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筠·★
水龍頭沒關緊,一直有水滴往下流,一下一下地砸在玻璃水槽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臨時将籌備了十年的計劃推翻,成筠一時沒想好接下來具體怎麽辦。可她已經站在廚房太久了,再不回屋,曾輝就要起疑了。
見機行事,來日方長。
成筠把安眠藥瓶子扔到垃圾桶裏,并往深處埋了埋,準備回主卧,走了一步半,她忽然止步了,又折返回去,從酒架上拿了一瓶純威士忌,倒了滿滿一大杯,一鼓作氣地幹了。
難受,發熱,反胃,正好。
成筠放下酒杯,有些搖晃地走回了卧室。
曾輝還在低頭看她和陳吟的那張合影,成筠趁他不備,輕輕一抽,把照片夾在了手指間,從他手中奪走了,等他反應過來下意識轉過頭去時,她已跳到眼前,近在咫尺,臉頰上的潮紅若隐若現,皮膚上的透明絨毛依稀可見。
她環抱住他的腰,以眼為鈎,吊着他的目光,一點點向前挪進,直到将他逼退到書桌邊沿。
曾輝低頭看她,笑問:“另一個女孩到底是誰啊?”
成筠仰望他:“還能是誰,我師父。”
說話之際,她手裏的照片已被塞進了桌子的抽屜縫裏。
随後,她想要後退,卻反被曾輝摟在腰上的手掌牽制住了,換成她被一路逼到了牆角。
他的臉更靠近了一寸,他的手掌不安分地度量着她的纖腰。
他微驚:“身體好薄啊,你是紙片做的麽。”
“你要幹什麽。”
他歪了歪頭,饒有玩味地打量她,難得見這麽聰明的女人也問蠢問題的時候,他問:“你喝好了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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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點醉了,早點回去。”
“是有點醉,但是我記性還行,我記得某人好像說今晚陪喝好了就讓我留下來着。”
“那個,我、也有點喝多了,改天吧,下次一定,好吧。”她胸口的振動越發難以抑制。
曾輝沒理她說的話,反而微低下頭,順着她脖子的輪廓一路嗅到臉頰,隔着毫厘的空氣:“我戒都破了,酒都喝了,大小是個成總,不帶這麽玩弄人的。”
成筠把後背緊緊貼在牆上,身體一動不動,她感覺到他的呼氣正逐漸向她的嘴唇逼近……兩根纖長的手指擋在了他的嘴上。
曾輝用眼神問成筠這是幾個意思。
她面露難色地說:“我有點難受,真沒騙你。”
“兌現承諾就放你休息,我照顧你,好不好?”
她沒回答,她的臉燒了起來,像顆炭烤的銅球,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目光逐漸渙散,神志開始飄忽了。
他猛地向前,把她逼到絕境,唇與唇相切。
他的氣聲在她耳朵上瘙癢:“說,好。”
唇壓住了唇。
成筠被吻得喘不過氣,她的反抗孱弱無力,手一直推他卻推不開,想說話嘴也被占着。他越來越沉醉,她的五官卻越擰越緊。
他吻着她的嘴唇,輕咬着,擰着。
她感覺身體裏有一股巨浪也在翻着,滾着。浪卷着魚蝦,正盤旋着一路上游,勢不可擋,直沖雲霄。
曾輝忽覺不對,下意識移開。
半秒,一股暖流撲上胸口,倏而浸透了他的襯衫,濕漉漉地、黏糊糊地向下墜着。
一股濃烈的、發了酵的酒精味在屋裏迅速蔓延開來。
二人都定格在了事發最後一刻的姿勢上,面面相觑,時間凝結,天地停轉。
成筠身體微微前傾,嘴角還有一點液體殘留,她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嘴,歉意地瞄着曾輝:“我、我都說了我難受。”
曾輝雙手張開着,臉像個剛切過菠菜的菜板。
又平又綠。
“吐了!?”
劉蘇生剛送到嘴邊的豆漿瞬間不香了。
曾輝悶着頭在前面大步地走,時不時有學員跟他打招呼。
劉蘇生原地震驚了兩秒後,小跑兩步跟了上去,絲毫沒看出來他一點也不想再回顧昨晚這段記憶了,繼續追問:“吐哪兒了?”
