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死水
滕雲立了大功,薛王命人送來酒肉獎賞給他們,又傳聖旨給俞谌,說薛王龍心大悅要封賞後宮,德妃娘娘馬上就要變成了貴妃,讓他進京去賀喜。
俞谌一聽以為是真的,高高興興的準備了東西,就要回京城去。
衆将見他要走,高興還來不及,又怕他反悔,就盼着他趕緊回京去,不然天天什麽事情不幹,就知道在營寨裏幺五幺六。
滕雲趁着章洪被氣病這些時日,命令重新紮營,把戰線縮短,又故意留了豁口,等着章洪病好了報仇。
章洪病了一個月時間,終于有點起色,他病好後第一個念頭自然是報仇,這樣的奇恥大辱怎麽能不報,就領手下另一員大将出戰,齊詹和齊梓結同族,他一直記恨齊梓結的戰功,好不容易把齊梓結逼走,想着如今沒人和他搶功,就領命出戰去了。
齊詹觀察了地勢,看到薛軍紮營不禁覺得可笑,左右分作兩堆兒,中間留了空擋,如果斷他們中間,就可以把薛軍的兵力分散各個擊破,薛軍人多勢衆也變得不可怕了。
齊詹讓大軍叫陣,大罵滕雲,罵的十分難聽,滕雲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就道:“誰願意領兵迎戰?”
手下将士經過之前一役,多半都對滕雲心服口服,如今有人大罵主帥,都沉不住氣的争相出戰。
郎靖卻笑道:“張默可去。”
張默臉上一紅,尴尬道:“參軍有所不知,張某……張某右手只能提筆不能提槍,實在……實在有負重托。”
衆人聽了以為郎靖故意刁難主簿,方要和郎靖翻臉,只聽滕雲道:“參軍的辦法正合我意。”
大家不明所以,滕雲笑道:“主簿雖然不能出戰,但心下仍然希望可以出戰立功,是也不是?”
張默聽了點頭,道:“自然是,不然張某也不會繼續留在軍營,哪怕是當個文書。”
滕雲道:“那你可要感謝參軍的舉薦,這次出戰,只要交手,不需要盡力,把敵軍引到陣中就行,參軍領一隊人馬正面接應主簿,我親自帶一隊人包抄他們的後路,其餘人各自回營,到時候就靜等甕中捉鼈罷。”
張默一聽立時明白了,不禁笑道:“原來如此!”
當下衆人散了,各自回營地去,讓士兵生火起竈吃飽了肚子才好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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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詹讓士兵叫了一天的陣,大罵的士兵都沒了勁
力,天色漸黑,正準備退兵回去,明日接着叫陣,就見一隊人馬朝這邊而來,為首的正是張默。
齊詹累了一天,這時候才見人來,立馬怒火沖了上來,提着大刀沖上去迎敵。
齊詹也是猛将,張默右手有傷,不敢硬碰硬來,打不過幾下立時撥馬往回逃去,後面的士兵見張默跑了,也跟着往回跑。齊詹一看以為是薛軍怕了,大喜之下讓士兵擊鼓禁軍,對張默窮追猛打。
敵軍很快就沖殺進了滕雲特意留下的陷阱,左右兩邊各有營寨,弓箭手在高高的哨塔上往下射箭,前面本身敗北的張默忽然勒住了馬,原來是郎靖帥人馬而來,擋住了追兵。
齊詹一看大事不妙,趕忙鳴金收兵,只是大家剛剛轉頭撤退,滕雲就帶着一隊精兵堵住了去路,一時之間齊詹的兵馬被薛軍四面八方的包圍住,士兵們舉着“上将軍滕英”的軍旗,而齊詹的軍旗早被亂箭穿爛,倒在地上,被自己的人踩來踩去。
滕雲把齊詹和他的人馬全都活捉了回去,衆人拿出酒肉來慶祝有贏一役,就把俘虜困在帳下,讓他們看着酒肉但什麽也不能吃。
齊詹起初還大罵滕雲,後來漸漸沒有力氣。
滕雲這時候才道:“滕某早聽說齊将軍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就是被俘也毫不低頭。”
齊詹肚子餓得亂叫,聽他這麽說又那麽一點點羞愧,但還是梗着脖子不服。
滕雲似乎喝多了酒,有些上頭,踉跄着走過來,笑着從腰間抽出虎翼刀,虎翼刀通體全黑,但在夜晚卻泛着寒光,齊詹看着他兩手不穩的樣子,生怕他喝的太醉,失手把自己砍了。
滕雲拿着刀,就那麽随手一晃,就聽“嗤”的一聲輕響,困在齊詹身上的繩子竟然被砍斷了,而齊詹沒有被傷到一星半點,這一下讓他心裏對滕雲才開始有了隐隐的懼意。
“滕某這輩子就愛惜人才,将軍是勇将,如果肯投奔滕某,定然不會虧待與你。”
滕雲說着命人拿來酒肉款待齊詹,齊詹餓得不行,但滕雲說,只有投降才能吃。
齊詹沒有辦法,就假意投降,吃飽了肚子,又假惺惺的道:“小人是返臣,将軍何等仁德才能這麽對待我,小人自然願意跟着将軍……只不過舍不得章洪那賊子帳下,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章洪帳下還有兩名大将,和小人都是過命的交情,不如給我一匹快馬,我願意前往勸說二人,到時候他們看着小人的薄面,一起領兵來歸降,豈不是好事!”
