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9）
作者有話要說：
她睜開眼，一眼就看見秦軒沉睡的俊容。
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用雙手将自己環住，眉心緊颦，睡得并不安穩。她知道，在睡時還作出如此舉動的人，往往戒心很重，而且不輕易相信別人。
望着他沉睡的容顏，她愛憐地伸手輕輕撫摸他的劍眉、挺直的鼻梁和形狀優美的薄唇。“軒，你受苦了，是我對不起你。”
多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回到昆侖，過回原來的生活。但猛然間又想起了哥哥的告誡，颀霜的警告。如果在不适當的時候，強行破開他的封印，軒亦只會神魂皆碎。
“輕眉，我想對你說一個故事，一個傳說，關于神和魔的傳說。”多可笑，本是真實的事情，卻只能将它說成是個傳說。
“從前，在昆侖山上，住着一個美麗的神仙，他就是伺風的軒亦。……”
一千年前，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雖然經過了千年，可是對于玄蓁來說，在昆侖的一切卻依舊歷歷在目。
那時，她已經打算和軒亦一起離開昆侖，離開神魔的世界，去人間，去軒亦一直向往的地方。可就在這時，凝露假裝颀霜有難，将軒亦騙離了昆侖，然後再将郢翼引來。郢翼捉住了她，将她帶到了天境無涯。
就因為這樣，才造成了最終難以彌補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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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蓁聖女，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還是乖乖等着你的保護者來吧，”郢翼陰側側地說。
玄蓁高昂着頭，就像一個小鬥士一般。
“你和軒亦不是同伴嗎？既然是同伴，為什麽還要如此陷害他。”
郢翼笑得不懷好意，“你錯了，對我而言，我沒有同伴，有的只是仆人和手下。軒亦的能力和我不相上下，如此危險的一個人存在，你叫我如何安心的下。而且……”
“而且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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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還不顧我的勸告，硬是和你在一起。你是魔界的魔聖女，你和他在一起，難保不會有一天他反我。我怎會犯下這種大錯。”
“你堂堂的一個水神，就那麽膽小怕事。”
郢翼還是笑着，雖然他長得也非常美麗，但不知怎麽，玄蓁每次見他都覺得渾身不舒坦，總覺得他的笑容太過詭異，太過陰沉。
“你想激我吧，玄蓁姑娘，不過你也太小瞧我了。”
郢翼拍拍手。
兩個女侍馬上從外面跑了進來，“主人有何吩咐？”
“幫我好好招待這位姑娘，若是有所怠慢，定不輕饒。”
“屬下領命。”
“郢翼，你到底想做什麽？”她怒視着面前的男人，若不是受制于人，恐怕此刻她早已在這個男人身上燒幾個窟窿了。
郢翼捏住了她的下巴，細細打量她。“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麽，不過看到你美麗的容貌，我突然就有了主意，也許我可以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一來，可以制約軒亦；二來嘛，得到你還真是一樁美事。”
玄蓁不悅地扭頭，躲開了他的禁锢。“你做夢。我真不明白，玲珑旋怎麽會喜歡你，還為你這樣的人送了性命。”
郢翼頓時收斂了笑容，陰沉下來。
“玄蓁，你最好不要惹怒我，我可不是你溫順的軒亦，對女人會百依百順，必要時，我這個神是會殺人的，尤其殺的對象還是一個魔。”
玄蓁打了一個冷顫，寒意從頭頂滲到腳底。她無法預知，事情會有怎樣的一個結局。
“為什麽？”她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剛才的淩厲。“我跟軒亦根本就不想插手你的事情，我們只想去人間過平和的日子。”
