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代課老師 留堂之後
沒什麽瓜葛還會在東宮留宿, 也夠驚世駭俗的,但姜照月接下來沒機會詳細打聽了。
已經看得見儲秀宮那些伴讀的身影,很多話不好當着她們的面說。
這事按下不提, 結伴去學堂。
這段日子灼華沒來上課, 桌椅卻還幹淨,是有宮人每日打掃着。灼華眯起眼睛仔細看, 就發現打掃的其實不怎麽上心, 大面上過得去, 縫隙中卻堆積着厚厚的一層灰塵。
她也不去為難宮人,自己用指甲尖頂着帕子去一點點的擦淨。
正忙着,今兒第一堂課的夫子就來了。
說來也巧, 正是她們入學第一日第一堂課,那個講女經女戒的老夫子。
他這段時間沒再見到灼華, 可謂是神清氣爽。今日見到這頑劣女子不僅又來了, 還聚精會神的拿帕子描桌縫,連看都不看他這個老師一眼,氣不打一處來, 胡子都在顫。
只可惜灼華根本沒注意。
要說可惜,就可惜在昨日睡太早, 今日讓她再睡卻也是睡不着了,只好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來打發時間。
要說宮裏規矩重等級森嚴,這不好那不好, 唯有這花園卻是哪裏都比不上。
所有時令會開的花草錯落有致的種在一起,除非哪個宮的主子有特殊要求,否則一定能保證花開不敗。
如今正開的旺盛的叫什麽,灼華也不清楚,就覺着那泛着一點藍調的紫格外好看, 還有白粉蝴蝶在花叢中盤旋。
能看一堂課。
能變成蝴蝶就好了,每天就這麽飛啊飛,飛累了就吃,然後在飯碗裏頭睡覺,神仙生活,難怪殉情之後要化蝶,沒有柴米油鹽,感情也不容易出裂痕。
她這邊聚精會神的觀察昆蟲,全沒注意到夫子已經走到她旁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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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跟從前似的倒頭就睡,他确實不能把人怎麽樣,可如今既然醒着,就不信她能那麽好意思!
可灼華還真的就很好意思。
《女經》《女戒》那些沒營養的玩意兒,就跟白噪音一樣,一點都不影響灼華做白日夢。
應該說,沒按着很多穿書文的慣常套路,當面怼他教的是封建糟粕,已經是給他十二分面子了。
夫子在灼華桌邊占了整整兩刻鐘,也沒能讓她回一下頭,最終在下課時,将書重重的砸在灼華的桌上。
灼華這時候倒是回頭了,她很客氣的把書舉起來:“先生,您的書掉了。”
年紀大了手抖嘛,理解。
如今好似校霸一樣嚣張,然風水輪流轉,等到第二堂課,灼華就傻眼了。
來的人白衣翩然,超塵世外,正是當朝國師寂緣。
灼華大腦宕機。
一個出家人,來給公主跟伴讀們講什麽課啊?讓她們都皈依佛門?!
學堂裏剩下的人也都炸開了鍋,就連姜照月都猶豫着問:“國師,怎麽是你來,走錯了嗎?”
寂緣高深一笑:“并非,貧僧是替告病的友人來的。”
說罷,還真的将書卷翻開,像模像樣的講起了……
道德經。
灼華整個人猶如正在風化的山岩,靈魂飄在學堂裏,聽旁邊的人議論說,這堂課本來是該由曹先生來教彈琴的。
若說那位一心撲在音樂上,高山流水謝知音的曹先生,各方游歷時結識了寂緣和尚不奇怪,可一個和尚來替音樂老師上課,還講起了道家經典,這就很尼瑪離譜。
荒唐的讓灼華一個激靈,魂魄歸位。
啧,許是最近身體真養的壯實了,受這麽大刺激都沒暈過去。
寂緣這隐性瘋子的課,灼華哪敢怠慢,一個字不落的認真聽。
寂緣的聲音很好聽,不似和尚念經令人昏昏欲睡,也不過分抑揚頓挫,透着一股子平和勁兒,講了一陣之後,他将經文合上道:“你們曹先生,便是信道不信佛的,他認為琴音與道法相似,都是道法自然,渾然天成,若能彈出絕世之曲,那便是天意叫人彈出來的。”
姜照月見寂緣和藹,早沒了拘謹勁兒,好奇問道:“那這麽說來,就不用練習了?等着上天讓我開竅就行?”
寂緣笑着搖頭:“不練習,怎麽知道什麽時候有天意降臨呢?”
每個字落在灼華耳朵裏,都覺着意有所指:如今國泰民安的,不持續不斷的搞事,怎麽知道什麽時候有能搞翻姜氏王朝的時機呢?
