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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

傅家兄弟苦勸之下,玉郡王終在傅天略弱冠之後住回了郡王府。玉郡王既回去了,問起黃芩來,只說:“我猶記得秋夫人和你說府裏用度不足,要把人裁掉的,可裁掉了?”黃芩頗為訝異,說道:“玉郎怎麽想起來問這個?”玉郡王讪笑道:“可見我确實是甩手掌櫃,偶爾問一兩句家事還要被笑。故我也不敢問秋夫人,免得她埋怨。”黃芩笑而不語。一旁伺候的佩環卻冷笑道:“郡王還不知道呢?咱這秋夫人規矩大得很,只說如今不比從前,郡王的妻妾也太多了些,但郡王卻又不理她們,這有什麽趣?又說持家艱難,應該削減,本該與郡王裁奪的,只是郡王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回來了也未必有這個心情、精神聽這些雜務,便自作主張把這些‘沒要緊的侍妾’通通散了,又裁了各房的用度。”玉郡王卻不惱,只說:“也罷,既如此了也算了,能省儉就好。我也沒這個俸祿撐得起這個家。”黃芩便道:“可不是,也不必弄那烈烈轟轟的樣子,夠吃夠穿便可。”佩環則不好說什麽了,荊釵又笑道:“兩位郡王妃都這樣的大體、賢惠,郡王真是好大的福氣。”玉郡王讪笑不語。然他問起這個,原是為了請天浪入府,只道府裏若姬妾太多不好,如今狄秋既然散了衆人,衆人也沒異議,他也樂得如此。他又想,如今能有傅天浪就足矣,且以昔日養諸多姬妾的財力物力來供養一個天浪,怕也不算苛待了。

黃芩見玉郡王似有什麽打算,她也猜着了幾分,只是不願言明,便展顏笑道:“你回來的好,秋姐姐那兒也備好了綢緞布料,等着給玉郎趕制新衣,為的是聖女回朝的喜事。”玉郡王聽了她的話,才想起這麽一件大事來:“可不是麽?當年伏依依被擇為聖女,在國寺修行,又以聖女之身遠嫁,如今又立奇功,據說今上要将她奉為聖後,可見榮寵。只是當年燒殺了伏驕男的事,不知怎麽跟她說明才好。”說着,又是愁容滿臉。黃芩好言寬慰道:“原是伏驕男犯法在先,有什麽的。且伏驕男是伏聖後什麽人?伏驕男是她的外甥還是侄兒的?也是隔得遠的,且伏驕男才多大她就出嫁了,二人都沒怎麽見過,哪來什麽情分,她也不會留心的。”伏依依為國之聖女,在修行時生的伏驕男,因此,伏驕男的身世是宮闱秘談,故玉郡王以為黃芩并不知道,便嘆道:“哎,你哪裏知道?”黃芩以扇遮臉笑道:“那玉郎也別告訴妾身,妾身也懶怠知道。”玉郡王素知她愛清靜,便笑着答應了,又往狄秋房裏去。

玉郡王生性溫厚,狄秋略賣了可憐處,玉郡王的氣便也全消了,只當她任性慣了,并非惡毒之人,只是一時生氣口不擇言,她如今知錯,便不計較。且他又自愧多日不回府,便對狄秋格外溫柔些,狄秋喜不自勝,只道:“郡王果然是這樣的心慈意軟,見面三分情,和傅天浪一起就和傅天浪好,和我一起就和我好。”故狄秋便滿以為,只要絆住玉郡王的身子就能絆住他的心了。玉郡王不知道她的心意,還以為她慈軟了些,以後天浪入府了都能和氣。

不過一個月,玉郡王的繡服便趕了出來,好趁着宮中夏宴。宮宴無聊,玉郡王附和了一下,離宮後便直奔了天浪住處。如今夏日炎炎,傅天浪也貪涼,與傅天略在竹影下納涼吃茶,搖扇閑聊,卻見玉郡王滿頭大汗的來了。傅天略笑着起身,說道:“拜見郡王爺。”玉郡王見傅天略已弱冠,故發梳在玉冠中,更顯得俊逸,卻見他一身鴉黑暗花紗衣,反襯得膚色白如霜雪。玉郡王便道:“傅二看起來倒清減了些。”傅天浪便道:“我看着也是。”傅天略笑道:“天氣熱,吃不下東西,因此瘦了。”玉郡王又打量他,只說:“我記得你系穿紅着綠的,怎麽倒一身肅靜的,且連那些金銀珠寶也不戴了?”傅天略便道:“如今年紀大了,還似小子那樣穿得五顏六色的,豈不惹人笑話?”玉郡王便笑道:“我看你這樣倒比那樣好看得多。”傅天略不欲多言,又說:“我看郡王今日也穿得很好。”玉郡王嘆道:“快別提了!這些打扮真是熱死人!”邊說邊脫外袍。傅天浪便問道:“是什麽宴會?”

