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報平安 無必要的操作
幾日之後, 沐成禮收到了女兒送來的信。
他先是眼底一紅,随後擡起袖子摸了一把。
自家府邸裏,沒外人看, 就不用太注意面子。
擦過眼睛, 沐成禮的目光落在信箋上,凝滞許久。
這一筆字實在是差!
差的他并不太願意承認這是他女兒寫出來的, 但看着上頭一些奇怪的簡略寫法, 就知道肯定是她, 絕非其他人的冒充。
雖然是怪丢人的,可啥都沒學過的一個癡傻丫頭,病愈一個月就會讀寫, 這也就是歲數太大都快及笄了,若是換成小孩, 稱一聲神童都不為過。
聽到消息, 急匆匆趕來沐成禮書房的沐文洲,看着父親對着第一頁信紙發呆,咳了一聲。
沐成禮這才回過神來。
這些日子以來從心力交瘁, 到放棄希望,如今陡然見到女兒竟然沒用別人援救, 自行脫險,甚至寫了信回來,讓沐成禮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要是個兒子, 必成大器……
或者混世魔王。
收攏思緒,沐成禮開始默讀書信,每看完一張,就塞給沐文洲一張。
灼華基本都是照實來寫的,只是将其中涉及感情的因素, 統統盡可能忽略掉,只将一切都歸結成昭王的刻意報複——
邱太後之前鬧得那一場,在宮裏早不是秘密了。
灼華勸慰了父兄一通,話鋒一轉又特意叮囑,不用将她的全部小金庫都送去,只送一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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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成禮無奈的笑嘆一聲,心說她還挺機靈,若是身懷巨款,難保那姓簡的皇商不會見財起意。
再看最後一頁,則是卓話說,希望父親能将自己平安這件事,低調的告訴幾個人。
沐成禮越看越是笑不出來。
沐文洲見父親遲遲不肯将最後一張信紙給自己看,忍不住繞到沐成禮身後。
“小謝大人,國師寂緣……”
都是相關之人幫着忙裏忙外,肯定要通知。
“還有大公主……”
閨中密友,說得過去,可一定要讓太子殿下轉達,就覺着話裏有話。到最後,連聖上身邊的秉筆太監闫道蘊都要通知,這就沒道理了吧!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
近些日子,出力尋人的可不少,他們也能品出點意思。可眼下小妹親筆寫下的這些名字,還是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但這件事,要容稍後再議,外頭負責送回信的人,等了大半天了!
沐成禮生怕女兒在外過得不好,雖然她從聖上那兒得的賞賜,是根據她的要求,只讓那信使帶了一半過去,但他卻額外補貼了一千兩,連帶着回信讓那人盡快送到。
送走了信使之後,要不要去依次通知信上提過的這幾位,就有些犯難了。
灼華本意是害怕自己的生死未蔔,會讓人關心則亂,神志不清鬧出大麻煩,其實完全多慮了。
她被擄走但是肯定沒死這件事,相關之人大都很清楚。
時間回到她被擄走的第二日下午,也就是她本人被并入昭王車隊裏的同時,金陵城中,找到了一具屍體。
這屍體正穿着沐姑娘前日被抓走時身上衣衫,在一間被反鎖了的,不起眼的小院子裏被燒成了焦炭,只有一只伸出窗外,似乎想要奮力呼救的手臂,連帶上頭的袖子,被完好的保留下來,從而證明了她的身份。
沐太傅當日,在看到那手的一瞬間就淚如泉湧。
他真正擁有這個女兒的時間才不過短短數月,還是聚少離多,原以為來日方長,可沒想到,竟然就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然而他剛流了兩滴眼淚下去,就見謝廷玉上前一步,細細凝視了那只充斥着絕望和猙獰的手臂之後,突然道:“這不是她。”
“什麽?”沐成禮不可置信。
“不是,我能認得出來,這絕不是沐姑娘。”
雖然沒什麽證據就是了。
但感覺就是不一樣,哪怕現實裏沒真的摸到過,可在幻夢中,無數次握在掌心的,在他面前擺弄新刑具時的葇荑,跟眼前的手有着明顯的區別。
哪怕同樣是細嫩白皙,可指甲的形狀,手指的長度,就是不同。
灼華的手,哪怕只是随意的搭在桌沿上,也似乎帶着魔力。
只是這話說出來,也沒什麽根據,沐成禮十分懷疑小謝大人是在安慰他。
自欺欺人。
他苦澀道:“沒事,我雖然年紀大了,可也承受得住打擊,總不能讓小女的屍骨都沒法回歸家鄉,從而魂魄無所依,不得安生。”
謝廷玉無奈:“真不是。”
沐成禮:“小謝大人平日斷案都最講求證據,若真不是,那……”
謝廷玉:“沒有證據,但我可以發誓,這只手絕不屬于沐姑娘。”
沐成禮一陣無語,這話又說回去了。
正僵持不下,有人橫空出世,贊同謝廷玉道:“确實不是貧僧的那位弟子。”
來的是寂緣,他聞訊而來,鮮有的風塵仆仆。
灼華失蹤前夜二人才見過,而且謝廷玉合理懷疑就是在那修建家廟之中的工匠犯的案,很排斥寂緣去詢問調查進度。
然而到底是國師,門口的差役不好強行攔着不許進來。
“原因呢?”沐成禮見寂緣也如此篤定,很納悶的問。
寂緣神色平靜:“因為……有佛緣的人,哪怕是在臨終之前,也不該是這個姿勢。”
沐成禮:……這什麽鬼理由!
