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你身邊
豐收祭典當日的歡慶晚宴,一般都會通宵達旦。在那些或遠或近噪雜不清的吵鬧聲中,尤利爾一直難以入睡。
他知道自己是在等路西斐爾回來。
米迦勒傷成那個樣子,還能出聲不讓路西斐爾走,于情于理,路西斐爾都不應該回來。這件事本身,足以引起約線示警。
但尤利爾卻相信,路西斐爾會回來。
當室內亮起傳送法陣的微茫時,尤利爾第一時間翻身而起,随即扶住腰,露出了一個略有些扭曲的笑容。
他起得太急,走岔了一口氣,還扭到了腰。
尤利爾覺得,這恐怕是他此生最為丢臉的一個時刻。
路西斐爾卻并沒有心情理睬他是否丢臉,只聞到了空氣中隐約的一點血腥之氣,驚得連忙掠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便灌入了聖靈之力,然後才語帶顫抖地問道:“你怎麽樣了,疼得厲害嗎?”
尤利爾一時也沒想到是他注意到自己之前流血的事,看他緊張成這樣,便搖了搖頭,笑道:“只是岔了口氣。”
路西斐爾心想,岔氣能岔出血來,你這是蒙誰呢。伸手便探向他的身下。
尤利爾卻在此時産生了不該有的誤解,一時窘迫至極,忙縮起雙腿說:“路西斐爾,現在不行。”
說完這句話,他們兩個都愣住了。
尤利爾此時已經大致猜到了路西斐爾想做什麽,于是他此生最丢臉的時刻被迅速地刷新了。
路西斐爾此時也确認了尤利爾并無大礙。松了口氣的同時,想起尤利爾剛剛的反應,忍不住一笑,抱着他緩緩倒在床上,手輕輕地滑進了尤利爾的長袍。
尤利爾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很想說,少年,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事,你哪來的這麽多閑心?卻聽見路西斐爾略低啞的聲音響在耳畔:“今天我沒能幫上你的忙,剛剛又沒能在你身邊。你讓我為你揉揉腰。”
尤利爾心想,你幫的忙,可以說是至關重要。只是不知你知道了實情後,還會不會樂意為我揉腰。想到這裏,他又覺得自己太能鑽牛角尖,便放開了手,往路西斐爾懷裏挨了挨。
路西斐爾的手輕柔溫暖,催人入睡。尤利爾這一天心力交瘁,實在累得厲害,不多時便已經迷迷糊糊。這時,他聽見路西斐爾湊在他耳邊,以一種近似哀傷的柔情,輕聲說道:“親愛的,無論你做了什麽、想做什麽,我都在你身邊。”
尤利爾瞬間清醒過來,睜開眼,就望進了一雙深邃卻同時深情的眼睛。
路西斐爾見他睜眼,垂頭吻了吻他的眉心:“睡吧,我就在你身邊。永遠都在。”
尤利爾沉默了片刻,說道:“你還有別的話想對我說嗎?”
路西斐爾也沉默了片刻,然後笑得溫暖又明媚:“早些睡。明天咱們還得去聖光大教堂完成靈魂契約。”
第二天一早,路西斐爾無視了如綠色風暴般襲來的傳訊精靈群,拉着尤利爾去了聖光大教堂。
非常令人遺憾的是,聖光大教堂昨日被天火擊中,雖然沒有遭受重大損失,卻唯獨被燒壞了神壇和聖水槽。
修複神壇和恢複聖水供應,需要十分複雜和繁瑣的手續。總管此事的守護天使此時都在忙着修補大結界,并沒有閑心管這種并不太着急的事,而去重新借一次時間之鏡也完全等于不可能。
由于教堂已經關閉了對民衆的開放,此刻的大殿中,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路西斐爾拉着尤利爾的手,在毀壞的神壇前說了不下一百遍“我願意”,試圖鑽到法則之力并不存在的空子。尤利爾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低頭在他嘴角印了一個吻,說道:“我可以等。”
路西斐爾蹲下身,捧着他的肚子說道:“兒子,我想讓你當婚生子這個願望好難實現啊!”