玉郡王便道:“伏聖後的親兄弟又立功了,皇帝頗為欣喜,故而設宴,又讓伏後與太後相見。她們是老相識了。”傅天略不覺留了心,只道:“她們可說了什麽體己話?”玉郡王笑道:“當着衆人說什麽體己話?只是伏聖後原為修道人,聞說迦藍聖宗返京,故要請迦藍入聖宮講法,皇太後雖然想留住迦藍,也不好多番推辭,已應承了。”傅天略聞言,心裏落下大石,臉上微露喜色。傅天浪也頗為喜悅,只道:“想必伏聖後定能和迦藍好好敘經。”玉郡王笑道:“那也是他們的事,不與咱們相幹。我只想與你敘。”傅天略聞言,便笑道:“我教坊還有事,先失陪了。”傅天略便告退了,與金山、銀山一并行遠了。

那傅天浪與玉郡王并肩納涼,那玉郡王又說:“說納涼,哪兒都不上咱們府上好。”傅天浪也不答話,便岔開話頭,喊道:“雲枕呢?”雲枕方從不遠處走來,笑道:“老爺什麽吩咐?”傅天浪說道:“讓你去辦的事怎麽了?也不來回一聲。”雲枕笑道:“原是要回的,只是見郡王來了,不敢打擾。”玉郡王笑道:“你我有什麽好避忌的,你家主人要你辦什麽事了?”雲枕便道:“為的是秋花的生忌。”玉郡王聞言,臉色微變,只道:“我倒忘了。”傅天浪起身,說道:“咱們也去祭一下她罷。”

教坊的倡伎大多命薄如紙,年輕時雖歷盡繁華,但多有死無葬身之地的,也無親人認領,故都葬入綠珠園。傅天浪日前念起秋花,便與玉郡王一同到綠珠園行祭奠之事,且雲枕已将一應物品備好,傅天浪與玉郡王到了綠珠園,便燒紙跪拜,垂淚嘆息,不在話下。

傅天略得知兄長與玉郡王去了綠珠園,竟有些心虛起來。銀山知其意,便說:“他們去秋花那兒,秋花那兒是好地方。另外那兒頗為偏僻,閑逛也逛不到那兒去的。”傅天略方安心些,又道:“還是我自己心虛。”

那玉郡王與傅天浪拜過了秋花,那傅天浪又對守墓奴人說道:“我聽說有個莞官是新近去了的,葬在哪兒?”那守墓奴人便引他去了。這一路倒是偏僻荒蕪,原來秋花在園心葬着,時常修繕整理,但倒園邊上的後山,頗為荒蕪,無人料理,好似亂葬崗一樣。傅天浪看見了,也不覺有些惱怒,只道:“怎麽這樣?”那奴人忙跪倒,又道:“二爺吩咐了,說後山的有他的天然處,不要多費心修繕、看守,方如此的!”傅天浪嘆道:“他必然是為了省檢銀子,才如此的。”玉郡王又勸道:“傅卿不必動氣,傅二有這麽一個大家業要支撐的,自然有照顧不到之處,你身為兄長,也該多多體諒。”傅天浪笑道:“可不是麽!我看他最近很沒精神,問他又不說。他是我的親弟弟,我難道不知道心疼?如今竟不忍責備他了。”說着,傅天浪又命雲枕取了銀子打賞奴人,說道:“你們如今得空,且先清理修繕。”那奴人見了銀子,又見是郡王、天浪吩咐,自然十分殷勤,連忙說道:“奴馬上喊人來辦。”一時間,這人跡罕至的後山便來了十個八個勞工,拿着鋤頭、鏟子、鐮刀等物,都在烈日下揮汗如雨。

玉郡王又說:“日頭毒辣,咱們還是先回去罷。”傅天浪唯恐自己走了,這些奴人又懶怠幹活,便說道:“難得出門一趟,也不想這樣回去了。我看這後山的景致還不錯,雖然有些炎熱,但咱們到邊上的涼亭坐着,吹吹山風也很惬意。”玉郡王笑道:“好。”二人便至涼亭裏坐下,仆人忙來搖扇、奉茶,伺候打疊。傅天浪又說:“那些工人也辛苦,要給他們茶水。”雲枕便道:“那是自然的。”