滕雲只是微笑,也裝作驚喜的道:“滕某早聽說章洪帳下勇将甚多,如此大好。”
于是就親自帶着齊詹,把他領到營寨後面,讓他看到薛軍堆積如山的糧草,齊詹心裏嘲笑滕雲沒有防備,暗中記下來堆放糧草的位置。
滕雲又領着他去了馬廄,讓他挑一匹喜歡的馬,回去勸說另外二人。
齊詹挑了匹難得的千裏馬,連夜就趕回章洪帳下。
章洪見他一個人回來,立刻大怒,讓人把齊詹拉下去砍了示衆。
齊詹跪在地上痛哭道:“滕英那厮詭計多端,會妖法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末将是中了他的妖法才淪落如此的,如果不是拼死奪馬,恐怕都見不到大帥了!”
章洪看他哭的凄慘,況且殺了他就又損一名大将,如今也是用人之際。
張默不解為什麽滕雲把敵人放回去,滕雲笑道:“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的辦法,殺一個齊詹豈不是太便宜了章洪,如果放齊詹回去,我能讓章洪不止自己殺了齊詹,還一同殺掉另外兩員大将。”
張默知道他是要用攻心計,敵人如果內亂肯定不能再進攻,洺水便不用屍橫遍野,對滕雲越發的佩服了。
這個時候郎靖撩開帳簾子走了進來,道:“已經準備好了。”
滕雲點頭,不知道二人賣的什麽關子,滕雲就請張默來看好戲。
三人一起出了帳子,來到練兵的空場上,将士們都手執兵器,滕雲就命令士兵把糧倉裏的糧草都搬運到不遠處的大營去。
原來滕雲帶齊詹來看糧草,特意設下了連環計,他肯定齊詹回去之後要将功補過,一定會來劫糧,所以命人把糧倉清空,給齊詹來個空城計。
夜裏三更天,果然有一隊人馬偷偷過來截寨,沖進營寨裏卻不見人,來到糧倉連一粒米都看不到,立時知道中了計。
只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章洪的士兵第三次被滕雲生擒活捉。
滕雲特意裝作一時疏忽,放走了齊詹,然後帶着張默和郎靖去看俘虜。
滕雲手裏拿着虎翼刀,問道:“你們誰是齊詹的部下?”
起初沒人說話,滕雲就笑道:“原來沒有齊詹的部下,那就都殺了罷,我還說要留下齊詹的人呢。”
俘虜聽他這麽說,愣了一下,随即有一個人大喊“我是齊詹部下。”
滕雲就讓人給他松綁,然後帶他去吃飽飯,衆人一見争相恐後的說是齊詹部下。
滕雲把這些人都收歸到了軍裏,然後派了十個人回去,讓他們裝作兵敗,回去送信,要質問齊詹和另外兩個将軍,為什麽還不送章洪的人頭過來,就算是時機難得,也不該一拖再拖,難道齊詹忘了滕将軍送他的千裏馬了麽?
這幾個士兵覺得回去肯定是送死,不如把這個消息告訴章洪,還能保住一命,大家一合計,就跑到章洪帳下,把滕雲的話轉達給了章洪。
章洪果然中了滕雲的攻心計,原來自己一連三次失利,都是因為齊詹這三人,原來自己手下的大将都被薛國收買了去。
章洪越想越氣,叫來齊詹,道:“你的馬是千裏馬?”