尤利爾故意板起臉,涼涼地說道:“原來你是這個打算。”
路西斐爾立即變蹲為跪,一臉讨饒地說:“親愛的,我錯了。我只是太想和你組成一個家了。”
尤利爾對路西斐爾的說法有些錯愕:“家?”
路西斐爾摟着他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肚子上,輕聲說:“是的,家。家園的家。”說完,他擡起頭,湛藍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尤利爾的眼睛,聲音虔誠又悠遠:“尤利爾,你就是我的家園。”
尤利爾愣了一瞬,一股熱流襲上頭來,濕潤了他的眼睛。
微微彎起嘴角,尤利爾緩緩說道:“路西斐爾,你也是我的家園。”
路西斐爾瞬間産生了一種死而無憾的感覺。
尤利爾不會告訴路西斐爾,是他故意弄壞了神聖大教堂的神壇和聖水槽。當然也不可能有誰能想到,在封閉至高天大結界的危急時刻,尤利爾殿下居然還能分出神來,利用天火砸壞數千米外的一棟建築,這準頭也真是見了鬼了。
尤利爾自己都承認,那真是超水平發揮。
他不能與路西斐爾結下靈魂契約,因為契約雙方會同生共死。他走的是一條早就被命運詛咒過的不歸路,他不能讓路西斐爾也跟着他不幸。路西斐爾會忘記現在的一切,在多年之後想起他的時候,也許覺得是個不錯的對手,這樣就夠了。
可尤利爾從來不是一個故意為難自己的人,幸福的日子,哪怕多過一天,他也覺得就應該幸福地過下去。以後的事情就放在以後去說。愛或者不愛,算計或者辜負,這些東西,不用說萬年之後,就是幾百年、幾千年後,如果還能留下什麽痕跡,都已經是奇跡。
這樣想事情,或許過于冷漠。尤利爾卻只能這樣想,才不會讓自己動搖。
從他将路西斐爾算計進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從昨日路西斐爾的話裏,他也聽出路西斐爾已經對他做的事有所察覺,真不愧是天界未來的支柱。這樣一來,他覺得真是不能更放心。
天界的未來,應該是很值得期待的。
從神聖大教堂回來後,路西斐爾便回了光耀聖殿。追在他身後的傳訊小精靈排成了一條長長的縱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綠色的輕紗飄帶。
尤利爾回到了他光陰聖殿的卧室。整個天界的神聖階級裏,此刻恐怕他是最閑的一個。審判之塔有亞納爾管着,除了帕格特瑞的守備官,不會有人拿公事來煩他,而帕格特瑞的整套運作體系已經十分完善,守備官們也都各個閑的長草,并沒有什麽事需要騷擾尤利爾。
對于大結界的事,他并不擔心。因為主神幾乎耗盡了近年攢下的神聖之力去填補了結界。那效果,比加百列不眠不休幹上幾年還要給力。天火峰那邊就更不用擔心,他做的手腳本來就是在水幕上打眼的技術,無論你打多大一個洞,只要後面的水流過去,便可以完全補全、了無痕跡。更何況那個眼還是個定時定向爆破,簡直是死無對證。
至于天界之外需要他操心的事情——鬼域的事沒有消息,精靈大陸的入口被他刻意地隐藏了,龍島的消息還不确切,可已經有跡象表明,天界的人曾與龍島接觸過。彼列目前在魔界動作頻頻,似乎已經在準備收複第六獄。而席歐烏爾最近卻很沉寂,這并不是一個好現象,畢竟地獄的魔君是席歐烏爾,不是彼列。
想到這裏,尤利爾給阿加雷斯傳了個消息,讓他關注一下彼列的動靜。
尤利爾用來與魔界通訊的手段,是貝爾芬格做出來的一個全世界唯一可以穿越法則和契約之力的傳訊通道。這個通道只有小指甲蓋那麽大,剛好夠一只風精靈進出。通道的原理是空間加時間魔法,将這一小塊空間的願力調整到數萬年前,當時的法則之力和契約之力還未互相排斥。所以,這個穿訊通道,也就只有執掌過時間之力的尤利爾才能用,連貝爾芬格本人都用不了,對貝爾芬格來說十分雞肋,就棄給了法陣狂魔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對着這個傳送門研究了幾百年後,大覺有一種空守寶山而不能入的痛苦,正好有一天想到了尤利爾,就将這個通道紮了一朵魔界第六獄特産的食人大嘴花,送到了帕格特瑞。