衆人鋤了半天,忽然聽見一聲驚呼,那兒都騷動起來。那傅天浪忙命人去看,雲枕便去看了,回來時神色也頗為慌張,只道:“裏頭有處竟沒雜草,又泥土有新近翻動的樣子,有個奴人覺得奇怪,便去挖掘,裏面竟有一具不知道的女屍。”那玉郡王卻道:“這兒有屍體有什麽稀奇的?怕是教坊有奴人新近病死了,也沒告訴你們罷。”雲枕卻道:“那女屍頭足相就,是被毒死的。”聞言,傅天浪和玉郡王聽了,也都臉色大變。

雲枕又道:“我們只怕是有人毒害了人,在這兒埋屍了,正沒主意呢。”玉郡王卻道:“人命關天,還是先報官罷。”傅天浪便道:“這是自然的。”雲枕便帶了掘出屍體的奴人報官去了。

這事也是報到了京城的狄判官處,他原細審過積雲案,如今見了屍,一下認出了是積雲,又聞說是死在了傅家教坊的墓園,故已猜出了兇手,一時十分得意,又報給了狄秋邀功。狄秋聞言,喜不自勝,只道:“正要找他呢,他反将把柄遞到咱們手上來。可見是天要亡他,不是我要逼死他。”那判官卻說:“只是這事怕牽扯到伏驕男,如今他是動不得的。”狄秋卻道:“這有什麽,只說那個姓傅的逼良為娼,她誓死不從被殺了就行了。到底人是他殺的,也不算冤枉他。”

傅天浪只道自己的弟弟平日嚣張跋扈是有的,但從不疑心他會殺人,故不曾多心,只道這教坊上下幾百人,魚龍混雜,出了什麽歹人,借機掩埋也是有的。這屍體挖了,傅天浪卻總是心神不寧,一個人獨自憑欄,看着夏日微風中層層疊疊的竹葉浮動,好似一片碧青的浪。将近傍晚,卻見青色的竹林中鑽出一個黑色的人影,步态闌珊,似受傷的寒鴉。

那人走近,原是傅天略。傅天浪見傅天略的臉色比早上猶為蒼白,忙道:“你是怎麽了?”傅天略只道:“我自小遭離喪,都是長兄為父,待我恩重如山。我雖然貪利忘義,但對您的恩德是片刻不敢忘的,只恨此身單弱,無以為報。”傅天浪忽聽得他這樣哀切的言辭,也心痛起來,只道:“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麽?”傅天略又嘆道:“我這人做過許多壞事,卻從不後悔,最悔的反而是自己做的好事。想必是上天不肯讓我從善。”傅天浪聽他這等言辭,十分心驚,只道:“略兒,你到底是怎麽了?”傅天略便道:“我也沒什麽話好說的,但求兄長一事。”說着,傅天略雙膝一彎,便跪倒在地,對天浪再拜。天浪忙要扶他,又說:“你這樣倒吓着我了!”傅天略滿心酸楚,眼中卻竟滴不出一滴淚來。他又挺起身板來,跪着捧出了一封口密信,道:“我有一事,事關玉郡王府的命脈,須得是玉郡王親啓,請兄長把此信親手交給他。事關重大,我只能托付兄長,若是旁人,我是斷然不敢信的。”傅天浪聞言,頗為納罕,只道:“是什麽事?這樣要緊?”傅天略道:“兄長請立即送信,事不宜遲。”傅天浪見他言辭懇切,也不忍拒絕,便取了信,與雲枕一同趕往了玉郡王府。

說起來,這還是傅天浪頭一回到玉郡王府來。這玉郡王府高門大戶,氣派不凡,傅天浪從轎上下來,與雲枕一同奔到了門前,那守衛見傅天浪似是貴人,便客氣地問他來歷。傅天浪忙報了姓名,只要見玉郡王。那守衛聽得他是傅天浪,又十分驚訝,卻道:“郡王并未回府。”傅天浪便急忙問道:“那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那守衛又說:“小人如何知道?”傅天浪思忖一下,又道:“那請為我通傳,看能否見得上郡王妃?”守衛卻道:“你要求見哪一位郡王妃?”傅天浪想起郡王常說黃氏賢淑、狄氏驕縱,便道:“黃郡王妃。”守衛卻道:“芩夫人素日又不愛見人的,且府裏管事的都是狄夫人,你不如見狄夫人,怕還容易些。”傅天浪卻道:“但求大哥通傳一聲。”便又賞了銀子,那守衛收了銀子,又因知道傅天浪與郡王關系匪淺,只好答應了,又說:“芩夫人內斂好靜,未必肯見你。”