曾輝沒搭理他。
“笙哥。”
“嗯。”
又一個學員打招呼,曾輝敷衍回應,匆匆前行。
“啊?說話啊!”劉蘇生又急又心疼,“吐嘴裏了?”
曾輝兇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胸口。
劉蘇生一聽,長舒了一口氣。
曾輝面無表情地說:“差點兒。”
他們上了樓,不知從哪間教室裏傳出了一陣音樂聲,有點惱人。
劉蘇生:“這姐們兒也太頭子了,太……”
“別說了。”
音樂聲越來越大,還有兩三個男生在跟着哼唱,旋律也清晰起來,聽着像鄭伊健唱的《興風作浪》。
曾輝的眉頭皺得緊,他邊走邊拿出手機,說:“幫我查個東西,發你了。”
劉蘇生感覺自己的手機一震,點開一看,是一張偷拍來的一對小女孩的合影照片。
曾輝:“小的是成筠,查查那個大的是不是白一榛。”
“哥哥,這啥考古級像素啊都看不清臉了,讓我咋查啊。”
曾輝:“弄不清楚我不踏實。”
“行,我盡量。”
劉蘇生想了想,勸他:“真的,我的意思還是,實在不行你就別跟這女的扯了。咱換一個吧,女商人哪哪沒有啊你非得跟她費勁吧啦鬥智鬥勇較什麽勁兒呢,不覺得這女的有點難搞麽。”
“你意思是我不行?”曾輝看向他。
“那肯定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咱們有簡便算法幹嘛非要那麽繞呢對吧,咱們畢竟急着用錢,把書趕緊編出來才要緊,切磋武藝啥的以後你自己再慢慢來嘛。”
這回曾輝沒怼他,但臉色也沒多好看。二人已經到高級班教室了,但曾輝沒停下腳步,而是氣哄哄地直奔隔壁的一間普通班,是音樂傳出的地方。
三個學員可能是來早了沒事幹,正坐在課桌上一邊抽煙聊天一邊用手機放歌聽,曾輝站到他們面前,兇狠地瞪着他們。
曾輝說:“手機砸了信不信。”
其中一個剛來聽過兩節課的新生還不了解曾輝的脾氣,不大服氣地嘟囔:“聽個歌怎麽了,反正還沒上課呢……”
旁邊兩個老學員一個立馬把歌關了,一個給他使眼色。那也沒用,曾輝已經盯上他了,直接指着那新學員:“你,退課。”
“憑什麽讓我退課!?你說退就退啊,我是消費者,你……”
曾輝不想再與他争辯,走出了教室,交給劉蘇生處理了,自己則轉身進了高級班打開投影儀,把一個優盤插進電腦裏。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掏出一看是成筠的微信消息。
【在幹嘛呢?】
曾輝盯着這幾個字看了兩秒,把手機鎖屏并靜音了。
成筠站在衣櫃鏡子前,再次确認一遍手機,還沒有動靜。
另一手裏的煙靜靜地燃着,七扭八怪地升起白色的煙霧。
好幾天了,她給曾輝的微信和電話他一概沒回過。
真被惡心跑了?
成筠咬着手機沉思,又擔憂又想笑。
沒關系,沒拉黑就沒事。
她把手機丢在床上,照着鏡子一口一口地把煙抽完,然後掐滅煙頭,看回鏡子裏的自己。
又到了每天晚上練習微笑的時間。
她練了半個小時,揉着肌肉微酸的臉坐到桌前,打開電腦又處理了半個小時的工作。
工作完,她翻了翻 facebook,看到了一個好友的近期動态。
曼徹斯特大學的夥食看起來依然那麽黑暗,還有不大好吃的唐人街,和什麽噱頭都能辦一次的趴體……曼徹斯特的街拍往往是成筠的最愛,那些充滿波西米亞氣息的北區裏的時尚酒吧和時裝店,那莊重雅致、風格泰然自若的凱瑟菲爾德區,還有那個“大聲說出來,什麽也不怕”的同志村。她偶爾會幻想自己在那裏生活的樣子,那是她的理想國,是她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溜號時刻,但每次也只想個大概十秒,她不允許自己過度沉溺于安逸,安逸不是什麽好東西。
現在,看到皮卡迪裏花園的噴泉表演照,她又忍不住幻想了:她喝着姜汁啤酒,在噴泉邊站着,身邊還有一個人。廣場上一群白鴿繞來繞去地飛,偏偏不會走遠,太陽很大,曬得人很熱,她向噴泉再靠近一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水滴噴濺在了自己的皮膚上,清清涼涼的……
不行,再想超時了。
她用打開了曾輝朋友圈的方式把自己從想象裏生生薅了出來。
小芬在廚房把西瓜蘋果和香蕉切成塊,放到碗裏,端到成筠的房間。
“小芬。”
成筠抽着煙,一臉嚴肅地研究着曾輝的朋友圈,看見小芬進來了,忽然叫住了她。
小芬一愣,以為自己又哪兒沒做好。
“你說一個無敵大渣男最怕什麽。”
小芬懵懵的:“不知道啊。”
“随便說說。”
“俺真不知道,你比俺了解男人啊,”
說着小芬把碗往桌上放,“小姐,吃點水果。”
手在抖。
成筠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問:“你怎麽了。”
小芬慌了,她胳膊窩上的抽血膠帶被成筠發現了。
小芬趕緊抽回胳膊支支吾吾:“沒啥……就小檢查……”
成筠點上一根新煙,輕吸一口,細長的胳膊肘拄在桌上,她淡淡地說:“那你收拾東西走人吧。”
“別啊小姐!”