“軒亦一直都是我心頭的一根尖刺，所以我一定要将他除去。”他說的毫無感情。
“若要比試，那也要正大光明，你為什麽要使如此卑鄙的計謀，你這樣勝之不武。”
郢翼毫不在意她的嘲諷，他反而非常自得其樂。
“我一向如此，為求勝，不擇手段。你還是省省心好好呆着吧，看着我如何殺了你心愛之人。”
“不要做夢，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沖着他的背影，她大聲地喊。
郢翼冷笑着走了出去。
玄蓁被囚禁了，不知怎麽回事，那些日子，她的心中總隐隐覺得将有大事發生。
一個月之後。
軒亦來了。
郢翼将劍抵在她的背後，臉上帶笑的看着軒亦，那表情仿佛是在等着一個獵物落入陷阱。
“好久不見了，軒亦。”
軒亦的臉色有點蒼白，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損，也沾了些血跡，整個人看來雖有些狼狽，但還是非常溫雅清朗，一如往常。
“是呀，是好些日子沒有見面了。”軒亦微微一笑，眼神并不看向玄蓁。“沒想到堂堂的水神也會想到這樣卑劣的法子。”
“卑劣？你所說得卑劣是指我綁了你心愛之人，還是利用了一個無知女人對你盲目的喜歡？”郢翼用手輕輕一揮，空中便出現了一個晶體的球，球中有人的身影，那是凝露。比起玄蓁而言，凝露的境況似乎更糟了幾分。她雙手被縛，倒在血泊裏，已完全沒有知覺。
“你好差勁，欺負一個法力遠遠不及你的女人。”玄蓁一邊瞪着他，一邊喘着氣。
郢翼只是得意地微笑，他指着凝露說：“對我而言，沒有男女之分，若不服從我，那就是我的敵人。我對于敵人從不憐惜。”
“卑鄙！”
玄蓁輕輕地啐了一口。
“卑鄙？我以為我的所作所為正好是你心中所想的，她騙了你，害你深陷囹圄，如今我為你報了仇，你應該感謝我才是呀。”
玄蓁看着軒亦，而軒亦也看着她。目光交融時，兩人都會心一笑，于是，天地萬物具已消亡，仿若世界唯剩下他們而已。
“愛情本身是沒有錯的，所以，凝露沒有錯。”
軒亦欣慰地點頭，目光如水，眼含春意，那是個多麽溫柔的男人。
“蓁，你果然長大了。”
郢翼卻突然沒有預兆地雙手一推，水狀的波浪向軒亦洶湧而來。“軒亦，你不要跟我說什麽大道理，你的那一套，對我是行不通的。”
軒亦衣袖一甩，劃出一道勁風，将水環團團圍住，裂成水珠，灑落下來。
郢翼一時惱羞成怒，本已陰沉的臉更是添了幾絲寒意。他加大了手勁，劍尖刺破玄蓁的肌膚，紅色的液體順着劍尖肆意流動。
“蓁。”軒亦心急地向前垮了一大步。“郢翼，放了她。”
郢翼卻對他笑着擺擺手。“看來我還真是壓對寶了，她對你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
“郢翼，放了玄蓁，我們之間的戰争，跟她是沒有關系的。”雖然已是萬分焦急，但仍是不敢表露出半點異樣。
他收起了笑臉，目光突地變得尖銳又可怕：“本來是沒有關系的，可是很不幸，她愛上了你，而你也愛上了她，所以注定她要成為我們之間的犧牲品。”
軒亦皺眉。“我并不想和你争什麽，我和蓁只想去人間過平靜的生活。”
“是嗎？” 郢翼又恢複了和氣的臉色，唇邊還挂着一抹詭異的笑意。“也許，在幾個月前你對我說這些話，我可能還會放了你們。可是現在，在你偷偷地向颀霜告密，使得我沒有捉住那個叛徒，而後又擅自放走了夜岚之後，你想我還可能相信你對我沒有危險嗎？太天真了，軒亦！”
“騙人，你這些都是借口。”颀霜曾說過，郢翼是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他是不會放過軒亦的，即便軒亦不想涉入戰争，他也會找別的借口來尋釁。“即使沒有夜岚，沒有颀霜，你也不會放過我們。”
郢翼硬聲聲地拔出劍，玄蓁頓時痛地皺起眉心。但她仍是倔強地不肯認輸，她冷笑着說，“怎麽，被人猜中心思了吧。”
“蓁，別說了。”軒亦知道他的個性，生怕玄蓁不注意而惹怒了郢翼。
郢翼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又很快地掩去。“果然，還是軒亦了解我，天界的智者果然是不同凡響的。”
“說吧，”軒亦自知今日之事，恐怕是難以善了，所以來時，他已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只要，只要……他看了看對面的玄蓁，只要玄蓁安全就好。“你的目的。”