不想,過了一陣子,那守衛回來又說:“公子果然是有臉面的,芩夫人有請。”傅天浪方請人引路,一路走進了外書房,卻見外書房種滿竹子,又有閣樓,竟與自家的閣樓十分相似,不禁納罕:“不想金玉有這個心。”他又上了樓。因女主人見外客,故四面開門,廊上站着書童、侍人,黃芩一身水綠色紗衣,斜倚美人榻上,手裏搖着團扇,傅天浪觀她是貌若西子,狀如太真,眉如遠山,目似含情,真是個大美人。傅天浪卻也顧不上欣賞她的美貌,只拜見了她,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頭侍從們猛地下拜,給秋夫人請安。那傅天浪扭頭一看,又見一華衣美婦款步而來,臉上略帶嗔色,見了傅天浪,只是冷笑。傅天浪也忙拜見了她。

狄秋方笑道:“我可受不起!聽說你見了郡王也不拜的,我什麽身份,哪敢消受呢?”傅天浪也不好說什麽,只道“不敢”。狄秋緩緩落座,并不令傅天浪平身,只要他跪着。黃芩便道:“姐姐跟你說笑呢,快起來吧。”說着,黃芩又賜坐。傅天浪只站了起身,卻不敢坐,只道:“鄙人此番前來,是有要事見玉郡王的。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狄秋聞言,冷笑道:“好笑、好笑!從來都是我們問他去哪兒的,你反來問我們!”黃芩便道:“玉郡王今日赴宴出門,至今未回。若不在你那兒,大約是回了尊王府罷。若有什麽事,不嫌棄咱們婦道人家的話,和咱們說也是一樣的。”傅天浪苦笑道:“怎敢?怎敢?多謝郡王妃賜教,那鄙人便去尊王府便是。”說着,傅天浪便要告辭,狄秋卻冷道:“你倒是來去自如的。想必玉郡王不在你那兒,就必定要在咱們府上,否則就是要你去鬧的。”

傅天浪又道:“不敢。”狄秋厲色道:“我勸你消停些,自己沒臉犯了人命官司,要來求郡王擺平。難為你張得開口,真是恬不知恥,我也為你羞愧。”傅天浪聞言,頗為驚愕,只道:“夫人所言實在令人驚心,可鄙人實在不明白。”狄秋便道:“你少裝模作樣,我已知道,你們兩兄弟蛇蠍心腸,把連積雲毒死了,如今事發,又要郡王給你遮羞,我們可不幹這樣的髒活,你自己滾回去,等死去吧!”傅天浪不想狄秋一個閨秀說話如此粗魯,更不明狄秋所言何事,聽得是雲遮霧罩的,只是又想起剛才傅天略的形容,倒是和狄秋這話對了景,不覺心涼了半截。黃芩聞言,不覺臉露驚異之色,只道:“姐姐這話,不但傅教習聽不明白,連妹妹也聽不明白。”狄秋冷笑道:“這也是有妹妹的功勞。若不是妹妹将連積雲送回傅家,連積雲哪裏就至于橫死了?如今這屍首竟在傅家的地方被奴人挖了出來,這案又落在審訊過連積雲的判官手裏,可見是有天道循環的。”黃芩一時也驚住了。這傅天浪卻道:“郡王妃這話差矣。這地是因我吩咐才挖的,若是我殺人埋屍,我又叫十來個人來挖,豈不是自掘墳墓?”狄秋便道:“那想必是你們兄弟阋牆,弟弟不肯信你,不告訴你,你才挖了他的。”這話正正說中傅天浪胸懷,傅天浪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煞白了一張臉。黃芩見他這樣,只道:“咱們都是閨中婦人,不知道外頭的事,也不好胡說。他既要找郡王,大概是有什麽事,咱們難道還綁着他不讓去麽?”狄秋道:“妹妹心腸也太慈軟了些。我這樣也是為了咱們郡王,若因他們的卑鄙事玷污了郡王的名聲,或是帶累了郡王,這可怎麽是好?”黃芩卻道:“姐姐說得很是。只是這傅天浪雖然是郡王的好友,但到底是個男客,又是外客,你我倒不便留他。若姐姐吩咐完了,還是叫他快走才是。”聽着黃芩這話,狄秋也不好說什麽,冷哼一聲,暗道:“還以為是什麽九尾狐貍托生的,如今看來,不外如是。”便放他告退了。

