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臨産
路西斐爾聽完尤利爾的話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他目光有些恍惚地對瑟拉微微點了下頭說:“大祭司,我要回一趟天界。為米迦勒療傷的事,我會拜托另一位撒拉弗加百列過來。”
瑟拉剛想對他說,頻繁穿越龍島的結界對尤利爾的身體有害。結果話還沒出口,便見尤利爾猛地将頭埋在路西斐爾頸側,壓抑地“唔”了一聲。
瑟拉瞬間跳起腳,一臉慌張地喊道:“哎呀吾友,你破水了!”
想他一個須發皆白的小老頭,穿着一身水綠長袍跳腳的樣子,真是頗有幾分喜感。尤利爾卻沒有笑的心情,他此刻疼得視線都有些模糊,又窘迫至極,只想将瑟拉的大嗓門給堵上。
路西斐爾似乎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瑟拉的意思,卻下意識抱着尤利爾便往室內沖去。待将尤利爾放在客房的床上,尤利爾身下的長袍已經濡濕。躺在床上後,尤利爾自己查探了一下産道口,發現只開了三指。
路西斐爾扶着他,讓他半躺半卧地靠在自己身上,在他耳邊輕且急促地詢問着:“你怎麽樣了,疼得厲害嗎?”
此時瑟拉也跟了進來,滿臉驚慌地說:“吾友啊,你産道口尚未開全就破水,産力又弱,實在太過兇險。”然後他明顯停頓了一下,看那個意思,似乎是硬把一句什麽別的話給咽了回去。
尤利爾心想,以瑟拉的尿性,那句話保不齊就是“請問你有什麽遺言”。
聽了瑟拉的話,路西斐爾猛地握住尤利爾的手,聖靈之力洶湧地灌入尤利爾體內。
尤利爾忍着又一波陣痛,往外推了推路西斐爾的手,低聲說:“別浪費力氣。”
潛能藥水所致的虛弱是法則之力對濫用聖靈之力的懲罰,不是用愈靈術能治好的,只能靠時間慢慢恢複。這道理路西斐爾何嘗不懂,只是他此刻方寸大亂,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牽起尤利爾的手放在唇邊一遍遍地吻着,路西斐爾沉聲說道:“親愛的,你沒事的,堅持住。你疼就咬我。”說完便将自己的小臂放在尤利爾面前。
瑟拉很是受不了地上前一步,揮手解去了尤利爾腹部的遮蔽魔法,搖頭道:“産痛本來就難捱,他就是咬死你該怎麽疼還是怎麽疼。”
路西斐爾鼻根一酸,只覺心痛欲裂。尤利爾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溫聲說:“我對疼痛不太敏感,你別擔心。”接着轉頭對瑟拉說:“鬼王卵被大量嬰鬼沖擊過,我怕它會提前破殼,危及此處安全。你能幫我多照看一下嗎?”
瑟拉吹了吹胡子,不樂意地說道:“你啊,嫌我說他了,想支開我?我早就吩咐下面的人看好了,有事他們會來通知。”說完将手放在尤利爾肚子上,輕輕向下一壓。尤利爾只覺一陣劇痛襲來,忍不住繃直了身體“呃”地一聲低吟,随即力氣一松,軟倒在路西斐爾懷中,頭無力地搭着,長睫半垂,鬓邊的長發已經被汗濕了大半。
路西斐爾雖然心知瑟拉是在查看尤利爾的情況,可仍忍不住全身跟着一顫。随即,便聽見尤利爾細如游絲般的聲音:“你看着難過,不如先出去吧。”
路西斐爾連忙摟住尤利爾,啞聲道:“我要陪着你。”
尤利爾微微一笑,此時瑟拉也開口說:“你這次受潛能藥水影響不深,可以試試看。但是如果12個小時內,你的産道口仍然無法開全,恐怕會很危險。”
尤利爾點了下頭:“我知道。”然後便握緊了路西斐爾的手,輕輕抽了口氣。
路西斐爾此刻緊張得連嘴唇都褪盡了顏色,可還是沉着聲音在尤利爾耳邊輕聲絮說着:“尤利爾,我愛你。沒事的,疼你就叫出來。我在你身邊……”
尤利爾因為他的話微微笑着,整張臉雖然已被汗水浸濕,卻仿佛籠着淡淡的柔光。
瑟拉頓覺自己十分多餘,便對路西斐爾說道:“我先去外面候着,有什麽情況,你出聲喚我。”
路西斐爾胡亂地點了下頭,眼睛卻片刻不離尤利爾。
瑟拉嘆了口氣,對他說道:“你這樣緊張,反而會影響他的情緒。你在他有力氣的時候扶着他走走,可能會有些利處。”說完便掩門而去。
路西斐爾雖然之前詳細了解過有關天族生産的事,可剛剛一急之下早已忘了個精光。此刻被瑟拉提起,也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看着尤利爾虛弱的樣子,他擔憂地說道:“你現在有力氣走走嗎?”
