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伊蒂絲朝潘妮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然後平淡地移開了視線，反正第一眼也看不出什麽東西。
她在心裏想了想那天母親的話，這個霍爾小姐所在的家族從屬于維爾利，和他們家還能攀上點親戚關系（雖然有點遠），又有普蘭迪舅媽請托。
伊蒂絲本身對于伴讀沒有什麽意見和想法，她考慮了一下，心裏決定，如果這個霍爾小姐在天賦上沒什麽大問題，就順了普蘭迪舅媽的意思，反正只是一件小事，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伊蒂絲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艾琳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發什麽呆？”
伊蒂絲回過神，哦了一聲，“我剛在想伴讀的事。”
艾琳娜聳聳鼻子，伸手端起桌旁邊的甜點——這個房間甚至給他們專門配置了一套精致完美的下午茶，伊蒂絲抽了抽嘴角，眼睜睜看着艾琳娜喝了一大口甜膩膩的南瓜汁。
“你好好的問起霍爾家的小姐”艾琳娜漫不經心地說：“難道是打算選她當你的伴讀嗎？”
伊蒂絲沒否認，視線轉向下面的禮堂中，“算是吧……不過還是得看看今天覺醒的結果。”
當看見校長帶着幾位大導師從門後面走進來的時候，禮堂瞬間安靜下來，緊張的氣氛漸漸蔓延到空氣的每一個角落。
校長當然要給學校最重要的覺醒日致詞，這個看起來溫和的老爺爺穿着一身莊重的禮袍，他并沒有說多少廢話，簡短的幾句總結之後，後面的導師就将覺醒的儀器端了上來。
所有學生的視線都緊緊盯着那個置放儀器的托盤。他們屏住了呼吸。
大概禮堂就天生自帶莊嚴肅穆的氣質，導師也沒有說什麽話振奮人心——已經不需要那些了，每個學生此刻都無比清醒地知道覺醒對于他們的意義，導師簡短地說了一下測試的規則，然後伸手抖開了一張羊皮卷。
——那是今天要覺醒的學生名單。
導師掀開眼皮掃了下面的學生一眼，長長的羊皮卷垂到了他的腳面，然後他就開始念名字了。
禮堂很大，他雄渾的聲音帶着回響，能清晰地傳到每一個學生的耳中。
第一個叫到名字的學生走了上來，旁邊站着的另一個導師就給他塞了一瓶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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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的伊蒂絲記起來，這東西她覺醒前也喝過，是用來最大程度的催發體內魔力的，但是看藥劑顏色，又和她喝的不同——大概不是同一種配方。伊蒂絲在心裏這麽想。
托盤上放着一塊透明水晶，那是無屬性的魔法石，伊蒂絲難免多看了兩眼，因為她發現她覺醒的時候測試的那塊魔法石可比學校這塊大得多——就好比籃球與雞蛋的差距。
那學生拔出藥瓶的塞子，然後一口将催發劑灌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麽，伊蒂絲總看出來點視死如歸的架勢……學生将手握在魔法石上，注入魔力。在衆人的眼中差不多過了一兩秒，那魔法石就在男生的手中劇烈的顫動起來。
男生有點緊張，但是沒有放手，過了一會兒，他像是力竭一樣将魔法石重新放回托盤上，那時候他額頭已經冒出了汗。
導師掃了一眼數值檢測儀，伸手就拿着羽毛筆在羊皮卷上記錄：
“騎士，先天魔力值56.”
這個一個中規中矩，毫不出彩的成績。
但男孩顯然松了一口氣，他朝導師微微躬身，然後如釋重負般走了下去。
導師平靜地念出了下一個人的名字……有人歡喜有人愁，覺醒過程較為平靜，出現了幾個天賦不錯的，但是也沒有到非常令人驚豔的程度，倒是後來禮堂發生了一點小喧鬧，因為有個學生竟然沒有覺醒成功……是個女生，當時就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
天才不常見，不能覺醒也很少見。
伊蒂絲很清楚，艾斯達拉這個國家之所以能形成貴族與平民這種天塹般的階級差距，是因為，貴族擁有魔力，他們掌握着這個世界最高的武力值，憑借血脈優勢，發展到今天，貴族與平民覺醒魔力的成功率大概是9：1.