傅天浪告退後,狄秋臉上更是顏色不好,黃芩見她不肯走,必然是要發作,便另衆人退下,且将屏門關上。果不其然,見衆人退去後,狄秋已站了起身,大有興師問罪之勢,只道:“好妹妹,我原以為你書讀得多,腹中是有計算的,不想你還只是一味附着郡王的心,任他怎麽浪着也不管的。不管也罷,還要助他,助他也罷,還助他在外頭養着的兔兒爺,這兔兒爺欺君罔上、殺人害命,你倒仍護着!這樣說來,咱們府因這兔兒爺受罪,也是有你的。”黃芩仍笑道:“姐姐說我書讀得多,但卻不然,我聽了一派話,到底不明白什麽叫‘兔兒爺’的,還要請教姐姐呢。”狄秋從小任性,如今當家後更是潑辣,且也常見人,故嘴裏總能說些粗鄙言語,郡王爺偶爾聽見她罵人也頗覺驚愕的。他又說:“一個閨秀哪有說這些的?能聽懂都沒幾個。”狄秋沒想到黃芩如此反說一句,倒顯得她的失禮。故狄秋更是惱羞成怒,說道:“妹妹少避重就輕,我們說的可是正事!積雲那丫頭難道不是你送回去的?她也是可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竟還自投羅網,沒想到你竟這樣狠心,推她去死。你如今聽了她的死信,倒還很淡定,真是凡人所不能及。”黃芩便說:“我為什麽要放了她?姐姐是聽誰說的?”狄秋冷道:“你死口不認,我也沒辦法。只是現在是人命官司,官府不會不理的,而且這案子正好碰咱們頭上,積雲所言自然不能上訴于官府,但是這傅家罪犯滔天,也是板上釘釘的。”黃芩笑道:“這事聽着駭人,可卻沒憑沒證的,畢竟人命官司,總不能渾說的。”狄秋也笑了,說:“這個沒憑證也無所謂,只要有嫌疑,官府拉隊去抄家,總會要有大罪的。”黃芩一聽便明白了,要明證傅家兄弟毒殺積雲未必容易,但郡王寵愛傅天浪,他們家裏怕有許多逾制的官用之物,怕還有皇室貢品,這逾制僭越之罪可大可小,若狄秋等人利用太後的憤恨,頗能将他們治死。

黃芩不覺變了臉色。那狄秋見她如此,也不覺得意:“妹妹總是雲淡風輕的,不想也有風雲變色之時。該不會是你也戀上了傅家兄弟的美色吧?”黃芩冷道:“姐姐可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口不擇言有失身份。”狄秋見她有怒容,更為得意了,說道:“你我自然都是有身份的,怎麽好跟他們一起比?你若是個好的,也該跟我一同歡慶,免得郡王爺被帶壞了。”黃芩卻厲色道:“你若告傅家兄弟‘僭越’,他們若說東西是郡王爺賞的,難道旁人不順勢告一把郡王爺‘僭越’?這罪名倒加到咱們府頭上了。姐姐不要費力不讨好,搬起石頭來,倒砸了自己的腳!”狄秋聞言,冷笑道:“你不必唬我!我早聽說了,你當年寫詞譜曲讓皇後娘娘分散子弟填詞,暗地是為了擇優者為婿。是郡王爺得了選,如今方知道,那闕詞是郡王爺找傅天浪代筆的,想必也是起了出牆的心思。真是自甘堕落!”黃芩聞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咬緊嘴唇說不出話來。狄秋見她如此,心裏有說不出的痛快,方施施然離去,只要等着看傅家兄弟怎麽死。

且說傅天浪離了郡王府,心裏總是說不出的難受,卻又想起傅天略那離愁別緒之言,心中忽驚,從袖裏取出險些被汗濡濕的信來,私自拆開了,只展開一看,真真心驚,原來這信上空無一字,傅天浪只暗叫不妙,忙命車駕回府。那馬車輪子忙忙的滾動,一路往花街駛去,卻未至花街,已聽得人群騷動,哭聲震天,傅天浪掀起車簾,忽見眼前天色将晚,遠遠的雲已是深色,卻染上了燦爛紅光,然而這紅光非晚霞,卻是火光沖天。那雲枕已問了人,滿頭大汗地回道:“不好了!咱們教坊後院起火了!”傅天浪臉色大變,忙讓車夫快快的往教坊那兒去,那車夫卻說:“好大爺,你別坑我了,那兒失火了,馬車怎麽過得去?”傅天浪忙下了馬車,只要步行回去。那雲枕卻道:“那兒正救火呢,人多晦氣重,主人家身子弱,過去怎麽好?”傅天浪卻含淚道:“我弟弟還在裏面,我怎麽不過去!”

