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紅顏(26)
唐蘇的別墅與徐玉嬌的兩層小洋房一樣,還保持着原貌。花崇拿起相框,凝視許久,完全看不出明信片中的山林有什麽特殊之處。
少傾,他将相框翻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拆開背面的擋板,将明信片拿了出來。
To 蘇蘇
北邙山哦,我自己拍的,好看嗎?
拍得不太好,角度選了老半天,終于找到個好角度,但是卡片機實在拍不出效果。
你什麽時候去北邙山呢?期待你拍的漂亮照片!
我第一次出門旅游,暫時還去不了太遠的地方,羨慕你已經看過那麽多風景。
祝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By一顆芹菜
花崇翻來覆去将明信片上的內容看了幾遍,低聲自語道:“北邙山?”
若論自然風光,北邙山在國內的名山中排不上號,名氣遠遠比不上五岳,卻因為風水極佳,葬有多位帝王,而成為歷史文化名山,吸引了不少沉迷古事的游人。
但據花崇所知,北邙山并未經過系統開發,游人不能以買票入山、坐擺渡車乘索道的方式游玩,如果想進入山中,只能找一個合适的方位,徒步進去。
明信片的構圖說不上好,畫質也非常一般,看得出這位叫做“一顆芹菜”的寄信者并非攝影專業人士,但她——從字跡和語氣裏判斷,寄信者應當是女性——站得夠高,大約是攀登到了某座山峰的頂端才拍下這張照片。
花崇放下明信片,打開唐蘇的書櫃。
若唐蘇像徐玉嬌一樣,也有收寄風景明信片的習慣,那麽家裏應當不止這一張。
但将書櫃翻了個遍,花崇也沒有找到其他明信片。
“只有一張?”花崇後退幾步,片刻後拿出物證袋,将明信片放了進去。
“你哪去找來這麽多明信片?”李訓晃着物證袋。
“那一袋放着,暫時不着急查。先看這一張。”花崇把在唐蘇家裏拿到的北邙山明信片遞上去。
李訓一看,“這不是郵政發行的。”
“對,是自己拍照印制的。”花崇指了指郵戳,“能不能查到是在哪裏印制的?指紋信息還提取得出來嗎?”
“淘寶上有很多定制明信片的店鋪,不好查。”李訓皺着眉,一想到痕檢科在這次的案子裏基本沒出什麽力,就咬了咬牙,“給我點時間,我想辦法。”
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盡量查,別有壓力,還有我們其他人。”
這時,有人敲了敲痕檢科的門,朝裏面一揚手,“花隊。”
花崇一見是柳至秦,旋即再跟李訓交待了幾句,轉身道:“來了。”
“給徐玉嬌寄明信片的人,我在微博上對上了號,都是女性,不在洛城。”柳至秦邊走邊說,“她們有的近期與徐玉嬌還有互動,有的已經2年多沒有登錄過微博了。這些人裏,只有3人同時也關注唐蘇,不過唐蘇沒有關注她們。”
“效率真高。”花崇說:“我以為至少明天早上你才會給我結果。”
“那太慢了。”柳至秦說:“男人該快的時候還是得快。”
花崇斜了他一眼,“看把你自豪的。”
“不開玩笑了,正事要緊。”柳至秦一頓,“給徐玉嬌寄明信片的人裏,有個叫夢鼾的女孩兒。她的明信片是從東北伊春寄來的。”
花崇一回憶,“嗯,秋天的五花山。”
“我跟她了解了一下她們寄送風景明信片的規矩。”
“你聯系她了?”
“随便聊聊,她目前定居日本,曾經與徐玉嬌關系不錯。”
花崇捕捉到了關鍵詞,“曾經?”
“網友嘛,沒有現實生活中的牽絆,聯系少了自然而然就會疏遠。不過到現在她們還互相關注着,她還問我‘九念’很久沒有發微博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柳至秦推開重案組辦公室的門,将花崇讓進去,又道:“她告訴我,旅行愛好者互相寄送明信片是三四年前很流行的事。到了一個地方,在當地的創意小店或者郵局買上十幾張,甚至幾十張明信片,拍照發在微博上,讓想要的網友私信地址,數量有限,手快有,手慢無。”
花崇不大能理解,“也就說在發微博之前,她們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真實信息?”
“對啊。”
“陌生到這種程度,為什麽還要寄明信片?”
柳至秦想了想,“我們可以理解為年輕姑娘的浪漫?”