“好！爽快，那我也不羅嗦了。”
‘铛’的一聲，他以将那把殺意逼人的寶劍丢在了軒亦的腳邊。
“把它撿起來。”郢翼沉着聲命令道。
軒亦依命撿起寶劍。
“現在就用它刺進你的左腿。”
玄蓁驚愕地吸了一口氣。
軒亦沒動。
郢翼笑笑，他似乎有心要看軒亦陷入絕境，并以此為樂。“怎麽，不願意，那我就要把這個女人作為你的替身了。好在我更樂意做這件事情，對于一個魔女，我可以完全不用手下留情。”
玄蓁開始掙紮，她心頭本已有的不安，此刻更顯濃重了。她叫着，眼角有淚肆意。“軒亦，不要，不要聽他的。”
“怎麽，還是不動……”
郢翼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軒亦已然舉起劍，飛快地向他自己刺過來，劍身深深埋入骨頭，血珠飛濺。軒亦和玄蓁同時跪了下來。軒亦是因為疼痛難當，而玄蓁則是因為他的疼痛。玄蓁呆了，看着這一幕，她完全呆了。說什麽要保護他一生一世，說什麽讓他可以放心将自己交給她，說什麽再也不會讓郢翼欺負到他。原來這一切只是空話而已，如今軒亦就在眼前遭受着痛苦，受着郢翼的百般折磨，她卻什麽也做不了，不能做。
她算什麽，她好沒用。
“軒，你這是何苦，說到底，我只是一個魔女而已，你何苦為我遭這個罪？”玄蓁咬緊牙關，不想再看那一幕。
軒亦笑得好溫柔，就好像沒事一樣。
“蓁，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玄蓁忙不疊地點頭，“明白，可是不值得的。”
“值得不值得，該是由我定的。蓁，你值得的。”
玄蓁只是搖頭，腦中的混亂以及自責的情緒已讓她分不清軒亦話中的情意。
“軒亦，你果然是有情有意呀。” 郢翼朝他挑挑眉，一臉閑散地倚在樓門邊。
軒亦也不動怒，他僅僅是略帶嘲諷地說：“還要我做什麽，你就一次說全吧。”
“你以為呢？”并不回答，他反而故作請教的問。
“死。”
當這個字，清清脆脆地從口中溢出時，軒亦看見玄蓁驚恐萬狀地睜大了眼，那樣的表情令他不舍，令他憐惜。讓她寂寞，他會難過，他會不舍。如果可以，他也想帶她遠走高飛，可是……
“你會嗎？”郢翼沖他詭異地微笑。
玄蓁期望他說不，而他卻點了頭。
“我會，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只要玄蓁安全，自己怎樣都是好的。
“你死了，我自然會放了她。”
軒亦心滿意足地點頭。
“蓁，你要好好活下去……”
玄蓁眼神散亂，但在最深處，卻有着一股不易被人察覺的執着。“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的命是你的，我的命自也是我的，我不用你代我去死。你不用交代我什麽，因為我什麽也不會聽。我要你站起來，堂堂正正地跟他打一場，若贏了，我死也開心，若輸了，我們一起灰飛煙滅，這樣逍遙自在豈不好。”
軒亦的目光顯得撲朔迷離，只是玄蓁的影卻溢加清晰。
“軒亦，你還不動手嗎？”郢翼怕再生出事端，急忙催促道。
“郢翼，你還不快放了我妹妹。”遠遠地，愛妹心切的玄華聽得郢翼傳出的風聲，也迫不及待的趕到了天境無涯。
郢翼不覺哈哈大笑。
“沒想到我要的人，今天會齊集于天境無涯，真是太好了。”
軒亦強忍着痛站起來，攔住了玄華。
玄華滿腔怒火，恨不得可以将郢翼碎屍萬斷。“快放了我妹妹，不然我定要踏平這天境無涯。”
郢翼冷凝着笑意。“可以，如果你殺了軒亦，我馬上就放了你妹妹。”
玄華在瞬間明白了郢翼的打算，他知道在這時與軒亦相鬥是不明智的，更知道郢翼詭計多端，實在不可相信。只是妹妹在他的手中，他根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這一戰，無法避免。他看着軒亦，才發現軒亦一直在打量他。
于是，他壓低喉嚨說：“軒亦，我要救妹妹。”
軒亦含笑表示默認，那表情似乎就是在說：我就在等你這句話。
看見郢翼拿自己的生死威脅哥哥，玄蓁心底已然完全明白，當她看見玄華手中隐隐閃現的火光時，她終于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玄華，你不要傷害軒，如若不然，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她眉眼一彎，此時此景，居然笑了，“軒，我本是魔女，魔本無心，眼中更無情，最重要的當然是自己。可是，那日我對你說要保護你時，我突然明白，軒亦，我愛你更勝于我自己。雖然我沒有辦法實踐我的諾言，但至少我可以不使自己成為你的負累。我的仗，我要自己打。”