雲枕又道:“還有金山、銀山在,橫豎會護着二爺的。若他們護不住,老爺去了又有什麽法子?如今倒是先去尊王府尋玉郡王為上。”傅天浪只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躊躇不休,忽然看見前方一匹高頭大馬,上面坐着頗秀美的一個男子,那雲枕也眼尖,認出了是祁侯,便先喊了幾聲來,祁侯也是耳尖,聽了聲音便回過頭來,方看見傅天浪及雲枕,忙跳下馬來,走到他們跟前,又說:“你們無恙就好了。”傅天浪慌道:“咱們一同去教坊罷!”祁侯笑道:“我剛從那兒回來,已把你二弟救出來了。他現已送醫,你別慌。”傅天浪方安心了些,那祁侯卻說:“只是尊王府那兒……也罷,你先去看你弟弟罷。”傅天浪一聽,又慌了起來,問道:“尊王府怎麽了?”祁侯笑道:“也沒什麽。今天午宴玉郡王走得早,故而不知道。大概是有個妃子像是死在了尊王妃歇涼的小屋裏,皇太後說要查明白,便扣住了尊王妃不讓她離宮。”傅天浪聞言十分心驚,又道:“怪不得一時玉郡王竟沒了影兒,該不會是為了這事?”那祁侯又道:“哎,還說呢,玉郡王一聽說這事就往宮裏趕着去了,不知現在出宮了沒。”傅天浪猛然聽出了蹊跷,只道:“想必不是他府裏人告訴他的罷?”祁侯聞言,也瞧了傅天浪一眼,坦然笑道:“是我告訴他的。”傅天浪聽了這話,又看向祁侯那玉一般的臉龐,不覺心裏生了恐怖,又想起玉郡王、傅天略的安危來,更是五內火焚一般。祁侯仍笑道:“你是進不去皇宮的,倒不如先看看令弟?”傅天浪只好答應了,便随之回了祁侯府安頓。

這一路上,傅天浪又問:“祁侯是什麽時候來教坊的?倒來得巧。”祁侯也嘆了一口氣,說:“可不是,晚些可不行了。我原是聽說了綠珠園挖出了女屍的事,擔心你弟弟,才急忙趕來了,也幸好趕得上。”天浪不語,心裏暗道:“略兒必然是用假信騙我離開,再燒了教坊,大概還有自盡輕生的念頭,幸而被祁侯救了。只是這祁侯也并非善類,究竟令人難安。”

祁侯府上氣象與郡王府大不相同,沒什麽富貴氣象,倒是清清雅雅的。傅天浪住了進去,方覺得自己被祁侯拿住了,竟不得出門,又不能見到傅天略。傅天浪在這兒住了将近一個月,除伺候的仆從及來號脈的大夫,再沒見過第二個人。日子一日比一日炎熱,傅天浪也一日比一日的心焦,夜不成寐,坐卧不安,便是雲枕偶爾勸兩句,他雖嘴裏答應着,但耳朵其實也聽不進去。雲枕哪裏不知道,只說:“你既如此,更應心寬,否則玉郡王及略二爺更難熬了。”傅天浪聽了這話,觸動心神,幽幽嘆道:“我哪裏不知?”只是紅了眼眶。此時忽見一個小厮跑了進來,傅天浪忙強忍憊色,淡然笑道:“可是侯爺跟前的德子麽?”德子笑道:“難得傅爺認得小人,真是小人的福氣。”傅天浪又道:“你是侯爺親近的人,也是貴人了,我怎麽不認得?如今你來,可是侯爺有什麽吩咐?”德子笑道:“今日是夏節了,請傅爺到神堂拜一拜除祟。”傅天浪聞言,笑道:“我在這兒日日坐着,倒是日子也忘了。幸虧侯爺惦記着。”說着,傅天浪便随德子往侯府神堂去。

侯府內未置祠堂,只有神堂,神堂外頭種了許多松柏,盡管日頭毒辣,走了進來卻是涼浸浸的,剛推開門,忽見裏頭跪着一個穿黑衣的男人,那男子頭上綁着一個烏溜溜的發髻,以銀簪插着,好似個道人,卻又不是個道人。傅天浪一看到這人背影,便紅了眼眶,顫聲說道:“略兒!”那人回過頭來,卻唬人好一大跳,那确是傅天略的臉,只是左邊臉頰上好大一塊紅斑,原是燒傷所致,好可惜如此俊俏的一張臉倒似被野獸咬掉了小半邊。

