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完整的真相
不完整的真相
整個故事就這樣得到了補全。
主神,給了彼列一顆生命之種。雖然不知道是通過什麽途徑,但想來是另一個坑爹的故事,這裏就不予深入研究了。
彼列其人雖陰險自私,但有一點是非常值得稱道的,那就是他癡情。
一個癡情的人,如果能跟愛了萬年的人,有個孩子,那真是天大的福氣和誘惑。同席歐烏爾生個孩子,一直是彼列的夢想。但守護魔界,是席歐烏爾的職責,守護第七獄的結界,又是彼列的職責。所以,每逢花汛,席歐烏爾都刻意地不與他同房。
所以彼列拿到這顆來路不明的生命之種後,便如獲至寶。
而這顆生命之種,顯然是有問題的。它不會發芽,卻會吸食彼列的骨血。不太懂的人,會産生它已經是一個生命的錯覺。
席歐烏爾是一個重感情的人,看着彼列痛苦的樣子,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同時,出于責任心,他更不可能看第六獄因為第七獄結界的崩壞而化作焦土。這時,他想到了可以破除結界的尤利爾。
尤利爾在帕格特瑞安分守己,輕易不邁出一步,設計尤利爾直接來魔界的可能性太小,他便設計了路西斐爾,讓大天使長誤入了魔界。他太了解神聖階級的尿性,有尿性沒血性,在知道內情的那群人裏,有能力、又真能冒着生命危險來魔界救人的,恐怕只剩下尤利爾。
可彼列,卻并不領這個情。
彼列不在乎第六獄會怎樣,也不在乎自己受些苦楚,他只怕席歐烏爾見到尤利爾。為了阻止他們見面,他特意通知了雖然跟他關系很差,卻在憎惡尤利爾方面特別統一戰線的莉莉絲。
莉莉絲果然去追殺了尤利爾,可是,居然失敗了。
莉莉絲的行動惹怒了席歐烏爾。在他百般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席歐烏爾親自去接回了尤利爾。然後席歐烏爾對他百般陳情,勸服他為了自己,也為了魔界的大局,別去找尤利爾的麻煩。
他本來已經答應了。
可他卻看見席歐烏爾同尤利爾在一起說笑,尤利爾還為席歐烏爾綁上了一根發帶。所謂結發同心,滔天的恨意炙灼着彼列的心。彼列決定孤注一擲,先弄死尤利爾再說。
就在他幾乎成功了的時候,遺忘之門突然開啓。那個一直被他視若無物,沒規矩又低能,中看不中用的大天使長,從他手下搶走了尤利爾,還給了他幾乎毀滅性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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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彼列就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中,感覺着腹中生命的逐漸流逝,被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和絕望沖刷着、吞沒着。
現在,尤利爾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根本,就沒有過一個孩子。
那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夢。
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夢。
彼列的眼中一片赤紅,咆哮着暴起,手中瞬間凝結出一道死咒,向尤利爾撲去,卻撞上了一道光盾,将他彈回到地上。
下腹再次傳來銳痛,彼列有些恍惚地想,從前,每次疼的時候,都覺得那是他跟他的孩子。再疼,也覺得是一種別樣的幸福。可如今,便只是熬人的疼痛而已。
仰起頭,淚水再次決堤而出,彼列捧着小腹,絕望地嘶喊着,粗噶難聽的嘶吼聲,震蕩在萬魔殿的廊柱間,聲聲驚心。
就在這時,彼列聽見了尤利爾清冷的聲音,用着他一貫不帶感情的腔調,像是誦讀着《神聖法典》上蒼白的文字般說道:“你腹中的生命之種本身有問題。并不是席歐烏爾不愛你,它才不能發芽。”
這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熄了他的憤怒,他的不甘,他的恨和他的絕望。
彼列突然就有些明白,為什麽席歐烏爾會對尤利爾念念不忘。
因為如果有一個人,他能時時刻刻了解你的痛苦,安慰你的創傷,能永遠無私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說出你最想聽的話,哪怕他只是冷冰冰的,把這些當做再應該不過的事情。
這樣的一個人,當你習慣了他的溫柔後,一經失去,怎麽會甘心。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席歐烏爾對他說過的話:我對殿下的愛,并沒有太多龌蹉的心思。雖然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去肖想,可殿下并不屬于我,殿下他不屬于任何人,他屬于整個世界。