齊詹以為章洪喜歡,想要獻給章洪,讨好道:“正是正是,是難得一見的千裏馬……”
只是他想要獻給章洪的話還沒說完,章洪氣的拔出佩劍,一劍斬下了齊詹的人頭。
奉洺一直讓齊梓結在洺水對岸觀戰,齊梓結把事情和奉洺禀報了,奉洺有些驚訝,道:“這個叫滕英的,以後必是大患。”
呂世臣知道這個滕英就是之前軟禁自己的滕南侯,滕南侯當時的做法也算君子,到沒有刁難自己,心想着如果滕英可以歸順奉國,那邊是件好事。
不過奉洺不這麽認為,養虎為患的事情是在太危險,等滕英打敗了章洪,那麽薛王一定會讓他繼續來打奉國。
齊梓結道:“以末将所見,其實滕英這次未必會贏。”
奉洺道:“為什麽?”
齊梓結道:“大王難道忘了,滕英的帳下,還有個俞谌?”
奉洺聽他這樣一說,頓時笑了起來,道:“正是如此,打贏仗俞谌可能不行,但打敗仗他一定可以勝任,到時候咱們再伸出援手,幫助薛國一把,将章洪打退。”
于是就在俞谌興高采烈的準備回京的時候,突然有人跟他說,“将軍你為什麽高興,您這一進京就是死路一條啊,薛王怕傳召你不會回京,就用德妃的事情引誘将軍,恐怕在京城的大門兩旁,已經安排了刀斧手,就等着将軍了。”
俞谌一聽,立時覺得醒悟了,當夜一個人偷偷出了軍營,投奔章洪去了……
章洪砍了齊詹,又想殺另外兩人,又恐怕他們得到了消息要殺自己,就設了宴席,請二人來赴宴,在宴席上準備了刀斧手和弓箭手。
在混亂的厮殺中,俞谌沖了進去,阻止了衆人,道:“這全都是滕英那厮的詭計,你們中計了!”
章洪聽了俞谌的說辭,覺得有道理,悔恨自己砍了齊詹的腦袋。
俞谌笑道:“砍掉的腦袋也有用處,主帥何不讓其他兩個将軍帶着大兵,用錦盒把腦袋裝起來,假意投降,說這是主帥的人頭,因為得知主帥要殺他們,無奈之下只能起兵,無路可走特意獻上人頭歸順薛國。”
章洪聽了得意,道:“這樣一來,薛軍定不會又防備!”
章洪獎賞了俞谌,讓他作為援兵,要将洺水的軍隊趕盡殺絕。
俞谌又道:“大軍詐降,到時候出其不意,以滕英假仁假義的秉性,定然不會忘腹地逃竄,那裏不遠處就有百姓居住,末将願意領兵一千,順洺水下游埋伏,就等滕英往這邊逃竄,一網打擊!”
章洪高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撥了他兵馬,讓他去設下埋伏。
沒過兩天滕雲就接到了哨兵的禀報,說外面有大軍,為首的是章洪手下的大将,大軍人人手裏拿着一塊白布,示意投降。
滕雲怕是計謀,并不讓他們進營寨,只是親自出來,為首的大将跪拜在地上,道:“求大帥收留!章洪那賊子竟然不分忠奸,一刀斬了齊詹,還設下酒宴要埋伏小人,小人和兄弟們左右沖突,不得已才砍下章洪的頭顱,如今已經無路可走,求大帥收留,小人願意奉上章洪的人頭,誓死不敢叛變。”說着呈上錦盒。
張默也聞訊過來,手上提着虎翼刀,塞到滕雲手裏。
這個時候郎靖卻匆匆忙忙趕來,在滕雲耳邊說了一句話,又進了營寨。
滕雲心一下提了起來,郎靖說的正是“俞谌跑了”四個字,只不過這四個字的分量不小,俞谌叛變,那麽眼下必定是計謀。
敵人大軍壓陣,而自己軍隊還沒有整理好,怎麽能迎戰,滕雲現在唯有拖延時間,等郎靖進去發兵。
滕雲手心裏直冒汗,而敵方大将手心裏也冒出汗來,因為這個錦盒裏裝的其實是齊詹的人頭。
忽聽擊鼓之聲大震,敵軍大将一怔,明白原來自己早就暴露了,立馬讓手下進攻,一時間兩軍沖突。
