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阿撒茲勒
路西斐爾這段時間的生活,可能只能用“不好”兩個字來形容。
之前,他用替身符文為尤利爾硬挨了近兩天的天火焚靈,後來更是以聖靈為盾,擋住了死亡之樹自爆的那一擊。之後為了保尤利爾不被神聖議會騷擾,一直在與議會上層周旋。後來,尤利爾在神塔也不知道對主神說了什麽,主神居然下令解開人界的魔法禁制,他同尤利爾的孩子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大地天使,還說那是除去死亡之樹後,法則之力給天界子民的饋贈。
那意思,就好像大地天使是打敗死亡之樹掉落的任務獎勵一樣。
盡管挂念尤利爾的傷勢,接到主神的調令後,路西斐爾還是立即動身趕往人界。
到了人界,當然是另一番糟心。他不知道尤利爾與那些愚蠢的人類到底是怎麽相處的,總之人類城邦的那些君主們看見天使代表團,唯三會做的事就是哭窮、裝可憐、求抱大腿。
這連着一個月被抱過來,路西斐爾覺得自己的腿都細了。
解除了人界的魔法禁制後,很多深淵之地的出口也顯現出來。那些地方,對尚未掌握魔法的人類來說,是真正的“深淵”。為了保護十分脆弱的人類文明,他不得不在發現的深淵之地周圍設下重重結界,同時搜尋着上古時期鬼域、精靈大陸和龍島這類可能也會逐漸重現人界的小世界通道。
路西斐爾辦事向來追求完美,一個月來可以說是不眠不休,力求盡快将一應事宜推上軌道,他好回來看望尤利爾。
解除了人界的魔法禁制後,他請求主神将收尾的工作交給對人界較熟悉的能天使,獲批後,便風風火火地傳送回了至高天。
這次從人界回來,路西斐爾自覺精神狀态十分萎靡,本來打算回去打扮得光鮮亮麗,再去找尤利爾炫耀一下成績。結果,他剛踏出傳送陣,遠遠地就看見然德基爾從光陰聖殿裏飛出來。
知道然德基爾經常幫主神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路西斐爾一時緊張過度,便直接沖向了光陰聖殿。
在沖的那一刻,他神智一清,已經做好撞在守護結界上拍成一張肉餅的心理準備。結果,光陰聖殿的結界居然是對他開放的。而且,在光陰聖殿中,他居然能夠感覺到尤利爾的位置。
路西斐爾心念一動,就想起了在魔界第七獄的遭遇。
看來,在他身上還有一些隐秘的謎題,需要一點一點發掘并解開。
但是現在并不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
迅速地尋到了尤利爾所在的位置,那是光陰聖殿後殿的一處偏廊,廊柱上雕滿了纏藤植物,隐隐盤繞出大地天使的印鑒。路西斐爾想起來,在上古時代,至高天的天空中,除了神塔外,就只有光陰聖殿一座宮殿。那時所有的熾天使都擠在這座宮殿裏,雖然感覺挺像高級集體宿舍的,但勝在交流起來特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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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尤利爾所在的房間前,得益于在魔界下水道的特訓,隔着厚厚的門扇,路西斐爾依然能感覺到尤利爾的位置、姿勢,甚至一部分表情。
此刻的尤利爾倒是沒受到什麽傷害,他靠着窗口的牆壁坐在地上,手裏把弄着一片葉子,臉上的表情堪稱落寞。
路西斐爾突然意識到,伴随尤利爾幾萬年的那些同伴,大部分已經凋零隕落。僅存的那些,不是對他不懷好意,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無論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是不得已、還是尤利爾刻意為之,大家的心都是肉長的,他豈能感覺不到疼痛?
心痛無以複加,路西斐爾想都沒想就沖進去,将尤利爾從地上撈起來,擁入了懷中。
他只想給他一份溫暖,一份安逸。
雖然他一再推開他,可路西斐爾想的是,如果被他推開的人都走了,起碼還剩下自己一個死纏爛打,那麽,也許他就沒有那麽孤寂。
所以,在這次被推開後,路西斐爾第一個想到的是,尤利爾看起來心情不好,我不能跟着心情不好,不然孩子感覺到了,會讓他更難受。
于是,在被問及來意後,路西斐爾依舊笑得一片溫煦,柔聲說道:“沒有雙親聖靈的滋養,新生的聖靈會覺得不安。”說着,他上前一步,牽起尤利爾的手,指尖流淌出金色的聖靈的光輝:“你就當我是塊能量石,需要的時候就拿來用一下,別有負擔。”
尤利爾這次并沒有推開他,只是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路西斐爾覺得,能被他這樣安靜的看着,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安撫過尤利爾體內的小生命,路西斐爾也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光耀聖殿。
自天火峰事件後,為了不引人耳目,他并沒有接受治療,剛剛強行運用了聖靈之力,便覺得有些乏。路西斐爾本打算回去自舔傷口,結果剛到門口,便被侍從天使通知說,阿撒茲勒正在會客室等他。
阿撒茲勒是與他同年的智天使,出生時還引發了法則之力的神谕,說他日後會功績卓絕,位列熾天使。于是,便被主神塞在一堆名副其實的熾天使中教養。
由于米迦勒小時候以及拉斐爾持續至今的熊孩子屬性,阿撒茲勒從小沒少受擠兌,甚至有時候還會挨打。阿撒茲勒也是傲氣,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哪怕讓人打斷了骨頭,也得在對方身上撕塊肉下來。一時間,天使學院變成了角鬥場,甚至還有人暗中下注,賭阿撒茲勒的輸贏。
久而久之,路西斐爾覺得此種戰況已經超越了“熊孩子打架”這一和諧範疇,便刻意将阿撒茲勒帶在身邊,時不時維護一二。一來二去,同學關系看着和睦起來,兩人也形同莫逆。
心想着阿撒茲勒突然到訪,顯然是有要緊事,路西斐爾便硬壓下不适,來到了會客室。
少年時代的阿撒茲勒頂着一頭黑長直,妖媚的狐貍臉還沒有長成,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一枚尖利的錐子,眼睛總是半眯着看人,一雙黑色的眸子掩在濃密的睫毛後面,令人看不清眼神。也正因如此,拉斐爾一直懷疑他是近視眼看不清東西,一度企圖幫他矯正視力。
見路西斐爾走進來,阿撒茲勒站起身,幾步走到他面前,順便拉過一張高背椅,便将他摁在椅子中,一雙總是眯着的狐貍眼難得睜開了,看起來卻是惡狠狠的。
路西斐爾被盯得莫名其妙,只能直抒胸臆:“阿撒,你瞪着眼睛不好看。”
阿撒茲勒沒理他這句話,語氣不善地說:“我想敢問殿下,您拿了我的鎖靈符文不算,還拿了替身符文,到底是做什麽去了?”
