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別說
向飛沒想到昭川也跟着姜知桐來了酒吧,一見着他那張冷厲的面容,他登時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縮了縮脖子,但又想到自己今天人多勢衆,膽氣硬了起來。
“又是你。”向飛停在卡臺旁邊,單手撐着桌面,擺了一個自認為特別有氣勢的姿勢。“我說,他們姜家到底給你開多少錢?我給你雙倍,你來幫我做事怎麽樣?”
姜知桐在昭川身後,目光越過昭川的肩膀,皺着眉頭望着向飛。
他今晚一直說奇怪的話。
昭川掃過向飛衣服上的污漬,側眸低聲詢問身後的人:“受傷了嗎。”
姜知桐搖頭:“我沒事。”
她沒問昭川去了哪裏,只是擡起臉來看着他,“我想回家。”
昭川聞言,見她一雙杏眼隐含水色。
她剛才一定很怕。
昭川眼眸微沉,擡手攏緊她肩上的外套,黑眸深沉而堅定,“好。”
兩人說話間的姿态似是完全沒将對面的向飛放在眼裏,上一次在學校也是這樣。
“你們!”向飛咬牙切齒,正要發怒,又好像突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咧了咧嘴,轉而笑道:“你們…該不會在談戀愛吧?”
“哈哈。”向飛大笑,“不說還不覺得,這一說起來,瞧瞧咱這保镖哥哥看姜大小姐的眼神嘿,哎喲,這深情的喲!哈哈!”
他一說完,周圍跟着他一塊來的那些人都開始哄笑。
不知人群中誰說了一句“也不撒泡尿照照。”
姜知桐聽見,眉頭皺得更緊,轉眼過去想訓斥兩句,身前的男人突然動了。
昭川以眼神鎖定了他們身邊那個笑得最大聲的,一記長拳揮過去,衆人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便見那人向後飛出去,哐當哐當撞倒了三個卡臺才堪堪停住。
“啊——!”
下一秒,尖叫聲連帶着酒瓶碎裂的聲音便此起彼伏的響起,動靜大到連舞臺上的DJ都暫停了音樂朝這邊望過來了。
周圍的人群開始騷動,圍觀人群紛紛自覺地将內裏的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圈。
喵喵這時穿過人群到姜知桐身邊,看着滿地狼藉和那邊正朝向飛逼近的昭川,喵喵驚呆了,“這、這是發生什麽事啦?”
向飛眼睜睜看着那人被昭川一拳打飛出去,再一轉眼,那可怕的男人就已經欺近身前了。
“呃!”
沒人看清他到底是怎麽動作的,向飛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昭川反剪住了雙手,腦袋被他用力按在臺面之上,冰冷的桌沿變得鋒利如刀一般抵着他的喉管。
餘光之中,背對着光源的昭川仿佛身披黑色煞氣的惡鬼,那雙陰沉的黑眸索命一般緊盯着他的喉管。
一瞬間,向飛被他眼中的森冷吓到六神無主。
他感覺昭川真的會就這樣擰斷他的脖子,眼裏立刻寫滿了驚恐。
“我錯了、哥!哥你放過我吧!”
上一次他就是這麽說的。
昭川放過了他。
但這一次,他讓他很不爽。
昭川面上一片陰冷,黑瞳之中無波無瀾,一潭死水一般地将他望着。
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掌握着向飛的生死,只要他再用力幾分,桌沿便會折斷他的喉管。
到時便再也不用看見這張讨厭的臉了。
向飛眼見着昭川眼中黑色愈沉,腦後那只大手愈加用力,喉頭的異物感很快強烈到讓他不由自主地痛苦皺眉。
那邊的姜知桐卻在這時突然喊了一聲:“昭川!”
昭川猛然回神。
他手勁一松,求生的本能便促使着向飛泥鳅一樣從他手下溜走。
向飛連滾帶爬地後退,直到身旁有人遮掩,他才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見鬼似的驚懼地望着昭川。
昭川眼眸微合,再轉身到姜知桐身邊去的時候,眼裏已經卸去了那般可怕的黑色霧霭,只餘一些深沉的濃郁。
姜知桐眉間的褶皺沒有松開,她看見他身後的向飛,即使離了這樣遠的距離,他還是如此緊張害怕地盯着昭川的背影。
如果剛剛她不叫住昭川,會發生什麽?
昭川未察覺她的異樣,輕緩扶住姜知桐的後背,淡淡道:“已經沒事了。”
“我送你回家。”
從浦是最後趕到現場的。
圍觀的人群已經散的差不多了,舞臺上的DJ很快又帶着場內氣氛重返高*潮。
向飛被吓得手腳癱軟不知動作,他身邊跟着的那幾個人不知道跑哪去了,還是夜色的經理趕過來,帶着幾個服務生合力把他擡到一邊。
從浦在人群裏張望一圈,只見到了喵喵。
他慌忙過去拉住她問:“昭川呢?!”
