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路西法
尤利爾即便對與路西斐爾的決裂早有心理準備,可對于路西斐爾扯出薩麥爾的做法,卻是始料未及。
路西斐爾這樣做的目的,他是猜得到的。無外乎是将他之前欺騙主神的事抖出來,寄希望于主神震怒,将注意力都放在懲罰他身上,這樣就能淡化眼前這些事的影響。然後,将所有的事都推給那次死無對證的地獄之行。同時置死地而後生,因為路西斐爾知道,主神舍不得他這個大天使長。
路西斐爾是打算犧牲他和孩子,來保全自己。
看來,契約之力還真是強大,竟然不但剝奪了路西斐爾的愛情,就連他對薩麥爾的親情,也一并收走了。
他就這樣将一個對這個世界還懵懂無知的孩子推上了風口浪尖。
尤利爾很佩服自己,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心想着:難道路西斐爾對薩麥爾的親情,是契約之力對他愛情收的利息嗎?
不過,路西斐爾這次打的是一場沒有準備的戰争,無論怎樣的随機應變,也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
就在路西斐爾請求主神降罪後,神殿外又有傳訊說,精靈大陸亞神艾瑪蘭德請求見路西斐爾,說有十萬火急的要事相商。
路西斐爾的脊背一僵,心想,艾瑪蘭德找自己能有什麽大事。
主神卻在此時開口說:“路西斐爾你先起來。我倒想聽聽,精靈大陸的朋友這時來訪,是有多要緊的事。”
艾瑪蘭德于是被請了進來。他先是向主神行了觐見禮,然後也沒有廢話,直接奔向主題說,他聽說天界正因為路西斐爾活祭生靈的事在開會。他必須要替大天使長解釋一下,之前路西斐爾請他布陣時所用的龍卵并沒有被破壞,并且有孵化的跡象。他念着那也是一條性命,便來問問,該如何處置。精靈大陸是不适合養龍的,不知道是送歸龍島,還是拿來還給路西斐爾。此外,那只合歡鳥也活着,還請路西斐爾一并處理了。
這一幕的展開,自然令支持路西斐爾的那些人松了一口氣。畢竟活祭生靈和無罪之魂,才是真正的重罪。龍島那一出烏龍和魔界那些事,想要搪塞的話,還是能勉強搪塞過去的。
路西斐爾卻微微皺眉,似乎在想着什麽。
結果還沒等他想通,便聽尤利爾問道:“艾瑪蘭德閣下來得正好。我正想請教靈魂誓約的詳情。路西斐爾說解除靈魂誓約可以救我性命。請問,是否确有其事?”
艾瑪蘭德一臉疑惑地說道:“殿下您在解除靈魂誓約後毫無獲益,怎麽能說是為了救您的性命呢?”然後,他便向所有人科普了靈魂誓約的有關知識,重點介紹了解除誓約時,被立誓者會失去破誓者的愛情,同時一無所得。
尤利爾聽他說完後,露出了一個凄楚的笑容,然後緩緩說道:“路西斐爾,你聽見了吧。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榮譽,為了救我。可是事實呢。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便物是人非。你将我們的感情說成是黑暗之力的算計,又說我對你處處算計。結果如何,我算得你什麽好處了嗎?”
然後,尤利爾便委頓在地,兩行清淚流得十分絕望又自然。
看見尤利爾哭,整個神聖階級都震驚了,在他們心目中,前大天使長那就是一座移動的戰鬥機器加嘴炮加冰山,如今冰山融化,真是蔚為壯觀。雖然他們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這局面什麽時候從政治鬥争轉移到言情大戲上去了。
路西斐爾卻冷笑一聲,突然看向了拉貴爾:“拉貴爾老師,如果我記得沒錯,您告訴過我,如果再不解除他身上契約之力的影響,他就活不久了。如今在父神面前,您可要說實話,是否确有其事?”
拉貴爾此刻正被尤利爾哭得糟心,哪有心情聽他說什麽,只覺氣沖腦門,便冷冷說道:“我那天還聽你說要帶他去完成靈魂契約呢!如今在父神面前,你也給我說實話,是不是确有其事!”