難不成要死了還捏個拈花指麽?
寂緣也是在幻夢之中,因着無數次接觸過沐灼華的手,所以一看便知,這明顯不屬于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菩薩。
可這理由實在無法為外人道,随口編了一個,并不能令別人信服。
衆人又一次僵持在原地,再然後,姜濯川來了。
他看到那只手,猶豫了很久,随即繞開衆人,湊了上去,摸了一把。
衆人:………………
姜濯川原本眼底全是紅血絲,此刻竟是釋放出了笑意:“這不是沐姑娘。”
雖然光憑看是認不出,可真的摸上去,就知絕不可能是她。
這只手,他扶過好多次,雖然每次都沒敢低頭看過。
姜濯川這樣說,終于是有了點依據,讓沐成禮徹底放心了——太液池救人那時候,姜濯川就算沒親自下水,也攙扶過灼華嘛!
他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沐灼華沒死,那就有了新的問題:歹人将灼華擄走,卻不是為了勒索,還大費周章的讓旁人以為灼華死了,這是什麽道理?
要将人據為己有?
謝廷玉仍舊覺着在場的幾位仍舊有嫌疑,但沒點破,率先進了屋子親自搜索證據。
屋內一片狼藉,被大火燒成了危房,謝廷玉戴上手套親自翻檢屍體。
其他人就沒再進去了。小謝大人允許不允許,他們真不太在乎,只是術業有專攻,他們對灼華上心,可進去看替死鬼的屍檢過程,根本毫無用處。
謝廷玉檢查之後,羅列了女屍身上所有物品的清單。
“歹人還帶走了別的東西。”
比如大理寺的令牌,那東西是他親自給灼華的,她必然随身帶着,雖然令牌是木頭的,可燒化了也該有相應形狀的碳痕。
他沒明說,可清單傳閱之後,姜濯川跟寂緣,也都意識到,自己的信物怕是也在人被掉包的時候拿走了。
茲事體大,不光得尋人,還得防範有人聲東擊西,利用這些丢掉的信物搞事情。
纏在金陵城上的亂麻,又多了一層。
後來的調查,至少能拿到沐成禮面前的,都沒什麽結果,一來二去蹉跎到了今日,收到了灼華的來信,這才讓一顆老父親的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裏。
他再次将信讀了一遍,看向身旁同樣神情嚴肅的長子:“她說,希望咱們将她平安的這件事,告訴這幾位,可他們其實,早就推測出來了吧?”
畢竟屍體是假的,人肯定沒死。
沐文洲想起先前小妹透漏過的身不由己,心想她如此向往自由,哪怕只是短暫的,也該成全她。
“那便不要告訴他們了。”
在沐府內這個決定一錘定音時,珍而重之帶着銀錢的管事,已經走出老遠。
他沒看過信,但關于東家撿回來個漂亮的天線似的姑娘,還是有所耳聞,如今看來,那姑娘不僅是堂堂朝中要員家中千金,還是很受寵愛的那種!
大家閨秀的名譽很重要,跟男子混在一起,家中竟然不反對!
一想到這兒,他就覺着,離自己頭上要多個女主人的時間不遠了。
還是個後臺巨硬,搞不好能壓東家一頭的姑娘。
啧,不好惹,得預先好好伺候着,以免被記恨了。
饒是如此,路途遙遠,送信的一來一回,縱然快馬加鞭,來回也折騰了十日有餘。
其間的前五天,灼華在漁村裏安然養病——
在水裏撲騰了那麽久,果不其然,她又染了風寒。
而這種村子裏缺醫少藥,她還不肯去城裏,生怕引起什麽人的懷疑,所以就每天在小屋子裏悶着,靠喝姜湯頂着。
就這麽糙養着,沒過幾天卻也活蹦亂跳了。
嚴重的反而是手腕腳踝上,那些在激流中被水中砂石樹杈之類割開的外傷,如今剛剛結痂。
所幸都沒發炎,而灼華這人也宅得住,很是安然自若。
哪知好景不長,到了第六天,簡知要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