花崇認真思索一番,搖頭,“我好像理解不了。”
柳至秦忽然淺淺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花崇問。
“花隊,我剛才只是說我們可以将‘給素未謀面的朋友寄送明信片這種行為’理解為年輕姑娘的浪漫,沒說請你代入自己去理解啊。”柳至秦說:“你又不是年輕姑娘。”
花崇:“……”
柳至秦清了清嗓子,“要不我們還是繼續聊案子?”
花崇在自己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兇手極有可能是以這種方式得知被害人的住址,進而查到真實的身份信息。”
“沒錯。不過我覺得,雖然這14人有徐玉嬌的地址,但嫌疑人不在她們中。第一,她們與唐蘇沒有什麽交集。第二,除周晨星已經去世,其他13人家境都不錯,目前既有體面的工作,也有優渥的生活。”
花崇拿過柳至秦幫忙泡好的菊花茶,默不作聲地聽着。
“此外,微博上現在還能找到徐玉嬌發給她們的私信。”柳至秦說着敲了敲鍵盤,“嫌疑人非常狡猾,‘他’就算自信不會被我們找到,也絕對不會冒險。一旦我們開始查網絡這一塊,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知道受害人真實身份、真實住址的人。‘他’如果既沒有删掉當年征集地址的微博,也沒有處理掉私信,甚至仍舊出現在徐玉嬌的互關列表裏,那這顯然不符合‘他’表現出的性格特征。”
“那如果‘他’删掉了微博,也處理掉了私信,雙向取關徐玉嬌,你能查出來嗎?”花崇一說完,就意識到這問題實在是強人所難。柳至秦是精通網絡沒錯,但在沒有指定目标的情況下,尋找那些已經删除的信息,簡直是比大海撈針還困難。
“只要在網絡上存在過,就必然留下痕跡。”柳至秦卻是一臉輕松,“查是一定能查出來。對了,花隊,唐蘇家那張明信片你帶回來了嗎?”
“已經交給痕檢科了。”花崇點頭,“那張比較特別,是自己拍照印制的,可能會提供一些線索。”
“自己拍照印刷?那寄信地點是?”
“離北邙山不遠的鄭市。看樣子寄信的‘一顆芹菜’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做好明信片後寄給了唐蘇,郵戳上的時間是4年前的5月23日。你查一下,看ID裏有‘芹菜’字樣的人在不在唐蘇的微博好友裏。”
聞言,柳至秦神色一緊,連忙看向電腦。
“怎麽了?”花崇問。
“如果這張明信片也是以夢鼾所說的方式寄送,那麽唐蘇應該在微博上以評論或者私信的方式給人提供過收信地址。但我記得……”
“她的微博上沒有類似記錄?”
“她沒有給任何人發送過收信地址!”
夜色在不同的地方投下不同的影子,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裏,繁華鬧市區、寧靜富宅區、敗落老房區的黑夜都是不一樣的。
道橋路路燈破敗,幾處明幾處暗。住在這裏的人能享受到的娛樂非常單調,年輕人打輸贏幾十塊的麻将,上了年紀的人守着電視看又臭又長的連續劇。
時間的腳步匆匆向前,冷感的高樓、別具一格的藝術中心、配套設施完善的生活小區是時間給予這座城市的禮物。
但這裏,卻似乎被時間所遺忘。
否則生活在這裏的人為什麽還像上世紀一樣,以最無聊的方式打發時間?
陰暗潮濕的小巷裏,陰溝的臭味與小孩子的哭聲混雜在一起,讓忙碌了一天,匆匆歸家的女白領分外煩躁。
孟小琴神色疲憊地踩過污水,腳上那雙在外忙碌了一天也沒有弄髒的高跟鞋,終于在此時被濺上污泥。
她躲不開這片發臭的污水。
她的眉眼落在一片陰影裏,看不真切。
老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此時,她的眼中卻分毫沒有光彩。
東裏巷的老房子沒幾處隔音,各家各戶都以最大的音量放着老掉牙的狗血婆媳劇。
電視裏的貧賤夫妻為生活而歇斯底裏。
看電視的人暫時忘了沒交的水電費、被老鼠啃瘸的老桌椅、碗裏馊掉的鹹菜,為別人杜撰的悲歡離合掉幾滴可笑而荒唐的淚。
每次聽到那些既酸又雷的臺詞,孟小琴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聽着那些臺詞長大,因為她的母親只會癱在家裏那張爛皮沙發上,年複一年地一邊打瞌睡一邊看着,聊以消磨最不值錢的光陰。
走到自家門口時,孟小琴又聽到了家裏的電視聲。她拿出鑰匙,手卻頓住了。
不想進去,不想回到那個糟糕透頂的家。
但偌大一個洛城,除了這處醜陋鄙俗的地方,哪裏都不是她的栖身之地。
許久,她嘆了口氣,将鑰匙插入鎖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