卡麥爾接過拉貴爾的話冷笑說:“靈魂契約的事我可是知道的。為了騙我們家殿下,他可是用了時間之鏡,還原了太陽神殿,向殿下求過婚的。大家也都知道時間之鏡是用來做什麽的,也知道今年豐收祭典發生了什麽,但是你們恐怕不知道,這位大天使長殿下,就是在祭典當天拿走了時間之鏡吧?”
說到豐收祭典,在場的神聖階級無一不色變。而此事涉及時間之鏡,大家的目光便又投向了負責保管鏡子的加百列。
加百列的面色白了一白,但卻沒有任何推诿,只跪在神座前說道:“時間之鏡是我借出。我此舉确實輕率,對當日之事也難辭其咎,請父神責罰。”
卡麥爾又諷刺一笑,說道:“加百列殿下還真是大天使長的好朋友。不過路西斐爾殿下真是令人羨慕啊,先有米迦勒殿下為您闖天火峰,拉斐爾殿下還能幫您私自培植生命之花,如今加百列殿下又這般維護你。就連尤利爾殿下都肯為您神魂颠倒,雖然你不怎麽領情,可咱們天界的撒拉弗都對你如此偏愛,真是榮耀不下父神啊。”
他這話顯然說得十分犯忌。路西斐爾聽後,先是冷冷看了尤利爾一眼,随即垂下頭,沉聲道:“父神,如今天界危機,大多與我有關。無論是私入魔界、買賣生靈、借取時間之鏡、培植生命之花,都是我一意孤行。走脫鬼王、損毀龍島結界,也是我疏忽所致。我與尤利爾殿下之間的私情,也确實有辱愛的聖潔和純粹,請父神降罰。”
尤利爾在他說完這些後,單手撫胸,匍匐在地,冷然道:“父神。如今已經是這般局面,我也無話可說,一切憑父神定奪。”
而主神也在此刻終于出聲,說道:“路西斐爾,你被黑暗之力驅使,行□□之事,用生靈及無罪之魂獻祭,危及天界安全、破壞與友族的和平協議,樁樁件件,都夠斷翼堕天。可你懂得顧及撒拉弗的榮耀,靠自己的力量擺脫了黑暗的侵襲,摒除了心中的愛欲邪念,雖有些做法過于極端觸犯了法典,但念及你尚未成年、心志不堅,我就從輕罰你流放帕格特瑞百年。流放前,你需将龍卵送回龍島,修複與龍島的關系,你可心服?”
主神的判決,顯然出乎路西斐爾的意料。他此時此刻早猜出今日種種都是尤利爾一手安排,心想,尤利爾顯然是為了争□□勢,以感情做套,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主神卻将那些重罪淡化,并判得如此之輕,只怕不是看出了尤利爾的用心,便是對他存心留情。于是也沒再多說其他,只下拜領罰。
這時,尤利爾卻突然出聲說:“父神,路西斐爾所犯之罪,在《神聖法典》上均為重罪,只如此輕判,置天國法度于何地?”
路西斐爾暗笑果然尤利爾不肯輕易放過自己。腦中閃過一念,他跪直身體,平靜說道:“路西斐爾有負初生時父神的期冀,求父神褫奪名中賜福。從此我便更名為路西法。新的名字便如新生,我必不會再有損撒拉弗的榮耀。”說完他額頭點地,長拜不起。
他這句話,再次激起在場神聖階級心中的驚濤駭浪。要知道,初生時神賜的祝福,是天族至高的榮耀。有些天族,寧可斷翼堕天歷經煉獄之苦重歸天界,也不願失去神賜的名字。而對于撒拉弗而言,這個名字更是多了一重作用,那就是,只有被神賜福過的撒拉弗,才能呼喚神的駕臨。
主神聽後,先是沉默許久,終是一聲嘆息,許了路西斐爾的請求。褫奪了路西斐爾名字中代表賜福的尾綴。
與此同時,尤利爾的聖靈處響起了一把原本溫柔清朗,此刻卻充滿譏諷的聲音:“我依稀記得,你我茍且時你曾在我耳邊呼喚過我的名字。那聲音真令我惡心。原來那個名字,我就留給你了。但是你拿走的其他東西,我會親手取回來。”
緊接着,尤利爾只覺呼吸一窒,尖銳的疼痛瞬間貫穿了他的身心。
那是他的聖靈之石破碎時,與他靈魂的共鳴。
尤利爾微微側過頭,便看見少年帶着愉快笑意的面容。即便匍匐在地,那個笑容依然散發着美麗的光芒。在那逶迤一地的金發的掩遮下,少年朝着尤利爾的方向輕輕攤開掌心,銀色的碎屑四散于空氣中,瞬間便化作無形的能量消失不見。
尤利爾只感覺到又有一滴溫熱的水劃過面頰。
這不是他今天唯一流的一滴淚。
