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這是要走“霸總”路線啊
吳漾跟着吳一周的定位追過去，看見手機屏幕上，代表它的綠色圓點在小區南門外的一處，速度漸漸放緩。
小區南門外是一條美食街，通常晚上六點才開始正式營業。這個時間，街上還十分蕭條，幾輛私家車壓着人行道，停得橫七豎八，街邊的不少店鋪仍鎖着門，路對面的一家燒烤店門口，兩個阿姨正把滿滿一洗衣盆的生肉串成肉串。
偶爾地，一輛外賣電動車飛馳而過，留下一股炸雞的餘香，卻很快和垃圾桶裏的殘羹冷炙氣味混在一起，變得有些難以描述。
吳漾小心繞過地上一灘湯漬，盡可能地屏掉垃圾桶裏傳來的陣陣馊氣，心想，派吳一周來這執行任務，今天回去肯定要被它罵慘了，非得領去寵物店來個洗剪吹全套才行。
由于吳一周正在沿着對方氣味尋找下落，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吳漾并沒有直接喊它名字，只是跟着手機提示自己找。
屏幕上，那顆綠色圓點還在附近緩慢移動……
忽然，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利的急剎車！
接着，就是一聲撞擊的悶響，伴着接連而起的汽車警報——
反反複複，尖銳刺耳。
有男人破口大罵：“哪他媽來的死貓？！”
吳漾一驚，腦子霎時一片空白。還沒等反應過來，腳步已經邁了出去。
因為被亂停的私家車擋住視線，吳漾看不到事故現場的狀況，只能朝着汽車警報的方向跑，胸腔裏的心髒狂跳不止，耳邊反複回響的都是男人那句怒罵。
這條街的路面不寬，單向只有一條車道。事故現場，一輛三輪摩托橫在逆行道，車頭撞進另一輛停在路邊的私家車上，頂出一個凹口。
三輪摩托已經熄火，司機正罵罵咧咧地往路中間拉車。
一眼望去，四下并無吳一周的身影。
吳漾心裏一顆石頭落地，頓時舒了口氣。剛準備拿起手機繼續尋找吳一周，就見司機神色慌張又別扭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二話沒說，直接跳上三輪車，擰開鑰匙就跑！
敢情是把她當成私家車車主了……
然而，當吳漾打開追蹤軟件，卻發現那顆綠色圓點已經和她的位置重合了……她心叫不好，退開幾步，果然在地上找到了那顆裝着追蹤器的小球。
那吳一周去哪了？
吳漾心急地大喊一聲：“吳一周！”
經過的路人朝她這看了幾眼，卻沒有吳一周的回應。
她拿着它慌亂中掉落的追蹤器，确定剛才被三輪師傅咒罵的一定是吳一周。
也不知道它被撞着沒有。
吳漾只好在附近一邊叫它的名字一邊找。巷子裏，房頂上，馬路邊，車底下……
啊，找到了——
這個小東西此時正蜷縮在事故現場附近的一輛車底下，一聲不吭，眼神裏還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茫然無措。
吳漾偏頭蹲着，一米七二的個子，幾乎整個人快要俯在地上。
她朝車底伸了伸手，輕輕叫它的名字。
吳一周聽見聲音，定定看了她一會，這才回過神，緩緩從車子底下爬出來，雪白的皮毛上挂着灰，顯得有點狼狽。
但不出片刻，它就恢複了以往的淡定冷靜，解釋起剛才的情況：“他突然拐進來，還是逆行，你不要賠錢給他。”
不愧是律師養出來的貓，維權意識還挺強。吳漾想着，忍不住笑了，“不會，他已經走了。”
她拂去它身上的灰，想抱它起來，卻隐約感到了它的抗拒。
吳漾立即放開手，心裏又揪起來，小心問它：“你被撞着了嗎？”
“沒有，身上太髒了。”吳一周說着，看向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牌，換了個話題，“那個偷走硬盤的人應該是搭車走了，氣味到那就不見了。”
說完，就兀自朝站臺走過去。
吳漾跟在後頭，總是覺得吳一周腿腳不太利索……
“吳一周。”她叫住它。
它回過頭，疑惑問：“怎麽了？”
“你是不是扭着腳了？”
“好像是有點，不過沒關系，不是很嚴重。”
下一秒，就直接被吳漾撈了起來。
吳一周試圖掙紮反抗。“哎，你……”
“別動。閉嘴。”吳漾一臉嚴肅，其實快心疼死了。
吳一周不動了，只是擡眼看了看她，小聲咕哝了句：“這是要走‘霸總’路線啊……”
公交車站一共有三條線路，往下臨近幾站都差不多，但再走遠些，就分道揚镳了。
吳漾一時不好判斷對方是在哪站下車，只好先拍下車站站牌，準備回去再仔細研究。
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帶吳一周去醫院看看。
到了寵物醫院，醫生看着剛拍出來的 X 光片，對吳漾說：“骨頭沒傷着，最近注意少活動，修養幾天應該就沒什麽大事了。”