路西斐爾頓悟,這位是丢了東西,來找犯人算賬了。
笑着往高背椅上一靠,路西斐爾說:“不過幾張符文,臨時救急,以後還你。”
阿撒茲勒雙眼一眯,咄咄逼人道:“我還差那幾張符文?你別以為我猜不出來,你是拿去救那個死疤臉的尤利爾了!”
路西斐爾聞言眸色一冷,聲音也帶上一絲冷意:“如果你當我是朋友,便對他說話客氣一些。”
他眼中罕見的怒意,讓阿撒茲勒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只是低下頭岔開與他對視的目光。
片刻之後,阿撒茲勒擡起頭,嘴角挂着微笑,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您讓我去查那個能天使長卡麥爾,我果然查到他與那個波夫卡有過接觸。”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本來他想說的是“為了幫尤利爾奪回大天使長之位,他會暗害于你并不奇怪”,後來斟酌了一下,改成了:“他很有可能也參與其內,卻有本事将自己摘得一幹二淨,只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路西斐爾聽完暗道一聲“果然”,笑了笑說:“找人盯着卡麥爾。如果他去找尤利爾,馬上通知我。”
阿撒茲勒躬身稱了聲是,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如今尤利爾在聖都的聲望有所回升,如果他真的成為大地天使的母父,那便相當于多了一份與你相抗的籌碼。在神聖議會,雖然父神大部分用的都是神跡紀年後的新人,可也有一些有話語權的人,曾經是尤利爾的舊部。無論他們的關系看起來如何不睦,也不可不防。”
路西斐爾撐起下巴,笑得幾分愉快:“不用擔心,如果他看重這個位置,那還真輪不到我來坐。”
阿撒茲勒扯起一邊嘴角,涼涼說道:“殿下,屬下想說的是,所謂同舟共濟,殿下并非孤身一人。如果置自身安危于不顧,您一條船上的其他人,也可能會跟着您覆滅。”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只一指長的水晶瓶,丢到路西斐爾面前:“屬下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告退。”說完轉身就走,黑長直的頭發險些甩了路西斐爾一臉。
路西斐爾有些無語地看着被“咣當”一聲關上、兀自抖動的會客室大門,又看了一眼接在手中的高濃度治愈藥水,微微一笑,拔出瓶塞,一飲而盡。
此刻,他心中想的是,果然還是我的尤利爾最溫柔。
而此刻的尤利爾,正坐在光陰聖殿塔樓的尖頂上蹭落日的餘晖,順便思考着今天發生的事。
首先是路西斐爾,想起來有些煩,略過。
然德基爾應該是來替主神來探他的口風。說到這裏,主神也是很拼,為了不讓他弄死“亞當”,連大地之力都解放了出來。只怕孩子出生後,會有些後患。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也略過。
接下來,就是卡麥爾求他的事。
尤利爾答應卡麥爾幫他處理深淵之地的事,倒不完全是出自聖父上身或者補償心理。
深淵之地,是上古時期三界尚和平的時候,一些魔法力量特別強大的人在人界開辟出來的能量空間。
後來三界戰争爆發,支持世界穩定的能量逐漸潰散,為了生存,尤利爾與撒旦簽下了和平協議,利用大地之力攜手關閉了天界和魔界。當時的那一次封存儀式,同時也關閉了所有異空間的開口,以及通往一些特殊種族聚居的魔法大陸的通道。
再後來,天界和魔界的大門開啓,人界卻依然同大地之力一起被禁制着。
如今,禁制解開,深淵之地自然重現人間。
就是沒有卡麥爾的請求,尤利爾也會去深淵之地。他需要用足夠的黑暗力量,重建一個魔核,再将魔核送給席歐烏爾,助他穩固在魔界的地位。
只有魔界集權統一,才能有與天界争奪人類信仰之力的資格。
只有三界的力量相當,互為倚仗也互為牽制的時候,世界才會真正穩定。
如今看來,卡麥爾這種瞌睡時送枕頭的行為,倒說不準是不是別有內情了。
畢竟,卡麥爾被拿走的只是信仰,而不是智力。
尤利爾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下意識地,他開始想念路西斐爾止疼效果絕佳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