可他心裏明白,這也确實是他今天唯一流的,一滴淚。
後來的事,自然也是按照尤利爾事先安排的劇本順利進行。
對于薩麥爾的身世,“主神”只說一切都是法則之力的安排,薩麥爾是大地天使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今後也不許有人對此諸多議論。
對于加百列私借時間之鏡的事,主神罰她完成大結界修複後,便回到她轄下的第一天自省直至成年,期間可以使用傳送符文到天使學院完成學業。
而拉斐爾私下培植生命之花這件事雖然沒什麽惡果,可性質确實惡劣,屬于亵渎生命尊嚴,主神便罰他成年前不許再入伊甸園。将伊甸園的工作暫時移交給拉貴爾代理。
至于米迦勒率十名座天使身陷魔界,蓋因輕率所致。就将此事當做對他的懲戒,考驗他們能否靠自己脫離絕境。同時,主神也向在場的艾瑪蘭德求助,希望不受契約之力限制的精靈族能夠暗中保護他們,并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
艾瑪蘭德立即答應,并向精靈大陸傳訊,讓精靈族派出使團出訪魔界,以此為幌子,暗中相助米迦勒。
最後,主神又丢出一顆重磅光彈,說自己這次清醒只是因為感覺到天界的危機,暫時恢複神智,不久就要再次進入沉睡。為避免再發生今天這樣混亂的局面,他命尤利爾暫代大天使長一職,直至路西斐爾贖罪歸來。
一切塵埃落定,主神如往常般化光離開,神聖階級們則依次退出神殿。
神殿正中,路西斐爾和尤利爾仍跪在一處。拉斐爾和加百列并肩朝着他們走過來,路西斐爾擡起頭,對他們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然後緩緩站起了身。
拉斐爾此時正走到尤利爾面前,一張臉上寫滿了憤怒和鄙視:“我就說你接近路西斐爾是不懷好意,你如今得意了?真是不知道你這樣惡毒的人,為什麽能位列撒拉弗,你……”
“嘭”地一聲悶響,打斷了拉斐爾的話,是尤利爾一拳打在了路西斐爾臉上。緊接着又是“咣”地一聲,是路西斐爾被掴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在被防禦法陣層層加固的神殿晶磚上,将一面晶磚生生砸裂了。
尚未退出神殿的天族們此刻都被震得停住了腳步,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尤利爾長身而立,微微垂眸,面無表情地看着血自路西斐爾額頭流出、漸漸滲入進晶磚的裂縫中。
拉斐爾驚訝得連治愈術都忘了用,他甚至沒看清尤利爾到底是怎麽出手的,只聽見一把清冷的聲音,用一種傲慢至極的口吻說道:“收起你幼稚的把戲。沒有實力,你只能讓我這麽玩兒。”然後尤利爾轉過頭,對他輕輕一笑:“你也別總是蠢得給人當了狗都不知道。比起沒有榮譽感的撒拉弗,沒有腦子的更加百無一用。”
拉斐爾被他笑得遍體生寒,甚至無心理會他言語間的侮辱,蹲下身,淡金色的治愈術便覆上了路西斐爾的額頭。檢查過路西斐爾的傷勢後,拉斐爾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這瘋子真他媽手黑啊,連顱骨都給打裂了,也難怪人都昏了。
尤利爾此刻已經收起輕笑,朝着目瞪口呆的加百列微微一個颔首,走向了拉貴爾。
拉貴爾的眼中此時寫滿了濃濃的憂慮,臉上的表情也不無驚訝。
尤利爾從他手裏接過薩麥爾,低聲說道:“走吧,都是些不值得留戀的東西。我都不在意,你替我操什麽心。”
拉貴爾眨了眨眼睛,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麽,尤利爾怎麽突然就變得正常了呢。
當然,他所謂的正常,是指幾萬年前的那種正常。
所以其實還是,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