喵喵似乎是被吓到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似的:“他、他送桐桐回家了。”
從浦聞言放松了表情,他正要說那他們也趕快走,喵喵卻突然目光呆滞地轉過臉來。
“老板……”
“昭川他剛才……好像要殺人。”
從浦一怔:“什麽?!”
姜知桐不是第一次見到昭川那麽陰鸷的模樣。
她被綁架的時候,那間小黑屋裏,昭川來救她,鐵門打開,昭川站在門口時的模樣便如剛才一般。
他面無表情,黑眸深沉到極致,左眉那道疤痕也在逆光的陰影中變得格外蒼白和突兀。
與在她面前完全不同的是,面對她時,昭川雖然也很看起來是冷冷淡淡的,但仔細瞧,卻還是能在他眼中找到一些柔軟的存在,而那時候的昭川,卻好像完全沒有任何情緒。
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森冷,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裏的沉寂與晦暗。
那樣的昭川,只是看一眼便讓人毛骨悚然。
車子裏很安靜。
車載香氛的氣味是姜知桐喜歡的木質香調。
不同于昭川身上的冷冽氣息,木調的香氣沉穩之中亦不失溫和。
昭川保持一貫冷淡的臉色,但從他眼角還未完全消退的戾氣不難看出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開了大約十多分鐘,姜知桐突然說:“停車。”
昭川握着方向盤的大掌一頓,後視鏡裏,姜知桐沒有看他。
黑眸一沉,他打開車燈,車子穩穩停在路邊。
姜知桐打開車門:“跟我過來。”下了車。
昭川熄火,下車,跟了上去。
半路随意停下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裏,像是某個小區的側街,道路兩旁種着高大的梧桐,未經修建的枝葉遮住了月光。路燈昏黃,只夠照亮前後不到三米的距離。
姜知桐埋頭順着人行道,一直走到第五根路燈下才停住。
身後深沉的腳步也跟着停住。
“知道我為什麽叫你停車嗎?”
“不知道。”
姜知桐回頭,臉上故作的嚴肅有些滑稽,“因為我有話要問你。”
昭川見她抿着唇角,眉眼用力皺着,一愣。
“把手伸出來。”姜知桐說。
昭川伸出左手。
“兩只手。”
昭川照辦。
姜知桐跟喵喵說,她沒辦法确定昭川到底是不是她小時候見過的那個哥哥,但剛才在路上,她好像又想到辦法了。
她還記得那天他走後,花園裏的草地上留下了許多血跡。
起初姜知桐不知道那是怎麽來的,只是後來想起他緊握的右手,她要去拉他時也被躲開。
不知道為什麽,姜知桐直覺,他手裏握着的是把刀子。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的掌心裏一定會留下痕跡。
姜知桐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證明些什麽,也不知道證明了之後又要做什麽,只是在剛才的某個瞬間,面前的男人讓她又看見了從前的影子。
能夠吞噬光明的黑暗,最極致深切的絕望與無助交織成了這世間最可怕的黑暗。
她不想再見到那樣的情形,更不想在昭川身上見到那種情形。
姜知桐深呼吸一口氣,擡腳朝他靠近。
在姜知桐盯着自己右手手掌的那一刻起,昭川便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路燈的光線不甚明亮,随着姜知桐的靠近,她柔軟的身影落在了他的掌心。
姜知桐不知道那道疤究竟會在哪裏,甚至根本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她想象的疤痕,但昭川手上的痕跡卻已經足夠讓她感到心痛了。
他之前到底在過什麽樣的生活呢?
姜知年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雖然每天都會因為公事忙碌不得空閑,但她從未見他因此受過傷。
但昭川不一樣,不同于姜知年的手掌寬和溫厚,保養得沒有一絲痕跡,昭川手上有許多深厚的老繭,新傷舊痕疊加,粗糙不堪。
姜知桐眉間緊皺,擡手将他的大手握住,細致地觀察着他掌心裏的每一條紋路。
昭川神色微動,掌心裏細膩的觸感是姜知桐一點點撫過他的掌紋,他的繭,他的傷。
細微的麻癢傳達到腦海,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昭川意圖收回自己的手。“小姐別看了。”
“等一下!”
他一動,光影在他掌心裏一晃,姜知桐仿佛發現了什麽。
她再度低頭湊近,淡淡奶奶的發香便充斥了昭川所有的感官。
真的有。
真的有一條淺肉色的疤痕蜿蜒在他的掌心裏,只是被那些老繭覆蓋,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分辨不出那細微的凸起到底是道疤還是他的掌紋。
心尖倏地一緊,姜知桐擡眼,眼前卻突然一花,男人身上淡淡冷冽的氣息将她包圍。
昭川抱着她,手臂收得很緊,兩人的體溫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融合在一起。
他低頭,深深嗅着她發間的香氣,喟嘆似的聲音落在耳旁,似命令,似祈求。
“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