尤利爾點了點頭,邁步下床。路西斐爾連忙扶住他,将他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膀,手扶在他的腰側,将尤利爾身上的重量大部分架在自己身上,向前緩緩挪步。
尤利爾随着他走了幾步,突然腳步一頓,架在路西斐爾肩頭的胳膊猛地內收,另一只手則扣上了路西斐爾扶在自己腰間的手。
路西斐爾被尤利爾勒得呼吸一窒,手也仿佛要被尤利爾捏碎一般疼起來。可他卻顧不上這個,因為他扶在尤利爾腰側的掌下分明傳來一陣觸覺堅硬的驟縮,而尤利爾的身體一晃,便向側面栽了過去。路西斐爾連忙将尤利爾抱住,面對面摟着,尤利爾隆起的腹部貼在他的身上,一陣陣的攣縮和堅硬的觸感隔着菲薄的長袍傳過來,讓路西斐爾心疼得險些落下淚來。
待穩住尤利爾搖搖欲墜的身體,路西斐爾緩緩吸氣穩了穩聲線,使它聽起來不至于過分顫抖,可說出來的話卻格外喑啞:“咱們還是別走了,回去躺着吧。”
尤利爾單手托着腹部,趴在他肩頭沉默了近一分鐘,才低聲說道:“我的腿有些邁不開。咱們就這樣站着吧。重力有利于胎兒下降。”
此刻,尤利爾的聲音又恢複了他們尚不相熟時的清冷,低垂的長睫下,那對冰藍的眸子也跟着清冷起來。路西斐爾知道這是他疼得狠了,又不自覺地帶上了強作鎮定時的面具。
路西斐爾發現自己已經哽咽難言,點了點頭,調整了一下抱着尤利爾的姿勢,讓自己可以盡可能多地支撐住尤利爾的重量。
尤利爾将頭抵在他頸側,路西斐爾看不見他的臉,此時此刻也沒有心情用聖靈之力去探看尤利爾臉上的表情,只聽着他時斷時續的沉重呼吸、感受着他腹部一陣陣極少間斷的痙攣,感覺自己全部的內髒都絞在了一起,疼得死去活來。
由于尤利爾不是女性天使,并沒有天生的産道,生産時身體裏便會相應地撕裂出一條供胎兒娩出的通道,這比女性天使分娩時單純的宮口擴張還要疼痛數倍。尤利爾雖然有被他兒子折騰了近兩年攢下的心理準備,可此時此刻仍覺得自己是低估了産痛的程度。
他本來并不是很耐痛的人,卻很能忍痛,起碼很擅長裝作若無其事。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到生的時候一定不會失态。
可他明顯是給自己插了一面旗。
此刻,除了勉強将□□聲咬在嘴裏,尤利爾發現自己真是一籌莫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産道口随着強烈的宮縮正在逐漸打開,他的孩子也沒有因為宮縮過強而出現什麽問題,一切看起來還不算太糟。
只是路西斐爾全身緊繃地摟着他,滿臉如臨大敵痛不欲生的表情,讓人感覺起來有些心塞。可尤利爾實在不敢出聲來安慰他,生怕自己忍不住痛呼出聲給他添堵,便只能由着他去了。
時間就像是将人淩遲的利刃,正在一點一滴地剜食着路西斐爾的心,他們倆這樣一站,就站了近十個小時。
他懷中的尤利爾雖然一直都沒再出聲,可他仍然能從他呼吸的深淺和腹部變硬的程度來感受他疼痛的情況。尤利爾的汗水已經将他肩頭的衣料浸濕。他身上穿的禮服是魔法布制成,防水防潮效能極強,可見尤利爾究竟流了多少汗。路西斐爾忍不住想,人到底能有多少水分,能禁得住他這樣流汗的,也幸虧神聖階級不用進食進水。
想到這裏,他心中驀然一凜:這裏可不是法則之力賜福的天界,這裏是龍島。
張了張嘴,路西斐爾發現自己的雙唇已經幹澀地沾在了一起,然後更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也早緊張得出了一身大汗。
聽到尤利爾此刻的呼吸還算平穩,路西斐爾輕聲問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吃些東西?”