傅天浪見他如此,更是心痛難忍。倒是傅天略臉上不悲不喜的,又說:“命還在就行,這有什麽的。”傅天浪只道傅天略素日愛美,如今毀了容倒很鎮定,确實反常。又見傅天略臉色陰沉,沉靜得有幾分駭人,那傅天浪方想起積雲的事,又說:“難道你竟真謀了那姑娘的性命?”傅天略卻嘆道:“兄長何必多問?”傅天浪又氣又恨,只道:“你怎麽變得這樣了?是什麽樣的事,竟要害人性命?”傅天略卻道:“這沒什麽的,也不是頭一回了。我管這教坊,逼良為娼,盤算剝削,綠珠園好多雖非我所殺,也是我所害,要細細算來,我也是作孽頗多的。故我要拿命去填,這也不怨的,只是我竟不曾死去,看來是命不該絕,我更該惜命才是。”傅天浪聞言,只道:“你這是何等歪理邪說?”傅天略冷笑道:“難道兄長竟要我去投案自首,為積雲賠命?”傅天浪頗為傷心,只道:“我雖不忍,但理該如此。”傅天略搖頭嘆息,道:“我原知道兄長是這麽想的,卻仍忍不住問,白讨個傷心沒意思。”傅天浪只道:“這裏頭必然有個緣故,只是你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傅天略卻道:“只是再有什麽緣故,在兄長看來,也不該去殺她的,我如今說什麽都沒意思。兄長如今留在祁侯府上到底不便,還是随玉郡王去罷。”傅天浪聽見“玉郡王”三個字,心中猛然一顫,又說:“玉郡王如今怎麽了?”傅天略說道:“他已經出宮了,你去見他就知道。”傅天浪狐疑道:“只是你又如何得知?”傅天略嘆道:“我也不知從何說起,但請傅爺謹記,世上再無‘傅天略’此人就是了。”

傅天浪一時愣住在原地,卻聽見外頭急匆匆的走來一人,只請傅天浪道:“傅爺,玉郡王有請!”傅天浪一顆心系着玉郡王的安危,但又死死看着傅天略,不欲于此時離去。傅天略卻施施然一拜,先拂袖離去了。傅天浪正要緊跟過去,卻被人拉住,又說:“傅爺,玉郡王請呢!”傅天浪也是無法,只好随他去了。

傅天浪來至一處花廳,果然看見了祁侯及玉郡王。只見玉郡王形容憔悴,臉如菜色,身量清減不少,傅天浪不覺心疼,又慢慢從簾外走出來,玉郡王見了傅天浪,頓時兩眼放光,只含淚道:“傅卿,我想得你好苦啊!”祁侯笑道:“玉郡王不必傷心,自教坊失火以來,傅爺一直在我府內住着,雖然難免有照顧不到之處,但也不至于苛待了他。”傅天浪心裏十分迷茫,只得笑道:“侯爺言重了,若非侯爺,傅某連個安身立命的所在的沒有了。再說,日日在侯府裏養尊處優的,怎麽好能說照顧不周,實在是太過周到,反致傅某不安。”玉郡王又對祁侯說道:“真是十分感激。”祁侯搖頭笑道:“如今你也無事,趁早帶了傅爺回府罷。我也不虛留了。”傅天浪卻說道:“只是舍弟……”祁侯截口道:“唉,令弟亡故的消息,委實令人悲痛。只是屍身難尋,只能建個衣冠冢了,這也得讓你來辦才妥當。”傅天浪忽想起弟弟說的“世上再無傅天略”,心裏不覺突突地跳了起來。玉郡王觀傅天浪的臉色,以為他只是傷心,便勸道:“逝者已矣,萬幸官府并不将此罪降在你身,生者還得如斯才是。”傅天浪聽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八字,不覺恍惚,只迷迷茫茫的随玉郡王去了,一路上懵懵懂懂的,只覺雲遮霧罩,不知身在何方,該往何處。雲枕倒是細細留神,聽得玉郡王等人說話,方知道教坊失火後,倒是有幸存的奴人來報案,告了傅天略殺人放火的事,然而祁侯這邊先救火的,已認定了傅天略已死,故也無人可告,狄官本想将傅家兄弟二人一并告倒,無奈畏懼祁侯、玉郡王,故不曾嚴審,只草草結案。然而傅家二郎燒毀朝廷教坊,有負皇恩,故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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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四:總裁文裏被“天降”搶走竹馬和腎的真少爺vs首富(√)
    世界五:千年鬼王vs禦鬼師(√)
    世界六:修仙文裏忍辱負重三十年為救同門自爆而死的小師弟vs魔尊(√)
    世界七:病弱小夫郎vs皇帝(√)
    (以下不一定按順序)
    世界八:殘疾富豪混血小叔vs養弟(√)
    世界九:遠古吸血鬼vs教皇(√)
    世界十:ABO世界破産貴族vs元帥(√)
    世界十一:廢土微克世界拾荒者vs詭怪(√)
    世界十二:深海小人魚vs飼養員(√)
    世界十三:校園文學渣vs學神(√)
    世界十四:替嫁王妃vs病王爺(√)
    PS0:本書原名《笨蛋美人在BE線劇本[快穿]》
    PS1:1v1,攻是一個人。(攻在遇到受之前,作為劇情裏的相關人,有完整的背景經歷。遇到受之後的才是真正的攻。受不了攻任何一點情感經歷的慎入!莫入!)
    PS2:受的智商如文名,笨蛋受,弱受,甜糕受,美人受。(具體說明第一章作話,請一定一定一定看完。)
    PS3:無文筆,無邏輯,無腦甜。
    PS4:如果不能接受設定、文筆等所有你不喜歡的,請不用留言告知,直接點X,不影響其他讀者的閱讀體驗和作者碼字心情~萬分感謝!
    PS5:評論區已關閉,介意者慎入。(主要是角色人設問題和作者心理脆弱,無關其他)
    已有完結文:《豪門寵婚【重生】》、《魔君寵夫日常》、《秀恩愛系統【末世】》等文在作者專欄。
    【求收藏預收文《鹹魚系炮灰美人[快穿]》啦】
    文案:
    過勞死在禦案上的司旭,被快穿系統選中進入大千世界,成為英年早逝的炮灰們。
    主線任務一:壽終正寝。
    主線任務二:拯救究極黑化、心理扭曲、意圖毀滅世界的反派們。
    司旭:“不拯救會影響朕睡覺嗎?”(鹹魚癱.jpg)
    系統770:“???”(系統選中的勞模皇帝哪裏去了!!!)
    日常睡眠質量堪憂的司旭在容貌俏似原世界皇後的反派身邊睡一個好覺。
    反派:“我要黑化,我要毀滅世界,我要……”
    司旭:“閉嘴!抱朕。”(昏昏欲睡.jpg)
    反派乖乖照做并超額完成了要求,他真的“睡”了司旭。(乖巧.jpg)(黑化值已清零.jpg)
    內容标簽:甜文快穿逆襲輕松炮灰
    搜索關鍵字:主角:左棠┃配角:┃其它:求收藏預收文《鹹魚系炮灰美人[快穿]》
    一句話簡介:笨蛋美人,在線“躺”贏。
    立意:智商不夠,真心來湊。熱愛生活,不負生命。

