭的,保證你喜歡。”
她才不相信,她這喜歡說大話的臭毛病不就是跟蘇音這女人學的,“阿音,你怎麽來洗衣房打雜了?”
一說起這個蘇音就有些郁悶,她在原來的地方幹的好好的,從來沒犯過什麽大錯,不知道管事怎麽想的,無緣無故就把她調來這裏了,“自然是夜觀天象,提前知道你會被貶到此地,這不,給你送男人來了。”
鄭意然無語望天,蘇音還是原來的蘇音,那她呢,她還是原來的鄭意然嗎?湛藍的天空沒有給她答案,卷舒的白雲也沒有給她答案,她自己埋頭想了半天,也始終沒有得出答案。
可能是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正确答案,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