吳漾松了口氣，抱過吳一周，“正好，天氣冷了，最近你也別出來了。……要洗澡嗎？”
“不回家洗嗎？”
雖然醫生說貓咪三個月才需要洗一次澡，但吳一周在戶外待慣了，有事沒事就往外跑，于是隔三差五地就嚷嚷着要洗澡。吳漾通常就拿熱毛巾擦擦爪子了事，實在耐不住磨了給洗過一次，但洗澡十分鐘，吹幹半小時，實在是太費勁了。
吳漾犯懶，于是道：“來都來了，就在這洗吧，不用給我省錢……而且，那護工小妹挺專業的。”
“但……”話沒說完，吳一周卻改了口，“算了，就在這洗吧。”
說完，它就自己從她懷裏跳出來，溜溜達達地去美容室排隊了。
四十分鐘後，毛發松軟的吳一周被抱送回來。
吳漾捧着吸了吸，“嗯，真香。”
吳一周避閃不及，只得露出一臉嫌棄。
“哦，對了。剛才你想說什麽來着？”吳漾抱着它，半笑不笑地，明知故問。
吳一周一臉淡定，“我不記得了。”
“切，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吳漾哼了一聲，把貓裝進帆布袋裏，“慫！”
“……”
她将帆布袋挎在肩上，開鎖騎車，“承認我洗澡技術優秀很難嗎？”
吳一周無奈，“……這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嗎？”
“你不喜歡嗎？”
吳一周微頓，“……什麽？”
“和那護工小妹比起來，你不是更喜歡我給你洗嗎？”
吳一周沉默。
“問你呢？”吳漾手肘輕輕夾了它一下。
“……嗯。”
吳漾得寸進尺，繼續裝傻，“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吳一周喝道：“我要跳車了！”
“別別別，我錯了，”吳漾一個沒扶穩，晃了下車把，趕緊減速，又将帆布袋往上提了提，用手臂夾住袋口，“我今天都差點被你給吓死了。”
吳一周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才低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吳漾本以為它是指自己沒看見三輪師傅逆行的事，卻聽它說：“當時——我是說那車子開過來的時候，忽然想起一點以前的事。腦子有點亂，也沒聽見你叫我。”
以前的事……
是被那個“前主人”遺棄以前嗎？還是被自己收養以前？
吳一周沒有多說，可這個模糊的解釋卻讓吳漾對它從前的經歷愈發好奇。
還有那個時常被它提起的“前主人”，以及……為什麽總覺得它好像早就認識沈向川呢？
回到茶樓時，已近傍晚。
吳漾暗自揣度了一路，剛回到卧室，就鬼使神差地再度打開了司法局系統的網站，在律師查詢頁面輸入了兩個字：沈庭。
果然，她沒有記錯。那日在第一次遇見沈向川的咖啡館裏，她百無聊賴之下篩出兩個狀貌吳一周前主人的律師信息，其中那個嘴角挂笑、卻眼神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男人，就叫沈庭。
同姓，兄弟，沈向川曾說和這家律所的律師很熟，病房，被遺棄的白貓……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那麽巧合的事。
而就在吳漾準備向它确認時，卻發現躺卧在牆角的吳一周已經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很久了。
吳漾：“……”
“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名調查員，你還挺稱職的。”
吳漾聽話知音，知道它這是沒想隐瞞，于是指着屏幕追問：“這個‘沈庭’是你之前提過的‘前主人’嗎？”
而根據沈向川的說法，沈庭前陣子意外車禍，至今昏迷不醒，吳一周應該也是因為無人照料，才偷溜出來，或是被沈庭家人遺棄的吧？
短暫的沉默後，吳一周緩緩開口：“不是，那個其實……是我。”
吳漾完全沒聽明白，“嗯？”
由于腿腳不便，吳一周沒有像往常一樣跳到她身邊來。它安靜地卧在軟墊子上，淺褐色的瞳仁映着卧室的燈光，像是兩顆遙懸在深沉暮色裏的星子。
“好吧，這樣說是有點奇怪，你也可以理解為……原來的我。”
吳漾一臉錯愕，“那‘前主人’……”
“沒有什麽前主人，”吳一周打斷了她，“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随口說的……至于為什麽現在會被困在這只貓的身體裏，我比你還想知道原因。”
“……”
吳一周舔了舔手掌，狀不經意地問她：“如果我這麽解釋給你，你相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