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咱能少上點智商稅嗎？
南平古街橫貫東西，全長八百米有餘，六條南北向胡同穿插其中，以舊宅古建和特色店鋪為核心賣點，形成了南平市中心的一片熱鬧繁華的旅游景點兼商業街區。
每逢假日，拍照逛街的游客接踵而至，絡繹不絕，就算深藏巷中的小店也能因為幾篇推廣軟文成為必逛網紅打卡店。
比如，這家只看名字就十分“玄學”的“命輪水晶能量館”，盡管是開在古街側巷，門臉低調且極不顯眼，甚至還設置了“必須提前預約”、“每天接待不超過十位客人”等一系列規則，可依舊生意紅火不斷。
吳漾抱着白貓，從一條狹窄的木質樓梯拾級而上，來到二層的店鋪入口，見兩個年輕女客人剛好出來，還不住地讨論着這裏的某某老師聲音多麽磁性好聽。
吳漾單手掀開紅黑相間的厚重門帳，一股異域的熏香味瞬間撲面而來，嗆得吳一周直接在她懷裏打了個噴嚏。
這家店鋪的裝修以暗色為主，整體氛圍沉郁而神秘。牆角的仿真壁爐燃着跳躍的假火，聯排的玻璃展櫃裏擺着奇奇怪怪的挂飾擺件：羽毛、木雕、煤油燈、彩色石頭、動物骨制品……
“這什麽鬼地方？”吳一周幾乎看傻眼了，“別告訴我是什麽占星算命的館子……”
“歡迎光臨，”櫃臺後面的紅發姑娘見有客人來，連忙放下正在公放着熱門網劇的手機，熱情招呼，“請問是預約了占蔔嗎？”
吳一周：“……”
還真是。
“你該不會想靠這個打聽楊洲下落吧？？”吳一周覺得女主人大概是腦子秀逗了，“咱能少上點智商稅嗎？”
吳漾沒搭理它，直接走到櫃臺邊，目光掃了下紅發姑娘身後的房門，問她：“現在裏頭有客人嗎？”
“現在沒有，”紅發姑娘職業地回答，“但還是要有預約才行。請問您是預約了幾……”
“我找吳大力。”吳漾說。
姑娘一怔，“找……誰？”
吳漾：“……Vincent？Lucifer？Dali？……他現在管自己叫什麽？”
姑娘更蒙了。
“算了，我自己去找吧。”吳漾說着，就繞過櫃臺，往後屋走去，心裏暗罵這個混蛋居然幾次三番拒接自己電話。
“哎——哎你不能進去！”紅發姑娘連忙上前阻攔。
然而，吳漾已經推開了後屋門。而剛巧這時，一個身穿黑 T 恤的男人拉開門從裏面出來——
卻在看見吳漾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退回屋裏，“砰”地關上了房門。
“吳大力，你出來！”吳漾拍着門，“不出來我砸店了啊……你櫃裏那個白玉貔貅看着挺貴啊……”
房門忽然再度被拉開，吳漾一時反應不及，差點折進去。
好在及時止住前倒的身子，差一點沒和那老賴撞個滿懷。
“找我幹嘛？”吳大力一臉的不耐煩，随後将目光落到吳漾抱着的白貓身上。
白貓随即別過臉，傲嬌地在女主人懷裏蹭了蹭。
“肯定沒好事啊，”吳漾故意瞥了眼旁邊那位紅發姑娘，“所以……你确定要我站這說嗎？”
“得得得，進來吧。”
吳大力側身讓出一條道，轉而問紅發姑娘：“Lisa，下一個預約是幾點？”
姑娘看了眼櫃臺桌上的登記簿，“半小時之後。”
“你有十五分鐘，”吳大力帶上門，對吳漾說，“長話短說，說完趕緊走人。”
門裏本是個大屋，後經改造被隔成了一條不寬的走道和兩間房，一間是吳大力專用來接待客人的“占蔔屋”，另一間沒貼标識，估計不是倉庫就是他臨時補覺的地方。
吳大力推開“占蔔屋”的門，屋裏黑漆漆一片，只有桌上擺了個能發光的黃白色圓球，勉強照明。他回手開了燈，還沒等招呼，就見吳漾毫不客氣地走進來，坐在了占蔔圓桌前的軟墊子上。
吳大力：“……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點啥？”
“上輩子的就先算了吧，”吳漾放下白貓，順手捋了兩下，擡頭問他，“這輩子欠我的八千塊錢，你準備什麽時候還啊？……我看你這生意也挺好的啊。”
吳大力假裝清了清嗓子，絕口不提還錢的事，“……先說你找我幹嘛吧。”
“幫我查個人。”吳漾知道他有“渠道”，于是也不轉彎抹角了，“叫‘楊洲’、有微信號、手機四位尾號和一張一寸照片。我要查他身份證號碼和家庭關系，有近期活動記錄的話就最好了。”
吳大力忽然改了主意：“那個……八千塊錢能分期付嗎？”
吳大力曾和吳漾住過一個大院，也念過小學同班，因為經常一起上學放學，又是同姓，總被人誤以為是兄妹。後來，吳大力上初中後舉家遷走，兩人聯系便沒那麽頻繁了。
吳大力高中畢業，沒念大學，前些年據說是一邊炒股一邊旅游，門口櫃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是他從世界各地人肉帶回來的。