他的嗓子如今已經啞得完全發不出聲音。尤利爾聽了心中不忍,便強撐精神說:“我沒事。還挨得住。你別……呃……”
尤利爾沒忍住的一聲低吟,幾乎将路西斐爾的魂給吓掉了。他還記得尤利爾前兩次呼痛的時候,一次是破了羊水,另一次是被瑟拉摁了肚子。下意識地,他連忙将尤利爾打橫抱起。
事實證明,他這樣做十分必要,因為就在這一念之間,尤利爾已經半閉上雙眼,出現了短暫的意識渙散。
路西斐爾将尤利爾抱到床上,聖靈之力傳入他體內的同時,用力喊道:“瑟拉大祭司,你快進來!尤利爾昏過去了!”誰料他的嗓音已經啞得根本傳不出去。
好在瑟拉一直密切關注着室內的情況,感覺到裏面有異動,便自覺地推門進來。結果就看見路西斐爾滿頭大汗地拉着尤利爾的手,不要命一樣地往他身體裏灌注聖靈之力。
瑟拉連忙拉住他,吹胡子瞪眼地斥道:“傻小子,你要是把自己也折騰脫力了,你讓誰照顧尤利爾?”
路西斐爾卻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一般,只顧向尤利爾傳輸着聖靈之力,臉上的表情極盡猙獰,就好像是一個守財奴在扞衛着自己最後一塊金子。
此時尤利爾卻已醒轉過來,看路西斐爾這副模樣,也顧不得疼痛脫力,掙紮着反握住他的手腕,嘶聲道:“笨蛋,給我住手!”
路西斐爾見他醒來心中狂喜,但臉上的表情一時調整不過來,便猙獰地一笑,跪在尤利爾床邊,握住他的手摩挲在腮邊,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地便淌了下來。
尤利爾此刻十分後悔沒自己偷偷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了,眼下這情況,他還沒怎麽着呢,路西斐爾就快要受不住了。
瑟拉也看得十分心累,但考慮到尤利爾的狀況是真的危險,猶豫再三,還是說道:“吾友,你的宮縮不均,産力虛弱,此時生産是真的困難。你聽我一句勸,這個孩子的聖靈受損也就受損了,還是剖腹取出來吧。”
尤利爾轉頭看一眼路西斐爾慘白得發青的面色,以及眼中的動搖,輕聲對他說:“這個孩子,是天界的第四位元素天使。”
他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刀,□□了路西斐爾心中;卻也同時給他心中那無處發洩的痛苦一個出口,讓它們找到了歸途。
是啊,如果不考慮到大地天使的聖靈完整性,尤利爾根本就不用受這樣的苦。
路西斐爾将尤利爾的手包在掌心,用一種哄孩子般溫柔的口吻說道:“大地天使的事,你就不要考慮了。聽瑟拉大祭司的話吧。咱們不生了。”
尤利爾看着路西斐爾的眸子。少年素來湛藍的眼睛此刻沉着數不盡的掙紮和痛苦,這些感情糾纏在他瞳眸的深處,最後浮現上來的,就只有疼惜。
尤利爾閉上眼,又緩過了一陣急迫的墜痛。再睜開眼時,他對路西斐爾溫然一笑,輕聲說道:“他不僅是大地天使,也是你我愛的見證。”
作者有話要說: 生了兩章娃之後收藏掉了三分之一的故事告訴我們,人口基數是多麽的重要,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