帕格特瑞的守軍完全将六米多高的大嘴花當做了外敵入侵,一群人圍着大嘴花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戰鬥。尤利爾當時剛剛種樹歸來,撥開了圍着食人花跳來縱去放低級魔法彈的人群,很是無所謂地走到大嘴花嘴下,從它頸部挂着的一個拳頭大的小包裹裏掏出了裝着這扇小傳訊通道的魔法盒,然後用一個光彈将試圖把他吞下肚的大嘴花做成了護花的春泥。
本來帕格特瑞的守軍只是知道他們的這位領導很厲害,但究竟如何厲害,是個特別抽象的概念。可自從大嘴花事件之後,尤利爾的實力就成為了帕格特瑞的傳說。
尤利爾對他們二十多人打不過一朵花的現實很是無語,但卻很體貼地沒有告訴他們,他用的光彈也是初級的。後來,他覺得沒有自衛能力也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便拜托卡麥爾幫他訓練守備軍。
那個時候的卡麥爾,雖然也是信仰不存,可還沒有現在這般掉節操,起碼經過他的訓練,帕格特瑞的守備軍已經能打趴一片食人花了。
尤利爾在帕格特瑞住了一萬年,雖然偶爾會去伊甸園放歸聖靈,但卻鮮少踏足至高天。
路西斐爾曾經問他,他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什麽樣的。他當時用路西斐爾出生那年的事來糗他。實際上,路西斐爾和米迦勒出生的時候,他根本就沒去看。而是直接遵從主神的诏令,用聖靈澆灌了生命之樹,以防止其他的花苞由于能量的過耗枯萎。那時他說的什麽皺巴巴的小猴子什麽的,不過是參照其他天族出生時的模樣随口胡說。
尤利爾第一眼“看”見路西斐爾,是在他受洗的時候。
主神不能離開神塔,于是勒令尤利爾到場替他觀禮,認了路西斐爾和米迦勒為教子,并賜給他們這兩個充滿了祝福和期待的名字,光耀晨星和光輝聖子。後來出生的加百列和拉斐爾的名字就正常了很多,分別代表“神的願力”和“神的治愈”。
尤利爾對路西斐爾的第一印象似乎是:這倆小子真胖乎。當時他并沒有仔細分辨路西斐爾和米迦勒。所以說,這個印象和皺巴巴的小猴子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
再見面,似乎是他不記得的那次在伊甸園的偶遇。他曾經非常努力地回憶過,無奈當時的路西斐爾對他并沒有什麽吸引力,他确實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當然,後來的路西斐爾對他來講,也基本停留在“一個城府略深的孩子”這一層面。
到底是什麽時候愛上的呢?
明明是一個只會坑隊友的傻瓜,每天都在好心辦壞事,經常在最不需要心軟的時候同情心泛濫,坑得尤利爾可以說是遍體鱗傷。
可卻不知何時會突然間可靠一把,會用可以發光的清澈眼眸撒嬌,看起來似乎一眼便可以望到心,但其實卻是個實力派影帝,心裏不知道有多少彎彎繞繞。
那個少年,就像是一道詭變的光,雖然可以折射出不同的顏色,卻始終具有光的最大特性,那就是明亮。
路西斐爾帶給尤利爾的感覺,和撒旦完全不同。
想起撒旦,他更多的是愧疚,是遺憾,是無奈。可路西斐爾給他的,是溫暖,是希望,是快樂。
對于撒旦,他只能說,即便時間可以重來,他亦會選擇為了天族與之決裂;當然,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絕對會在亞當燒了生命之樹前先将他砍了。
對于路西斐爾,他也無法像一個真正的愛人那樣,給他們兩個一個可以期冀的未來。就如路西斐爾最初向他請求的那樣,孩子出世後,可能這段情也就不複存在了。
這真是一個,讓他倍加珍惜當下的殘忍事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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