那時,他們還沒有堕入魔界。
他的老師還沒有死。
他的手足兄弟還沒有死傷離散。
那時,尤利爾還是他們的大天使長,帶領着天族,在荒蕪之地上種下綠蔭,收獲希望。
那時,對于尤利爾,他也是敬愛的。
時間,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恍然一夢,竟是如今天地。
彼列就這樣停止了嘶喊,呆呆地看着尤利爾。
尤利爾冷冷地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語氣淡淡地說道:“既然你一直将我當做橫在你跟席歐烏爾之間的一根刺,我可以幫你把刺□□。可能有點兒疼,但長痛不如短痛。”
彼列眨了眨眼,喃喃道:“怎麽拔。”
尤利爾清冷一笑。
彼列背脊一寒,心想,原來自己內心深處除了恨他,更多的還是怕他。
路西斐爾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彼列生死未蔔地側躺在自己旁邊。彼列的臉離自己很近,近得他可以看見彼列臉上魂畫一般的淚痕。
路西斐爾“騰”地坐起來,四下望去,發現自己不知怎麽回到了第六獄的神廟。此刻正坐在遺忘之門的基座上,尤利爾就坐在他身後。
尤利爾的眼睛此刻是閉着的。他正靠在一塊石頭上,單手支着額角,另一只手輕輕搭在身前,修長的腿微微蜷着,長袍只蓋住腳踝,一雙腳□□在外面。
他銀色的長發有幾縷繞過手臂盤旋垂下,也有些散落下來,鋪在基座的石面上,還有些堆在胸前。他身上這件黑色的長袍對他來講有些寬大,領口又開得略低,在他半躺着的時候,就露出了胸前幾點櫻紅色的痕跡。
一根繃緊的弦在路西斐爾腦海中驟然崩斷,随着尖利的鳴金之聲,路西斐爾想起之前,在施展愈靈術的過程中,他忍不住對尤利爾做的事。
仿佛是魔障入腦,他居然,有些回味。
那種占有了一切的滿足感,正熨帖着他的心,讓他感覺不到一絲後悔或者惶然。哪怕是不知道會面對尤利爾怎樣的态度,這種等待審判般的忐忑感,竟也有幾分甜美。
鬼使神差地,他說了聲:“你,有沒有哪裏疼?”
聞言,尤利爾坐直了身體,驀然睜開的眼睛裏有一絲慵懶,聲音很低,仿佛是來自很遠的地方:“沒有。”
尤利爾的聲音,素來聽不出喜惡。路西斐爾也拿不準他有沒有生氣,或者就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無所謂。
然後,他聽見尤利爾問道:“咱們是如何去到第七獄的,你又是如何獲得了魔神的遺贈,可以告訴我嗎?”
路西斐爾張了張嘴,心想,你就不關心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嗎?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人睡了,結果你張嘴問的都是些別的事,是不是太沒有貞操觀了?
結果,就聽見尤利爾接着說:“你不用擔心彼列。他現在什麽都聽不見。”
路西斐爾覺得自己真是敗了。
懷着莫大的挫敗感,路西斐爾向尤利爾坦白了他昏過去後,發生的事情。
事情的經過,真是不能更簡單。
大概說來,是這樣的。
尤利爾昏過去了,彼列一擊得中還想下黑手,路西斐爾悲憤交加,将他攮開了。這時候,遺忘之門的基座就開始抖,抖了兩下,他就站到了一個陽光明媚的廣場上,面前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宮殿。這時候,彼列又撲過來找死,他就踢了彼列一腳。後來,他抱着尤利爾進了那座宮殿,發現尤利爾聖靈正在潰散,就對尤利爾施放了愈靈術,過程中,情難自已就做了一些十分難以啓齒的事情。再後來,尤利爾醒了,他一個放松,就暈了。
等再醒過來,就是現在。
說着說着,路西斐爾突然就覺得什麽地方不對。
這些事,明明都是自己做的,自己都有印象,可以回憶起任何一個細節。可卻又不像是自己做的。
有些地方,實在想不通。比如,他為什麽對那個從未去過的地方沒有陌生感,比如,他為什麽知道可以從哪裏拿出一件長袍幫尤利爾換上,比如,他怎麽就突然能在魔界使用神聖之力了。
愣怔地坐在地上,路西斐爾突然感覺到一陣芬芳的暖意漸漸将自己包圍。
是尤利爾緩緩将他抱入懷中,又緩緩收緊雙臂。
他抱得那樣用力,就像是不這樣做,便會失去什麽一樣。
就在這時,神廟幽靜的甬道中,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灼熱的氣息鋪面而來,帶着一股仿佛要燃盡一切的氣勢,不是殺氣,卻充滿了煞氣。
路西斐爾感覺到尤利爾擡起了一只手,他扭頭看過去,看見一條血色的荊棘自尤利爾手心飛出,纏繞上了彼列的頸項。于此同時,他感覺到了席歐烏爾,帶着一身殘虐的血腥之氣,站在了他的身後、尤利爾的面前。
“殿下,您這是做什麽?”