郢翼冷眼看她，“玄蓁，你想幹什麽，鎖心針已在你的體內流動，一旦你施用法力，你就會死。”
玄蓁輕蔑地扯動嘴角，“我是要死，不過我要你陪葬。”
話還未完，她的周圍便湧起火光萬千，前行将體內的鎖心針引到一處。她咬牙，騰身而起，躍在半空，如一枚火紅的箭一樣飛向離她不遠的郢翼。
“找死！”郢翼想也不想便揮手一劈。
一時間，玄蓁如破碎了的花瓣，跌落在遠處，生死不明。
見此情景，軒亦心中猶如刀割。他是個祥和溫雅的人，不喜歡鮮血，不喜歡戰争，更不喜歡殺人，他只求平靜，為了這一點，他忍辱負重，遠避是非。可為什麽，郢翼要咄咄逼人至此。他不該，不該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呀。
他雙眼赤紅，周身自有一股殺氣和暴戾，這種陰暗的氣息又濃又重，連玄華也為之驚訝和恐怖。
“郢翼，我要殺了你。”
“軒亦！”玄華拉住了軒亦，他知道軒亦已然受創，要打贏天界第一高手郢翼實數不易，“我幫你。”
“不用。玄蓁希望我打贏她，我要讓她如願以償。”
無奈于他的固執，玄華只得放手。
瞬間，他化成勁風，迎向郢翼。
風雲變色，一時之間，整個天境無涯已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
風水相交，兩人各不相讓。自是招招鋒利，步步奪命。
數百年來，郢翼一直沒有與軒亦交過手，一直以為軒亦不過浪的虛名，以為自己的本事早已淩駕于他，此刻才明白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軒亦，我不明白你。”如此的人才，為何肯困居于昆侖，太淡泊了，淡泊地令人難以置信。“你到底在希望什麽？”
軒亦摧勁，手中的風劍無一絲猶豫地向郢翼刺去。
“你不該傷她的。”
劍入心房，郢翼已知自己絕無生還的道理，可他竟然笑了，他閉上眼，喃喃自語：“看來我并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了情。情可好？應該是好的吧，你如此清淡的一個人，也把情看得如此高，想來應該是好的吧。盈，我們要如何……”
終于，他不甘心地走了。
“軒亦。”不知何時，玄蓁已經醒來，她跌跌撞撞地走向軒亦，玄華要去扶他，她卻不領情地推開了他的手。
軒亦微笑着，任血水流下，他一點一點也同時向玄蓁移步而行。
就在這時，被困于水晶球中的凝露尖叫道。“軒主小心，小心玄沛！”
眼見着自己的父親毫不留情地偷襲軒亦，她心魂俱震，忍住胸口的痛楚，她絕望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擋下這一擊。只是太遠了，她無能為力。
由于凝露的示警，雖然避開了被火焚燒之苦，但本已是半死之人的軒亦依然因為那些散開的火焰導致心脈俱裂。
他被飛焰彈起身軀，又被重重地抛落在地，只是出氣多，入氣少，回天乏術。
玄沛撫着花白的胡須，露出奸詐的笑意。“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天界的智者如此不堪一擊。看來天界已然到了換主人的時刻了。”
玄蓁終于走到了軒亦的旁邊，軒亦在她的懷中，雙眼安詳地緊閉，臉煞白煞白，體溫急速變冷。
“軒，我是害了你。”她哽咽着說。
悠悠然，睜開眼，依舊還她一個笑靦，很溫柔像春風。“蓁，別哭，你笑時……好看……為我笑……笑一笑吧，喜歡你笑。”
玄蓁淚流滿面，那笑擠也擠不出來。
“蓁，你瞧，我為你打贏了郢翼，你也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他低低地說話。
玄蓁用衣袖擦着軒亦臉上的血痕，仔細地猶如在愛撫一個珍寶。
“你說。”
“活下去，為我活下去。”
“你死，”她咬着牙說，“卻為何要我獨活？”
“因為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罷，為了你，更為了我。”
……
活下去，才有希望。為了這樣一句空空承諾，她活了下去，苦等了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