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沉的眸光在夜色中微閃……
姜知桐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公鴨嗓先是罵罵咧咧的好像在發酒瘋,然後有人敲門。
她以為是那個出去買充電器的人回來了,但很快,他們好像起了什麽內讧,随着桌椅板凳倒塌的聲音不斷傳來,打鬥聲之外,姜知桐甚至聽見了類似骨折的聲響。
公鴨嗓的痛呼與咒罵之間幾乎沒有停頓。
姜知桐拼命将自己縮進角落,強迫自己冷靜。雖然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告訴自己或許應該趁亂趕快逃跑,可她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出口,更無法解開手腳的束縛。
她得想辦法自救。
外面叮鈴哐啷的聲音逐漸激烈,比起刺耳的混亂,姜知桐更害怕它們突然停下來。
她害怕一旦安靜下來,就會有人來打開這裏的門。
剛才那個公鴨嗓說,要砍了她的手……
姜知桐使勁盯着與她不過五步之遙的鐵門,大腦瘋狂運轉,但沒有任何一條思路能幫她解決眼下困境。
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是她目前最後的防禦,門後斑駁的暗紅像極了幹涸的血液,正虎視眈眈地恐吓着她。
強烈的惶恐感很快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維,姜知桐不受控制地開始幻想,如果這時候能有随便一個路人聽見動靜過來查看,如果有人能為她争取多一點點時間,只要一點點就好。
會有人來救她的,大哥會來的,他會找人來救她的。
可她好害怕自己等不到了……
冷汗順着額角滑落,與鹹澀的淚水一道沒入唇邊,很快就被布條吸收。
姜知桐來不及分辨嘴裏令她感到惡心的苦澀到底是因為淚水還是那團布,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呼吸猛然一窒,姜知桐聽見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一遍遍敲擊着耳膜——以及門後那道不斷向她靠近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
腳步聲就停在門外。
緊接着——嘩啦一聲,姜知桐清楚地看見鐵門顫抖了兩下,有無數細小的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中墜落、四散。
心跳驀地開始狂奏——
嘎啦、嘎啦——砰!
拆掉門鎖,打開鐵門,外面的人執行這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鐵門被推開的一剎,屋內暖黃的光線傾瀉而來,姜知桐不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門口有道逆光的高大輪廓剪影驀然出現在她的餘光之中。
胸腔內毫無預兆傳來了緊縮的窒息感。
她用力睜大雙眼,所有的感官都在這一瞬間被放至了最大——
門邊淡漠的男聲低沉沉震動着姜知桐的心髒。
——“小姐。”
姜知桐驚恐地看着那個男人踏進屋子,在她身前蹲下,利落地解開她手腳的束縛,扯掉她嘴裏的布團,然後擡手脫掉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淡淡冷冽的海水味道将她包圍,姜知桐來不及感知到暖意,不可思議看着面前的男人,顫抖着開口:“昭、昭川……?”
“是我。”
怎麽會是他?!
深秋夜晚寒涼,但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衣料緊貼着他緊實的身材線條,逆光勾勒着他手臂上蓬勃的力量。
他簡短地對她宣布:“沒事了。”
姜知桐必須承認,不管在這之前她有多怕這個男人、對他感到多麽不适,但此時此刻,他的出現讓她感到了安全。
絕對的安全。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驚恐到驚喜的轉變跨度太大,姜知桐還沒能調整好自己的表情,他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他的掌心裏顫抖。
“能自己站起來嗎。”他問。
姜知桐被捆綁了太久,加之驚慌的情緒還占據上風,她連怎麽操控自己的手腳都不記得了。
“我……”她搖搖頭想說自己需要攙扶,但昭川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兩人同時擡眼望去——
昏暗的光線中,鼻青臉腫的熊平不知從何處出現沖了過來,他高揚的右手中有可怕的寒光一閃而過!
姜知桐本能地發出尖叫:“小心啊——!”
“老子殺了你!啊!”
眼前的黑暗再度成為絕望,姜知桐緊閉雙眼,害怕會看見一片鮮血淋漓的模樣。
但整個時空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空氣裏極快地漫開了氣味腥甜的安靜。
滴答、滴答——
詭異的水滴聲出現在耳邊,姜知桐睜開眼睛——身前是昭川寬闊的肩背,他半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令他此時的背影如隐在黑夜之中的大山,不聲不響,以絕對捍衛的姿态替她阻隔了一切危險。
他左臂半展,有暗色的液體在昏暗的光線中一滴一滴順着他的手腕滑落。
水滴聲便是來自于他。
姜知桐瞳孔倏地一縮。
喪失了理智的熊平保持着刺向他們的動作,他見鬼一樣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猙獰的表情很快開始變成慌亂,“你、你……”他試圖将匕首從昭川手裏□□,很快發現自己完全對抗不了昭川此時的力量。
鮮血的氣味和疼痛拉扯着昭川的神經,他緩緩掀起眼簾,黑眸中的森冷殺氣幾乎凝為了實體,直射向熊平。
“你想殺了誰。”
……
警察局裏,姜知桐縮在長椅一角,身下冰涼的金屬椅面讓她止不住顫抖。
窗外的警笛聲和室內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交談聲交雜着,刺激她的耳膜。姜知桐抱着雙臂,将臉埋在膝蓋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昭川。
他在離她不到五米的地方,正與一名警官交談着什麽。
明亮的白熾燈下,他眼簾微垂,神情專注又淡漠,側臉的蒼白薄涼與方才昏暗中眼角染着猩紅的可怕模樣完全是兩個人。
姜知桐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只看見那個警官将一份文件遞給他讓他簽字,昭川伸出手,左手上白色的紗布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眼前又出現了昭川空手接住匕首的畫面——冰涼的刀刃劃破他的皮膚,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腳下……
姜知桐忍不住鼻頭一酸。
姜知年是這時候趕到的。
他這幾天都在出差,聽聞出事才急匆匆從外地趕回來。他此時和兩名律師一道進來,焦急的神情配上他大衣衣擺下卷進來的寒風,讓看起來他有些風塵仆仆。
姜知年最先看見昭川,還有他手上的白色紗布。他神情一凜,急迫問:“桐桐呢?”