席歐烏爾的聲音洪鐘般震耳,配合他此刻殺氣騰騰的表情,如果不知情的,會覺得那是一股睥睨一切的王霸之氣。但尤利爾看出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耳朵剛剛被魔音術震傷了,所以現在有點兒聾。
“你是不是太遲了些。”尤利爾的聲音柔和悅耳,仿佛是情人的呢喃,聽在路西斐爾耳中頗有些不是滋味,聽在席歐烏爾耳中,抱歉,他沒聽清。
好在席歐烏爾素來看得懂尤利爾的口型,便繼續聲若洪鐘地說道:“那群雜碎實在太煩。彼列怎麽了?您到底想做什麽?”
尤利爾說道:“他不老實,我讓他睡會兒。至于我想做什麽,你還不知道嗎?”
席歐烏爾面色一凝,“您這是想要出爾反爾?”
尤利爾笑了:“你本就是靠算計逼我就範,還不許我算計回去?”
席歐烏爾眸色一厲:“之前的偷襲,是您安排的?”
尤利爾不以為然地說:“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不過,只要稍微挑撥一下彼列,他自然就去做了。為了殺我,他可是不遺餘力。”
席歐烏爾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殿下,您果然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尤利爾微微揚起頭:“承蒙誇獎。可以将傳送符文給我了嗎?”
席歐烏爾又是一陣沉默。
尤利爾勾起嘴角:“對心心念念殺我的人,我可沒那麽好脾氣。”說完不慌不忙地動了動手指,血色的荊棘在彼列脖子上逐漸收緊。一聲低吟自彼列口中溢出,彼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脖子以下的皮膚卻是慘白一片。
“住手!”席歐烏爾連忙從懷中掏出兩張黑色的符文,甩到尤利爾面前:“快放開他!”
尤利爾拍了拍路西斐爾的肩膀。
路西斐爾了然地伸出手,将兩張傳送符文拿在手上,稍一試探,朝尤利爾點了點頭。
尤利爾拉着路西斐爾站起身,将傳送符文接過來,指尖金色的微光激活了符文的紋路。
席歐烏爾一臉緊張地看着彼列的方向,注意到尤利爾手上的微光,便恨恨地說:“我不會善罷甘休!您知道我的脾氣,也知道我守護魔界的決心!”
尤利爾微微一笑:“是麽?”傳送符文的光漸漸明亮起來,周圍的空氣也因為空間的扭曲出現了斷層,此刻他的面容,在不同折射度的空氣中,看起來竟也有幾分扭曲。
“那麽,我就成全你對魔界的這份心吧。”在路西斐爾不可思議的目光、和席歐烏爾震驚的怒吼中,尤利爾手中的光之荊棘,突然轉了一個圈,徑直插入了彼列的小腹。一個血淋淋的肉團,就這樣被光之荊棘從彼列的身體裏卷了出來,瞬間便與赤色的荊枝融為了一體。
彼列發出了一聲無比慘烈的尖叫,在被席歐烏爾的怒氣烤得熾熱的空氣中,那聲音聽起來竟帶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尤利爾的身影,在波動的空氣中逐漸模糊,但他的話語,卻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席歐烏爾的耳中:“既然這個孩子影響他支持結界,那我就幫他拿掉了。”
席歐烏爾洶湧的怒意,化作一枚巨大的魔法彈,追着尤利爾的殘影呼嘯而至,在空氣中輕輕一震,便消失在僅餘彼列一人獨卧的基座上。
席歐烏爾快步上前,将彼列死死抱在懷中,治愈法術源源不絕地輸入到他小腹血流不止的傷口中。
而彼列,他流着淚,怔忪地看着席歐烏爾的面容。
像是,想要将他看進心裏。
然後,就是死了,也不能忘懷。
如果我現在就這樣死了,你的心裏,是不是就只剩下我一人?
失去意識前,彼列不由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