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我叫雲錦,自小長在雲碧山上的梅花庵,以師父的話說,我的出生純屬意外。師父本是京城大戶人家沈府的正房太太,無奈成親三年一無所出,古語有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且每個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又似較尋常人家的老太太活得長久些,所以沈府的老太太死含着一口氣也要見到外孫出世才肯交出帳房鑰匙,沈府老爺被逼無奈娶了一房妾氏,緊趕慢趕趕在老太太斷氣前生了個女娃,取名沈芳華。雖說生的是女娃,但先皇早期抵禦外敵時曾接受過沈家在經濟上的莫大支持,先皇臨終遺言,沈家後代若得男子則做生意不必上交任何苛捐雜稅,若得女子則與皇室結親,終身享有皇室榮耀。對于當年年紀尚輕且生活閱歷甚淺的師父來說,那妾氏及剛剛出世的女童就是她噩夢的開始,沈老爺的漸漸疏遠,二房的趾高氣昂,下人們的竊竊私語終于将她逼上了雲碧山,削發為尼,從此了卻與紅塵的一切牽絆糾葛。
話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剩下那十之一二如意的事兒倘若發生在錯的時候也挺讓人惆悵。師父削發為尼兩個月後便食欲不振,狂吐不止,慧空師太為師父把脈完畢也不說所染何疾,有無良藥,閉關打坐了一天方道,“大事不妙,慧淨你怕是有身孕了。”
若是在未削發之前,師父定會一碗藏紅花下肚解決掉我的小命再來剃度出家,但佛家主張,持五戒其一乃持不殺生戒,所以我能活到今天實屬上天垂憐,佛祖庇佑。
梅花庵地界兒偏僻,又處于雲碧山山頂,環境倒是清幽雅致,香火卻一直不旺,虧了有片沃土,自給自足還可勉強撐撐堂面,師父得知懷有身孕當晚,梅花庵遭遇前所未有的蝗蟲災害一夜間席卷了整個菜園,以至于一年之內大家都吃了上頓愁下頓,我出生時瘦弱的就像只小野貓,大家都以為我難以存活,慧空師太一時存了恻隐之心就抱着我回到沈府,言明我是沈家後代,望沈府收留,卻被拒之門外,誰料我天生命硬,一直孱弱的活到了三歲。慧空師太為了幫我強身健體每到有月色的晚上便會在後山教我習武,無聊的時候我也會跟慧空師太學習一些醫術,幾年下來,我的武藝一直不見長進可醫術除了師太,在整個雲碧山無人能及,上山采藥時我曾幫母老虎接過生,幫雲雀補過翅膀,還幫摔斷腿的梅花鹿接過腿骨,動物們一傳十十傳百,一有什麽疑難雜症就會來到梅花庵門前的梅花樹下等我,現在整個雲碧山的動物我幾乎都識得。
我十歲那年,老虎夫婦為了報答我順利幫他們接生虎崽,一日,母老虎叼着只死兔子放到梅花樹下欲報恩于我,我當時正好挑水經過,見此,我教育它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當時救你家虎崽一命,可你現在又殺害一命,那我花那大力氣救你家虎崽豈不是等于沒救,嗚呼哀哉,算你我白相識一場。”那老虎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叼起兔子到梅花樹的另一端,三下兩下就将兔子吞入腹中,而後舔舔爪子滿足離去。我氣憤的跟師父抱怨老虎惡行,師父只道,“萬物生存要依照自然法則,它是在用他認為最好的方式報答你,而你只覺它在殺戮,總而言之,它不懂你,你可以不認同它的做法但是不可以用你的生活方式強行去要求它,做好你認為是對的就可以了。”自那以後,我開始勤加習武行俠仗義只為保護山上的小動物免遭虎口,卻生生餓死了當年我幫忙接生的虎崽,師父見我傷心只道,“一切随緣吧,不可強求。”
時至今日,我仍有些迷惑,何之為善何之為惡?
今年我已一十六歲,在我三歲那年,師父本欲為我落發出家,慧空師太只說,師父雖是生我養我之人卻早已與紅塵無甚幹系,也就是說師父不得幹涉此事,且剃度還需我家中長輩同意方可執行,或者等到我長大成人之後自行決定。師父定不會下山去沈家征求同意,只說此事等我長大後再議,所以我現在是雲碧山梅花庵中唯一留有一頭烏黑長發的紅塵中人。
一日,師父給我兩條路選擇:第一條,選擇留在梅花庵剃度出家;第二條,選擇下山,經歷情傷之後再回梅花庵剃度出家。我歪頭一想,總之結果無有二樣都要剃度出家,放着捷徑不走偏去走那些個彎路,實在劃不來,所以當即點頭同意選擇直接剃度出家。幾日後,師父吹了吹剛剛在井口磨好的刀片正欲為我削發,忽聽門外大喊,刀下留人。我回頭就見一中年肥胖男子挺着個碩大的将軍肚子氣喘籲籲的蹒跚小跑上前。
原來他就是我那紅塵的爹爹。現任皇帝按先皇遺言,降旨将沈府女兒許配與他的胞弟順王爺壬墨蠡。姐姐接過聖旨時喜憂摻半,喜的是民間傳聞順王爺氣宇軒昂,俊美不凡,憂的是王爺眼界頗高,二十四年來無有一人能入得了他的貴眼,姐姐的一雙大眼長的極為傳神只是可惜那雙下巴長的像極了爹爹,本該是上上之姿因為下巴的緣故只勉強稱得上是中上,她恐王爺不喜她的容貌就想在嫁衣上多花些心思,使她得以在初見他時綻放耀眼芳華,她的嫁衣做好了改改了又重做。
月前,她心血來潮又試穿嫁衣時突然發現嫁衣領口的兩只鳳凰的眼睛一大一小不怎般配,便親自去了錦繡堂看着繡女改動,回家的路上突然狂風大作,驟雨瓢潑,一夜過後她感染了風寒,而且出了一身的疹子,大夫看過之後撫須長嘆,沒個幾月将養怕是好不了的。眼見婚期就在三日後,而她身上臉上的疹子卻是越發的嚴重,這般模樣如何出嫁?若不嫁便是抗旨不遵,若嫁定會被王爺打入冷宮,無論怎樣沈府都要跟着遭殃。爹爹再三啃讀聖旨,終于發現聖旨上只說沈府女兒卻未提及哪個女兒,爹爹想到師父年輕時的美貌名動京城,女兒定不會差到哪去,遂有了主意,與夫人商量了一番便來到了雲碧山。
師父終究是不忍見幾百人因一樁天定婚姻承受苦果,遂同意我下山。師父說,若哪天我厭倦了紅塵,就回去吧。
臨下山時,師父将一本醫書秘籍交與我,說是慧空師太雲游之前囑咐的,若有朝一日我離開梅花庵便要交與我,說對我以後會有大用處,不過為何會有用,師太卻避而不談。
那日我終于明白了,人生在世,總不是事事都有捷徑可選,我是注定要走些個彎路方能回來落發出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