一個貴族，如果不能覺醒，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或許放在現代，這個“完了”評價得過于武斷，但是在艾斯達拉，它就是一個殘酷的現實——你怎麽能叫一個失去雙腿的人站起來呢？
這個沒能覺醒的女孩子讓禮堂的氣氛更加壓抑緊張——誰都不想成為第二個不能覺醒的人。
在那張羊皮卷上的名單念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時，伊蒂絲捂住嘴，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那個導師喊：
“潘妮.霍爾。”
伊蒂絲精神一震，稍微坐直了身體。
艾琳娜這會兒已經吃到第三份甜點，她看了一眼伊蒂絲因為打哈欠而沁了淚珠的眼睛，咯咯笑了起來：
“天可憐見，總算輪到她了，要是再等一會兒，我想你都能直接睡着。”
“至少我沒有像你一樣，從開始吃到現在——恕我直言，你的嘴哪怕是有一刻停下來過嗎？”
艾琳娜感覺她受到了冒犯，“你是說我吃的多嗎？”
伊蒂絲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艾琳娜的肚子，沉吟一瞬，她否認：
“我沒有。”
“你有！”感受到伊蒂絲的目光在看哪裏，艾琳娜尖銳地反駁，可就像是被提醒了一樣，她突然也覺得收腰的裙子有點勒得慌，她想垂頭看看自己的肚子有沒有鼓起來，可一想到接下來要受到的嘲笑，她忍住了。
深吸一口氣，格林小姐将手中沒喝完的南瓜汁重重放在桌上，然後哼了一聲。
伊蒂絲悶笑，終于将視線轉到禮堂中。
這個時候，潘妮剛剛喝下導師遞給她的催發劑。
大約是她看起來過于鎮定，負責記錄的導師難免多看了她兩眼。
“開始吧！”導師提醒。
潘妮的手握到了冰涼的魔法石上，她在心裏想，難道進索菲亞就一定要靠着維爾利家族嗎，誰說她不可以憑着自己的實力進去呢？
兩秒後，當衆人看到魔法石發出璀璨的藍光後，本來安靜的禮堂出現了一瞬間的喧鬧。
大概類似于哇的聲音。
本來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的艾琳娜這會兒也坐直了身體：
“水系？看起來魔力值還不低呢！”
伊蒂絲嗯了一聲，心想這下她可就沒有理由拒絕普蘭迪舅媽了。
水系與光系同帶有淨化治療的效果，只不過光系效果更強，現在艾斯達拉的情況是，光系魔法師十分罕見，所以水系就成為非常難得的光系替代。
照這樣看，即便不走維爾利的路子，這位霍爾家的小姐也應該可以去索菲亞。
記錄的導師大概也有點驚訝，他多看了潘妮好幾眼，似乎是想記住她的樣子。
“水系魔法師，先天魔力值”他頓了頓，報出一個數字：“80”
一般來說，先天魔力值達到75就算是優秀，80已經是一個相當亮眼的成績了，至少到目前為止，場上還沒有一個學生能超過這個數字。
在某一瞬間，潘妮切實地體味到了萬衆矚目這個詞的意思——所有人都用一種灼熱又驚嘆的眼神看着她，這讓她從心底裏湧上一股愉悅，因為伴讀這件事所導致的憋悶感也在衆人的注視下奇跡般的消失了。
她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房間中，艾琳娜扭頭問伊蒂絲：
“看來她要成為你的伴讀了是嗎？”
伊蒂絲點頭，“沒有意外的話。”
“一會兒你要出去跟她說話嗎？”
伊蒂絲身體放松靠在沙發後墊上，“用不着，如果她也想成為我的伴讀，我想她會來塔格瑪特找我的。”
艾琳娜不置可否。
當導師将手中的羊皮卷從前到後讀完的時候，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地。
大多數人的覺醒結果都在意料之中，只有少部分人，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驚喜或難過。
潘妮收獲了一圈的贊美，這讓她心情十分好，她想，或許回家之後可以跟母親說說，她已經可以直接去索菲亞，應該就不用當維爾利小姐的伴讀了。
剛這樣想的時候，她就看到禮堂後面的一扇門開了——她從沒注意到那裏還有一個房間。
然後從裏面走出來四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兩個少女。
潘妮愣了愣，立馬認出了他們——應該說，紫羅蘭的學生就沒有不認識他們的，即便大多數人也從未跟他們說上過話。
格林家的大小姐是紫羅蘭鼎鼎有名的小魔頭，她以惡作劇為樂，獨來獨往，因為沒有人敢和她做朋友——直到兩年前，維爾利小姐來了紫羅蘭。
她們同進同出，形影不離，活得張揚而熱烈，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
是的，潘妮早已經發現，有些人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自然而然地吸引絕大多數人的目光。
就好比此刻，剛才還圍着贊美她的人，現在卻都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兩個少女身上——而她們什麽都沒做，僅僅是露面而已。
潘妮聽她的同伴激動地說：
“哦，是維爾利和格林小姐，難道剛才她們一直在看我們覺醒嗎？”
“她們似乎沒有和我們一起覺醒？”
“你傻嗎，對大貴族來說，當然是在自己家覺醒更加準确放心啊！”
“也不知道維爾利小姐覺醒了什麽天賦……”
“有什麽好猜的，反正肯定是我們比不過的，我聽媽媽說，像維爾利這種古老的大貴族家庭，都是有特制的藥劑用來改善體質的。”
“……”
潘妮沒有參與進同伴的讨論，她抿了抿唇，似乎剛才的愉悅和輕松都不翼而飛了。
她沒有注意到，伊蒂絲路過這裏的時候，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将她失落的神情看進眼中。
初次見面，伊蒂絲并不太能看出來這位霍爾小姐是什麽性格，她看着這位霍爾小姐被衆人贊美後露出了謙遜的笑，那時候，伊蒂絲想到的卻是母親曾經跟她說的一種人：
——他們通常看起來并不驕傲，但是低頭時卻偏偏要挺着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