昭川叫了他一聲“姜總。”然後側頭,看向室內最角落的位置。
姜知年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正對上了姜知桐含着淚水的視線。
“哥……”
“桐桐!”
姜知年快步過去,一把将姜知桐攬入懷中,聽見姜知桐的嗚咽,他一顆高懸的心瞬間落下,又很快提起。“怎麽樣?你有沒有受傷?快讓我看看!”他捧着姜知桐的小臉反複打量,還好,除了一些狼狽的灰痕之外再無其他傷痕,又執起她的雙手,很快發現了她手腕上的紅腫血痕。
姜知年溫和的眉目驟然一沉:“你怎麽回事?昭川說你是故意支開他的?我不是告訴過你最近不安全,讓你走到哪裏都帶着他,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姜知桐知道自己做錯了,也後悔了。她沒有反駁,也不能解釋,只是忍不住再度埋進他懷裏,緊抓着他的衣襟,後怕地哽咽:“哥,我錯了……可、我剛才真的好害怕再也看不見哥哥了。”
姜知桐是姜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子,從小就被整個姜家捧在掌心裏長大,姜知年更是自幼都最疼愛這個妹妹。
他鮮少這樣疾言厲色地對姜知桐說話,但她不知道他聽說她被綁架後有多擔心,他不敢想象萬一昭川再晚一些去救她,事情會演變成什麽模樣。
而這一切本應可以避免。
她手腕上的傷痕讓姜知年優雅的面容出現了陰暗的裂痕,他擡頭問昭川:“那些人呢?”
昭川淡聲答:“在拘留室。”
姜知年聞言,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
他拍拍姜知桐的肩膀,到底還是舍不得再罵她:“乖,不哭了。我先讓昭川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覺。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此時已經接近零點,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七個小時。
姜知年留在警局有事要辦,他吩咐司機将姜知桐安全送到家。
這一晚上對姜知桐來說,實在太過離奇和驚悚,她腦子裏有些混亂,甚至分不清眼前寂寥的深夜是真實還是夢境。
一邁出警局大門,姜知桐就被夜晚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帶着冷冽海水味道的外套罩了過來。
姜知桐一愣,側眸望去,昭川站定在她身後側一步之遙的位置。
他身後,警局內明亮的光線照不到他此時的神情。
姜知桐心尖顫了顫,猶豫着開口:“昭川……”
她聲音很輕,昭川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徑直打斷了她的話頭。
“小姐有哪裏不舒服嗎。”
“呃,沒有。”
昭川并不追問,只說:“我請醫生到家裏來給小姐看一看。”
姜知桐不喜歡看醫生,也不喜歡昭川深沉的視線。可她已經為後者付出了代價,還害得昭川受了傷,她沒有資格再任性了。
她點點頭,“好。還有你的手…也要看一看。”
昭川聞言,對上她的眼。
她哭過,眼眶還是紅紅的,驚魂未定仍殘留在她眸中,此時雙手交叉在胸前抓着他外套的模樣,像只受了驚的小獸。可憐又無助。
姜知桐仍有些害怕這麽和他對視,她不自然地別開眼去,輕聲說了句:“走吧。”便率先步下了階梯。
昭川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沉沉的眸光在夜色中微閃。
姜知年的車就停在警局,姜知桐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朝着熟悉的黑色轎車走去,昭川始終在她身後,與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離。
快到車前時,昭川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突然快步到姜知桐身前将她擋住,冷厲的視線投向停車場後的灌木叢中。
姜知桐不知發生了什麽,困惑看着他緊繃的側臉:“昭川?”
視線掃過的某一處,鏡頭的反光一閃而過。
昭川黑眸中的溫度立刻将至零下。
他迅速回身将姜知桐完全遮擋,一手握住姜知桐的肩膀,一手擋在她身側,冷聲:“上車。”
他聲音太過嚴肅,姜知桐只愣了半秒,便被他手中無可撼動的力量送進了車內。
透過車窗,姜知桐看見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圍,随後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來。
姜知桐問:“怎麽了嗎?”
昭川答:“有人在偷拍。”
姜知桐懵了:“拍我嗎?為什麽?”
“不知道,大約是狗仔得到了什麽消息。”昭川這時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我已經給姜總發了消息,他會處理好這些事情。小姐不用擔心。”說着,他回過身來給姜知桐看了一下屏幕。
但姜知桐的注意力卻被他左手紗布上刺目的血色吸引。
她頓時緊張起來:“昭川,你在流血!”
昭川神情一頓,視線掃過她緊皺的眉眼,随即收回手,回過身,淡淡說了三個字。
“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