接下來,寂緣真的開始教琴。
別的學生們早都知道這節課要學琴,有準備。唯有灼華曠課多時,昨夜又壓根沒回儲秀宮,啥都沒有,只能幹坐着。
姜照月要命人去中陽殿取一把備用的過來,寂緣卻說不必,将自己的琴送到了灼華的桌上。
灼華沒敢推辭,硬着頭皮接了。
她從前閑着也是閑着,樂理懂一點兒,療養院裏病友的古琴也摸過兩把,但最多是個能彈《小星星》的程度。
雖然在場的世家貴女,多得是曲子彈不熟練的,但好歹能磕磕絆絆的彈。
她總不能彈《小星星》和《兩只老虎》吧……
一時間,灼華那雙好看的過分的手,跟雞爪子踩在熱鐵板上似的無處安放。
吊車尾就會被負責任的老師開小竈,代課老師是來替朋友幫忙的,更是盡心盡力,繼承了這優良傳統。
所以灼華又被獨自扣下留堂了。
此刻盛夏已過,屋裏人少了就不算熱,寂緣将窗戶一扇扇的關上。
灼華只覺着這是将她的求生之路都堵死了。
寂緣笑的菩薩一樣,好脾氣的問她:“不想練了嗎?”
不練,那難道幹別的?
“不,我想練!總不能一項技藝都拿不出手,怪叫人笑話的。”
“好,那貧僧便教到你滿意為止。”寂緣這樣說着,大袖帶風的走近,俨然是要手把手的教。
灼華死了。
在聽到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之後,她又勉強活了過來。
“誰?”灼華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在下趙回,冒昧前來。”
小趙公子!
這救星來的可真及時。
寂緣退開了,挺屍很不耐煩的輕哼了一聲。
灼華假做沒聽到,只是問趙回來做什麽。
趙回倒是沒意識到這位代課老師有什麽問題。
“我是領了差事,去安排寮國使臣們跟着一同秋獵的各項安排,這別國公主……還是不來聯姻的那種公主,該怎麽安排,我是沒能找到參考的先例,聽說姑娘曾經接待過宛多公主,便想問問她有什麽忌諱沒有,總要辦的妥當體面,莫要失了天【】朝上國的風度。”
找人當然先去儲秀宮,聽說被留堂了,這才到學堂裏來找。
灼華尋思着,應當是太子這個教導主任,不放心她,但他親自三番兩次往姑娘堆裏跑是很不合适,少不得就要讓小趙公子代勞。
他這麽說完,見寂緣沒反應,便接着道:“琴藝之後也學得,還請國師今日能姑且将沐小姐借給在下。”
這話說的,就不着調了。
她個大活人,你們說借就借啊!
身後寂緣幽幽開口:“若貧僧說,不借呢?”
灼華愣了。
趙回沒反應過來,還在問:“不借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人你不能說帶走就帶走。”
玩球!
這和尚別看平時人模狗樣的,但他心內負能量比誰都多,要說姜慕白雖然是男配裏最狗的,那這姜和玉就是最瘋的。
瘋起來連自己都打的那種,外表這層殼子一戳就碎。
灼華腿一軟,又坐回了琴前頭。
累了,毀滅吧。
寂緣低笑一聲,似乎是對她坐下這個動作,很滿意。
“貧僧想着,如今距離秋獵還有一段日子,耽擱個把時辰,不會怎樣。而貧僧做事一向有始有終,只代友人上這一堂課,若是還沒有上好,實在有愧于心,所以還請趙公子擔待貧僧的任性了。”
說罷,再也不看趙回一眼,轉頭一心一意的補起課來。
有外人在,上課就只是上課,倒也不存在肌膚之親,只耐心教了兩刻鐘,又讓灼華自己練了一陣,終于能磕磕絆絆的彈出個調來,就心滿意足的走了。
灼華僵坐在原處,背後全是冷汗。
剛才腳軟,真就誤打誤撞的,将寂緣從發瘋邊緣拽回來了?
萬幸萬幸。
趙回也是挺懵的,他只知道太子命他關照沐姑娘,若是她又得罪了先生,慘遭留堂,就順手幫一把,把她從困境中救出來。
沒想到這回撞上的先生竟然是國師,而國師這麽個化外之人,還忒不客氣。
趙回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雖然直覺上認為自己不該打聽太多,可還是控制不住那顆八卦的心。
“沐姑娘,咱們借一步說話?”
就見灼華空洞的眼神轉向他,眨了一下。
趙回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不得不說,沐姑娘是真絕色。
趙回對美人,欣賞有之,卻絕不敢肖想。他在外把銀子都花在風流場,那是尋開心,并非買美色,真說是要娶回家的,最好沒那麽好看,不張揚,不出挑,也不會被人惦記。
他自己就天天幫別人出主意惦記這惦記那,深知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玩意兒,防不住,別給自己找麻煩。
可……
這麽個絕色美人盯着他看,他還是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越跳越快。
他見沐姑娘似乎心情不好,就連地方也不肯挪,心底暗道一聲紅顏禍水,更加低聲下氣的請她。
卻見這人間絕色的姑娘眼圈泛紅,吸了下鼻子,似乎很不好意思,用極低的聲音道:“我腿軟,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