不過，近兩年股市行情不好，據說虧了不少，于是游也不旅了，那些壓箱底的存貨也被他包上一層“轉運辟邪”的外衣，拿出來給占蔔生意溜縫兒，十個客人裏，總能賣出去兩三件，利潤頗豐。
但吳大力手裏始終存不住錢。
吳漾剛上大學的時候，吳大力還特意去看過她一次，說是祝賀下高材生開啓人生新旅程，其實主要是借錢。
那時吳漾偶偶做做兼職，手裏也沒什麽大錢。吳大力知道多了借不着，就隔三差五借個一兩百，倒是也還，只是還的沒有借的多，他那所謂的“分期”也是不定期分期，全看心情。
“不能，”吳漾斬釘截鐵，“要麽全款加利息一共一萬零兩百二十六塊三毛一，馬上就還，要麽幫我查到這個人，利息就給你免了。”
“唉，不是我唬你，網安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2017 年 06 月 01 日起實施。明确了“個人信息”的含義，并提出了對個人信息保護的多項要求。出來以後，‘上頭’管得緊着呢，真不好查。”吳大力一臉為難，“而且你這原始信息也太少了……你知道全中國有多少個叫‘楊洲’的嗎？”
吳漾當然知道不好查，但若不是因為顧及楊洲安危，她又怎麽會為了趕進度來找他幫忙呢？
她想了想，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沓塔羅牌，漫不經意道：“那‘上頭’管不管你這拿着私查信息出來坑蒙拐騙的啊？”
“你別、別亂說啊。”吳大力一時慌亂，目光躲閃。
吳漾卻不依不饒，“那你倒是跟我解釋解釋，要是沒去查過那些預約客人的個人信息，你是怎麽一算一個準兒的啊？”
說完，還随手掃了下占蔔桌上貼着的二維碼，加了店鋪微信，點開朋友圈翻了翻，随後幽幽補了句：“嗯？黑 K 老師？”
當場被這鬼丫頭片子戳穿，吳大力簡直欲哭無淚，“我的大小姐，做人留一線，來日好相見吶！咱倆好歹算是本家，還住了八年鄰居，坐過兩年同桌，處了半年對象……你能不能別這麽絕啊？”
“咱有一碼說一碼，要麽還錢，要麽幫忙，扯關系就沒意思了。”吳漾也沒指望他一下子能拿出一萬多塊錢來，其實就是想讓他幫忙。
正在這時，吳大力手機還要巧不巧地響了聲電子音提醒：“支付寶到賬，800 元。”
吳大力驚得一哆嗦，趕緊伸進褲兜裏捂住手機，可還是晚了一步，最後只能暗罵一句，然後默默調了靜音，希望別再報出點別的來。
眼看着十五分鐘已過，吳漾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再這麽耗下去，吳大力這下一撥客人都沒得接了，于是只好妥協，“行吧，我試試。”
“盡快啊，人命關天。”吳漾滿意地笑了笑，抱着吳一周站起身，随手從口袋裏遞出張紅色請柬給他。
“你要結婚了？！”吳大力一臉驚詫，“誰這麽倒黴？”
“‘天地一指閣’本月十日開張大吉，歡迎黑 K 老師莅臨指導。”
吳大力替他那倒黴的“男同胞”輕舒了口氣，抽過請柬，展開掃了一眼，“怪不得要查人，原來是準備接手了啊……可你那頭都按小時收費，我這才給免個利息……這就不厚道了吧，吳老板？”
吳漾沒誠意地扯了下嘴角，“善意”提醒他：“快年底了，警察叔叔嚴打詐騙，好像還查得挺嚴……”
吳大力：“……”
“走了啊，祝黑 K 老師生意興隆！”
……
離開“命輪水晶能量館”，吳漾抱着白貓，徒步往隔着幾條街的茶樓走。
“為什麽留錢給他？”吳一周忽然問道。
它分明看見吳漾離開前，将一個裝着三千塊錢的信封悄悄留在了吳大力的占蔔桌上，是她來店裏找他前，特意去提款機取的。
“他爸十多年前出警殉職了，媽媽身體也不太好，這兩年一直要靠透析，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吳漾平靜地說，“而且找人家辦事嘛，留點應該的。”
“那你幹嘛不直接拿錢跟他談？”
吳漾哼了一聲，“吳大力這人啊，吃硬不吃軟，蹬鼻子就上臉。我要上來就把錢拍桌上，他還得再跟我裝會兒大爺。”
她可不想花錢還讨個不自在。
吳一周沉默片刻，又問：“……你對前男友都這麽好嗎？”
“前男友？”吳漾一臉納悶，“你聽誰說的？”
“他剛才自己說……”
吳一周話沒說完，吳漾已經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機，看了眼剛剛收到的消息。
“江楓說後天下午兩點，約了民警和房東到楊洲的出租屋調查情況。”她給江楓回了個“OK”的手勢，才繼續問它，“……你剛才要說什麽來着？”
“沒什麽了。”吳一周耳朵一垂，将聲音掩在外頭，幹脆閉眼不理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