薛軍雖然有郎靖做準備,但仍然不及對方準備多時,一時間士兵倉皇迎戰,被章洪的軍馬打得散亂開來。
張默砍下敵軍一名騎兵,奪了馬過來,回頭見滕雲替郎靖攔下敵軍大将的攻擊,郎靖是文臣,根本不會功夫,這種混亂之時就顯得狼狽。
對方敵将也是骁勇之人,滕雲雖然能攔一時,卻不知道自己體力夠不夠用,張默把馬交給郎靖,讓郎靖沖突出去請救兵來。
郎靖也不猶豫,翻身上馬,張默替他開路,就飛奔了出去,張默見他走了,提起刀來又往回沖突,士兵被沖散,敗事已現,滕雲和張默都知道不該繼續糾纏,就帶領剩下的軍馬撤退。
張默也不忍心把軍隊帶到腹地去,畢竟所到之處必定是百姓遭殃,于是咬牙道:“洺水下游地勢險要,咱們不如往那裏去,而且那裏也有屯兵。”
這種時候誰也不能考慮,只好往洺水下游而去,章洪親自帥人馬趕來追殺,似乎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滕雲帶兵一路殺一路退,幾萬兵馬逃的逃死的死,竟然只剩下一千騎左右。
滕雲張默和幾員大将斷後路,讓一千兵先逃,眼看敵将就追上來,滕雲竟然撥轉馬頭迎了上去,衆人暗叫不好,只這個時候,主帥竟然将敵将一刀斬在馬下。
滕雲提刀立于馬上,章洪引兵追來竟然不敢往前,薛軍趁這個時候已經走得遠了,剩下的人才護送滕雲繼續往洺水下游走。
章洪被滕雲的膽識吓得一驚,不敢在往前追,謀臣也說前面地勢先要,不能再追,在追恐怕中埋伏,因為俞谌早在洺水下游攔截,章洪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就退了兵回了營帳,靜等着佳音傳來。
薛軍走到下游已經疲憊不堪,下游地勢險要,景色卻頗為壯觀,不遠處有一灘水,水周圍種了遍地的桃花,正直開花,美麗不可方物。
滕雲見将士口渴,道:“這是什麽水。”
張默道:“這裏叫桃花潭,潭水中多有蘆草,蘆草經過日曬有毒,不能飲水,所以也叫死水。”
滕雲望着桃花潭,猛然笑了一聲,張默問他為什麽笑,滕雲皺眉道:“咱們忘了俞谌,方才你可有看到俞谌?”
張默此時一驚,已經明白了,俞谌可能早就在此埋伏,正想着突聽有鼓聲響起,果然是俞谌的兵到了。
張默讓滕雲上馬快逃,滕雲上馬卻不逃,命令張默帶一千兵繼續往下,自己立在當地擋住俞谌。
俞谌早聽說了章洪追擊卻被吓住的事情,也不敢上前,派一名将士出戰,沒兩下被虎翼刀斬于馬下。
俞谌更是畏懼,但滕雲只有一人,也不能成氣候,就讓衆将士車輪式迎戰,滕雲本身體力不支,也明白俞谌的計策,但只有如此能托住追兵。
一直到黃昏,滕雲忽然翻身下馬,俞谌不知道他又想到什麽詭計,就按兵不動,滕雲走到桃花潭邊,扶着一棵桃樹慢慢坐下,翻手将虎翼刀插進旁邊的土裏,竟然合上了眼睛。
桃花的花瓣被風吹的掉下來,灑在滕雲身上,那人卻好像睡着了似的,并不動晃,俞谌瞪了一炷香時間才大怒起來,以為滕雲又耍自己,命将士再戰。
只是将士走過去,滕雲也不再動晃,附身探了探鼻息,原來此時滕雲早已力竭而亡。
俞谌高興的讓士兵毀掉滕雲的屍身,然後繼續往前追殺,只是還沒來得及有所作為,突然從旁殺出一隊人馬。
齊梓結領着奉軍把俞谌包圍住,一刀砍了俞谌,将滕雲的屍身帶走了。
張默見到屯兵,趕忙領着屯兵往回折返,等返回桃花潭,卻只見一地死屍,俞谌趴在地上已經死了,不見滕雲,唯有桃樹下,深入土地的一把好刀……