“你要是得了什麽能傳染的病我可不敢收留你了。”
“俺沒生病,真的,真的小姐,俺老健康了!”
“那你抽什麽血?”
“就是個小手術,必須得先檢查下身體……”
“都手術了還說沒病?”
“不是那種手術……隆胸、手術。”
煙到嘴邊,頓住了。
成筠慵懶地轉頭,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小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胸,而後饒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臉,展開了笑顏:“想開了,知道投資自己了。”
小芬的臉紅成了蛇果:“沒有啦,就是,俺對象嫌俺胸小……”
成筠沉默了,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兩三秒後,冷笑道:“他嫌你胸小你就隆胸,他要是嫌你黑是不是還要換層皮啊。”
“不是……俺都一個多月沒見着他了,俺尋思像上次你幫俺減肥那樣,把自己變美點兒,說不定他就能又回來找俺了。”
“減肥對你身體好,跟他有什麽關系!”成筠板着臉,往後靠在椅背上,“為喜歡的男人改變一點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前提是人家本來就欣賞你,像你這種,叫舔狗。”
小芬的頭越來越低:“那俺還能怎麽辦呀。”
成筠沒說話,坐在那裏淡淡地把最後一口煙吸完,掐滅。
沉寂了一會兒之後,小芬忽然沖過來,興奮地拉着她的手說:“小姐,你那麽會談對象,你幫俺行不行!”
“撒開,我可不會談戀愛。”
“那也比俺強啊,求求你了小姐,你幫幫俺吧,俺和對象是老家一起出來的,親都訂了,俺不能沒有他啊,你點子多,求求你幫幫俺吧!你可以扣俺工資!”小芬越說越委屈,語氣裏都有了哭腔。
成筠很無語。
她的手臂本來就脆,被她甩的都快斷了。
實在遭不住了,為了保住胳膊,她妥協了。
“行行行,下次你們見面的時候告訴我。”
小芬這才松開了手,非要給她揉胳膊,被成筠一個“滾”字趕出去了。
屋裏又剩成筠自己了,她長舒一口氣,胸口忽然有點悶,好像有團會跳的火在燒。
她起身到藥櫃拿了瓶帕羅西汀片,坐回來,一邊翻曾輝的朋友圈一邊倒出一片藥含在嘴裏,就着水吞下去。
看着看着,一條狀态吸引了她。
她的拇指伸過去點,卻被一條突然出現的推送消息擋住了。
叮———
是逗魚推送。
“您關注的主播沙瑩瑩正在直播哦,快快去看吧。”
手一滑,她點了進去,直接進入了直播間。
一個抹胸紅裝的長發美女用甜如蜜絲的聲音說:“歡迎剛進入我直播間的小夥伴。”
沙瑩瑩微笑着對成筠招手,就像真的看見她坐在她對面一樣。打完招呼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彈幕互動着。
成筠想退回去看曾輝的那條朋友圈,一時沒找到從哪裏退出。
“我呀,我老家你們肯定沒聽過的,叫吉岩。”
聽見沙瑩瑩說了這句話,成筠剛要點退出的手指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