    耽美 已完結 146.3萬字
  18. 随身帶着簽到系統

    随身帶着簽到系統

    都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着。莫如之深以為然,不安之世,努力尋找遮風避雨的屋檐。
    直到某天,他擡頭四顧,身周已然無人,垂目,卻發現盡在腳下仰望着他。
    不知何時,莫如之竟然成了世間最高的那個人。

    內容标簽: 幻想空間 重生 系統 異想天開
    搜索關鍵字:主角:莫如之 ┃ 配角: ┃ 其它:

    耽美 已完結 144.0萬字
  19. 我就看看不碰你[快穿]

    我就看看不碰你[快穿]

    嘴甜人可愛的津韶是位非常勤奮優秀的劇情維護師,然而并沒有系統願意和他搭檔,于是他只能閑職在家打游戲。
    直到有一天,一位系統小可愛找上門來。
    系統:你好,我是職業炮灰系統,不帶逆襲打臉的那種。
    津韶【擺手】:走開,不要打擾我玩游戲。
    系統:我可以讓你近距離觀看各種盛世美顏,不過你只能看看,不能做出超出炮灰範圍之外的舉動。
    津韶【拍胸脯】:沒問題!做炮灰,我是專業的!請務必讓我成為你的宿主。
    N個世界後,津韶和盛世美顏在一起了。
    系統:我想辭職。
    表冷漠內心豐富小劇場攻X顏控晚期演技爆表可愛受

    耽美 已完結 44.4萬字
  20. 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鬧離婚

    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鬧離婚

    穿成人生贏家,羅睺也有不滿的時候。
    前世,他是洪荒文寫手,為筆下的主角各種牟利,可是輪到自己,他才發現金手指不是那麽好開!苦思冥想之下,羅睺打算先解決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果斷把高嶺之花的鴻鈞追到手。
    原以為有了道祖當伴侶,什麽劫難都沒了,結果婚後生活告訴他——鴻鈞性冷淡!
    羅睺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決定離婚,過自己的神仙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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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求不滿魔祖cp高嶺之花道祖,婚後的甜寵生活。】
    PS:主角顏值高,力量強,不在洪荒抱大腿也是一個蘇到頂的人物。
    內容标簽: 強強 穿越時空 洪荒 生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羅睺(魔祖) ┃ 配角:鴻鈞(道祖) ┃ 其它:洪荒神話,聖人,巫妖,三清

    耽美 已完結 103.0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